第27章 第 27 章

小说:怀娇 作者:白糖三两
    钧山王在朝野之中举足轻重, 薛鹂虽有意攀上一根高枝,却也深知与这样的人纠缠无异于与虎谋皮,她可不想将自己搭进去, 更不愿让外人得知钧山王对她有意。平远候府不是魏氏这样的大族,若她得罪了钧山王,日后想接近梁晏便难上加难。

    薛鹂琢磨了一夜, 还是将赴宴一事告知了姚灵慧。却不说是钧山王邀约, 只说是与他的儿女在宴会上相处融洽,特请她去府上一聚。

    姚灵慧得知后极为欣喜,催促着薛鹂打扮得体, 早些去钧山王府莫要让人久等。

    而后她拿着信惊惶不已地去找到了魏蕴。

    魏蕴面色严肃地看完了信,脸上已经出现了愠色。

    “什么赴宴,分明是心怀不轨。钧山王比你大了足足十七岁, 儿女与你一般年纪这哪里是报恩。”

    薛鹂泫然欲泣道“那那该如何是好, 我只是无意救下了他,哪里有这些心思”

    魏蕴没好气道“我自然知道你没有旁的心思, 你一心都在堂兄身上, 如何还能看中赵士端, 虽说他正值壮年,可你容貌亦不俗,凭什么要去给他当继室。”

    继室还算说的好听了, 若是赵士端瞧不上薛鹂的出身,兴许只肯要她做妾。

    于薛鹂而言, 做妾无异于是为奴为婢,她还不如去山里做个女冠来得自在。

    此话一出, 魏蕴只见薛鹂的眼睛都红了, 实在娇弱可怜, 直教她心上发软,无奈缓和了语气,说道“你也不要怕他,如今你在魏府,父亲这般护着你,不会叫你受欺负。你救了我的性命,我更不会坐视不理。赴宴罢了,我与你同去便是。”

    薛鹂的抽泣声停了,抬起头感激地望着魏蕴,而后栽到她怀里柔柔地唤了一声蕴姐姐。

    魏蕴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抚,片刻后才问“这件事兄长可知晓”

    薛鹂身子僵了一瞬,闷声道“这种私事,我不愿让表哥知晓。”

    魏蕴笑了一声,语气颇为愉悦。“还知晓来寻我,看来不算太愚钝。”

    她又连说了几句好话,哄得魏蕴心中欢喜,甚至忘却了方才的阴霾,在薛鹂梳妆之时上前替她编发。

    赵统常年不在洛阳,府邸比不得魏氏恢弘,却也绝不算小。

    薛鹂一进门便有家仆为她们领路,甚至无需她自报家门。

    屋外日光刺目,酒宴摆在开阔的堂中。的确如钧山王所说,看起来像是普通的家宴,只是碟子上盛着许多女儿家喜欢的花色点心。

    “薛娘子。”薛鹂正听魏蕴说话,忽地听见脚步声,门口处的来人已经领着一双儿女走近。

    赵统身形伟岸,走到薛鹂身前的时候,投下的阴影将她笼罩其中,她的心情也跟着一沉,撑着桌子缓缓起身行礼。“见过钧山王,见过两位世子女郎。”

    “不必拘礼。”他的目光从魏蕴身上移开,面上并未露出不满,似乎对此毫不意外。“子净的女儿”

    子净是魏植的字,魏蕴不卑不亢地应道“正是,在家无趣,又与两位好友许久未见,便带着贺礼不请自来,还望钧山王莫要怪罪。”

    赵统的儿子如今十七岁,与薛鹂一般年纪,女儿还要小上两岁,听到此话纷纷疑惑地看向魏蕴。他们不过点头之交,何时成了可以彼此拜访的好友了

    然而魏蕴面色凛然,又自称是好友,他们也不好否认,只能礼貌地干笑两声,不知如何作答。

    “无事,我与子净交好,你们能有所往来也是好事,落座吧。”

    赵统一双儿女的性子似乎也随了他的沉稳静默,酒宴上并未多话,只有在有人问话的时候才点头应答。不知是否是魏蕴在此的缘故,赵统在信中暧昧不清的态度此刻全然不见,在酒宴上宛如一个爱护她的长辈,只问起她的课业喜好,以及在洛阳遇见了什么趣事,并未有冒犯的举动。

    桌案上备的果酒微酸,苦涩尝过后是绵长的回甘。

    薛鹂酒量很好,饮酒如饮水,倒是魏蕴两杯酒下肚,面上便染了一团红云。

    “这酒醉人,姐姐还是少喝的好。”她小声提醒了一句,魏蕴应了一句,嘀咕道“我要等酒气散了再回府,否则叫母亲撞见了,必定要我抄写家训。”

