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日落西山, 天空中还留有一丝残阳的余辉,映得遍地生金,满目生灿。
在此之下,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黯淡了下去,哪怕是尸首,哪怕是人血。
张雪休愣着的看着满目的尸首,在一个时辰前他们还是活生生的, 娘亲嘱咐他出门在外不要惹是生非, 爹骂了他一句快而立的人,天天不思进取, 就知道玩闹,爷爷抓了一把灵石给他, 叫他出门就好好玩, 不要听他爹的废话, 修炼一事又不急于一时。
出门的时候还遇上了管家余伯,笑眯眯地与他打招呼,侍女们一路笑闹着而来, 见了他又连忙俯身行礼, 得知他要出门,还央求他能否捎两盒魏芳斋的脂粉回来。
“普通人去魏芳斋自然是买不到的,可若是郎君,必然是能买的”侍女们一个个掩面而笑,打趣着他, 他也不在意, 只道了一句好。
这也是常有的事情, 魏芳斋是他的未婚妻周氏名下的铺子, 里头还兼顾着一座小小的茶室, 因地方雅致安静,深受女眷喜爱,连他们都时常在魏芳斋见面。
说不上私会,到底是未婚夫妻,更何况婚期将近,见一面谈一谈婚事是理所当然的。
他送了周氏一件法宝,是他在拍卖会上花了整整三万极品灵石才买下的极品。那是一支双股钗,乌木作钗,玉叶银花,清奇入骨,可化作一双锋锐无匹的宝剑,近可防身,远可杀敌,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周氏还是筑基修为,得了这般的法宝自然欢喜,与他说一定会好好修炼,尽快叩问金丹境界,他想了想说:“不必着急的,琴妹妹这样也很好,待日后我们成婚,我可以慢慢教你用它。”
周氏两颊飞霞,怯怯地应了一声好,还与他谈了婚事上一些事情,比如以后住的院中要养两只小猫,杯子需得是什么模样的这些本是些无聊小事,吩咐下人去做便是了,可如今正是情热,这等话题两人也聊得开心。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哪里想到回到家中是这番场面
“爹娘”
“爷爷”
没有人回应他,他一路往里面走,哪里都伏着尸体,哪里都有血,悬在梁下的千金一寸的皎月纱沾满了血点,随风而动时像是厉鬼索命的长袖。张雪休怕得冷汗一层盖过了一层,不过是往日里闲庭信步的距离,他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
终于他到了正厅,母亲那件漂亮的紫色石榴裙像是一朵盛开在地上的花,他只觉得眼睛一跳,头脑嗡得一声没了动静,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母亲身边,不断摇晃着已经变得苍白的肢体:“娘娘你醒醒”
她显得很白,远远要比平日里要白得多,皮肤像是一张已经打湿了又风干的纸,仿佛随便戳一下就会破出一个洞来,双颊那一抹总是浓厚得宜的胭脂现在看上去是那么突兀的红。张雪休冷静下来后,起身将母亲抱了起来放在了椅子上,转而又往里面去。
冷静一些,他们张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却也是修真世家,祖父是半步真君,他爹也有化神修为,不会这么容易就他顿住了。
祖父死在了厅后的花园,挂在了那株他很爱的老梅上,他爹死在了池塘中,面朝下静静地漂浮着。
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起来。一点鲜血从他唇上流了下来,他尝到了口中的腥甜,才发现自己咬破了嘴唇。
他不是个笨人,相反他很聪明,这样的灭门惨案非血海深仇做不出来,连他爷爷和爹都挡不住的人,他一个金丹又怎么能活现在要防止他们去而复返毕竟他是家中独子,对方理应会发现他不在家中,他得活。
是的,只有活着,活着才能查清楚是谁动的手,又是为了什么原因,他才能报仇。
他指尖动了动,将父亲和爷爷的尸体都收了起来
,他们的尸体都很轻很轻,像是被人掏空了一样的轻。他返回大厅将母亲的尸体也收了进来,径自入了家中位于地下的密室,所幸这里完好无损,他可以先在这里闭关、修炼他记得家里是有结婴丹的无所谓了,他想变强,变得更强。
正在此时,有人笑道:“原来是藏在这儿了。”
