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三合一【含感谢7万5、8万营养液加更】

    第二日, 言落月如同往常一样来到学堂上课。

    一般来说,早晨的第一节课都是文课,用来讲解修炼要义, 以及身为修士应该遵循的道德天理。

    但在今天, 在第一节课开始之前, 一位身量玲珑, 生得一张可爱娃娃脸的女修就走进教室。

    言落月一下子就认出,这位女修正是元字班的负责先生之一,冯小圆。

    冯小圆快步上前,低声和授课先生说了什么。

    对方听后, 面现了然之色。

    他朝言落月的方向看了一眼,笑着点点头, 把这一节课让给了冯小圆。

    诶, 跟她有关系言落月略微茫然地眨了眨眼。

    冯小圆笑眯眯地走到教室中间,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她生得甜美俏皮, 一露出微笑, 脸颊两侧就各浮现出一个深深的梨涡。

    “好,今天跟你们马先生借一堂课,我来给大家讲讲,关于魔族和封魔的事。”

    想起马先生离开前朝自己看的那一眼, 还有冯小圆提及的“魔族”关键词, 言落月顿时明白过来这节新增加的课,果然与自己昨日的遭遇有关。

    用现代社会的情况套用一下, 就是学校在本地新闻里听说有逃犯流窜后,特意给全校同学开了个针对性的班会讲座。

    冯小圆没有故弄玄虚, 也没有干巴巴给大家上历史课。在一开始, 她用了一个非常巧妙的问题引出话题。

    这个问题是“有谁知道, 为什么当今人界里,各大宗门中的妖族会那么多”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言落月不由陷入沉思。

    按理来说,修仙界乃是人界、妖界、魔界三者的统称。

    这三个小世界的分布位置,大致如同一个“品”字,彼此间有通道相连。

    但人界和妖界之间的通道较为狭窄,路上还有各种天灾风波,出入不易。

    所以在昔日的“伏魔之战”打响之前,人界和妖界往来,一向是走魔界作为中转站的。

    但在伏魔之战以后,人界妖界联手抗衡魔界,把魔界入口双双封印。

    没了这条便捷通道,妖界和人界的来往也就变得困难起来。

    按理来说,在这种情况下,旅居于人界的妖族,很有可能受到歧视,成为边缘人物。

    据言落月所知,世上确实有那种把妖族当成妖兽或者宠物的傻叉。

    可在这个世界的大多数宗门里,不但对妖族没有歧视、照常将妖族收入门下,而且甚至有那么一批妖族,还成为了宗门的“传法弟子”,掌握着宗门的重要典籍。

    按理来说,这是种与常识相违背的发展啊。

    言落月一面在心中想着,一面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同学们。

    他们有的和自己一样神情迷惑,却也有人,比如说桑戟,一下子就露出了豁然开朗的神色。

    冯小圆同样注意到了桑戟的表情,点他起来回答。

    “桑戟,你说呢”

    桑戟站起来先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因为妖族生命力强、活得长、又生得多吧。”

    “”

    有那么一秒钟时间,言落月觉得桑戟最近太皮,都皮到课堂上来了。

    然而下一刻,冯小圆却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什么,这么离谱的原因居然是真的吗

    果然只有文学作品才需要考虑逻辑,现实比小说更不讲逻辑是吧。

    冯小圆却没有笑,她绷紧唇角,就连甜美可爱的脸蛋都变得严肃起来。

    “三千年前,魔灾爆发。魔族大举侵入我人、妖二界,于是人族妖族结成同盟,合力抗魔。史称伏魔之战。这一战,一打就是一百五十年。”

    “一开始,两族联盟接连惨败,诸多魔物势如破竹,惨死于魔族之下的人族妖族无数。”

    “到了第五十八年时,人族妖族几乎以为自己必败无疑。也正是在那一年里,两族之间互相交换了大量人口,作为储备力量。”

    在冯小圆的讲述中,人族妖族彼此交换佳子弟,并不是为了作为人质,而是为了将此界的文明传承。

    据说到了最险要的时刻,两族甚至都做好了从人界和妖界两个方向,分别破界而去的准备。

    茫茫域外,浩瀚无垠,没人能预料到他们会遭遇什么,也没人能猜测到他们会流浪多久。

    在做出最坏预计的前提下,妖族派出弟子加入人族宗门,背记人族典籍。

    这是因为妖族的后代往往寿命更长、肉身更强壮、同时数目也较多。

    这可以保证破界计划启动后,即使会面对成千上万年的流浪生涯,后人们也将有更大的能量抵御危险。

    他们将如同传炬星火,把他们拥有的历史和功法铭记并传承。

    而人族加入妖族部落,则是因为人族的创造力更佳、领悟力更好。

    这些人或多或少地掌握着炼器、炼丹、阵法、画符、医修等知识,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证种群的丰富性。