    “府中的早荷开了不少,魏蕴若是醉了,不如带她去走一走醒神。”赵统放下酒盏善意地提醒她。

    薛鹂也没想到魏蕴酒量会差到这种地步,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俯身去询问魏蕴的意思。

    听到她的话,魏蕴起身道“正好散散酒气,走吧。”

    莲池不算太大,早荷在莲叶遮掩下稀稀疏疏地开着,站在廊下的阴凉处能感受到凉风拂面而来。魏蕴小声道“钧山王似乎对你有话要说,你既心中不愿,不如坦荡地与他说清。他在朝中的名声不差,未必会因此为难你。”

    说完后她安抚地拍了拍薛鹂的手,朝着回廊的另一处走去,站在了赵统的儿女身边,目光却仍是落在她身上,时刻望着她这处的动向。

    “薛娘子。”赵统站到了薛鹂身边,低头目光灼灼地望着薛鹂。“上次一别,未曾来得及好好谢过你。”

    “举手之劳,钧山王不必介怀。”

    “洛阳的景致很好,我多年不曾回来,前些时日一直忙于政务,尚未有闲心四处走走。”赵统的手撑着围栏,手背上有明显的疤痕,似是不知如何开口,手指也无意识地摩挲着。“不知能否请薛娘子一同”

    换做旁的男子,薛鹂可以随心地应答,然而如今站在她眼前的是钧山王,不是那些任她戏弄的少年人。

    薛鹂苦思片刻,正欲开口却被他打断了。

    “听闻薛娘子在魏府过得不甚舒心,若是日后有什么难处,尽可以来寻我。当日你救我性命,往后我自会护你周全,若你愿意离开魏府,我”

    赵统说的认真,薛鹂连忙道“多谢钧山王好意,只是魏府上下待我很好,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她并未回应出游一事,赵统心中了然,说道“如此我也算放心了,有何处不好尽管来寻我。芸娘与你应当聊得来,若你们二人能成为密友再好不过。前几日有人送了一匹上好的罗布,颜色很是衬你,我留给你做衣裙了。”

    薛鹂听到赵统的话,心中是一团乱麻,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她不是什么淡泊名利的人,被一个有权有势的男子如此对待,心中的确会有生出些不该有的得意。即便是威严冷酷的钧山王,一样倾心她薛鹂。

    薛鹂有自己的虚荣心,却也无法为了权势向赵统低头,更何况他们之间不过萍水相逢,彼此并未熟知,如今赵统意中她不过是因为皮相,绝不会有多少真心。

    “钧山王不必如此这些东西,我受之有愧。”

    赵统打量了薛鹂片刻,沉默着没有说话,她感觉这些目光好似针在身上扎。

    “鹂娘。”他笑了一声。“我如此叫你,似乎听着更亲近。”

    薛鹂没有应声,便见他兀自从暗袋中取出一根金簪。

    “这支金簪算是我给你的信物,日后无论有什么事,尽管拿它寻我,我自会竭力助你。”

    薛鹂还没伸手去接,他便先一步将金簪插入了她的发髻。而后还突然伸出手捏着她的下巴,细细地端详了一番,似乎对此极为满意。

    赵统的指腹满是粗糙的茧子,磨得薛鹂发疼。她不适地皱起眉,赵统也松了手,她微恼地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多谢钧山王。”

    魏蕴似乎注意到了此处的动静,快步走过来,阴着脸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也是时候回府了,多谢钧山王今日的款待。”

    赵统微微颔首,目光只看向她身边红着脸不吭声的薛鹂,指腹似乎还残存着温热的触感。

    “赵郢,你与芸娘一起送送二位。”

    魏蕴离开的脚步比薛鹂还要匆忙,几乎要拉着她小跑起来,薛鹂只好小声道“姐姐慢些,我要跟不上了。”

    魏蕴瞪了她一眼,直到出了府门,赵郢与芸娘转身离去,她才压低嗓音说道“你没看见赵士端的眼神,好似要吃了你,今日我若没跟来,你未必能回府”

    不等她说完,忽然见到了一个身影,脚步忽地停下,薛鹂也被她拉地趔趄一步险些栽倒。

    “堂兄怎么来了”

    薛鹂心上一紧,莫名有些心虚,抬头才看到府门前停着魏府的马车,其中一驾极为眼熟,马车前还坐着晋炤与晋青二人。

    车帘被掀起一角,露出魏玠的脸来,薛鹂抬起头,目光无法不去看他唇上微小的伤口。

    他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目光并未在她身上有过多的停留。

    “叔父说你来了钧山王府,他心中不安稳,让我出宫后来接你回去。”

