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牧云州工作室联系的事用不着容璟出手。
在家看了几天剧本, 特殊部门那边也终于将这一次接受授课的天师名单发了过来。
虽然容璟并未规定接受授课的天师数量,但能在国外潜伏二十多年最后还载誉而归的魏毅行显然很会做人,拿过来的名单上总共也只有十人。
妙音本就是国家自行培养出来的天师, 个人底细和性情在国家那边都十分明朗, 所以第一次的授课计划, 她便在名单的第一个。
剩下的名字中,容璟也看到了几个当时一同前去玄学交流活动的天师们的名字。
唯有最下面的四个天师容璟没怎么听说过, 但既然能拿到这个机会, 显然也是很受国家方面信任的人。
容璟随意地推算了一遍, 确定这些人没什么问题之后, 便给周松云回了消息过去。
容天师可以。
名单敲定, 周松云又问了一声容璟什么时候方便, 确定好时间之后, 便打成报告汇报上去,随后通知到了那些拿到了名额的天师手上。
如妙音道长这些之前听过容璟讲课的天师在得到消息之后,都精心地将自己平时在画符途中遇到的问题整理了出来。
另外几位天师虽然没去成玄学交流活动, 但看着“同事”们的反应,也知道这大约是个极好的机会, 也都跟着准备了起来。
到了时间, 特殊部门那边的人便亲自过来接了容璟过去。
周松云早在几日前就带着几位擅长阵法演化的天师前往了南省, 这会儿接手京市这边的工作的人,却是之前跟在周松云身边的一位副官。
容璟认了一下对方身上的气场,随后转身去书房里拿了些东西“走吧。”
接手京市这边的事务的副官之前一直跟在周松云身边, 自然也见识过容璟的本事。
回想起对方在西北江大桥上的举动,副官恭谨地低下头“容天师请。”
容璟顿了一下, 随即也对他点了点头。
一路顺利。
大约是为了显示对容璟和授课的看重, 魏毅行特地在特殊部门的办公楼里开辟了一个专门的会议室让容璟自由使用。
容璟跟着副官走进去, 随意地看过一眼。
会议室显然是在这几天里重新装修过了。
淡黄色的木质书柜与桌椅带着一丝清浅的灵气,上面随意却不随便地摆着几件古拙的装饰器具,还放着几本泛黄古旧的典籍。
窗户随意地开了一半,微风将灿烂的阳光随意地送进来,隐约可以看见几丝阵法运行的轨迹。
会议室的最前面还另外设了一套桌椅,看着有些像学校里用的讲台,但看起来更为高档,也更为舒适。
容璟走过去,便看见讲台上准备着上好的黄表纸和辰州砂,还有一支看着做工极好的湖州笔。
东西倒是准备得齐全。
手指一一点过这些物件,容璟在椅子上坐下。
他来得不早不晚,坐下之后,不过五分钟,其他天师便都齐齐赶来了。
以妙音为首,天师们甫一进门,便对着容璟恭谨地弯下腰,行了一礼。
道无长幼,达者为先。
在场的天师虽然不少人年纪比容璟都要大上一轮,但他们在修为上恐怕还没有容璟一半。
今日容璟答应特殊部门愿意向他们传授符箓之道,换在古时候,他们少说也要称对方一声“师父”。
现今虽然不必称呼师长,但礼数上却也不能怠慢。
容璟倒不在意这些。但见天师们脸上认真的神色,却也没有避开。
轻轻点了点头,容璟站起身。
原主本就生得俊美,如今肉身受到容璟本人魂体的影响,也越发地朝着他上一世的容貌气质改变着。
精致的眉眼乍一看有些过分的漂亮,但那身轻淡却矜贵神秘的气息,却将那点儿女气冲淡了不少,只显得他眉目如画,清尘脱俗。
不少天师看着他的这副相貌,心中便已折服了一半。
随后他们由见容璟随手拿过了特殊部门之前就准备好的黄表纸和辰州砂,立刻跟着打起了精神。
容璟以前也没怎么带过学生,也不知道现在这个时代的玄学界的授课模式。
想了想,他干脆还是沿用了上一次在玄学交流活动上的做法,直接拿出一张黄表纸整齐地铺到桌面上。
细韧柔软的笔尖在朱砂中轻轻一蘸,殷红的朱砂饱满欲滴,随着容璟的动作轻轻落到黄表纸上。
“先前我曾说过画符的要旨,但有几位天师大约不曾听过,所以我便重新说一遍。”
进入到绘制符箓状态中的容璟看着似乎更为神秘缥缈了。
琥珀色的眸子轻垂着,容璟缓缓道。
“诸位皆知,画符之道,根本在于诚信二字。诚则灵,信则明,天师修符箓一道,最重要的无过于修心。”
“心明则眼清,眼清则气顺。是为落笔时心静而杂念无,气息自然顺畅无滞涩。”
他自己分明还分心说着画符的要领,但众人感受着自他落笔后便逐渐流动而来的灵气,尽皆沉默了。
“然,修心却并非一定要打坐冥想。”容璟又落下一笔,说出来的话却是直接颠覆了在场的天师的想象,“心之所向,而物无不在。”
“所谓修心,亦可理解为坚守本心。”