张雪休暮然回首,便见两个黑衣红衫之人就站在他的身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没有察觉到胸腹陡然剧痛,他整个人都被击飞了起来,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他吐出一口血来,偏偏手指想动一动都不能行。
原来凶手一直都没有走张雪休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是两个真君。
他沙哑地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何灭我全”
其中一人嗤笑着打断了他:“不为何,只是你张家对我血来宫颇有微词,便来教训教训罢了。”
“血来宫”血来宫是魔道第二大宗,有血来道君坐镇其中,风头正劲,反倒是魔道第一大衍宗悄无声息,他道:“就为了这”
另一人俯身笑吟吟地与他对视,沉黑的眼中泛着一抹浓郁的血色,嘴唇殷红似血,他说:“是,就因为这。”
“行了,杀了他吧。”一人越过了他,走入了家族密室,他有一些讶异,甚至吹了一声口哨:“没想到这穷乡僻壤,还能存下这么许多天材地宝。”
“见面分一半。”与他对视的人含笑应了一声,向他伸手,张雪休正以为要命丧于此,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却听里头那人说:“金丹的血你也喝”
张雪休心肺俱冷,原来他们这么轻,那么白,是因为身体里的血都已经被喝干净了。
“不哦。”一只手放在了张雪休头顶,随意揉了一把:“留着吧,小崽子长得挺好看的。”
那人嗤笑了一声:“就因为这个”
头顶的手离开了,柔滑的衣料在他脸上摩挲了过去,那人走开了:“倒也不是,留着他,也好叫世人看看得罪血来宫是什么下场。”
“啧啧,你可真歹毒,还不如给他一个痛快的呢”
“谁叫他长得好看呢”那人笑道:“我自来怜香惜玉,怎么舍得杀了他呢”
“那前头那貌美妇人怎么没见你留手”
“这可怨不得我,那妇人太不识趣了些,都说了安静坐着就不杀她,偏偏还要上来,分明知道是以卵击石也就成全了她。”
“这么一说这小崽子倒是乖巧。”
“怎么不是乖得很。”
“这么喜欢那干脆收回去当个炉鼎也好。”
“不了,我还想安生一些日子呢”
张雪休抬起头来看,那两位真君已经自密室里出了来,见他盯着他们不放,其中一个笑道:“好好记着,灭你张家的,是血来宫。”
张雪休咬住了嘴唇,没有说话,也不敢说话。
现在逞一时之勇有什么用呢他又没修什么能把真君活活骂到吐血自杀的神通。
人活着才有希望。
活着,他才能报仇。
忽然之间,他脊梁剧痛,痛得仿佛被人抽骨挖髓一眼,其中一个真君收了剑,温温柔柔地说:“算了,地灵根,还是毁了他的灵根吧。”
“我可不想过了几百年又填了一个仇家。”
另一人笑道:“啧,你就是个口腹蜜剑的玩意儿”
张雪休没有听完,他已经听不见了,他浑身剧痛,痛得几乎想在地上打滚,可他却动不了,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连呜咽声都断断续续,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那两个血来宫走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等他再醒来时,依旧是剧痛无比,他咬了咬牙,所幸他们没有搜刮他身上的财物爹娘还在纳戒里。他缓了一会儿,至少
到感觉能走动了,这才扶着墙壁进了密室,密室里自然是被搜刮一空了这没有关系,至少密室是安全的。
他翻了许久,才在角落里找到了一瓶丹药,他吃了一颗丹药,恢复了一些力气,打开了密室上一层的通道,里面也没有什么,就是个单纯的密室罢了,爷爷喜欢在这里闭关,修得很安静,也很安全,这样就算有人来,也不会想到头顶上还有个密室,更察觉不到他在里面。
他又吃了一颗丹药,开始闭目疗伤,这一坐,就是一个月,他的伤还未好全,勉强行动自如,可他已经没办法再继续了,因为丹药没了,他如今就是废人,他需要食物和水。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他有些绝望的想着。
本来想着日后报仇,可他已经是个废物了,怎么再报仇
去找周家吧,周家与他们是通家之好,再者,他还有婚约在身,他张家现在是这个情况,不能拖累了他们家,也不能拖累了琴妹妹,总要说个清楚,还了定亲信物,解除了婚约,才好安心。
他浑浑噩噩地想着。
出了密室,家里已经不能看了,尸首没了,财物也被搜刮一空,便是走廊上用于遮挡日光的帘子下坠着的玉坠都没留下,地砖上的血渍已经成了一种枯朽的褐色,上面沾满了各种各样的脚印。
