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末年,朝堂之上歌舞升平,庙堂之外天灾祸乱却已初见端倪。
“听说那些大官人最近又要上泰岳封禅了”
皇城郊外,路边勉强支着个草皮茶棚,衣服上还打着补丁的赶路人端着一个粗瓷大碗喝着粗淡的茶水,一边小声地议论道。
“不是说请了几位大天师入宫吗难道是算出了什么”
“谁知道呢就希望能安稳一点,今年别再闹什么洪灾雪灾蝗灾了,皇爷也不减税,再这么闹下去,可真要逼死人了”
“嘘噤声,这话待会进城了可不能乱说”
“诶诶,这个我晓得的我晓得的。”
到底还是觉得不太安全,两个赶路人匆匆忙忙吃掉碗里的最后一点儿馒头渣,就起身离开了。
而就坐在他们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前,正好坐着个褐衣鬓白的老爷子。
他乍一看起来并不怎么显眼,只是多看几眼之后,就会让人疑惑他到底是四五十岁还是六七十岁,整个人都带着一种隐秘的、微不可察的玄妙气息。
茶棚的老板端着一碗粗茶和几个馒头送了上来,一边看着刚刚起身离开的那两个赶路人摇摇头,叹气道“灾年又要到了。”
上面倒是欢天喜地地庆祝圣上盛典,封禅泰山了,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不懂什么封禅,也不懂什么千秋功绩,只知道去年多下了几场霜雪,地里的粮食全都冻坏了。
坐在桌前的老人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端着那碗粗茶就着馒头,仔仔细细地吃了干净吧。
将一串铜板放到了桌上,老人离开之前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又跟茶棚老板说道“请问您这里,有没有奶糕”
奶糕在这个时节可算是稀罕物,但茶棚老板今日才想弄点儿滋补的东西,手边倒是正正好有一块刚找人寻来的奶糕。
脸上露出一点儿难色,茶棚老板看了一眼面前这个相貌十分清隽的老人一眼,到底还是问道“您问这个是”
老人眉头轻动了下,随后也没多解释什么,只是说“路上可能会需要。”
茶棚老板“”
虽然有些不明白,但他认真地看了一眼老人花白的头发和眉毛,最后还是犹豫着将那块尚且温热的奶糕拿了出来。
“有是有,但这东西顶贵,您”
奶糕不吃就不吃吧,多赚点儿钱回去,家里的婆娘后面几天的药钱也有了着落。
老人在口袋中摸索了一会儿,将摸出来的一小角碎银子放到了茶棚老板手中,换走了那块小奶糕。
只是在临走之前,他又回过了头,忽然道“回家之后,你爬上房梁上看看,上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如果真有,也不要杀生,最好是客客气气将它们放了,你家的好运气还在后头。”
说罢,他也不去看茶棚老板的反应,直接撩起布帘子,就朝着京城郊外的小路上拐去了。
茶棚老板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小路上,过了一会儿,才忽然想起了什么
从这个方向去往郊外,一般是有两条路,寻常人走的都是大路,小路那边听说常年会有狼群出没,已经很久没有人从那边过去了。
不过近几年倒是听说那边似乎是来了几个极厉害的天师大人,不仅是将山里的狼群收服了,还在上面起了个宅子。
但云隐山那边地势险峻,荒草萋萋,也没个人会去那边证实就是了。
但是现在,这个老爷子跟他买走了那块奶糕之后就走的这条小路,这会儿再抬头看过派去,对方的身影几乎已经消失在了山坳之中。
茶棚老板想起他临走之前说的那番话,心口忽然猛烈地起伏了一下。
回去之后爬上房梁上看看
上面会有什么东西吗
挣扎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茶棚老板就将灶里的火全部熄了,剩下的大馒头和茶水都好好带上,就急匆匆地往家里赶去。
脸色苍白的妇人站在灶台前,看到茶棚老板回来,惊得猛地咳嗽了两声,脸上泛起一片潮红“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有些紧张地扯着茶棚老板看了一圈,最后见他身上没什么事,才微微松了口气。
