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破妄八

    尹玉宸慢慢地把手上的鱼子酱, 抹在了宴春灵巧湿热的舌尖上,手指退出的时候,还在她一侧犬齿的小尖尖上勾了一下。

    手指肚上被刮过的地方, 一路麻了尹玉宸半条手臂,鲛纱之后的双眸染血一般的红,十足十像个魔修。

    他也确实入了魔, 只不过他的魔和道, 都名为“宴春”。

    “好吃吗”他压着喉间的痒意,慢条斯理地问。

    宴春知道个屁, 她还认真用舌尖咂了鱼子酱, 咬碎细小的颗粒, 笑着点头说“好吃。”

    尹玉宸放缓自己的呼吸,免得宴春听出不对。

    宴春不知道尹玉宸在想些什么关于她的乌七八糟的事情, 她还学着尹玉宸, 用手指挖了下鱼子酱,说“咸鲜,佐粥正好, 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吃过味道呃”

    尹玉宸抓着宴春要送到嘴边的手指, 没让她再放进去,而是拉到了自己唇边, 张开嘴唇含了进去。

    甚至还用舌尖卷了一下宴春的指尖。

    然后在宴春莫名一哆嗦的疑惑里面, 尹玉宸已经侧过身, 态度自然又“义正严词”地说“你没洗手, 很脏。”

    “鱼子酱有点咸, 你一会佐粥再吃。”

    宴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没洗手自己吃了脏, 玉宸小师弟吃了就不脏吗

    尤其是被舌尖卷了一下的指尖, 麻酥酥的宛若被小动物咬了一样。

    尹玉宸的这个理由不够说服她,可宴春这个人,只要不是在莫秋露的面前,被迫激出一身刺,她就是个脑子不好的二傻子。

    况且她生平一眼到底,比圈养在龙牙山的某些食用灵兽阅历还要浅薄,生平没有遇见过尹玉宸这种骚货,也没接触过乌七八糟的玩意,还是被家里护得太好了。

    所以她虽然觉得嘬对方手指有点奇怪吧,却没往不堪那边去想。

    一脸单纯地点了点头,被尹玉宸催促着冲了下手,就准备吃粥了。

    饭堂前厅的弟子们还有一些没有散去,他们索性就在后堂吃,尹玉宸本来没胃口吃自己做的东西,他这双手干过的那些事情,他自己想起来都恶心。

    他现在也进入了破妄境,按理说最好不吃这些带有浊气和杂质的食物。

    不过宴春这个“下饭菜”在旁边,他自然也就盛了一点,坐在宴春身边慢慢吃。

    “很香”宴春吃了一大口,又舀了一大勺,大张着嘴正要送进去,被尹玉宸按住了手臂。

    “师姐,你时间久了不吃东西,突然吃,不要吃太急。”

    宴春侧头看他,舔了下嘴唇,很乖道“哦嘿嘿,太香啦,还甜,天呐,青华鱼居然能这么好吃,我以前看都不看一眼的。”

    尹玉宸索性放下了勺子,看着宴春吃,提醒她别急,别吃太多酱,最后吃了一碗,她还要再去添,又被尹玉宸拦住了。

    “师姐,不能吃太多。”尹玉宸说“食量要慢慢加,而且现在很晚了。”

    宴春是真的有点扫兴,看了眼锅里的粥,道理都懂,她也知道尹玉宸是为她好,但多吃一碗,应该没事吧,好不容易吃到这种味道的

    “我以后进了内门,如果师姐喜欢,我可以天天给师姐做。”尹玉宸说“我会很多凡间小吃,仙山没有的。”