他有些不忍看,可是他得看。
张雪休在心中冷冷地说:看清楚了吗记住了吗这都是拜血来宫所赐
他换上了黑色的斗篷,兜帽掩住了面容,血来宫势大,他不想给周家惹麻烦,大街上人来人往,似乎与以前没有任何不同,少了一个张家,大家也是照样过日子的。他经过家中的铺面时发现铺面已经易主了,还是米店,伙计还是那个伙计,掌柜却不是同一个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哪怕有斗篷掩面,他依旧感到了若有若无的视线,它们仿佛都在盯着他,跟着他,他知道这是他的错觉,可依旧让他忍不住瑟缩。
到了周家,他上前叩门,门房见了他还未认出来,小心翼翼问他是什么人,来寻何人,他揭开了一点兜帽,对方才认出他来,连忙进去请示家主了。
张雪休在门外等了许久,他从未等过这么久,小时候他是跟着爹爹、爷爷直接进去的,后来和周琴定了亲,更是畅通无阻。终于,门内有了动静,一个他朝思暮想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粉色的长裙向来配她,身旁则是她的父亲,周家的家主。
张雪休刚刚迎上去两步,忽地周家主便将他重重地击飞了出去,他倒在大街上,兜帽落了下来,众人纷纷看向他:“这不是张家郎君吗”
“张家灭门,他居然活了下来”
“呦快别提了,这热闹可不好看”有人道:“你们可不知道吧张家得罪的是血来宫这不才叫人灭了门那日我看得清清楚楚的,那两位真君还来问了我路呢”
“什么还有此事”
周家主沉声喝道:“张雪休,我周家与你张家只有恩,没有怨你张家人不修口德,得罪上宗,你若还念我周家半分好,你怎么敢上门来”
张雪休愣了愣,他站了起来,拱手道:“周世伯”
他本来就是来还定亲信物的。
“休要叫我世伯”周家主道:“从此我周家与你张家恩断义绝你把定亲信物还来婚约就此罢休”
张雪休看向了周琴,周琴没有说话,她站在她父亲身边,头上还簪着他送的双股剑钗,“琴周姑娘,我”
周琴向前一步,声若黄鹂:“张雪休,你我之间本就是家中联姻,并无情分,如今你张家得罪了血来宫,也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休要再害我了。”
张雪休心中大痛,他艰难地说:“你还戴着我”
周琴美目一瞪:“你在瞎说什么莫要污我清白戴着你什么”
周家主伸手
将周琴拦在了身后:“琴儿,不必与他多言,来人”
两旁的家丁呼啦啦地涌了上来,几乎将张雪休的外衣拔了去才找到了定亲信物,他呆若木鸡,没有半点反抗。
其实,应该是这样的,但凡是聪明人,都该这样,迅速地与他划清界限,两不相干。毕竟血来宫那般的庞然大物,又有道君坐镇,又有十数位真君,谁敢得罪他们
他今日来也是为了这般,可真当到了这一步的时候,他为什么这么痛呢
周家主拿到了定亲信物看一眼,冷笑着捏碎了他:“也不瞒你说,这桩亲事我本就不满意,只是你祖父挟恩才勉强定了下来,你张雪休哪里配得上我家琴儿滚吧莫要再让我看见你”
周家主说罢便带着周琴干脆利落地回了府,一旁的家丁则是得了眼色,冲上来对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他抱住了脑袋,安静地承受着,血从他口鼻耳中溢出,这些疼其实无所谓,比毁他灵根的痛好受太多了。
或许是看他要被打死了,为首的家丁吐了一口唾沫,骂了一声晦气后走了。人群散了开来,他们从他身边走过,却没有一个人来看一眼他如何。
“啧啧,这就是得罪血来宫的下场。”
“张雪休成了废物,恐怕日后也没什么机会报仇了。”
“我要是他,我都没脸出来见人了。”
张雪休缓了许久,才从地上爬了起来,黑色的斗篷上满是灰土,还有一口家丁啐得痰,恶心至极,他没有脱下斗篷,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洗一洗还能用。
忽然之间,他发现了哪里不对,猛地冲上了周家大门,用力的捶打着:“谁把我的纳戒拿走了把我的纳戒还给我”
爹娘还有爷爷的尸骨还在里面
两侧的家丁手持棍棒,猛地抽打在他的膝弯,又一棍接在了他的胸口,径自将他打飞出去:“滚滚滚什么纳戒你一个废人要什么纳戒快滚别在这儿平白招惹晦气”