妇人刚想继续问他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早就回来了,就见茶棚老板已经转身去搬了个梯子过来搭到了房梁上,然后“吭哧吭哧”地就爬了上去。
“你”妇人身体不好,这会儿也只能由着他,慢慢地踱步过去帮忙扶住了梯子,就见茶棚老板脸色严肃,手里抓着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蛇还有两枚蛇蛋。
妇人被那条蛇吓了一跳,但她抬头继续看了一眼,却又莫名觉得那条小蛇有些亲切,整个人的表情慢慢地变得迷蒙下来,甚至还想伸手去摸一把那条小蛇斑斓的蛇头。
只是在她的指尖即将靠近那条小蛇的时候,茶棚老板就瞬间回过了神来。
妇人可能自己没有注意到,但茶棚老板常年照顾她,又怎么看不出她骤然红润起来的脸色,以及忽然平和下来的气息。
想到乡里的老人常说,家里若是有人久病不愈,很有可能就是招惹到了什么东西,正用人的精魄养着自己呢
他妻子的表现,岂不是正好符合了这一说法
想到这几年来妻子所遭遇的病痛的折磨、乃至自己为了赚取药钱起早贪黑一天不敢休息地开着茶棚的日子,茶棚老板不由得怒从心起,手里拿着那条小蛇,就要朝着地上摔去。
但就在他动手的时候,妇人忽然大喊了一声,茶棚老板被怒火迷惑的脑袋也是忽然闪过了一丝清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那个老人的话。
要放走这些东西吗咬了咬牙,茶棚老板还是捏着小蛇和蛇蛋从梯子上下来,然后闷不作声地走了好一段路,才将那条小蛇和两枚蛇蛋,放到了山坳后的草窝里。
也不知道是这蛇被吓傻了还是当真有了灵性,总之茶棚老板将它放下之后,它也不着急着走,而是挺着蛇头,朝着茶棚老板“嘶嘶”地叫唤了两声。
茶棚老板听不懂它在叫什么也不想懂,只是抬手扇扇,说道“走吧走吧,别再缠着我家不放了”
事到如今茶棚老板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今天那个跟他买奶糕的老人估计就是那座云隐山上的天师,估计是看出了他家婆娘身子上的原因,看在奶糕的份上指点着他呢
只是他还是不懂,这条蛇分明是害了他们一家,为何那位天师大人,又特意嘱咐他不要伤害这蛇呢
心头烦闷,茶棚老板看着小蛇还不愿意走,当时就皱起了眉头,只是一直惦记着家里的婆娘还有刚刚那个老天师的话,才没有继续动手。
而后,小蛇终于转身。
茶棚老板看着另外的两枚蛇蛋,想了想,还是揪了把草过来,将蛇蛋掩住。
就在他动作的时候,小蛇又游了回来。
茶棚老板眼睛顶尖,一眼就看到了小蛇口中衔着的一枚金光闪闪的东西。
那是金子。
茶棚老板目瞪口呆地看着小蛇将口中的金子丢下,然后又卷着那两枚蛇蛋离开,好一阵子都没回过神来。
“你家的运气在后头呢。”那位老人临走时说的这这句话忽然浮现在了脑海中。
沉默了一会儿,茶棚老板将那枚金子塞到怀里,拔腿就往家里跑。
往后的几十年里,茶棚老板靠着这枚金子发了家,婆娘的身体也好了不少。
他们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后,就从原来的家里搬了出来,改到了云隐山附近居住。
或许是那个地方真有仙气,又或许是家里条件终于好了起来,茶棚老板的妻子陆续地怀孕,不多不少正好生了三个孩子。
摸着小闺女柔嫩的额头,茶棚老板目光落到她眉心上的那点宛如朱砂般的斑斓上,轻叹“真是”
如果他当初没听那位老天师的劝说,将那条小蛇直接摔死了,那是不是就没有他们家的今天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怀中的小闺女忽然张开嘴,“呜哇”地叫了两声。
茶棚老板连忙抱着她轻声哄了哄。
“笃笃笃”的敲门声传来,他抱着小闺女去开门,就见一个长相极俊美的少年站在他家门前,神色清冷却不失礼数地问道“请问,能讨口水喝么”
茶棚老板的目光在他那头银白色的长发上停留了一瞬,随后就笑道“当然。”
少年轻轻颔首,观其面貌,正是才下山不久的容璟。
