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第 175 章

    忘川真君死得痛快, 秋临淮解了禁制,将两人从中放了出来,两人甫一出现, 目光灼灼盯着孤舟真君不放,往好听点说那是久病初愈见到了阳光, 往难听点说就是色中饿鬼看见了美人儿。

    “师祖你真棒!”

    “师祖真厉害!”

    其实他两想说‘师祖厉害得宛若小母牛坐高压线, 一路牛逼火花带闪电’,但觉得应该没人能听得懂,甚至还会被抽, 只能遗憾作罢。

    众真君:“……”

    饶是孤舟真君, 都感到了微妙的尴尬。

    他淡淡地看向两人:“闭嘴。”

    秋意泊&泊意秋:“……哦。”

    众真君不由都露出了些许笑意, 看嘛, 早就说凡事不可能尽善尽美, 冷面无情孤舟真君收了两个能说会笑的徒孙,也不知道谁折腾谁。

    归元真君乐呵呵地抬了抬手,几道灰影自忘川残躯上飞了出来, 叫他收入了手中,另外那柄断剑也被他一并收走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几道元婴道:“亏得有孤舟道友在, 还算是来得及。”

    忘川修行的那邪功确实是有些威力在,那些金丹弟子确实是没得救了, 但几位化神以上的受害者却还是能救一救的,能修行至化神境界,谁不是气运加身,谁不是意志如磐石一般?忘川想要真正消化他们, 一日两日是不够的, 若是真让忘川神不知鬼不觉的走了, 过个一年半载那就是彻底陨落了。

    他们的肉身是肯定没了,但元婴还在,便能有机会重塑肉身。

    重塑肉身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最简单朴素的法子便是元婴劫数以及炼神还虚的境界大劫,也就没事了,借着雷劫重塑肉身就行了。难一些的法子便是搜集各类天材地宝,活生生养个肉身出来,只是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光与财力,还有一个法子便是抢夺他人肉身,不过此举太过有损天德,用了这个法子,以后修道的路便绝了,若非迫不得已,也不会有人用这法子。

    几位化神还好说,毕竟都是化神中后期的境界,若能一举突破炼神还虚,也就没事了。倒是灵耀真君这头难了,小老头才突破了真君境界没多久,这便宜是沾不到了,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所幸的是各家各门真君都在此处,这帮真君可谓是本界中手握资源最多的人了,无论何等天材地宝,大家凑上一凑,倒也能凑出几分来,而灵耀真君手握宗门传承,也不至于穷到买不起,不过就算买得起,近百年内恐怕是出不了关了。

    众真君听归元真君此言,也纷纷松了口气,忘川异样有目共睹,但他们总不好因疑杀人,捉不到一个人赃并获,十几位真君无凭无据呼啦啦来截杀忘川一人,像什么话?

    太行真人被从禁制外放了进来,他从归元真君手中接了断刃一看,面色便陡然冷了下来,他道:“禀众位真君,问天榜三百年内是不能再动用了……忘川狗贼何在?”

    归元真君安抚道:“太行师侄莫急,忘川已伏法。”

    太行真人眼中风云变幻,随即捕捉到了仰躺在一侧的碎尸,他冷笑道:“多谢各位真君为我百炼山做主,我百炼山与长风谷势不两立。”

    众真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确实百炼山百位弟子尸骨可令问天榜炼就一柄神兵,其中还有两个条件,那便是其主必须是身怀百炼山道统才可成行,且这百位百炼山弟子乃是自愿赴死。若没有这几个条件,岂不是告知天下诸人猎杀百炼山弟子吗?

    忘川是不是身怀百炼山道统这其中存疑,但若说百位百炼山弟子心甘情愿为忘川赴死,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问天榜早有器灵长成,太行真人一看便知问天榜的器灵为忘川用脏污手段给毁去了,否则怎肯依着忘川的意思?没在忘川踏入问天山的一刹那把忘川给碾成齑粉都算是器灵客气的了。

    问天榜百炼山不收回,也愿意放任问天榜将其秘境所出产的宝物发放给天下修士,自然是因为这是先辈的意思,但不代表他们就不关心了。

    忘川真君动到天榜,对于百炼山来说和坟头蹦迪也没啥两样了。就譬如凌霄宗门人看见有人脚踩凌霄宗祖师爷玉像,归元山门下见着有人对环绕整座归元山的镇山符箓吐唾沫,太虚门门下见到有人对太虚门山门口祖师爷留下无字天书碑上涂鸦,实际伤害不大,侮辱性冲破天际。

    归元真君摆了摆手:“天榜要紧,太行师侄还是速速回百炼山通报此事吧。”

