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那道童虽改了装束,但我还是认出了他,当时正好看到他悄悄进入陆蓉的屋子, 我后来观察陆蓉,见她回屋之后毫无异样, 显然是认识那道童的那道童应当是陆彦舟的人。”
周学涯汇报完,身上已经满身是汗。
他这是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
陆家被今上灭了满门,在这样的情况下, 陆家人安排道童混进皇宫总不可能是陆家人想要帮他们那位陛下成仙吧
思来想去,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陆家人想要弑君。
周学涯自幼接受的教育, 让他仅仅只是猜到这个可能, 就觉得害怕。
倒是谢诚泽依然冷静。
陆彦舟都已经在边关招兵买马了,弑君又算得了什么
这么想着,谢诚泽问了周学涯一些跟那道童有关的细节。
周学涯一一说了, 见谢诚泽从头到尾都很冷静,不免疑惑他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
还有,这么大的事情, 太子殿下怎么还不当一回事要是陛下出事
等等,陛下一直放殿下的血, 陛下出事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周学涯心里特别乱, 最后忍不住问“殿下,我们要不要抓了那道童若是他继续留在陛下身边,怕是会出事。”
谢诚泽道“父皇不喜我们管他的事情。”
谢诚泽这意思,就是不想管这件事了周学涯其实也不怎么在意那位陛下的死活, 毕竟那位近几年没少买童男童女进宫, 那些人还没见从宫里出来的。
但周学涯此刻对陆彦舟的防备, 已经升到顶点“殿下,陛下的事情我们可以不管,但陆彦舟殿下您不能再将他留在东宫了。”
这陆彦舟就是一条毒蛇
按照周学涯的想法,他们就该先下手为强,杀了陆彦舟,再抄了景宁寺。
谢诚泽道“你过来,给我把把脉。”
谢诚泽知道,自己之前能安抚住周学涯,但这次只靠几句话,难以让周学涯不去管陆彦舟。
陆彦舟虽然有手段有本事,但陆家已经没了。
至于陆家军,还有受过陆家恩惠的人,十七年前他们就没有翻出什么浪花来,现在更不用说。
陆彦舟想要做成什么事情,比他这个贵为太子的人,不知道困难了多少倍。
别看周学涯只是他的下属周学涯是朝中官员,周家还有爵位,他想要对付陆彦舟,再简单不过。
就说景宁寺那边,随便找些人,就能将之抄了。
边关就更简单,派人将陆彦舟的那两个姐夫拿下,边关那些人就不足为惧。
他甚至可以抓住陆彦舟两个姐夫的父母兄弟威胁他们,让这两人倒戈。
但他不想针对陆彦舟。
周学涯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什么会让他过去把脉,但他还是走上前去,查探了太子的脉搏。
他不是专门学医的,但他接触过一些医学方面的知识,对把脉也略懂一些。
而他这一把脉,就被惊住了。
太子殿下这脉搏,实在是绵软无力。
谢诚泽见状,又吩咐人给自己打水。
他用帕子沾了水,擦干净自己嘴唇和脸颊上的胭脂,露出自己过于苍白的面色和唇色。
谢诚泽道“太医说,我已经活不过一年。”
周学涯之前就听谢诚泽说过此事,但眼下还是有些震惊。
谢诚泽又道“我之前就与你说过,父皇是因为得知此事,才容忍我监国。而我这般情况,要不了多久就会丧命你想过若是我没命,你会如何我母后又会如何”
周学涯愣住,他确实早就知道谢诚泽身体不好,但不敢深想。
谢诚泽冷笑了一声,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无比锐利“周学涯,我不是良善之人,陆彦舟是我手上的一把刀,他会帮我解决掉那些我想解决的人。”
谢诚泽不知道陆彦舟到底想做什么,若无意外,应该就是谋朝篡位。
他知道陆彦舟想报仇,但相信陆彦舟不会滥杀无辜。
一个对底层百姓一点不嫌弃,每天花大量时间编写防疫手册,还研究出水车这样的东西的人,定然心系百姓。
相比于他那个小小年纪就能将身边宫女太监抽打至死的弟弟,陆彦舟更适合当君主。
既如此,他不介意为陆彦舟担一个恶名,也让陆彦舟走得更顺一些。
周学涯大惊失色。他家殿下的意思,好似陆彦舟做的这一切,是他家殿下授意一般。