“就是以前耀武耀威,现在都是个废人了,还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张雪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城外,这里的山崖很高很高,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凭借这份残躯走上去的,他饿得连胃都在烧,渴得连嘴唇都快张不开了,他茫然地看着四周。
他很清楚接下来会如何,他不是修士了,他是需要吃喝的,城中人都惧怕血来宫,他这副身体恐怕也不能去做什么工,他需要修养,他需要看医修没有人会帮他的。
他没办法灵石坐传送阵,也没有办法独自一人穿过危机重重的野外达到另一个城市,他想活,只有乞讨维生。可是他活在城里的一时,就会有人指着他说这是得罪血来宫的下场,这曾经是落霞城最有名的天之骄子,是三十岁就结成金丹的天才
或许就如同那些人说的一样,他活着不过是一个血来宫用来扬威的招牌,不如就此死去,也好少给家中沾染污名。
这里的风很好,吹着很舒服。
如果就这样跳下去,应该也不会太难受。
在这里坐着,要么活活饿死,要么葬身于野兽之口,还不如跳下去。
至少风景都很好,也算是一个很好的葬身之地了。
他尽力露出了一个笑容,因此干涸地嘴唇崩开了几个血口,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了下去,他放松着四肢,享受着人生最后一次在空中的感觉。
过了许久,张雪休发现他没有迎来那种剧痛,而是躺在了一片柔软的地方,他睁开眼睛,头顶星空璀璨,闪烁不定,他没有忍住,无声地落下泪来。
怎么没死,怎么会没有死
“哎你哭什么”忽地有个温和的声音说道。
他下意识闻声侧脸望去,有个身影停在了他的身边,俯下身来看他,伸手替他将脸上的泪水都擦去了:“我好不容易救了你,你哭什么”
喉咙里那种干渴的感觉没有了,他嘶哑地说:“你你做什么救我”
“我看见你掉下来,我就救了你。”那人容貌并不显得俊美,却也不难看,浓眉大眼,嘴唇微厚,穿着一身常见的农人用于劳作的短打:“你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做什么”
“我”张雪休累极,他闭上了眼睛:“不必管我,让我这么死了就好。”
“有什么事情非要死才能解决”那人笑了笑,将他翻了个身,往他背上涂抹着什么:“啧,我这么好的药都给你用了,你非要死,岂不是浪费了我的药”
张雪休淡淡地说:“你涂什么也没用。”
“怎么没用”那人笑着说:“也是巧,你这灵根才伤,不然我也救不了你伤你的人没将你的灵根废彻底,还能接上的,不过修为是保不住了,大概是要重修的空蝉化春膏听说过吗”
“空蝉化春”张雪休一字一顿地说:“你怎么会有”
空蝉化春膏,哪怕张雪休没有见过他也听说过,是天下第一的圣药,号称能够修复灵根与丹田,只不过空蝉化春膏这天下只有一份,炼制这药的南斗真君曾言他也只能做三份,一份治了他自己的弟子,一份留在医修圣地云崖谷,最后一份早已送了人,至于送了谁却闭口不言。
“我一个堂堂大乘真君,有它很奇怪吗”那人替他涂完了药,还顺手在他背上拍了拍,“别动,真的糊在衣服上了就真浪费了要是治不好可不能怨我”
张雪休动也不敢动一下,敷在身上的圣药带来了灼烧一般的疼痛,他却连哼都不敢哼,很快就陷入了昏迷。他在朦朦胧胧之间知道有人喂了他丹药,喂了他水,替他擦汗,替他治伤。他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做什么对我这么好”
那人想了想,温和地说:“修行一事,素来讲个缘分,我一见你便觉得有缘,就将你救了嗯,等你好了,做我徒弟吧”
张雪休闭了闭眼睛:“我有血仇在身”
“我是大乘真君,我不怕。”那人揉了揉他的脑袋:“只要你不是得罪了道君,我替你报仇便是了。”
张雪休:“我不能”
“空蝉化春膏很贵的。”那人道:“卖了你也买不起,你有多少灵石”
张雪休:“”
那人愉快地说:“好,那你以后就是我的弟子了”
张雪休沉默了一瞬:“我得罪了血来宫,血来宫有道君坐镇你收我为徒,会害了你。”
他原本以为这位真君也会像之前所有人一样将他弃之如履,不想那真君听罢居然笑了起来:“血来宫那算什么”
张雪休:“你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那人将一碗汤药递了过来:“喝了他等你到了我这个境界就知道了,血来宫算什么青莲剑派又算什么不过是因为有道君坐镇,才显得厉害那么几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小声说:“不过呢还是要忌惮他们几分的,你跟着我好好修炼,回头你自己去报仇,你光明正大的去,道君也不会为难你这种小辈。”
