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您看,这茶是这样种的吗?”一个衙差小心扶正手边的茶树幼苗,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它折了。
江淼过去看了一眼, 道:“没错, 就是这样的,不需要这么小心。”
这些茶树是他们之前翻遍了周围的山找到的,当时他们在那里做了记号, 为的就是现在能迅速找到并且将其移植过来。
山上的茶树比他们想象的多, 但不足以填补他们开出来的这些山地。所以裴澈只得一边再派人找, 一边派人往南边去, 看看能不能买到一些茶苗。
另一边,江淼也在想办法。他记得那位朋友当初说过,茶树栽培的方法挺多, 但像分株和嫁接这两种方法不是特别适合现在。江淼决定用压条和扦插两种方法来繁殖。
可惜他当初只大概听过这两种办法,没有具体操作过, 现在只能一边摸索一边改进了。江淼巡视过这片山后,在一些长得特别壮实的枝条上绑了红绳,等这些茶树存活下来, 他就要开始做压条试验了。
扦插的话, 要建一个暖房,弄些松软的沙质土让它能够在温暖潮湿的土壤中生存, 这样的话成功的几率会大一些。
江淼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决定把暖房建在山脚处的一个村子里。这个村子人不算多,一共才三十户。村里条件最好的村长家, 也是用黄泥和石块搭的房, 除了看上去比其他人家大一点外, 也没什么特别的。
听说衙门要在这里建房, 村长激动地直打哆嗦,当场就表示会尽快召集人手,帮他们把房子建好。
江淼之前就找人了解了一下目前建房的价格,听村长保证完之后,他把自己的要求告诉了他们,然后掏出一袋银子。
村长看着这袋银子,态度更好了,有些老态的脸笑得像是一朵小雏菊。他本来以为这些老爷不会给钱的,至少不会这么痛快地给,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官爷这样信任他。
“黄村长,这里有五十两银子,你帮我把我要求的房子建好后,剩下来的银子就全归你了。”江淼笑着抛下一句诱惑十足的话。
黄村长努力咽了一口口水,剩下的归他?就算只剩下几两,对他来说也是一笔不少的收入了,干什么活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几两呢?不过,这是按最少的算,听这位爷的口气,似乎是不打算派监工的,那样的话,岂不是由他说了算,到时候,嘿嘿……
江淼始终面对微笑,他看着这位老实人村长脸上掩饰不了的向往之情,甚至想要提醒他一下,让他的情绪不要这样外露。打的小算盘让人一眼就看出来的话,还能算计到别人吗?
黄村长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一会后,终于清醒过来,一脸诚恳地向江淼保证道:“江爷,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把这里的房子建好的!”他刚刚听见别人这样叫他。
“那就有劳黄村长你了。”江淼起身,将那袋银子放进黄村长的怀里,“不过,咱们有话说在前头。”
黄村长正抱着银子笑得一脸灿烂,忽听江淼来了个不过,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江爷,您吩咐就是。”
“吩咐倒谈不上,就是这个房子吧,必须做好,务必不能偷工减料。假如房子建出来不合格的话,我会非常生气。我一生气,就会做点不理智的事情,比如说,你们村子未来几年的徭役,就会非常辛苦。黄村长,你懂我的意思吧?”江淼笑眯眯地拍了拍黄村长的肩膀,然后起身往外走,只留下一脸惊恐的黄村长坐在里头。
这一席话,无疑给了黄村长许多压力,原本白花花的银子,此刻却像是烫手山芋一样,让他想拿又不敢拿,想丢又舍不得丢。
江淼放了话,便没再理会这边了。在等待房子建好的这段时间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传了过来。
好消息就是,他们移植过来的茶树活了九成,只有一部分在挖掘时没注意伤到根的没有存活。他们选的那几座山,都靠水源比较近,虽然还是需要人挑着上去,但这也是最开始。等茶树稳定之后,浇水就不需要这么勤,沧州雨水充沛,它们可以用自己的根茎汲取土壤里的水分。
坏消息则是,裴澈派去南边的人传信回来说,问遍了各大茶园,大部分都不肯卖茶树幼苗,好不容易有一家松口的,却开出了一株幼苗六七十文的高价,并且他们还不能保证幼苗长途跋涉运过来能存活。这也就是说,他们花了大价钱买的茶树幼苗,可能一株也得不到。
裴澈有些失落,但这也没有办法。在江淼的压条和扦插法起效之前,他们还是要先在这些山里再找一找。
