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王八这玩意儿玩的就是一个心理战, 秋意泊言笑晏晏地与怪声挨个抽取玉简,直到抽空了竹筒后怪声突然道“与贵客对赌, 着实有幸, 不过我们似乎还没有下赌注。”
秋意泊微笑道“不错,现在下注也来得及各负输赢,我的筹码已然摆在桌前, 不知你有多少筹码”
“我自然”怪声方说了三个字又陡然噤声, 秋意泊扬眉“怎么难道是没带筹码”
怪声周遭的雾气颤了一颤,就像是他的斗篷随着他抬头望来的动作而颤动一般,怪声道“论筹码,我自然比不过贵客, 不过也不在少数。”
下一瞬间,数不胜数的灵晶石簌簌而落, 不一时便堆起了一座晶莹剔透的小山, 比秋意泊的少不少, 但以平常真君的身家来说已经是丰厚至极了。秋意泊有些好奇地说“这些也是按照灵石、天材地宝来算的吗”
“是。”怪声答道。
秋意泊却是微微挑眉, 带着一种促狭地笑意,问道“看来你除却昧下一条命,还昧下了不少。”
怪声没有否认, 也没有承认“不过是身外之物。”
秋意泊心念微动, 随手推出一半筹码,示意怪声下注, 怪声略一思索,也推出了一半的筹码, 黑雾凝结成的手略略抬起“请。”
秋意泊“请。”
张雪休神色平静, 内心也很平静, 似乎是看多了, 这些筹码似乎也变得不是那么值钱了,在秋意泊推出一半筹码的时候,他甚至想着还不错,居然不是将所有的筹码都推出去。
不过就算秋长生将所有筹码都压了下去打算一局定生死,赢的也只会是他罢了。
张雪休其实很好奇,为什么秋长生把把都能赢,连赢百来局未尝一败,不论是在凡间还是在修仙界那都是离谱,说不是出千都没人信,要不是这赌局是要命的,他都想上手试一试到底怎么出千了。
不过现在也没机会了,他们又改玩玉简了。
张雪休有心看看秋长生的签子,人刚刚凑过去,垂眼便见秋长生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知道怎么的,张雪休又退了回去,就差咳嗽一声来掩饰了。
秋意泊和怪声手中不停,将能捉成对的玉简都丢回了竹筒,都是修行有成之人,显露出玉简的那一瞬间双方就足够双方看出玉简是否能成一对了,这等简直能称作三流的手段也没人稀罕出。
秋意泊整理着自己的玉简,这玉简他刻意做的薄而韧,握在手中犹如扇骨,并不显得累赘,他这一把虽然抽到了鬼签,实则运气还不错,捉到的对比较多,手中清空了对子后就只剩下了八支玉简,而怪声手中则是还剩下七支。
这就是两个人抽王八的糟心之处了,不是在你那儿就是在我这儿,没有什么变数可选。
这一局看来很快就能结束了。
秋意泊居东,怪声也抬了抬手,“贵客先请。”
秋意泊也不客气,直接从怪声手中抽了一根签子反正对方手里都是和他捉对的,随便抽。
秋意泊将成对的玉简抽了出去,扔回了签筒中,示意怪声抽玉简。那支鬼简被秋意泊安排在了右二的位置,怪声不是左撇子,这个位置是怪声右手伸出来时最方便也是最顺手的位置,怪声以黑雾凝成的手指在玉简的上方徘徊着,他的兜帽微微扬起,似乎是在打量秋意泊的神情,它意味深长地说“看来东客这一轮运气欠佳啊”
说吧,它就捏住了右二玉简,将它抽走了。
秋意泊摸了摸眼角,笑得十分含蓄“这话该送还给你才是。”
怪声抽到鬼简也不惧怕,它掩住了玉简,让玉简在它手中迅速更换位置,边道“我此时才体会到贵客此法之妙。”
“如何个妙法”秋意泊说着,看也不看就从对方手中抽了一支玉简,再度结对打了出去,如今他手中便只剩五支玉简了,他示意怪声抽玉简,怪声也学着他随手抽了一支,结对打了出去,秋意泊再抽,等到玉简离手,它才答道“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赢家是谁。”
秋意泊手中玉简上那个鬼字殷红如血,像是一把血淋淋的钢刀,不知道什么时候猝不及防之下就要被它捅一刀。
秋意泊挑了挑眉,将玉简整理了一番“你说得对,这不玩到最后,谁能知道自己是输是赢呢轮到你了。”
怪声的手在秋意泊玉简上徘徊着,每到一支便停顿一瞬,秋意泊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连目光都没有一瞬间的改变,怪声无法,随手选了一支这次它很幸运,抽到的是可以结对的玉简。
它手中只剩下三支玉简了,这代表着秋意泊还有三次机会让怪声抽走玉简。