    宴春眼睛顿时亮了,没人不爱吃好吃的,尤其是她早就想去山下各国,尝遍美食。

    荆阳羽本来答应过她,待她修为一到破妄境,两个人结为道侣,就带她去其他的国家除邪祟。

    衡珏派是个大宗门,经常有来自各地各国的求助灵鸟,有些是凡间宗门送来,有些则是凡间皇族和贵人们送来。

    这些是弟子们的历练机会,宗门也能借此得到凡间助益,还有名声。

    不过宴春只去过衡珏派山下的南嘉国,才跟着弟子们去了几次,就遇见了魔窟现世,被搅碎了灵府。

    从此她想吃各种好吃的美梦破碎,她以后也没机会去了,变成孤魂野鬼的话是尝不到凡间滋味的吧

    但宴春没想到,玉宸小师弟竟然会做

    “好啊”宴春顿时就不为一锅粥伤悲了,看着尹玉宸的眼神更加热切起来。

    “那我不吃了。”她把碗放下,已经开始期待下次尹玉宸给她做什么了。

    尹玉宸很想摸摸她的头,但是克制住了。今天的亲近已经算是过线,宴春再怎么傻,小动作多了,也是会被怀疑的。

    于是他纯良笑笑,看了眼计时的灵钟,主动对宴春说“吃好了,我送师姐回康宁院吧。”

    尹玉宸再怎么舍不得,也知道来日方长,他晚上要见云睿诚他们,分析明天大比的抽签对战。

    宴春也起身,点头“走吧。”

    等两个人出了饭堂,一前一后朝着山上走的时候,宴春才忽然醒悟似的说“你送我做什么我又不怕黑再说这山上也不黑啊”

    这里就是她家的前院一样,尹玉宸跟在她身后一副维护的样子,让宴春有些哭笑不得。

    “小师弟,你真不是哪家的公子吗我从前看的闲书上,只有世家公子哥儿,才有夜会美人之后,必须将人送到家门口的风骨。”

    宴春站在高一阶的石阶上,好笑地俯视着尹玉宸。

    尹玉宸心说我没有世家公子送美人回家的多情,我只有送人上西天斩草除根的习惯。

    送你是舍不得你啊,傻子。

    但是他却只是自下而上,对着宴春笑了笑。

    “我想看看师姐住的地方,等到进了内门之后,好方便找师姐玩啊。”

    宴春一听居然觉得这太有道理了,等到尹玉宸进入内门,他们确实得多多来往。

    她已经在想把康宁院的符文密令告诉尹玉宸了,或者回去找找符文玉牌,直接给他,就不用每次进入康宁院都以手结印。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但莫名的一点也不尴尬冷场。

    宴春是因为之前神魂出窍的时候,无法同谁交流,飘到山洞就整夜看着尹玉宸不说话,已经习惯了。

    尹玉宸却是脑中在捋顺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和明天要如何甚至是以后进入内门要怎么做。

    他断断不是个什么活泼开朗贴心人,他本性凶恶卑鄙,走起路来一肚子坏水乱晃已经成了习惯,满脑子男盗女娼也是多年来被浸染在骨头里的东西,他变着法逗弄宴春,是对她企图不良,宴春看不破罢了。

    两个人很快走到康宁院门口,站定之后宴春回头看向静静跟在他身后的尹玉宸,见他低着头,因为鲛纱覆着眼睛,看不见他眼神如何,宴春自动从他微抿的嘴唇看出了他的黯然。

    她心里竟然涌上了一股难言的不舍。

    她以己度人,自觉和尹玉宸相谈甚欢,就觉得人家肯定也和她想得一样。

    于是宴春走到不知道琢磨什么出神的尹玉宸面前,抬手按在他肩膀上。

    安慰道“玉宸师弟,你肯定能进内门的,等进了内门,我们就能天天一起玩了。”

    宴春今天因为实在太开心,把她身上乌七八糟的共生颈环,包括“不像她”的莫秋露都给忘了。

    像小孩子约隔壁玩伴一样,拍了拍尹玉宸肩膀说“等我回去找一找,康宁院的符文玉给你,到时候你随时可以来找我的。”

    符文玉牌作用不同,但又大抵相同,专人绘制,用于开启每个长老院,禁地、灵器库、丹药阁的玉牌。

    给了尹玉宸,就是为他敞开家门,欢迎入内,康宁院的玉牌,整个仙山除了康宁院住着的三位,只有荆阳羽有。

    尹玉宸听到宴春这么说,眉梢都挑起来了。

    尹玉宸恶毒地想,这种见两面就给人家里通行玉的傻子,怪不得被人欺负的嗷嗷哭。

    他心里又恨,又热得像是被烧化了。

    他鲛纱后的双眼死死盯着宴春,咬牙道“双尊不会同意吧。康宁院的玉牌怎么能随便给人”