“我修的也是直指大道的无上道统,总不会埋没了你。”那人眉目一动,普通的相貌上陡然有了一种灿烂耀眼的气质:“如何”
张雪休问道:“如果我坚持不”
那人打断道:“要么卖身给我当弟子,要么卖身给我当仆役,你选一个吧空蝉化春贵得要命,选哪个你这辈子也都还不完”
张雪休干巴巴地叫了一声:“师傅。”
那人瞬间眉开眼笑:“哎”
张雪休又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那人又摸了摸张雪休的头,笑道:“我道号灵毓。”
他跟着师傅修行了三百年后,他终于恢复了修为,不光是金丹,还叩问了元婴
境界,这一次重修比他小时候艰难了许多,久久未有寸进,师傅也不嫌弃他,带着他走遍大江南北,看遍天下风光,耐心地教导着他,才进了元婴境界。
灵毓真君看着满身是伤的张雪休,苦口婆心地说:“三百岁的元婴,师傅已经很满意了,你不必把自己逼得这么狠。”
他摇了摇头:“我要尽快叩问真君之境。”
“炼神还虚是急不来的。”灵毓真君像最开始一样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欲速则不达,你跟了我三百年,也该去历练历练了前面,就是落霞城,你回去看看吧。”
张雪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师傅”
“去吧。”灵毓真君摆了摆手:“去吧,再不叫你去,或许你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关口了。”
“是,师傅。”
他回了落霞城,练气期可以活到一百岁,筑基活到两百岁,金丹期五百岁,元婴期一千岁。如今三百年弹指一挥间,当年的故人应该都还活着。
活着吗
他希望他们活着。
仇恨的怒火像是熊熊的烈焰,这么多年了,从未平息过。
长街还是老样子,他路过曾经的家,张府已经换成了徐府,他立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惹得门房来问:“不知前辈寻谁可曾有贴”
张雪休摇了摇头,无声地离开了这里。
再往前走三百尺,便是周府。
等到了周府门口,他看见那熟悉的两个字,看见熟悉的朱红大门,锈色铜钉,竟然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真好,他们还在。
他上前叩门,门房早已换了,不过是个练气期,看不出他的境界便笑脸相迎,比龟公还要热情几分:“这位前辈,您是来寻谁的小的替您去通报一声”
他道:“故人张雪休,求见周世伯。”
门房不明所以,张雪休这个名字早已淹没在了时间长河之中,他连连应是,立刻进门通报,不多时,就又来迎他进去,他这回顺利见到了周家主,周家主是元婴修士,他一见他便扬起了笑容:“好小子我就知道你能回来”
张雪休颔首:“周世伯,我爹娘以及祖父的尸身可在”
周家主笑容一僵,他又不着痕迹地掩盖了过去,可张雪休看得出来,他说:“当年师伯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保全周家,为了保全琴儿,只能委屈了你你爹娘祖父的尸骨,我早已替你好好安葬了,就在城外,你且在家中休息一日,明日我带你去祭拜。”
张雪休淡淡地应了:“没有丢掉吗”
周家主立刻道:“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丢掉你祖父和爹娘的尸骨我们可是世交雪休,你还在记恨当年之事是不是”
张雪休轻轻地笑了起来:“那为何我当年捡到了我爹娘还有祖父的尸骨呢”
当年师傅带着他去而复返,毕竟长辈遗骨不可丢,可他们却亲眼看见周家人将尸骨丢到了城外乱葬岗,连一卷草席都没有,就这么丢了出来,爹娘和祖父身上的衣物都没了,或许是谁看着觉得好,就剥走了。
“当年我找到他们时,连一件薄衣蔽体都没有,周世伯,你这叫做帮我好好安葬了吗”他笑着,取出了师傅赐他的本命剑,击杀了周家主。
可笑,以往觉得高不可攀的人,如今居然不敌他一百回合。
张雪休用他的衣物擦了擦剑上的血:“师傅一直瞒着我,其实我还是听到了,祖父与爹娘向来谨慎,血来宫怎么会知道的呢是你向血来宫递的消息你说,我怎么会放过你呢”