    魏蕴面色一红,没好气地瞥了眼薛鹂。往日魏玠与她实在算不得亲近,如今好端端地来接她回府,她又不是没有马车,分明是来接薛鹂。

    她扫了薛鹂一眼,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然而她一心盼着魏玠好,若这是他的心意,即便她再不情愿也没法说不。

    薛鹂牵了牵魏蕴的袖子,示意她快些上马车。魏蕴却当她是心中急切地想要与魏玠独处,只好闷声道“多谢兄长,只是我的马车太小,方才喝了些果酿,此刻头晕得厉害想小憩片刻,兄长能否带鹂娘回去”

    薛鹂又惊又急,忙去抓住魏蕴的手臂,却被她反推了一把。

    而后她便听马车中的人冷声道“上来吧。”

    魏蕴看都不看她一眼,几步上了自己的马车,独留薛鹂在原地踟躇不前。

    魏玠也不催她,只是笑道“鹂娘是怕我吗”

    薛鹂被他一激,不禁冷笑一声,说道“表哥这是哪里的话,我爱慕表哥还来不及,如何会怕你”

    她再不犹豫,索性老老实实地上了马车。

    从前她竟不曾注意过,魏玠的马车四角都嵌有烛台。

    薛鹂不说话,魏玠也没有理会她,马车中的气氛格外压抑,好似有股焦虑的暗流在无声翻涌。

    薛鹂如坐针毡,只恨不能立刻从马车上下去。手指也下意识地绞着头发,抵着头回想钧山王的话。

    “这金簪与你不配。”马车中蓦地响起一道清冷人声,打断了薛鹂的思绪。

    她这才想起钧山王赠的金簪还在她发髻上插着,抬手想要取下来,半途又动作一顿,说道“那又如何。”

    无非是魏玠瞧不上她,认为她配不上这样金贵的东西。无论配与不配,如今都是她的东西了。

    魏玠沉声道“赵统不是魏缙,他不会任你戏弄,再让你全身而退。你若及时抽身还来得及。你该知道,倘若叔父知道你的心性,必定再留你不得。”

    薛鹂嗤笑一声,扭头盯着他,眸光在昏暗的马车中微微发亮。“那表哥呢,你也觉得这些时日我是在戏弄你吗”

    魏玠无非是认为她不择手段,为了权势宁愿去攀附钧山王。他这样的人不懂她的难处,更不屑去懂。薛氏族人苦苦相逼,要用她的婚事来谋取前程。她千里奔到这洛阳,就是要和梁晏在一起,要做人上人,倘若有人奚落她,她往后才有底气去撕了他们的嘴。

    魏玠懂什么他只当她浪荡贪婪,连她用过的杯盏都要厌恶到丢弃。

    他难道不是一直在戏弄她吗是否觉得看着她想方设法与他周旋极为可笑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只要有权有势,只需对我招招手,我便像狗一样凑上前讨好不成”薛鹂在钧山王府时提心吊胆,如今才松了口气,便被魏玠用这副不咸不淡的语气数落,语气也变得刻薄起来。“你又与我装什么好人,若是嫌我下贱,我不坐你的马车便是。”

    薛鹂说完后也不管魏玠的反应,怒声道“停下,我要下去。”

    驾马的人只听令于魏玠,丝毫不理会她的话。

    薛鹂回头去看魏玠,他冷然的目光似乎还带了几分轻嘲,叫她怒火烧得更盛。也不管马车是否停了,掀开车帘便要往下跳。

    然而一只手臂将她拦腰截了回去,她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倒,几乎是直接坐在了魏玠怀里。

    薛鹂怒不可遏地要推开他站起身,却被他一只手扣在肩上一只手拦在腰间给牢牢按住了。

    身后人的嗓音略显喑哑,带着某种警告的意味。

    “不要乱动。”

    薛鹂愣了一下,魏玠近在耳侧的呼吸声显得沉而乱,她感受到了一些异样,脸颊不禁开始发烫。魏玠似乎也对自己的反应惊愕不已,僵硬地将她推开后,一只手却仍拉着她不放,以免她再发疯跳下马车。

    薛鹂同样僵硬地坐好,本想刻薄地出言嘲讽魏玠,却又无措地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尽力将手臂抽回来。她越是挣扎,魏玠攥得越紧,无奈之下她只好说“我安分坐着,绝不乱动。”

    魏玠重新坐回去,若无其事地整理微乱的衣襟,似乎方才情动的人不是他。

    “你将赵统的金簪给我,我会拿更好的还你。”

    薛鹂想到赵统交代的话,心中犹豫不决。这金簪如今是信物,怎好交给魏玠,若是赵统知晓必定恼火。更何况若她往后有事相求,兴许能派上大用场。

    见她不答话,魏玠的语气沉了下来。“你不情愿”