    这样的准备,依旧是为了将已有的历史延续下去。

    文明的传承精神在这一刻被拱卫到极致,甚至跨越了种族之分。

    言落月听得肃容敛息。

    妖族被立为传法弟子的原因居然是这个,这听起来当然蛮意想不到,甚至还有点好笑。

    可一旦追溯起历史原因,那实在令人笑不出。

    身临其境地想想,那该是何等山穷水尽的险要时刻。

    而当时的境遇,又该是何等的凄凉悲哀。

    冯小圆淡淡道“幸而那一次的背水之战,我们打赢了。”

    一步赢,步步赢,人族和妖族因此有了喘息之机,获得了第一个站稳脚跟的机会。

    又在此后的几十年里,两族渐渐占据上风。最终以无数同伴的牺牲为代价,直到把所有魔族赶回魔界,封印两界通道为止。

    用这个话题开了个头,冯小圆顺理成章地讲起魔族主要的几种类型。

    当年的伏魔之战中,人族和妖族也是吃了很大的亏,才发现魔族不声不响地衍生出了许多异类。

    例如其中一种,被称之为“异母魔”的魔物。

    这种魔物雌雄同体,以血肉为食,只要吞噬的血肉够多,就可以源源不断地生下魔物。

    而且非常奇特的是,被异母魔生下的魔物,并不一定是小异母魔。

    它们可以是“泥里钻”、可以是“青鬃魔”、还可以是“滚风兽”等等等等。

    它们能生下什么魔物,主要取决于它们吃了什么。

    伏魔之战里,修士们遭遇的八成魔物,几乎都是由异母魔生出来的。

    还有一种魔物,以记忆为食,被称为“傀儡师”。

    他们可以吃掉生灵的记忆,再用自身延伸出的傀儡线,把生灵制成傀儡操纵。

    当最高明的傀儡师操纵起傀儡时,连傀儡的父母夫妻亦看不出异常。

    这种魔物实在太过棘手,有一阵甚至掀起了修仙界中人人自危的风潮。

    几次由傀儡师惹出的祸乱,都令人族和妖族阵营中,爆发起关于细作的怀疑。

    第三种魔物可以吞噬修士的修为,吸收修士的攻击,然后再以爆炸或者其他攻击形势,把吸收到的能量释放到敌人身上。

    据说还有一种很特殊的魔物,似乎是以情感为食,喜欢玩弄猎物。但关于这种魔物的记载非常稀少。

    以上四种,便是比较具有代表性、特殊程度很高的魔物。

    至于魔物的大部队,多半和妖兽类似,要么是肉体强大,要么是法术能力惊人,倒没什么稀奇的。

    说到这里,冯小圆顿了顿,回身在墙上挂了一张画幅。

    画幅里描摹着一个青面獠牙、眼睛大得出奇的魔物形象,图像看起来莫名熟悉。

    言落月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这幅画自己曾在英才会见过。

    公告墙的红色玉简中,曾经发布过一张关于魔物脱逃的通缉令,其间的画像,似乎就是这个模样。

    直到今日听了冯小圆一席讲解,言落月方知道,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异母魔”。

    冯小圆严肃地说道“我们怀疑,这头魔物近来可能在云宁泽附近盘亘。一旦有人发现魔物踪迹,不要擅动,立刻报告给族中长老,或是我们这些先生。”

    “无论如何,有一句话大家千万不要忘了。那便是”

    不等冯小圆说完,教室里的同学们就已经领会,同时接口。

    除了年纪太小确实没听过的言落月之外,几乎所有人都肃容齐声道“除魔务尽”

    “正是如此。”冯小圆轻轻叹了一声,“好了,我们下课。”

    冯小圆才走出教室后不久,言落月就追了上去。

    听到背后急促轻盈的脚步声,冯小圆转过身来,半弯下腰,征询地看着言落月。

    “是落月啊,有什么事”

    言落月仰起脸来,睁大眼睛问道“先生,春琢山里那两头魔物,你们昨天是不是去找了找到了吗”

    她还有根小明的蓄水池,是插在魔物尸身上的。

    冯小圆眉头聚起,轻轻地摇了摇头。

    “抱歉啊,先生们没有找到你说得那两头魔物。”