    “是,真君。”太行真人拱手应是。

    归元真君又看向了秋意泊与泊意秋两人,笑眯眯地将两个锦囊抛给了两人,道:“你们二人受惊了,先回去吧,这里交由我们这些老家伙处理即可。”

    秋意泊和泊意秋对视一眼,心道这是在逐客了,接下来的事情恐怕不方便叫他们听,他们今天能在第一线吃了那么多瓜也算是心满意足,纷纷拱手告辞。

    后来事情也不知道是怎么样了,反正当天晚上秋临淮回来的时候给他们两又带回了十数件法宝,并非全是防御的类型,比如其中有蕴含着凶溟真君一击的符箓,一把蕴含着幻海真君幻术的扇子……林林总总,都是非常实用又值钱的好东西。

    这些说是诸位真君给他们拿来压惊的,叫他们心安理得收下。

    说实话,秋临淮和秋临与脸色都算不上太好,却没有和他们两个多说什么,把东西交给他们后便离去了。两人心有疑惑,却也不好再问,他爹和三叔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心情不好别找抽’,他两瑟瑟发抖,一句屁话都不敢多说。

    “哎?等等,那岂不是明天天榜打不成了?”泊意秋突然道。

    “……还真是。”秋意泊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也好,本来温师兄重伤也打不成。”

    泊意秋恨铁不成钢,就差没把手指头戳到他的脑门子上:“那天榜奖励岂不是也没了!”

    秋意泊突然心痛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宛若一个辛辛苦苦打工了一个月的社畜,自费了路费饭钱请客户吃饭的钱,好不容易等到月末快要发业绩并报销公费的时候,老板卷钱跑路了。“……操。”

    两人不由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痛苦之情。

    他们真的用了好多法宝!

    不过他们的心痛没有持续到第二天,因为第二天大家就收拾包袱被塞进了宝船回程了!秋意泊和泊意秋两人意识到终于可以回家摆烂了,抑郁之情一扫而空,在船上直接把自己关进厢房,挂了闭关的牌子,将之前答应归元真君的套剑图纸,答应顽石真君的基站心得等等东西一一琢磨了出来。

    亏得泊意秋出关了,大家平分,所以任务还不算是太重,等到下船的那一日刚好全部完成,两人无事一身轻,又因为早就和亲爹、三叔报备过他们想回一趟老家,也没受什么阻拦,快快乐乐地冲到春溪城去扫荡了。

    什么百年人参、何首乌——买!

    什么冬暖夏凉绸缎丝帛、罕见的皮货、除了好看和贵外一无是处的首饰——买!

    什么有意思的书籍、适合凡人学习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秘籍——买!

    奈何修真界的钱太经得起花,或者说两人买的这些只有皮相好看的玩意儿太不值钱,两人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几乎买了二十几车的货也才只花了三块极品灵石不到,到镖局一问,好家伙,走镖的费用都比货的价格要贵。

    “话不能这么说,两位真人。”镖局的掌柜一看便是个和气生财的角色,一双眼睛被两颊的肉挤得几乎只剩下了一条细缝,他道:“真人也知道,一入凡间便要担因果,从修真界出去倒是没什么,只是到了凡界便要转成凡人来走镖了,两位真人一口气要运这么多货,这一路少说得走三个月,中途驿站车马,绿林劫道,这些都是给镖师的买命钱。”

    两人一听,居然觉得很有道理,秋意泊问道:“掌柜的,那再加我们两个一路同行回去是什么价?”

    掌柜的一愣,拱手问道:“两位真人也要去凡间?”

    “正是。”

    掌柜闻得此言,笑道:“敢问两位真人,这些货可是赠给亲朋好友的?”

    “是的。”

    “既然如此,两位真人也不必走镖,直接带回去便是了。”掌柜的解释道:“不敢欺瞒两位真人,我等入了凡间为他人押运货物,为防因果加身,自然是不敢用纳戒的,两位真人既然是走亲访友,带点东西那也不算什么。”

    秋意泊:“……”

    泊意秋:“……”

    好家伙,他们两个闹了个笑话。

    两人强忍尴尬向掌柜的道了谢,便带着东西回了凌霄宗,又在宗门中办好了出门游历的流程,两人快快乐乐地滚回凡界去了。

    秋露黎、秋怀黎本来他们也要同回,但两人都不巧要突破了,只能各自闭关,等出了关再回燕京探望亲人了。

    飞舟自天空划出了两道如水一般的云轨,对比起来时的时候,两人可谓是鸟枪换炮,秋意泊与泊意秋站在飞舟的边缘,自上而下俯视着凌霄宗,忽然就有了一些近乡情怯的感觉。

    二十年哎。

    不知道大家还好不好。

    ***

    半个月后,凡界,东域朱明国,燕京城外。

    “不许挤!都不许挤!排队——!依次入内——!”