    “我们悄悄地,不让他们知道。”宴春说“他们回来还得等一阵子。”

    固魂草生长在魔域风沙城,没那么容易拿到。命魂镜里面他们的归期也不是最近。

    宴春想起了什么又说“玉宸师弟,你后面的对战有把握吗外门弟子里面有你忌惮的人吗”

    “要么你现在跟我进院子里面,挑一挑能用的法器”

    尹玉宸“”进去弄死你

    他心乱得不像样,再不走他可不知道自己能干出什么来,这种月黑风高夜,不杀人放火也可以奸淫掳掠啊。

    双尊不在,通过和宴春一整天的接触,他早套出宴春和荆阳羽有了矛盾,荆阳羽不会来,只要哄她脱了弟子服就不会触动荆阳羽灵府。进了康宁院了,简直天然屏障,还不是他想干什么干什么

    一夜,他能把这小傻逼啃得渣都不剩,明早上就算死了也值了

    否则他这种人,这种身份,双尊和荆阳羽不死,这辈子他也别想吃到这只“小白鹤”。

    尹玉宸心中全都是阴暗想法,抿着唇不说话。

    宴春又说“走啊我记得我母亲给我找了几件东西,不太显眼的,裹在你的佩剑上,能拔高品阶的,不算违规。”

    她拉着尹玉宸走到了康宁院门口,尹玉宸差点就跟她进去了。

    但最后好歹还是忍住了。

    毁一个人太容易了,尹玉宸这辈子毁的人多了,毁自己都不眨眼。

    可宴春偏偏是他的痴梦,更是他唯一想要护着的人。

    傻是傻,但有什么办法

    尹玉宸在康宁院门口挣开宴春的手,说“师姐,信我吧,我能获胜的。”

    “不要再给我那些东西,否则会有流言出来,说我是被内定的。”

    宴春还一脸坦然无畏,“那怎么了,我瞧着昨天就一个弟子用好东西拔武器品阶呢,又不犯规。”

    “那要是以后有人看见你跟我来往,说你同我不清不楚,说我是靠着你才进的内门,说我们”是奸夫淫妇呢

    后面难听的话尹玉宸没说,但意思很明显,他问宴春“整个宗门都知道你同荆阳羽早已经互许终身,同我不清不楚,你还想不想做掌门夫人了”

    尹玉宸这些话说得心里有气,他不想让宴春和荆阳羽扯上关系,但他也无比清楚,和自己比起来,荆阳羽才是最好的选择。

    正直、强大,将来是宗门之首,对宴春也算得上深情厚谊了。

    他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他进内门不过想要跟在她身边做条狗罢了。

    他其实从没想过真的拆散宴春的大好姻缘,只想离她近一点,看着她过得好便罢了。这才有这么多次机会能弄脏她,都没有对她下手。

    “做什么掌门夫人”宴春提起荆阳羽,神色难免沉郁一些,却很坚定道“我就做宴水云”

    死也做宴水云,自由自在的那个水云。

    尹玉宸听她这么说,猛地抬头。

    宴春对他笑了笑,说“别怕,我们清清白白的,怕别人说什么我已经和我大师和代掌门分手啦。”

    尹玉宸闻言脑中嗡鸣。

    鲛纱后的双眼都要流出血泪。

    他想说清清白白个大头鬼,信不信我现在就玷污你。

    尹玉宸从康宁院的门口离开,是真的用了他这辈子能用的所有自制力了。

    宴春说她和荆阳羽分手,尹玉宸并没有相信,他又不瞎,提起荆阳羽宴春那种情绪变化毫不作假,真的不在意了,不会是那样的。

    宴春说得分手,在尹玉宸看来,这就是闹了个别扭。

    可这点别扭,还是在尹玉宸这里掀起了惊天巨浪,人的贪欲是不会停止的。

    尹玉宸最初只想远观,想着进入外门,和她待在同一座山,便好了。

    后来痴心妄想,想要进入内门,同她做个“同门”。

    到现在内门还没进,宴春对他的不设防和亲近,让尹玉宸的痴梦像一场蜃魔编织的盛大幻境。

    他想要得到宴春,完完整整的,让她这只“小白鹤”落入他的口中。

    宴春一直看着尹玉宸身影消失在了石阶的尽头,这才回了康宁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她自己,她那种不舍和孤独的情绪,又如同死灰复燃的野火一样烧了起来。