    像是怕伤了小孩子的心,冯小圆又很快补充道“先生们都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但不知道有谁先一步找到了那两头魔物的尸身,把它们带走了。”

    “带走魔物尸身的人,应该也察觉了我们的靠近。对方离开的很匆忙,扫尾也没做干净”

    回忆起当时见到的场景,冯小圆喃喃自语。说到一半,她才意识到自己讲得有点多了。

    她笑了笑,亲昵地拍了拍言落月的小脑袋。

    “好了,回去上课吧,先生们会保护好你们的。”

    “等等”言落月又叫住了冯小圆的脚步。

    “冯先生,您今天在课上特意放了那张通缉令,是因为那两头魔物是通缉令上的大魔生下的吗”

    冯小圆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们有这个推测。”

    目送着冯小圆的背影远去,言落月微微出神。

    说是直觉也好,说是偏见也罢,但鲁氏一族的身影,又一次在言落月脑海里浮现。

    冯小圆说,异母魔吃掉的血肉特性,会在子孙后代上显现。

    而鲁氏一族在暗中收购毒物,那两头猞猁又自带毒性。

    还有那条小青蛇,它目光可致人麻痹,或许也有毒性吧

    言落月思考了一下,决定把自己的怀疑告知江汀白。

    毕竟江先生此前说过,他一剑能把鲁氏府邸砍八瓣,那顺藤摸瓜查出魔物的真相,应该也没问题吧。

    结果进到办公室里,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话,一张哭哭啼啼、青紫肿胀的大脸就忽然闯了进来。

    言落月吓了一跳。

    她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一进门就扑上来哭的那颗肉球,原来是汤哥。

    言落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桑戟和言干下手是真的狠。

    因为如今的汤哥他,已经秃得连鼻毛都不剩一根了

    言落月“”

    言干也就罢了,戟哥他在族里是不是干过热水褪鸡毛的活儿,不然怎么手法这么利落。

    她已经听说了关于汤哥的处理结果。

    首先就是最常见的找家长。

    毕竟先生们商量过后,一致决定了要将汤哥逐出学堂。

    退学这么大的事,就是按照现代惯例,家长都最好在场。

    其次,汤哥在学堂修炼出的炼气中阶修为,被先生们废至炼气入门也就是他刚刚入学时的修为。

    用董先生的话讲,他这是“虎狼心性,朽木不可雕也”。

    这种决绝的处理方式,表明了从此学堂和汤哥一刀两断的态度。

    最后,先生们还以学堂的名义,在公告墙上发布了通告。

    这份蓝色玉简中,言明了汤哥乃是学堂弃徒,心性狭窄,偏私斗狠,不堪一用,现已被逐出学堂,今后再无瓜葛。

    学堂乃是归元宗下设,影响力十分强大。

    这份通告一出,几乎代表着再不会有可靠的门派,愿意收下他做弟子。

    换而言之,汤哥这辈子最好的出路,可能就是留在族里打打杂了。

    显然,汤哥和他的家长都已经意识到,这份通告将带来何等严重的后果。

    所以汤哥家里昨晚把他男女混合双打了一夜,而今天汤哥才刚进门,就哭得涕泗横流,鼻涕抹了一袖子。

    “先生。”汤哥哽咽着求饶道,“江先生,求求您网开一面吧,我只是和落月小妹妹玩闹,没有轻重,不是故意害她啊。”

    言落月“噫,你真好意思说。”

    这声“落月小妹妹”,叫得她鸡皮疙瘩都崩起满身。

    汤哥抹了把湿淋淋的脸,抽噎着举了另一个例子。

    “当初桑戟不也是跟幼崽开了玩笑吗,为何学堂不能对我们一视同仁呢”

    听到此处,作为当事幼崽,言落月凉凉地瞥了汤哥一眼。

    桑戟那是中二少年闹起来没个轻重,本身没有坏心思。

    若非言落月的血条短得超乎常识,她只会摔个屁墩儿而已。

    但汤哥

    言落月惊奇地欣赏他委屈巴巴的脸,发现这小子是真的心里没有一点数啊。

    显然,江汀白不打算纵容汤哥的狡辩。

    他眼睫微垂,一丝淡淡的银白剑芒自眸心闪过。

    下一刻,一股强大的威压瞬间降临在汤哥脊背,凛寒的气势令汤哥当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一天,汤哥又回忆起先前被江汀白逼回原型的恐惧。

    他瑟瑟发抖,战战兢兢地叫道“先、先生。”

    江汀白淡淡问道“你来这里,所为何事”

    汤哥嗓音凄厉,哀哀切切“求求先生了,您能让学堂收回通告的,我知道您能。”