世间红尘多纷扰,天师们也是人,也生着一颗凡心,要做到传说中的心外无我的状态,对现在的天师而言实在有些艰难。
容璟提出的这个说法,却是直接摒弃了传统的修行规矩,要求天师们注重于自己的本心
心是红尘,那便以红尘为向,眼睛不再为别的事物所干扰,则落笔时心无旁骛,同样也能勾连天地。
说到底,画符最需要的无过于就是那股“念力”。
当这股念力强大到足以引动空中四散的灵气时,那他们所秉承的本心,便是这张符箓最为强大的底气。
他这个理论可以说是将玄学界中所流传的符箓一派的大多数修行之道给掀翻了,但众天师震惊过后,听着他不紧不慢的声音,却逐渐品出了几分道理。
他们画符时常要沐浴焚香,打坐冥想,想将自己的状态调整至忘我清明
但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呢
无需拘束于万事皆空的状态,而是任由红尘纷扰,他们只需抓住自己最想要的、最根本的那个念头。
道由何而生
所指之处,便是他们的本心所在。
心念一瞬通达。
容璟随意地在黄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清淡而醇和的灵气顺着他的心思一瞬间凝聚于符纸之上,殷红的朱砂在灵气的滋润之下,鲜浓得几欲跃出纸面。
语落,符成。
容璟这次的示范只是简单地画了张平安符,但因为他本身实力强劲,寻常的平安符经由他的手下绘制出来,似乎所带的灵气也比其他人所画的要充裕几分。
妙音小心地问了他画的这张平安符过去看了一遍。
笔触圆融而毫无凝滞,灵气如云霞绚烂流畅,仔细感觉一遍,似乎还有一阵更为强大的力量盘踞在符箓之中
那就是容璟所说的本心之念么
妙音神色微痴,随后却又飞速地回过了神来,也来不及和别人再说什么,只拿过先前准备好的朱砂黄符,沉着而利落地铺开了符纸。
心动而杂念起,心定则万物平。
妙音回想着自己踏入玄学一道最原始的念头。
她是为了什么而选择的修行
往事杂念在脑海中掠过,妙音嘴角微扬,却是找到了最初的那一丝念头。
她之本心不过“守护”二字
守护华国,也守护民众。
画符的动作不急不缓,灵力随着心念转动,不过瞬息便引动了四周的灵气。
一张符箓的威力初具雏形。
大约二十多分钟过后,妙音手下的符箓终于成型。
轻浅的灵气散逸在空中,明黄的符箓散发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威势。
妙音回过神来,手里捧着这张符箓,眼神越亮。
“容天师”她成功了
容璟所说的理论竟然是真的
妙音道长的激动溢于言表,其他天师见状,也不由得围了上去。
黄纸为底,朱砂为印,整张符箓浑然而成,品相似乎比他们曾见过的妙音的手笔都要好上一丝。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众人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丝震惊,容璟顶着他们仿佛在看一个怪物的眼神走过去,拿过妙音刚画好的这张符箓看了一眼。
妙音的修为到底不算太高,所以整张符箓画到最后,落笔的气息就有些弱了。
但因为她找到了自己的本心所在,符箓上隐隐传递出的守护的念力,却是将这点儿缺陷尽皆弥补了。
容璟微微颔首,难得夸了句“不错。”
妙音闻言一愣,随后缓缓露出了一抹笑意。
只是没等她开心多久,容璟就直接拿着她画好的这张符,开始了惨无人道的
挑刺。
妙音本来还觉得自己找到了正确的画符姿势,自我感觉不错,结果被容璟从符头一处一处地说到符脚,每一处都能点出她所做的不完美的地方,不由得“”
但难受了一下之后,她静静地听着容璟的指点,却是对画符一道有了更深的领悟。
她所犯的问题其实也是其他天师常犯的错误,当容璟用简单而明了的话语戳破了那层自我保护的假象后,众人心头一跳,随后不由得沉下心,将他的话语一字一句地记在了心里。
一场授课不过两个小时便结束了。容璟并没有继续讲述更多东西,但只凭他讲到的那些内容,就足够这些天师钻研许久了。
恭敬地看着容璟的身影离去,众天师并没有跟着离开,而是聚在一起,各自回忆着课上的内容。
先前没参加过玄学交流活动见识过容璟手段的一位天师缓缓吐了口气“容天师的修为,当真是令人望尘莫及。”
谁能说不是呢
而且更可怕的是,他不止是在符箓一道上有这样深的造诣。
听上面隐约传出的意思,容璟除了指点她们这些修行符箓之道的天师之外,以后还会指点修行其他道途的天师。