秋意泊又是随手一抽,结对打了出去,怪声再度犹豫了起来,秋意泊摇头笑道“不过是些许晶石,也不必如此谨慎。”
“哦贵客不在乎吗”怪声抽走了一支正常的玉简,结对打了出去,它现在手上还剩最后一支了。
秋意泊微微抬手,展示着手中两根玉简“也不是很在乎,不过身外之物,赚起来也不难。”
张雪休好奇地问道“那为何要说也字”
秋意泊轻笑道“因为数量有些多,攒起来麻烦,也亏得这里要么是赌输了送命,否则半道出去可真是麻烦透了。”
张雪休不禁也跟着点了点头,这地方要是半道出去,换筹码可真是太麻烦了,毕竟筹码是天材地宝、灵石、性命的集合体,就不提灵石和性命了,光天材地宝这一项就很麻烦,你说这中途要是输掉了一半筹码,这一半到底是五百万块极品丹砂石,还是一块无相琉璃骨呢虽说二者价值相等,但无相琉璃骨有市无价,有钱都买不到。
赢家只要脑子没毛病都会选无相琉璃骨,而输家只要脑子没毛病也都会选自己输掉的是极品丹砂石啊那你说这怎么算听谁的
张雪休点完了头,突然又回过味儿来。他总算是听出来了,秋长生根本就是在炫耀他说的是麻烦不是难,八成是觉得帮人炼器很麻烦,又或者出门打家劫舍很麻烦总之他绝不是在心疼钱这是什么炫耀文学这话要是摆在外面,路过的修士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啐他一口
秋意泊屈指在桌上叩了叩,“倒茶。”
张雪休黑着一张脸给他倒了一杯茶。
有一说一,他其实不怎么差钱,血来宫嘛,魔道第一宗门,他好歹也是少君,师傅是血来道君,血来宫怎么亏也不能亏待他,光弟子份例就已经很够他用了,血来道君会补贴他,各种打算拍马示好的真君也会想尽方法给他送灵石送宝物,他压根就不差钱,甚至说已经很富庶了,可对上了秋意泊,他还是生出了一种该死的有钱人的想法。
其实血来道君对他很好,素日里悉心指点教导,功法、道统从未缺了他的,门中的藏经阁都是敞开了任他看的,不管是有心无心,只要在血来道君面前透出一些想法,一般当日晚上便能见到想要的东西,平日更是时不时赏赐丹药、法宝、天材地宝,血来道君还会带着他去听宗门的要务,让他在一旁看着他如何处理,甚至有时练得太狠,血来道君还会着人送上宵夜,提醒他要休息。
他有时见到血来道君都会觉得愧疚,时时想自己不配为人弟子,若不是家族血仇刻骨铭心,他早就放弃了。
当年害他家族的人其实已经死了,是血来道君亲自命人去抓来送到他手上的
秋意泊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还没决定吗”
张雪休一
怔,脸色陡然煞白了下来,他在想什么他是做不到替血来宫开脱的,若师傅只是师傅,他自然是他为师为父,侍奉左右,孝敬终老,可师傅是血来道君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他试过了,他做不到。
所以他只能对不起师傅,不,不是师傅,是血来宫之主,血来狗贼。
怪声则是轻笑了一声,声音沙哑“莫催莫催,此处只有贵客与我,无人相候。”
秋意泊道“一直举着手很累。”
“是我考虑不周。”怪声闻言便落下了手,从秋意泊手中抽走了右边的那支玉简,秋意泊拍桌而笑,这一抽,怪声又从他手中抽走了鬼简,怪声沙哑地说“贵客请。”
“是不是很有意思可惜你没有脸,否则更有意思。”秋意泊说着,看也不看随手便抽了一支玉简,结对,打出,秋意泊双手空空,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我赢了你这一半归我了。”
张雪休先是松了一口气,有一种大局落定的心安,又有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触。下一瞬间他意识到秋意泊好像在当面骂怪声没脸没皮,他想笑,可又不敢真笑出来,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盯着桌子,实则手心已经快被自己掐烂了。
这话从秋意泊嘴里出来就必定是在骂人,否则他会更委婉的说不化作人形之类的词句,而不是张嘴就来一句你没有脸。
“下一局”秋意泊催促道。
“贵客还要继续吗”怪声重复了一遍“贵客还要继续吗”
秋意泊反问道“难道你这里还能就此罢手”
“不能。”怪声低声答道“但若是贵客属意就此结束,我也能为贵客破一回例。”