因果就此圆上了一个轮回。
只是当时只是心头忽有所感的夏长生并不知道这些事,他将从茶棚老板那里买来的那块小奶糕用油纸仔细地包好,然后就揣着它继续赶路。
修道之人在有关于己身的极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的时候,都会有所感知。
夏长生当时的修为并不低,按理来说应当感觉得十分清晰。但不知道是不是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对他而言太过重要,他也只能模糊地感觉到了一阵新生的气息。
是有新的妖灵即将出世成型么
夏长生这样想着,却是莫名其妙地掏出钱,将奶糕买下。
揣着奶糕走到云隐山山脚下,夏长生精神忽然一阵。
小路边的深沟中隐约传来了一阵微弱的生机,婴儿啼哭声隐隐约约传来。
他快步走了过去,就见那道深沟之中不知道被谁丢了一个婴儿。
此时正是深秋冬初,京城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更不提京郊之外,此时已是下了场小雪。
只裹了一层薄薄的襁褓的婴儿下意识地蜷缩着身子,那双极好看的琥珀色眼眸却是忽然看了过来。
夏长生能感觉到不远处的山坳中,正有一群饥饿的狼群的气息靠近,若是他直接忽略这个婴儿的存在,不出半天,这里大概只会剩下一点斑斓血迹了。
心中轻叹了口气,夏长生垂下眉眼,还是跳下沟中,将那个婴儿从深沟之中抱了起来。
也是他这么一动,婴儿的脑袋侧了一下,才露出了那头外人看着极为奇异,甚至会感到有些恐惧的银白色胎发。
在见到那抹银白的时候,夏长生也猜到了这个婴儿为何会丢在深沟之中。
随手算了一卦,大约是他们之间确实有着些许因果,夏长生算出的卦象并不如何明晰,但也能算到一些前情。
世间清浊相依,天师一脉自然也是鱼龙混杂。
有真心为民请命的天师,自然也有为了俗世利益而蒙昧道心的天师。但除此之外,又有一些粗通方术就假借天师之名赚取利益的小人存在。
而婴儿的遭遇,也正与这些人有关。
不过是一头银发,又如何与妖邪挂上了关系
但迷信方术的人只会将近日的不幸牵连到无辜幼儿身上罢了。
宽大的手掌轻轻将掀开的襁褓拢紧,夏长生看着这个宛如小猫般虚弱又乖巧的孩子,还是掀开了衣襟,将他裹了进去。
指尖触到婴儿的肚子,夏长生想起了什么,将奶糕拿了出来,用随身携带的水囊化开,给婴儿喂了进去。
食物香甜的气息一瞬间夺走了婴儿的注意力,柔嫩的牙肉轻轻在夏长生的手指上咂过,是诡异的、柔软的感觉。
就像他如今给人传递出来的感觉一样。
天元宗经常会从外带回一些有天赋的被遗弃的孩子作为弟子,但却也从未捡到过这么幼小的婴儿
他实在是太小了,就算之前饿了好一段时间,如今也连小半块奶糕都吮不完。
小小地打了个嗝儿,婴儿咂吧了一下,又掀起眼皮看了夏长生一眼,就攥着他的手直接睡过去了。
这模样看得夏长生又好笑又心软,不是说初生的婴儿最容易不安么,怎么他看这个小子,一点儿也不怕生的样子
不过他又想到对方估计是刚出生不久就被丢到了这边,其他的孩子有着母亲的陪伴才说是怕生,他估计连父母都没感觉到多少气息,自然也就没有怕生一说了。
摇了摇头,最终夏长生还是带着孩子上了山。
恰逢秋日落山,落霞漫天,柔和的金光正如水波般漂亮,映在婴儿的脸上时,也衬得他的那双眼睛宛如美玉般莹润。
容璟。
心怀天下是为“容”,美玉流溢是为“璟”,容璟二字,似乎正适合他。
“以后你就叫容璟吧。”夏长生看着漫天的云霞,又抬眸看了一眼不知为何会在这时候出现的天道,轻声说道。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天上隐约传来了一阵闷雷响声。怀中的婴儿睁着眼睛看他,圆润柔嫩的脸上是与其他婴儿不同的静谧。
夏长生微微皱起眉头,正想是不是这孩子的脑子有些问题时,就感觉到手上传来了一阵湿润的热意。
夏长生“”
刚刚用那块奶糕化的奶似乎是真够了,这小子这会儿就全部还给他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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