    随着城门上洪钟响起,有人拖着洪亮的调子喝道:“开——城——门——!”

    在城门口排队的众人脸上纷纷露出了喜悦之情,前面漫长的队伍终于动了起来。有人挑着才摘下的蔬菜萝卜,有人推着盖了白纱布的小车,旁边还挂了一个正在冒烟的煤炉,煤炉里头的烟熏得他旁边的人都抱怨了起来,那推车的小贩又朗声给大家道歉。

    这些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这么早进城都是为了去讨生活,也没有人真的与他计较。

    “你。”城门口的守卫注视着入城的每一个人,几乎是所有人都很自觉地报出了身家来历,所为何来。

    挑着菜的老妇人道:“老妇是隔壁三里屯人,夫家姓赵,今天入城来卖菜。”

    “进,下一个!”守卫放了她进去,随即拦住了两个牵着马的青年,两人容色甚好,衣着华丽无尘,满身气度,却不断左张右望,似乎是在打探什么,甚是可疑。守卫喝道:“你们是何方人士,来燕京作甚!可有旅券户籍荐信?”

    这两人自然就是秋意泊和泊意秋,他们也懵了一下,守卫说的那几样他们是一个都没有,他们看前面的人进城也没要求把这些掏出来给守卫看啊!

    守卫见两人僵硬在原处,当即冷笑道:“骑马而来,衣物却干净如新,毫无半点尘土,还无旅券荐信,抓起来!带走!”

    朱明国可不比现世,条条大路修得又平整又干净,外头的官道可是黄沙漫天飞的,来一阵风就能吹得人满身沙土。

    秋意泊连忙道:“慢着慢着,大哥,我们两是来寻亲的,出来的比较急,就没带……劳烦大哥请个人替我们去城东秋家报个信儿,说是秋意泊回来了,派人来接我们就是。”

    “城东秋家?”守卫顿了顿,住在城东的都是达官显贵,有几分可信,他却道:“不要在这里碍事!来人,先将他们带去衙门——你们若是真来走亲访友,也不必怕什么!带走!”

    秋意泊和泊意秋骨子里还是遵纪守法好公民,只得摸摸鼻子跟着人家走了,两人从容貌衣着来看确实是出身不凡,亏得秋意泊还能从自己的纳戒里找到自家的腰牌,到了府衙略微花了点银子便有人拿着腰牌替他们去报信,不一会儿便有个相貌沉稳的三十来岁管事带着几个家丁到了。

    来人拱了拱手道:“可是十九郎君当面?”

    秋意泊颔首道:“正是我,你是……”

    他眯了眯眼睛,凭着容貌几分相似之处,道:“相琴?相琴你做管事了?”

    秋家儿女从小就要上内书院念书,自然也少不了书童伴读,大多都是家生子,这可都是好差事,进了内书院就不必做工,还能跟着郎君娘子们一道读书,待日后做个管事也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面前这位好像是他九堂哥的书童。

    那管事愣了愣,随即越发显得恭敬起来:“谢十九郎君挂念,大老爷等听说十九郎君归来,此刻都在家中等候了。”

    相管事立刻就去办妥了秋意泊和泊意秋的身份文书,引着二人上了衙门外等候的马车,相管事随着马车一道走着,边回答着秋意泊以及泊意秋的一些问题:“听说十婶婶生了场大病,可好了些?”

    “回十九郎君的话,十太太已然大好了。”

    “那就好,如今家中谁做主?”秋意泊倚在车壁上,泊意秋的身份得回去过一下明路,他得问问是谁当家。

    “回郎君,乃是秋澜析老爷当家。”

    “哎?澜和叔呢?”

    相琴笑道:“五老爷如今乃是阁老,已然分府别居了。”

    “原来如此。”秋意泊和泊意秋都觉得有些奇怪,他们记得秋家向来是不分府的,只要人在燕京,就住在本家,那些在外做官行商的那是没办法,不过等他们回了燕京照样也是要回本家住的。

    泊意秋竖了个大拇指,低声道:“我就说澜和叔牛逼。”

    不一会儿,他们便到了秋府,此时秋府已然中门大开,十几人候在门外,等秋意泊与泊意秋一下车,为首的中年人便迎了上来,秋意泊和泊意秋率先拱手道:“见过大伯父,大伯母……”

    秋澜析嘴唇微动,方想说什么,旁边的大伯母便笑道:“十九郎久出方归,快入内说话!”