即便自认天赋不低,众人说到这里,还是不由得沉默下来。
最后还是妙音打破了会议室内沉寂的气氛“往好处想,容天师这般天赋卓绝,有了他的指点,我等在符箓一道上说不定也能继续突破了。”
众天师闻言,也觉得是这么个理。
他们本来就天赋不错,修为困于一处难以寸进,不过是因为身处迷雾之中。
现在有了容璟的指点,道途上所笼罩着的迷雾渐去,却是让他们的瓶颈都松动了一些。
又交流了一会儿自己在这一课上的得失,众位天师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而容璟出了会议室的大门,便顺着记忆乘坐电梯下去。
授课内容虽然没什么不能听的,但先前那位副官还是避嫌地远离了这边。
特殊部门专管灵异方面的事情,但办公大楼的内部设计却是充满了现代化的感觉。
明亮的玻璃映着橘黄色的阳光,容璟走在走廊上,目光忽然一动。
穿着一身剪裁精致的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不远处,高大的身形挺拔而流畅。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看过去的视线,对方打着电话的动作忽然停了一下,随后便转过头了。
熟悉的俊美的面容出现在眼中,容璟下意识地想了一下,他似乎有段时间没见过对方了。
在他表现出疏远的态度之后,谢玄轻便极为默契中止了与他的微信联系,连带着谢氏投资剧组的事情,容璟也是从桑连云那里听来的。
这会儿突然和对方在特殊部门这里碰上,容璟蹙了蹙眉,有些后悔出门时没算上一卦。
但在心底深处,容璟又莫名地松了口气。
“容天师。”刚和特殊部门签完协议的谢玄轻眸色微动,幽深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银发青年身上,声音磁性而低沉,“好久不见。”
确切地说,其实也算不上太久。
只是他们先前虽不是天天联系,但每隔一两天都会聊几句,这段时间谢玄轻没再给容璟发消息,联系自然就断了。
他主动打了招呼,容璟顿了一下,还是垂下眸,淡淡地回了一句。
“嗯。”
相顾无言。
谢玄轻看着对方微微撇开的目光,一时间想起自己先前的猜测,不由得敛了敛眸,往前走了两步。
他的身材极好,身高腿长,靠近过来时,整个人的存在感便越发的鲜明。
容璟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一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眉头动了动,还是站在了原地。
一张深蓝色的手帕忽然递了过来。
谢玄轻微微笑了笑,礼貌而平静道“先生的手指沾了东西。”
殷红的朱砂落在极白的皮肤上,宛如雪地红梅般鲜艳漂亮。
些谢玄轻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随后便克制而绅士地收回了视线。
单纯演示、完全没注意到这点儿印子的容国师“”
沉默地接过手帕擦了擦,容璟将沾上了朱砂的手帕拿在手里,忍不住蹙眉。
“下次洗干净了还给你。”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容璟淡淡道。
“不用。”谢玄轻笑了笑,“不过是一张手帕而已,弄脏了容先生随便丢掉就是了。”
容璟“”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奇怪
沉默了一瞬,容璟将那张手帕拿在手里,朝着谢玄轻点了点头,刚想离开,一脸笑容的魏毅行就从办公室里探出头来。
“咦容天师上完课了”
他笑呵呵地走过来,说道“麻烦您了。”
“没什么。”对方到底是特殊部门的负责人,容璟回了一句,到底没走成。
谢玄轻静静地站在一旁,没说话。
魏毅行此人人老成精,此时自然也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将本来想说的话吞了回去,魏毅行仔细观察了一遍他们脸上的神色,随后便继续笑道“时间刚好,两位接下来没事的话,不如留下来吃个饭”
他玩笑般地说道“虽然特殊部门这边也是政府食堂,但味道还是可以的。”
现在也正好是午饭时间,只是容璟并不喜欢在人太多的地方吃饭,皱着眉刚想拒绝,就听见谢玄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就打扰魏部长了。”