    宴春肩膀都塌下一些,朝着自己的屋子走,然后在自己的屋门口,撞见了荆阳羽。

    宴春现在的修为实在是等同没有,荆阳羽什么时候到了她的门口,她完全不知道

    “大”

    宴春第一反应,是像之前一样扑上去,依恋的叫大师兄。但是很快她脚步顿住,深吸一口气说“代掌门怎么会在这里”

    她色厉内荏的太明显了,就只有她自己觉得自己足够“绝情”。

    荆阳羽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无奈和宠溺,抿了抿唇,并没有说教她身体刚刚恢复,不该乱跑,也没有提起白天她将莫秋露伤了的事情。

    只是问“你很喜欢尹玉宸吗”

    荆阳羽看出了尹玉宸的痴心妄想,却根本没将他当回事。荆阳羽自认对宴春很了解,宴春很好相处,可真正放在心中的人,这么多年除了双尊就只有他。

    荆阳羽并不知道他以为无坚不摧的墙角,没人撬都在摇摇欲坠。荆阳羽今天看了尹玉宸的路数,长老们也都看着呢,虽然他修为靠着进境丹强提上来了,境界却如同走在悬崖边一般。

    随时会倒退不稳,纵使侥幸获胜进入了内门,想必也没有哪个长老,会收这种戾气过重的弟子。

    他打法太狠毒了。

    荆阳羽将尹玉宸那点极端的修炼方式,包括他未来在宗门之中的地位都看得一清二楚,内门无人收为弟子的情况下,顶多打杂个几年,就会修为倒退,被踢出内门。

    若是放在从前,荆阳羽根本看都不会多看这样的弟子一眼。可现在那个弟子妄念动到了小师妹的头上。

    他就得问一问了。

    “凰翎簪乃是宴长老专门为你寻来,”荆阳羽想到宴春白天给尹玉宸献殷勤,摊开了一地好东西,毫不设防的模样,说“师妹,你还是太单纯。”

    宴春一点也不想和荆阳羽发火,她曾经那么喜欢他,尊敬他。

    可现在她面对荆阳羽就觉得自己脚腕被拴了绳子,绳子上坠着大石头,她就要溺毙在名为“爱”的水中。

    她想到白天荆阳羽和莫秋露站在叠阵最上方,心中短暂忘却的难受,又翻江倒海地回来。

    宴春深吸一口气,看着荆阳羽说“我可不是太单纯了吗否则怎么能被莫秋露一激,就暴露疯病了”

    “代掌门过来是想要说什么又说教吗”

    宴春哼笑一声,说“翎羽簪我用不上不能送人又不是给你,我怎么不能喜欢尹玉宸了”

    “玉宸小师弟不知道多好,他说我和莫秋露根本不像”

    宴春激动的眼圈都要红了,“你为她心软晃神,可尹玉宸一眼就能看出她不像我,我怎么会不喜欢他我恨不得”

    宴春口不择言道“我恨不得马上和他结为道侣”

    荆阳羽他明知道宴春说的是气话,却还是感觉胸口一阵窒闷。

    宴春说完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可她实在太难过了。早上因为这身弟子服和荆阳羽的一点缓和,现在又结冰了。

    荆阳羽甚至恼怒,恼怒自己斟酌了好久,却还是一开口就说错了话。

    师妹和那个外门弟子在一起开心,他没想管,荆阳羽修为已经入了脱凡境,他最是懂得什么叫做道法自然。

    人与人的相处也是,他越是干预,越是会起到反效果,只等那外门弟子自己暴露了本相,宴春就会离他远去。

    荆阳羽只是想提醒她,不要随手送出去太多贵重东西,这样反而会让对方反感,之前宴春交往的弟子就很多这样。

    可宴春从来不长记性

    “师妹。”荆阳羽简直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怕再说尹玉宸的贪图,会将事情越抹越黑。

    他只好叫了宴春一声,最后妥协道“我并没有干涉你们来往的意思,别说气话。”

    “我何时干涉过你。”荆阳羽看着宴春,说“我来给你查看灵府。”