张雪休捞了签筒来一阵摇晃,放在了桌子中央,秋意泊笑着说“当真”
怪声缓慢地点了点头“可以等到贵客下次来时再继续。”
不结束也不继续,秋意泊就此出去,等再进来时继续可以吗
秋意泊不清楚,但如果可以那就是规则漏洞。
“不必了。”秋意泊看了一眼怪声身后的筹码山,他抬起一手示意道“我还想再来一局,请。”
“请。”
仍旧是由秋意泊先抽玉简,这一回鬼简不在秋意泊手上,这种不是一就是二的事情也无甚可猜,秋意泊推了一半的筹码出去,怪声也将它剩下的一半压上了赌桌,秋意泊见状眉目微动“若你输尽,也会如那些修士一般”
“自然。”怪声道“赌天境之法则,便是我也无法违背。”
秋意泊满意地点了点头“早知如此,我方才便不将规矩立的那么死了。”
怪声的兜帽颤了颤“贵客怎知,输的不是你”
秋意泊大笑了起来,笑够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怪声,他问道“我会输我会输吗我乃是气运所钟,天之骄子,难道我还会输吗”
“我赢了这么多局,难道你还未曾看出吗”秋意泊的眼睛像是会发光一样的亮得惊人,他一字一顿地说“天命在我。”
“”怪声沉默了一瞬“请。”
秋意泊随手抽了一支玉简,结成对扔回了桶里,怪声也是如此,两人共抽了八个来回,都顺利结成了对,如今秋意泊手上还剩一支玉简,怪声还剩两支。秋意泊伸出一手,看着那两根玉简,在玉简之上左右徘徊,随即选了左边,一个鲜红的鬼字在这一刹那间映入眼帘。
秋意泊以长袖将玉简拢住,调换了几遍,示意怪声抽取。
怪声没有犹豫,直接抽了一支,然后将结成对的玉简打出,双手摊开“贵客,你输了。”
张雪休一怔,秋长生居然输了这怎么可能
反观秋意泊抚掌
而笑,将那鬼简扔回了签筒,挥了挥手,再度压上了另一半筹码“你说得对,继续。”
“贵客,还要继续吗”怪声问道。
秋意泊颔首“自然。”
“可是这一局贵客再输,命便是我的了。”
秋意泊答道“区区一条性命而已,与其苟活于世,不如图一时畅快再来”
怪声的兜帽动了动“贵客当真不后悔”
“为何要悔”秋意泊挑眉道“正在兴头,莫要扫兴”
张雪休急得扯了扯秋意泊的衣袖,秋意泊看了他一眼,长袖一拂,张雪休瞬时向后飞去,重重地撞在了描金绘彩的粗柱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张雪休还未起来,便哇得吐出一口血来“秋长生”
然而他却只得到了秋意泊轻描淡写的从他身上掠过的眼神“我说了,休要扫我的兴致,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
怪声沉默了许久,叹气道“既然如此,那便继续吧”
突然之间,张雪休被一只无形之手扯到了桌前“坐庄。”
张雪休擦了擦嘴角血迹,沾染了鲜血的手握住了签筒,缓缓地摇晃了起来。
秋意泊抬头看着金碧辉煌的穹顶,直到张雪休将签筒摆在了桌上,怪声道“贵客先请。”
第一支,应该是鬼简。
秋意泊随手一抽,鲜红的小字映入眼帘,他视若无睹,接着去抽第二支,第三支二十七根签子在手,却无一能结对。
怪声笑道“看来这一回贵客的运气不太好。”
秋意泊随手从它那里抽了一支玉简,结对打出,挑眉道“那自然是不好的。”
“哪有夜路走多了不撞见鬼的呢”
怪声顿了一顿,它从秋意泊手中抽了一支玉简,结对打出“贵客何出此言”
秋意泊抬眼看向它,通体的黑舞似乎看不出什么来,他笑问道“你可知我做什么不与你玩骰子”
“我不知。”怪声道“贵客为何不与我玩骰子”
“因为骰子这东西,太容易叫你通吃了。”秋意泊随手抽了一支玉简,结对打出“抽王八,是没有庄家通吃的。”
因为抽王八不是我胜就是你胜,没有庄家做鬼的余地,不管这个庄家是怪声还是张雪休,亦或者是其他人、事、物。
“我不明白。”怪声干巴巴地说着。
秋意泊摩挲着手中玉简,看着怪声一次一次神乎其神的选中鬼简旁边的玉简,手中的玉简越来越少,他陡然问道“我的气运好用吗”
怪声打算抽玉简的手一顿“贵客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秋意泊轻笑道“就不必装傻了吧。”
怪声从秋意泊手中再度抽走了一根安全的玉简,“我不明白。”
秋意泊意味深长地说“要不然我们现在结束待我下次来再继续”
怪声没有一丝犹豫“好,一切听贵客的吩咐。”