谢诚泽笑笑“到底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之前我并不想告知你。”
周学涯整个人都懵了“殿下,陆彦舟他”
“这些日子他一直待在东宫,从未跟外面传消息,倒是日日关心我的身体,”谢诚泽笑起来,“他在我父皇那边的布置,我还真不知道,他应当也不想我知道,只是想帮我出气。”
周学涯这些日子虽没怎么来找谢诚泽,但东宫的护卫有许多是他的手下。
陆彦舟这些日子天天琢磨着给他们太子调养身体,这事周学涯是知道的。
所以不是陆彦舟心思深沉,从头到尾,都是他家殿下在利用陆彦舟
甚至利用陆彦舟弑君
谢诚泽又道“他的防疫手册已经编撰完成,你找人去刊印出来,随公文送去各地。还有那肥皂方子还有玻璃方子,都是他给我的,眼下也有了眉目,这两样物品的售卖,你来负责就行。”
“殿下”周学涯有点茫然。
“你下去吧。”谢诚泽让他离开。
等周学涯离开,谢诚泽就去找了陆彦舟。
陆彦舟在厨房,正在为他做药膳。
这些日子,陆彦舟最惦记的,就是他的身体,每天都会亲自给他炖药膳,谢诚泽都胖了一些。
“你刚参加完春闱,就做这些”谢诚泽问。
“我想做。”陆彦舟笑道。
谢诚泽见他这样,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他都帮陆彦舟顶了那么大的罪名,占陆彦舟一点便宜也是应该的。
陆彦舟忍不住道“你别整天招惹我”
谢诚泽笑起来,跟陆彦舟闲聊,聊着聊着,就说起宫中皇后。
谢诚泽道“我母后知道我的病,便不敢在我身上放太多感情,与我并不亲近,但她到底是我的母亲。”
他母亲不单单是不敢在他身上放感情,但他还是将他母亲的行为美化了一番。
陆彦舟道“等你好了,她便与你亲近了。”
谢诚泽道“我不想与她亲近,只愿她身体康健,长寿喜乐。”
“一定会的。”陆彦舟认真地表示。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上,谢诚泽去世后,皇后就跟着“病逝”了。
当然,他很清楚,那是贵妃下了手。
现在贵妃不会有动手的机会。
谢诚泽提起自己母亲,不过是旁敲侧击想要个承诺,现在得了陆彦舟的承诺,他便放心很多。
他手下的心腹,他大多已经给他们安排好后路,只剩下周学涯。
陆彦舟知道周学涯是他心腹,他突然将周学涯送走,摆明了就是告诉陆彦舟,他已经知道陆彦舟的身份。
既如此,他就没费这功夫,只是在后来的聊天里,提起他跟周学涯感情不错,把周学涯当兄弟。
陆彦舟当即表示他以后对周学涯的态度会好一些,也算是不知不觉间又给了一个承诺。
谢诚泽对此很满意。
而此时,春闱的成绩终于出来了
这次春闱由瑞王主持,大动作他不能动,小动作还是可以的,比如在几个人中间,决定谁是本次会试的会员。
“这试卷言之有物”
“这试卷文采斐然。”
“我还是更中意这份试卷”
负责批改试卷的考官们最终选出了三份试卷,其实他们都知道,其中一人的水平远比另外两人高,那人见识不凡,像是已经为官多年的。
但另外两份试卷,一份是丞相孙子的,另一份则是瑞王身边的人的
最重要的是,这两份试卷放在往年,也都已经能得头名,那两人本身还才名远播,京中学子都觉得会员应当是他们二人之一。
现在三人的试卷都放在瑞王和主考官面前,到底选谁,就看两人的态度了。
瑞王选了那份水平最高的这是陆彦舟的卷子。
说实话,见这些人对陆彦舟的答卷这般推崇,瑞王其实有些惊讶。
他知道陆彦舟有能力,但之前对陆彦舟没怎么上心。
此刻得知陆彦舟这般厉害他有点担心陆彦舟被太子拉拢走。
正是这担心,让他毫不犹豫地选了陆彦舟做会元,给陆彦舟送人情。
他想要对付太子,还需要陆彦舟帮忙
见瑞王这样选择,那些考官都很欣慰。
他们一直觉得相比于太子,瑞王往常的作风有点上不得台面,现在看来瑞王至少公正。
被诸位考官不着痕迹地夸了许久的瑞王“”
瑞王这会儿,心里其实有些得意。
这些人一定想不到,陆彦舟其实是他的人,甚至还心悦他
当然,后面这事瑞王其实觉得有点恶心。
他已经打算好了,让陆彦舟去对付谢诚泽,事成之后,再让陆彦舟担了这罪名,将陆彦舟解决掉。
等谢诚泽去世,他已经没有拦路的石头,自然不需要再容忍一个觊觎自己的男人。
会试放榜,陆彦舟正中头名。
这虽出人意料,但众人也没太奇怪。