    “不必了。”宴春没看荆阳羽,却听出了他语气之中的妥协。

    荆阳羽确实从没干涉过她和谁来往,这么多年闯出了祸事,也都是他帮着自己收拾,隐瞒父母的。

    他朗月清风,心中无私,这份纯粹宴春从前多喜欢,现在就有多么伤。

    宴春生怕自己离荆阳羽再近一点,又要没出息的依赖他,忍着鼻酸和心酸说“我今天好得不得了你去看莫秋露吧,你说的,她好我才能好,不是么”

    宴春说完,转身就跑。没回自己屋子,而是转身钻入了双尊的屋子里,还“砰”地关上了门,拒绝和疏远的态度十分刺人。

    荆阳羽垂下头,深深叹了口气,面上像是凝了层冰霜一般的冷。下垂的眼睫被头顶房檐上长明灯映出的细密阴影,扫在冰雕般的脸上,带着难解的无措。

    他又站了一会儿,就悄无声息离开了。他今天悄悄跟着宴春一整天了,门中大比堆积了一堆事情,他必须去处理。

    荆阳羽什么时候离开,宴春并不知道,她一个人蹲在双尊的屋门口,没进屋,就蹲在那里窝窝囊囊地流眼泪。

    荆阳羽横贯她整个生命,仅次于生育她的父母,剥离如同削肉剔骨,才咬牙动手,宴春已经疼得不知所措了。

    她哭了半宿,然后回自己的屋子扑在床上睡了,梦里又梦见命魂镜之中她见到的一幕,雪夜,她血染前襟,跌跌撞撞独自下山。

    宴春从梦中惊醒,是第二天早上。

    她去了一趟涤灵池,喂了小阴和小阳,然后顺便用涤灵池水,把自己的狼狈涤洗干净。

    宴春又去山下看大比。

    今天她依旧被传送到了外门弟子的底层,又碰见了那个圆脸的善影师弟,和其他猪肝脸云睿诚的狗腿子。

    这些弟子对宴春尤其得毕恭毕敬,因为宴春现在在他们眼中不仅是个内门弟子,她还是个好哄的冤大头。

    “冤大头”看着场上比试,正出神,身后善影就把一个食盒递给宴春。

    里面传来淡淡牛乳香,宴春其实一进来就闻到了。这叠阵里面也叠着清洁阵,外门弟子边看大比边吃小零嘴的不多也不是没有,她最开始进来以为是别人吃了东西留下的味道。

    食盒送到面前,宴春愣了,下意识就着牛乳味道咽了下口水,问“给我”

    “专门给你的。”善影笑得面如发面饼。

    “师姐,这是昨夜玉宸师兄专门连夜给你做的。”善影说“快吃,还热着呢,就方才,他抽签之前,才去饭堂后面烤出来的。”

    宴春眼睛张老大,看着食盒有些没反应过来。

    善影又说“玉宸师兄说这一道点心是山下西邻国十分著名的牛乳糕,配上咸牛乳,焦香咸鲜最是可口。”

    善影把自己都说饿了,但他可不敢打这食盒的主意,昨晚上尹玉宸在饭堂后面,边揉面,边严肃地给他们分析今日对战局势的样子,历历在目。

    宴春接过食盒,朝着外面对站台上看了一眼,还没到尹玉宸。

    她接过之后,在一众外门弟子羡慕嫉妒等等复杂视线之中,打开了食盒。

    咕咚。

    看着就饿。

    宴春捏起一块塞进嘴里,不大不小正好,都不用咬第二口,但是再想塞一个却塞不进去了。

    她一边吃脸上笑意一边扩大,抱着食盒坐在叠阵里面,吃吃喝喝好不畅快。对着善影说了一声谢,也没让一让,反正她舍不得,毕竟糕点数量不多。

    宴春吃着喝着,昨晚上到今天白天那点难受的情绪,都被满口的美味给压下去了。

    她眯起眼睛,正好也等到了尹玉宸上场。

    他打扮和昨天的区别,就是头顶上走动间烧起了一把火,叠阵上方的弟子们见状都讨论了起来,上品凰翎簪他们自然是认识的。

    这种堪称法器的翎羽戴在头上,今天就是和内门弟子对战,也没几个能伤到尹玉宸。于是场中盯着他在灵风之中散发着猎猎火焰一般的脑袋,都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宴春吃着牛乳糕,听着身后有外门弟子讨论着关于尹玉宸的翎羽簪,和他被内定的事情,好笑地眯起眼。