之前为了安全,他们都是在外围的山里找的,这些山不算高,平时进山的人也多,所以野兽都不太过来。现在想来,那些深山也该多派些人手去看看,有或没有的,至少心里应该有个底。
在裴澈下定决心之前,江淼要求的暖房建好了。收到黄村长递来的消息后,江淼和裴澈一起往那个叫做土岩村的地方过去。
还没进村,众人的视线就被村口那座青砖大瓦房吸引了。上次来的时候还不见有,短短月余,竟然就建好了。
黄村长一直等在这里,看见他们过来后,赶紧迎上来:“江爷,您看看,这座房子合不合您的心意?如果有哪里不行的我再改。”
江淼没有说话,里里外外地看过一遍后,才在黄村长充满紧张不安的眼神中开了口:“还行,上次我说的地方都注意到了,这房子建的不赖。”
黄村长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为了这房子,他是整宿整宿睡不好觉,就怕哪个地方没弄好害了大家。幸好啊,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房子总算没让人挑出毛病来。
想着家里剩下的七两五钱银子,黄村长忍不住有些走神。他家是村里地最多的,一年到头的收成加上卖山货的收入,也不过才十几两。这十几两除去一年到头一大家子的花销,能落下个四五两,都算老天爷保佑今年风调雨顺,家人安康无恙了。
江淼道:“有劳黄村长和各位村民了,新屋建成,往后我们和村里的大家伙时常会有交集,干脆就趁今天,请各位乡亲们吃一顿,也让大家互相熟悉一下。”
请客吃饭,对于长年处在温饱线上的土岩村人还是很具有诱惑力的,村长拿了钱去各家采买山货蔬菜,顺便还把自家的一头瘦猪牵过来卖给了江淼。
村里的妇人们带着工具过来处理食物,男人们则挨家挨户去搬桌椅板凳,显然他们这里一直都是以这种方式宴客的。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飘满了食物的香气,大家伙拼命地嗅,有人眼里流露出些许懊恼,早知道有人办酒可以吃席,他们上午那顿就该不吃,既省了粮食,空着肚子还能多吃一点。
中午时分,大席开始上菜,朴实的农家人都是粗陶大碗,端着碗吃饭时很有些豪爽之气。江淼他们是和村长一桌的,作为村里为数不多的体面人,他吃起东西来,比其他的村民要矜持一些。
桌上,裴澈开始打听起深山的事,想了解一下造成了那么多人失踪的深山,到底藏着什么令人惧怕的东西。
谈到这个话题,村长显然有些不太愿意开口。看在裴澈是这位江爷领来的客人的份上,他才道:“山里面什么都有,什么东西都可能让人丧命。最好就是不要往里头去,我们村里,就有两个汉子是在山里失踪的。县衙派人过来走了一遭,找回两件破衣裳,案子就结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叫他们老娘眼睛都哭瞎了。”
说完,他才惊觉自己好像说了衙门的是非,忍不住紧张地看了江淼一眼,生怕这位官爷生气治他的罪。
江淼面色凝重,他看看裴澈,决定回去以后劝一劝裴澈,让他打消派人进深山找茶树的念头。靠山吃山的村里人都对深山那般忌讳,他们外来的不熟悉山路,可能遭遇的危险就更多了。
“既然一直以来都知道深山中有危险,为何那两个汉子还要往里头去呢?”裴澈问道。
黄村长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位爷虽然长得怪好看,但问出的话却很有意思。
“还不是穷给闹的?要想赚大钱,当然还是得进深山。外头那些东西,很多贩子都嫌弃,价压得低低的。”黄村长提起这些人,表情有些难看,他们不太舍得吃的东西,在那些人眼里,却是不值钱的货。
“不过,山中危险是危险,以前失踪的倒不算多。大多都是被蛇咬了,被野猪拱了,被熊瞎子抓了的。就算活着回不来,尸体倒也能找到。这几年,活人看不到,就连死人都看不到了。”黄村长回想了一下,觉得确实有些邪门,看来那些人说的对,他们就是在山里采了太多东西,惊动了山神爷爷,他才会教训贸然进山的人。
裴澈追问道:“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才有很多人失踪呢?”
黄村长回忆了一下,道:“应该是七年前吧?我记得最先失踪的是上岩村的猎户,他娘子是我们这边人。她夫家人不多,当时她就哭着回了娘家,求娘家人陪着进山找一找。她娘家兄弟也仗义,收拾了东西就跟着去了,可是只在里头找到一件带血的衣裳,其他就没有了。后来,附近几个村子都有人失踪,我们村那两个不听劝的,进山后也失踪了。”
黄村长叹了口气,裴澈却陷入了沉思,又是七年前?之前山道崩塌,也是七年前发生的。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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