陆彦舟来京城已经两年多,之前还参加过很多文会,展露出来的才华确实出众。
听说他最近还被太子看上了太子能看上他,定然是他有真本事
当然,第二第三多少有点不服气,准备等殿试时跟陆彦舟一决高下,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中了会元,陆彦舟免不了要出门应酬,不能一直待在东宫,谢诚泽也没拦着,只是安排了两个人跟在陆彦舟身边。
男人们应酬,有时会去一些不该去的地方,这一点他绝不接受。
陆彦舟并不知道谢诚泽的想法,他带着那两人一同出门,来到聚会的地方,和其余贡士们一道说话。
陆彦舟知道文人相轻,他不想有人觉得他考上会元是谢诚泽徇私,便努力展现了一番。
天南地北各地的事情他如数家珍,就连方言都能说好几种,不说学识,他的见识当场折服了许多人。
一些曾经见过陆彦舟的人,还后悔之前不曾与陆彦舟深交。
陆彦舟笑着跟他们说话,同时表示,他能有这般见识与太子有极大关系认识太子之后,太子送了他许多藏书看。
众人羡慕不已。
酒足饭饱,众人纷纷离开,突然有人叫住陆彦舟,送了陆彦舟一本书。
陆彦舟认识这人,这人是瑞王拉拢的今科贡士之一,亦是会试第二名。
陆彦舟拿着书上了马车,上车后一番,果然在里面翻到瑞王的亲笔信,约他在下次聚会时见面。
陆彦舟将信放在袖中,等回到东宫住处,就找蜡烛烧了。
瑞王那边需要见上一面。
若他没来,原主和谢诚泽交好,发现谢诚泽身体不好之后就会告知瑞王,等瑞王多番查证,就发现谢诚泽患有心疾。
如今他从未跟瑞王提及谢诚泽的身体,但瑞王兴许会有别的渠道得知此事,并以此针对谢诚泽。
他不与瑞王断了联系,不就是想将瑞王的行动掌控在手中
第二日又有应酬,那是在一处园子里举办的,期间有下人不慎弄湿陆彦舟的衣摆,陆彦舟便在更衣之时,见到了瑞王。
“骥之,多日不见,甚是想念”瑞王看到陆彦舟,表情格外热切。
陆彦舟涨红一张脸,低头做出害羞模样“王爷”
瑞王显然有些受不住陆彦舟的做派,再加上怕时间来不及他不再跟陆彦舟诉说情意,反而问“骥之,太子怎的把你带回了东宫”
陆彦舟“王爷,我一直想与你说这事,可惜太子不让我出府我发现了太子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瑞王一下子激动了,想知道陆彦舟嘴里的那个秘密。
陆彦舟道“那日太子来景宁寺,脸色很差,我无意中听到他与周大人说话,才知道今上为了炼丹,竟然放他的血,以至于他身体孱弱他见我发现,许是怕我乱说,便将我带回京中。”
陆彦舟早就准备好他跟着谢诚泽回东宫的理由了。
瑞王有些吃惊“放血”
陆彦舟道“对,便是放血,太子殿下手腕上有许多伤口,按照太子所说,是今上要血亲的血王爷你”
瑞王已经变了脸色。
他不久前得到一个消息,有人跟他说谢诚泽时常找太医,府中更是常备药膳,似是身体有疾。
他仔细回想,还真发现许多不对之处原来是被放了血
他那父皇既然放谢诚泽的血,那以后会不会盯上他
瑞王被这件事乱了心神,又问陆彦舟是否知晓那做出水车之人是谁,以及最近太子动作频频是为了什么。
陆彦舟道“王爷,我进了东宫之后不能乱走,便一直在自己的屋里读书,这些事情并不知晓。”
瑞王找陆彦舟,本是为了让陆彦舟帮自己对付谢诚泽。
但谢诚泽曾被今上放血这事吓到了他,再加上陆彦舟一问三不知他安抚了陆彦舟一番,让陆彦舟盯紧谢诚泽,又说自己一定会助陆彦舟当上状元,就让陆彦舟离开了。
陆彦舟安抚住瑞王,便回去继续参加文会,一直到天色将黑,方才告辞回东宫。
他一个尚未授官的贡士住在东宫,其实于理不合,但今上一年都不上几次朝,朝中之事都是谢诚泽在管,以至于无人在意此事。
大家都当是太子殿下极为欣赏陆彦舟,想让陆彦舟当幕僚,才会如此。
陆彦舟进了东宫,熟门熟路地进入自己居住的院子,见屋里亮着灯,便忍不住笑起来。
谢诚泽不喜有人伺候,两人身边伺候的人非常少,现在他屋里有人,定然是谢诚泽在。
果不其然,陆彦舟进到屋里,就见谢诚泽躺在床上,散着头发正在看书。
“殿下,你今天回来好早”陆彦舟笑着上前,亲了谢诚泽一口。
谢诚泽看向陆彦舟“是你回来晚了。”
自己可没有晚回来,其他人还在喝酒聊天,但陆彦舟还是道“是我回来晚了,殿下要责罚我吗”
谢诚泽一直派人盯着陆彦舟,自然知道陆彦舟和瑞王见面的事情,若不是两人见面时间不长,他一定会找上门去。