    心中想,就内定了怎么样,这场中除了尹玉宸谁能戴得了这般艳丽的翎羽簪

    宴春视线跟着对站台,见尹玉宸和他的对手站定,正准备看着尹玉宸一招得胜,就见尹玉宸突然朝着她所在的叠阵看过来。

    不光如此,他还对着宴春这边笑了下,红唇红簪,秾丽容色,俱是烈日红花般的灼眼。手中长剑在半空中挽了一个让人眼花缭乱的剑花

    宴春“咳咳咳咳咳咳。”呛着了。

    宴春身后的云睿诚同伙们,表情一阵难以言喻。

    太骚了。

    尹玉宸平时跟他们在一起,表情宛如死了娘,这般白齿红唇的笑起来的时候绝对没有。

    还挽剑花活像个要献舞的舞姬,更似开了屏的孔雀。

    宴春喝了牛乳压住了咳意,满口都是乳香,被逗得笑起来,见牙不见眼。

    一般这种战前臭嘚瑟的,都容易输得很难看,宴春知道尹玉宸不会,果然对面和他对战的弟子一见他竟然敢发骚,立刻伺机冲了上来

    对方用的是笨重的大锤,加上体型非常强壮,这般气势汹汹地挥来,裹挟着千钧之势。

    宴春心中一提,眼睛紧紧盯着,倒不是担心尹玉宸接不住这种招式,是怕他那种命门大开的打法,要和这个大锤兄两败俱伤。

    结果尹玉宸横剑在胸前,被压得弯腰向后,宴春眼睁睁看着他那腰水蛇一样,弯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而后触底反弹。

    撤剑翻转,灵活无比地绕到了那来势太猛,势收不及,朝着前面冲去的大锤兄身后。

    长剑如同善解女子衣扣的浪荡子一般,令人眼花缭乱的一顿挑刺,破了这大锤兄的护身符文,长剑直接横在了那大锤兄的脖子上。

    宴春心中一惊,场中观战的所有弟子,连带着最上层如菩萨般俯视众生的长老们,都跟着眼皮一跳。

    尹玉宸打法狠毒,昨天一天便已经扬名。

    司刑弟子已经朝着对战台掠过来,所有人都以为尹玉宸要抹了这大锤哥的脖子的时候,他凶恶压在对手命门上的长剑,却生生收住了势。

    对战从来都是去势容易收势难,去势如山洪,收势若细雨,这才是高境修者的修养和能力体现。

    尹玉宸进境急功近利,现在就是个拿着剑的孩童,他和高境修者毫不沾边,他能收势,是拼着反噬。

    尹玉宸其实就算抹了这个大锤哥的脖子,也并不算犯规,对战有伤亡天经地义。

    至于内门长老们收不收他,他也从来不曾在意,唯一让他为了收手,不惜反噬的,只因为宴春在看着。

    她看着,他怎么敢暴露本性。

    于是司刑弟子打开对战台的时候,就见尹玉宸喉结滚动,咽下喉间涌上来的血,正逼着大锤哥掏出玉牌认输。

    尹玉宸获胜,又对着宴春的方向抿唇一笑。他现在不敢露齿,嘴里都是血。

    宴春心放回原位,她内心也惊讶尹玉宸没下死手,毕竟他之前练习对战宴春可都看着呢。

    宴春因为他留手,心里高兴极了,抬手和尹玉宸挥了挥,鼻尖出了一层汗,和小痣一起排列在她小巧的鼻子上,足可见她刚才多么紧张。

    尹玉宸猜得对,宴春是无法接受他当众杀人的,哪怕是在对战,死伤天经地义的情况下。

    尹玉宸下场,然后宴春伸手又去摸食盒,结果摸了个空。

    牛乳糕没了,咸牛乳也没了。

    快乐,没了。

    宴春不打算看接下来的比赛了,她拎着空空的食盒出了叠阵,脚步欢快,她要去找她快乐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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