    薛鹂冷声道“不情愿。”

    魏玠看着她,唇角缓缓勾出一抹极淡的笑来,面上分明是温雅和善的,眼神却无端令人脊髓发寒。

    “好。”

    薛鹂不愿搭理魏玠,一路上魏玠也不曾主动开口理会她。

    一直到下了马车,魏蕴见到薛鹂面色微红,以为是二人当真做了什么,也不禁烦躁起来。

    魏玠在她心中是高不可攀的如玉君子,从来都是克己慎行,是他们的楷模,如今怎得为了薛鹂虽然薛鹂也不是不好,可她总觉得不该如此。这样的魏玠让她感到实在古怪

    魏蕴不愿让薛鹂改变魏玠,又无法对她说出恶毒的话来,心中十分复杂,回去的路上彼此各怀心事,沉默无言。

    梁晏留在玉衡居专心看书,时而前去请教魏恒,或是与府上的门客辩论。

    魏玠回府之时,他与门客正边走便说话,见到魏玠与薛鹂一前一后地走过,便拜别了那门客跟上魏玠。

    “你去了何处”

    魏玠与他一同回玉衡居,说道“去宫里议事。”

    梁晏怀疑道“我今日去见姑父,陛下今日分明召见了二房的人,你从前可不好多管闲事,为何也跟着去了”

    魏玠的脚步快了几分,有意不理会他的追问。

    梁晏见状并未再提,只是与魏玠一同回了玉衡居,屏退周边侍者好,他才凑到魏玠身前,压低声问他“你该不是对那薛娘子动了心思”

    “薛鹂心思不纯,并非良配。”

    “这与你对她动心有何干系”梁晏打量魏玠的脸色,目光忍不住落在他唇上的伤口处。“当真是她咬的”

    魏玠没有立刻回答,梁晏脸色一变,惊愕地瞪大眼,不可置信道“你还真轻薄她了”

    “一派胡言。”

    梁晏在他面前坐下,杵着脑袋笑道“对人动心何必羞愧,薛娘子生得如花似玉,性子又温婉惹人怜,不过是出身差了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是不是良配,与你对她动心与否有何干系。薛娘子千里迢迢来到洛阳,在魏府寄人篱下,必定常受人冷眼,有几分手段不是坏事,你也不必断言她不好。”

    “更莫要说她的确对你倾心已久,即便有些小心思也不打紧,若不然何必为了你闹出这些流言蜚语。”

    “我无意与她继续纠缠。”

    “你是无意,但我看你还是忍不住。”梁晏毫不留情地说道。

    魏玠薄唇紧抿,没有应答他的话。

    魏玠命人去找魏蕴,问过了钧山王的事。知道是魏玠的意思,魏蕴半点不隐瞒地全盘托出,连薛鹂救了人反被缠上的事也说了,薛鹂在她口中变得可怜无助,而赵统则步步紧逼,凶恶异常。

    魏玠并未全信,却也知晓了薛鹂能搭上赵统,的确不是她贪慕虚荣。而魏缙的事也未必能怪到她头上,分明是魏缙自作多情,姚灵慧从中撮合,薛鹂不好违背母亲的意思,只好与他虚与委蛇罢,未必是有意要与他纠缠不清。

    魏玠为她找到了更好的解释,心中的积压的一股郁气似乎也在渐渐消散。

    次日后,魏玠命人准备了一箱的金钗珠玉送给薛鹂,各式各样任她挑选,只为换她手中的金簪。

    薛鹂打开箱子后的确动摇了,然而想到魏玠的态度,又偏不肯如他的意,又命人将东西送了回去。

    魏府许多人都看到玉衡居的侍者去桃绮院送东西,最后又原样带了回去,魏玠被薛鹂引诱的事渐渐传得越发厉害。

    魏蕴得知此事,心中无比惆怅,只好去找姑母纾解心中烦闷。

    魏翎听完后宽慰她“兰璋品性如何你应当知晓,何必还要去听信那些捕风捉影的谣传。”

    魏蕴见她不信,只好小声道“七日前堂兄在祠堂受罚,薛鹂一夜未归。以堂兄的性子,若不是他点头,薛鹂在他身边半刻都待不得。”

    她话音未落,魏翎手上的茶盏忽地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魏蕴被吓了一跳,忙叫侍者来清扫。

    魏翎则平静得多,只是温声道“蕴娘,这种事不能胡说,你当真没记错吗”

    “自然没有,姑母可莫要告诉旁人,这话我只与你说,若是叫人知晓了,堂兄必定要受罚。”

    “你放心,我不告诉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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