他身为华国第一大集团谢氏集团的掌权人,本身对华国的重要性也不容小觑,魏毅行还从周松云那里知道,如今他们镇压换命阵的煞符也是用他身上提取的煞气炼制而成的,对待他的态度自然更加和善。
不过他刚刚倒只是随意地邀请一句
毕竟是做国安工作的,谢玄轻的许多资料对魏毅行来说都不是秘密,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谢家主本人并不喜欢在外面就餐这一消息。
稍稍有些惊讶,魏毅行很快就回过了神来“这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谢先生这话就太客气了。”
谢玄轻笑了笑,随后便抬眸看向容璟。
魏毅行也跟着看了过去“容天师也一起留下来吃个饭么”
容璟蹙了蹙眉,最终还是道“嗯。”
魏毅行更加感觉到了一丝不对,脸上倒是一直保持着笑呵呵的神色。
带着容璟和谢玄轻到了食堂这边,魏毅行倒是没直接让人一起坐在外面吃饭,而是带着他们一起进了待客的包间。
点过菜,戴着厨师帽的阿姨推着饭菜上来。
瓷白的碗碟,食堂的饭菜没多少花哨的摆盘,但胜在材料新鲜,菜量也足,端到桌上,看起来倒也是极为丰富的一餐。
今日食堂炖的乳鸽汤,魏毅行刚想给容璟盛上一碗,就见谢玄轻已经站起了身子,极为熟练地拿过容璟面前的汤碗,随手舀了大半碗递过去。
魏毅行“”
脸上的笑意保持得有些艰难,魏部长在心中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选择了给自己盛一碗。
而容璟看着谢玄轻递到面前的汤碗,不由得抬眸看了他一眼。
谢玄轻的表情极为自然,似乎也只是顺手为之。
容璟蹙了下眉,还是说道“多谢。”
谢玄轻闻言,轻轻转过头,黑眸沉静“不用谢。”
魏毅行提前打听过容璟和谢玄轻二人的口味,让食堂送来的也是偏向咸鲜的菜色,这会儿除了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之外,整顿饭吃下来倒也算是宾主尽欢。
吃过午饭,魏毅行还想叫人过来送容璟回去。
谢玄轻将外套搭在手臂上,看了容璟一眼,随后道“我送容先生回去吧。”
回去谢氏集团的方向似乎确实会路过容璟居住的那个小区,只是这种事还得看本人的意见,魏毅行这样想着,便转头看向容璟。
谢玄轻沉静幽深的目光也落到了他的身上,似乎是在等着他的回答。
“容先生”谢玄轻声音微低,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在容璟的角度看去,对方冷峻的眉眼一半落在阴影中,浓密的眼睫微微遮住了黑色的眼眸,深邃的眼眶中似乎盛满了难以言喻的情绪。
看着有些可怜。
容璟目光微顿,随后淡淡地移开了目光。
“可以。”
魏毅行的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悄然转过一圈,随后便笑道“那就麻烦谢先生了。”
得到了容璟的准话,谢玄轻的神色看起来似乎好了一些。他微微勾唇,道“魏部长客气了。”
容璟“”
感觉更奇怪了。
但话已出口,容璟也不好再拒绝,跟着谢玄轻出门上车之后,他端坐在那辆熟悉的库里南的后座上,神色淡淡地沉默着。
谢玄轻从后视镜中看了他几眼,也没说话。
车子平稳地向前行驶着。
直到快回到容璟的小区外面时,谢玄轻才忽然开口道“容先生这段时间是在躲我么”
容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问出口,银白色的长发从肩上滑落,容璟微微抬起头,便对上了谢玄轻映在后视镜上的目光。
他到底不是那种掩盖自己想法的人。
和谢玄轻对视了一眼,容璟语气微冷,却是直接回道“对。”
谢玄轻并未在意他冷淡的态度,闻言甚至还笑了笑“我能问一句为什么么”
最新款的库里南性能优越,整个车子里只听到一点儿轻微的引擎声,除此之外,便是谢玄轻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容先生为什么忽然就要躲着我呢”
“是我做了什么冒犯容先生的事么”谢玄轻近似感慨般地说道。“还是容先生感觉到了我在追求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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