秋意泊陡然大笑道“你当我傻”
他指着一旁方才才立上去的石碑“筹码不尽,则赌局不绝我现在出去会如何呢一旦我起身离开,你立刻就能要了我的命不是吗”
石碑看着秋意泊,似乎有什么想说的,秋意泊却已经凑了过来,轻飘飘地将他手中的玉简抽走了,结对,打出,眉宇温和平静,好像方才张狂大笑的不是他一样,他悠然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是疯了,但我这里又没有坏。”
“我自己立下的规矩,我比你还清楚一万倍。”秋意泊淡淡地说。
石碑则是又从秋意泊手中抽走了一贵客为何还要与我赌呢”
“不与
你赌,那我在这儿丢了的气运问谁讨回来呢”秋意泊目光在玉简上一扫,随意抽了一支“连胜八位真君,十数位化神,我自己的运气如何,我难道不清楚吗倒是你不厚道啊,我替你立了规矩,你不知感谢,还要暗地里拿我气运,委实过了些。”
“若是平常,你取了也就取了,这一点我也不在乎什么,说不定我还要谢你。”秋意泊道“可如今不同啊虽然我也不想要,但它确实对我非常重要,我只好找你讨回来了。”
“贵客是何时发现的”怪声问道。
秋意泊轻声答道“一开始。”
“我自问做的隐蔽。”
秋意泊伸手点了点自己的眼角,又轻又缓地说“我有无数长辈告诉我,气运一道,是会用尽的,所以希望我能比他人更加勤学苦练,这样在我气运用尽之时才能有自保之力,故而,我幼时比其他师兄弟过得还要辛苦。”
“一进你这秘境,我便想到了。”秋意泊想了想说“所以其实也与你无关。”
怪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为我立下四则规矩也是因为如此”
秋意泊笑而不语那是自然。
他想试探秘境,可又不想自己上去,所以才让张雪休给血来宫的支招。那张引仙突然拎他上去,使他计划中断,他自然要再想些其他法子。
比如试探着立下四条规则。
果然怪声立下那石碑后,他便能隐隐与此间天地法则呼应,这就探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说,怪声也并非秘境之主,它不过是一个符合秘境规则的玩意儿,只要能符合秘境规则,赞同它,补全它,那么此间天道就会回应,就是这么简单。
既然怪声不是此间秘境之主,那很多事情就简单了,比如它也并非不可战胜。
“可是贵客如今要如何讨回呢”怪声示意秋意泊看了看它手中最后一支玉简“您似乎无法讨回了。”
秋意泊手中还剩两支玉简,怪声这一抽若是再结对,这一局就结束了。
秋意泊会死。
秋意泊笑容温和,眉间却有满是猖狂之色“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怪声颔首,伸手抽取了那一支玉简,一个猩红的鬼字映入了眼帘,秋意泊含笑看着它打乱玉简,调换了无数次,等到终于露出来玉简的时候,倾身抽走了其中一支玉简。
两根玉简被扔入了竹筒之中。
秋意泊看着他“我赢了。”
怪声深深地看了秋意泊一眼,无声无息地伏在了桌上,它本是黑雾,化去后却是一颗莹蓝的骰子,这颗骰子缓缓失去了光晕与色彩,最后成了漆黑之物,毫不起眼。
“你喜欢气运,我自然也喜欢谁不喜欢好运气呢”
“可再喜欢,也要看自己配不配得上。”秋意泊微微笑了笑,他其实还是在赌的,就是想赌一赌自己的天运到底是如何比如他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得天道所钟,又该付出点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
至少是一个躲在秘境里的玩意儿承担不起的天命。
他一指点在了靛蓝的桌布上“数万年辛苦,为他人嫁衣,你且去吧。”
一根宏伟壮丽的丝线自靛蓝桌布上被秋意泊牵出,绕着他的指节向上缠绕而去。
秋意泊侧脸看向张雪休,炫耀着掌中之物“好看吗”
那是一条美得难以言喻的灿金丝线,缠绕怪声留下的纯黑的骰子上,它们似乎本是一体,可如今却已经肉眼可见的分离了,哪怕缠得再紧,它们也不再是一体。
秋意泊眯了眯眼睛,手指缓缓合拢“我的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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