搂住陆彦舟的脖子,谢诚泽笑起来“罚你今天好好伺候我。”
“荣幸之至。”陆彦舟抱住谢诚泽。
两人温存了一番,陆彦舟忍不住道“殿下,你还是要节制一些。”
谢诚泽这身体,可经不起折腾。
谢诚泽道“人应该及时行乐,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但身体更重要陆彦舟知道谢诚泽八成是觉得活不长了才会这样。
他跟谢诚泽说过谢诚泽会没事,但谢诚泽明显没信
陆彦舟只能道“殿下,我祖上传下来一颗仙丹,能生死人肉白骨,我已经让人去取了,等我取来给殿下服下,殿下你的病就好了,到时候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么”
仙丹谢诚泽可不是他那个父亲,整天想着寻仙问道长生不老,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他一点不信。
陆彦舟怎么会用这种话来哄他
虽然略有不满,但谢诚泽还是道“好。”
陆彦舟把谢诚泽抱在怀里,紧紧搂住。
听着陆彦舟的心跳声,谢诚泽很快睡去。
没过多久便迎来殿试,这样的场合,皇帝按理必须出现。
但这几个月今上为着丹药已经如痴如狂,竟是连殿试都不来,让谢诚泽全权处理。
谢诚泽见状,便将自己的老师请来,让他与其余考官,共同主持殿试。
陆彦舟不负所望,被一致认可,成为状元。
见他意气风发地站在人前,谢诚泽忍不住露出笑容。
若是他父皇当年不对陆家动手,陆彦舟作为陆家小少爷,或许会与他一同长大,在京城鲜衣怒马,受人追捧。
陆彦舟喜欢男子,他们说不定还会早早相知相爱,多相处些时日。
参加过殿试,以陆彦舟为主的一行人便去游街,接着又去参加琼林宴。
对今科进士来说,这是最让人兴奋的一天,哪怕是陆彦舟,心情也很不错。
然而众人的兴奋并未维持太久。
琼林宴进行到一半,宫里传出消息,说是今上晕了,情况很不好。
陆彦舟听到这话眼皮一跳,有些吃惊。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时间确实差不多了。
他这些日子过得太舒服,以至于忽视了时间他年前就见过吕青山,距如今已经过去四个月。
吕青山是个聪明人,四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他做许多事情。
只是现在皇帝突然晕倒,那些道士多半会被控制起来,吕青山会不会有事
陆彦舟并不希望吕青山出事,吕青山和陆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相互扶持艰难生活,他们的感情很深。
但如今皇帝昏迷,这件事已经不是他能插手的。
他只是新科状元而已。
谢诚泽和瑞王匆匆离开,琼林宴就此散去。
谢诚泽早就给陆彦舟安排了马车,陆彦舟来到门口,上了马车掀开车窗,就见人们来去匆匆,每个人的神情都很紧张。
风雨欲来,接下来的京城怕是会不太平。
不说别的,瑞王就可能会狗急跳墙。
陆彦舟觉得接下来的京城不会太平,谢诚泽也这样想。
他父皇虽沉迷于追求长生,但他有很多心腹,谢诚泽年幼时就已经意识到这一点,才会努力培养自己的势力。
也是他有病,他父皇轻视了他,他才能悄悄发展壮大。
但瑞王做的事情他觉得他父皇大多一清二楚。
在这样的情况下,陆彦舟还能在他父皇身边安插人,绝对称得上有本事其实周学涯能发现陆彦舟的身份,也是巧合。
现在他这位一直求长生的父皇出事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谢诚泽和瑞王进宫的时候,身边都带了人,但等来到皇帝寝宫前,他们带来的人就都被看管起来,只他们两人被允许进入寝宫。
谢诚泽跟在太监身后进去,便闻到一股让人不适的香味,等来到床榻前他看到一个红光满面的中年男人躺在床上。
总给他许多压迫感的男人闭着眼睛,虽脸色红润,但时不时抽搐一下,似乎很不舒服。
谢诚泽问“父皇这是怎么了”
皇帝身边的护卫满头大汗“太子殿下,皇上突然昏迷,情况很不好,太医也查不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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