周家主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张雪休出了门去,就像是当年血来宫灭他全族一样,他也要灭周家全族,杀完了本家,就是姻亲外戚,他和血来宫的人不同,他不需要谁来宣扬他的威名,他只需要斩草除根。
灿若烈阳的剑气从天而降,他立于周家大堂
中,看着赶来的众人,道:“今日,周家必亡。”
杀完了周家,他自大门正大光明的出去,街上早已空无一人,他信手击穿了一户人家的大门:“周家女儿嫁到了哪家”
那些人瑟缩地说:“前辈饶命是徐、徐家”
张雪休又问道:“是近几年的事情吗”
“不、不是徐家和周家是通家之好,现在徐家的大夫人就是周家女儿”
“徐家大夫人叫什么”
“前辈饶命啊这位大夫人都嫁入徐家三百年了叫什么我们哪里知道”
三百年,很好。
张雪休扔下了一块极品灵石:“修门。”
说罢,他就去了徐家。
此后的事情就不必多说了,徐家大夫人正是周琴,他杀了徐家,只不过没料到这徐家居然只是个旁支,他们还有本家在,本家人发出通缉令,毁他名声,令天下不齿,又派人追杀他这些都是无所谓的事情,谁要杀他,他就杀谁。
不想徐家本家还真有点能耐,居然派出了数名化神来追杀他他一时不查,落了下风,跌入了凡界,勉力击杀了所有人,正松了口气,没想到又有追兵来袭。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狗道士,下来速死”
白发青衣修士带着一丝讶异:“道友,此山是你开此树是你栽”
“什么意思”他现在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去想什么了:“也罢杀了你自然就知道了你若不下来,我便上去了。”
那修士挑眉道:“看来道友确实有难处,也罢,今日我便结个善缘吧”
说罢,便有一物从天而降,他下意识挥剑迎上,那物瞬间破碎,霎时间数千灵石与丹药从中爆裂而出,他仰着头,看着漫天灵石如雨,日光透过灵石,折射出了斑斓的光,映得那修士如神祗降世,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愣怔。
好、好多灵石啊
那修士似乎还在嘟囔着什么,仔细一听那修士痛心疾首地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堂堂元婴修士居然做起了山大王”
他冷笑道:“你当我是要饭的”
那修士摇头道:“道友,这些灵石也够你疗伤的了,勿要执着,为财杀人终究是有违天道,还请珍重。”
他:“”
他真不是要饭的
当真是路过的
他居然不认识他
也罢,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老怪物,走了就好
他就是以为以为他是来追杀他的。
算了,下次见到他再谢谢他吧。
他在山中闭关养伤,师傅找到了他,他道:“如何”
他看见是师傅,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不太好师傅,我明明灭了周家,灭了徐家为何我一点都不感到开心”
“因为你还记着灭你全族的血来宫。”灵毓真君叹息道:“也罢,你与我回去吧。”
“去哪里”
“大衍宗。”
许久之后,他才知道大衍宗就是血来宫,血来宫就是大衍宗。
他的师傅灵毓真君就是血来道君,纵然容貌有变,气质有变,可师傅还是师傅,他认得出来。
血来道君依旧是温和的:“好了,灭你全族一事,师傅我也是确实不知情,是手底下的人不好我将那两个抓到你面前让你杀了他们出出气可好”
他顿觉荒谬:“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
灭他全族之人是血来宫,可血来道君却是他的师傅
这算什么
他看向血来道君的时候已经萌生了死志:“我做不到。”
他做不到忘记血仇,也做不到忘记师傅的恩情。
忽地头顶被揉了揉,他睁开眼睛,看见血来道君,他依旧是
对他笑着的,温和的,从容的,像是初见那一日一样:“这不是你的错,你可以责怪师傅管教手下不严,也可以向师傅报仇,可这三百年,我一直知道你与血来宫有血仇,我却从未有一刻对你不怀好意。”
“雪休,这一切都是阴错阳差,过去吧。”血来道君轻声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与我好好修炼,日后你还想报仇,师傅不会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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