    她说着,甚至还推了一把旁边的大伯父:“看你着急的,就算是十九郎许久没回来,哪有你这个做长辈的出来迎接的道理!快进去吧!”

    “正是如此!”秋澜析温和地笑了笑,一手想要抬起却又放下了,率先进去了。

    一行人入了院子,情况就翻转了,秋意泊被请了上座,反倒是其余人等拱手道:“晚辈等见过老祖。”

    秋意泊摆了摆手:“大伯父,你们这就见外了,我不过是从山上回来,你们就不认我这个侄子了!”

    泊意秋也笑道:“看来是侄子太多,不稀罕了。”

    众人都不禁笑了起来,秋澜析往下首一坐,显得十分坦荡自然,他道:“礼不可废,既然如此,十九郎,这位是?”

    秋意泊拉着泊意秋道:“这是我的双生兄弟,大伯父,你看着哪天方便开个祠堂,我爹赐名秋意浓。”

    众人都是一顿,大家可能记性不太好,但谁都清楚当初老祖宗就只有秋意泊一个孩子,哪来的秋意浓?只不过有句话说得好——修仙的事情他们少管,老祖宗都发话了,他们有什么好犹豫的。

    秋意泊道:“阿浓和我住一道就行了,大伯母不必再为他准备。”

    大伯母连忙点头应了下来,问道:“十九郎这次回来可是要久住?”

    “大伯母不必为我操心,家里总不至于少我一口饭吃。”秋意泊笑眯眯地说:“怀黎哥、露黎姐、奇黎哥、凝黎姐本来是要与我一道回来的,但他们被一些事儿绊住了脚,再等两年便会回来了……不是什么大事,伯父伯母你们不要担心,是好事。”

    几人的亲爹妈最关注的便是这个,闻言都纷纷松了口气,再看秋意泊丰神如玉,不像是吃了苦的模样,更是放下心来——孩子远游,虽说是去修仙,可一去就是二十年,偶尔才能见到几封信件,他们怎能不担心?

    两人又与家里人说了会儿话,很快就被放了出来,回到了曾经的住处。

    院子还是原来的院子,仿佛他们这些年从未离开过一样,两人沿着回廊一路看去,秋意泊忽地指着池子说:“哎,你们说我们养的锦鲤如何了?”

    “当年的恐怕死绝了。”泊意秋眨了眨眼睛:“可能早就被换了?以澜和叔为人,他看中我们的锦鲤好久了,我们一走,他八成是会借着照顾的名头一窝端走的。”

    不过就算是被秋澜和一窝端走了,二十年过去了,应该也差不多了。

    秋意泊随意地在自己曾经最喜欢的位置坐了下来,顺手一摸,就碰到了以同样姿势坐下来摸鱼食罐的泊意秋的手,两人不由相视一笑,然后从暗格里摸出了自己的鱼食罐。

    小时候秋临淮其实管他们管得还挺严的,虽然他们有成年人的自制力,但偶尔克制不住就想摸个鱼偷个懒什么的,但秋临淮偶尔会来监督他们,当时就觉得他爹怎么那么神,每次一开始摆烂跑来喂鱼都能叫他抓个正着,这鱼食罐就是那会儿藏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罐子里早就空了,只留下了淡淡的黄褐色痕迹。

    亏得年头够久,否则估计还会很腥。

    两人不知道怎么的,在自家院子里挖起宝来,然后发现曾经一时好玩学着酿的酒已经臭了,蟋蟀罐儿不知道被谁摸走了,曾经种下的银杏树也长得很扎实了,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玩具则是被收进了箱子里……

    当年看的话本还摊在桌上,纸页泛着一股古旧的味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谁先看?”

    “我先?”两人异口同声地道:“那一起看?”

    “……”秋意泊伸了个懒腰:“这么多年过去了,总该完结了吧?看什么看,叫个人买一套完结版回来!”

    “有道理。”泊意秋也跟着伸了个懒腰,自踏入家门的那一刻,好像人变得越发的懒散起来了,他倚在塌上笑道:“我还想吃隔壁李家铺子的点心,就那个什么马蹄酥?还有红袖招的蹄髈?是红袖招吧?”

    “咱们回来第一天就去逛青楼是不是不太好?”

    “……那确实,还是叫人买回来吧。”

    不多时,大伯母便带着一众仆婢款款而来,将家里给他们置办的东西都留了下来,什么月钱分例,仆役小厮,该有的一样都不缺。秋意泊他们也确实需要有人跑腿,当即就把人差去给他们买蹄髈去了。

    得知此事的秋家众人:“……”

    还行,回来先去青楼买菜吃。

    秋意泊还是没变过——当年,秋澜和还因为这蹄髈被老祖训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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