    “这张通告一出,学生必然被整个云宁大泽、甚至是整个中原厌弃。可学生还想外出求学啊”

    闻言,江汀白摇了摇头,眼中刻印着深深的失望。

    他说“极北有雪域、极南有鸿通宫、极西有梵音寺。你若真有此心,纵然千难万苦也能继续求道。”

    “可你若没有真心,那就只会媚上欺下、随意抛掷幼童性命,而且还得意洋洋,不以为耻”

    最后半句话,江汀白略微加重了语气。

    下一秒钟,胆战、心惊、还心虚的汤哥,被吓得一个哆嗦。

    他再次变成了原型一只被拔秃所有毛的野鸡。

    汤哥惊恐地求饶道“喔喔喔喔喔喔”

    言落月“”

    言落月捏着鼻梁骨忍耐了片刻。

    半晌以后,,她还是抄起一根江先生编东西的细草绳,冲上去把野鸡的尖嘴给绕圈捆了起来。

    “先生,用了您的绳子,我等会儿赔您一根。”

    “不用了。”江汀白有点惆怅地说,“这是我从学校后院拔来野草,刚刚自己搓的”

    直到把汤哥请出门外,听见他被拖行开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言落月才笑着朝江汀白回过身。

    她真心实意地感慨道“先生好心,临到最后,仍然愿教他一回。”

    江汀白摇头,轻轻掸了掸自己的袍角。

    “他如果能听出我在教他,那么我才是教了他。如果他还是听不出,那他在刚刚就只学会了跪着。”

    “那也是门新技能了。”言落月真诚地说道,“在今天之前,我还从来没见过跪着的鸡呢。”

    江汀白“”

    学生确实很可爱,就是不知怎地,思考方式经常体现出人、妖二族的隔阂。

    没让言落月继续打岔,江汀白提醒她“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言落月回过神来,叭叭地交代了鲁氏相关的细节。

    “鲁家”江汀白若有所思,“我明白了,我们会去查的。”

    言落月不动声色地煽风点火。

    “就那个,从天而降,可以一剑把鲁家劈成八瓣的好剑法”

    江汀白无奈地笑了笑“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不能这么做。”

    言落月依旧有点不甘心“那,用些快速的手段,探查鲁氏产业里有没有窝藏魔物,这也不行吗”

    江汀白想了想,很快便令言落月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正色教导她。

    “探查鲁氏是否窝藏魔物,可以。快速的手段,我不能为之。”

    他在“快速”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显然是领会了言落月的打算。

    没等小姑娘脸上露出失望神色,江汀白就淡声开口。

    “一个秩序维持的前提,就是大多数人都愿意守规矩、讲道理。”

    “我今日可以因怀疑鲁氏私藏魔物,潜入他们的府邸。来日是不是也可以用同样的原因,潜入李氏、王氏等一众府邸了若我没有探查到魔物,而探查到了他们秘密传承的功法,又该怎么论整个修真界里,又有何人能为我的正义无私心背书呢”

    正因为一剑可破万法,江汀白才不能轻易地挥出这一剑。

    江汀白是剑修,剑意足够强大,令他破去一切都很容易。

    江汀白的剑意也足够仁慈,仁慈到可以让他明白,“破去”以后的修补是多么的难。

    一席话毕,言落月了然点头,她已经领会了江汀白的意思。

    “懂了,先生您既注重实体正义,也注重程序正义。”

    不过,像言落月就不一样了,她道德底线远没有那么高尚。

    倒不是说她要做什么坏事。

    只不过,她炼制出一个罗盘,专门为了找自己的宠物蛇蛇,这很正常吧

    结果也不知怎么回事,一找就找到鲁家去了,这也应该没毛病,对吧

    此刻,鲁氏少主人书房里,也正发生着一番关于魔物的交谈。

    首领修士毕恭毕敬地站在鲁津渡面前。

    他脚边躺着两具魔物的尸身,一红一紫,正是言落月先前在山洞中遇到的两只秃皮猞猁。

    首领修士冲着鲁津渡深深躬身一礼。

    “禀少主,日前逃出的两只魔物,如今已经寻回。”

    鲁津渡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

    “怎么样,首尾可都处理好了”

    出于对自己心腹手下的信任,鲁津渡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语气是非常平静的。

    鲁家少主的口吻不带一丝杀意波澜。

    这一刻,除了首领修士之外,没人能听出“处理首尾”四个字中,隐藏着将所有知情者尽数灭口的血腥暗示。

    首领修士犹豫了一小会儿,终于勉强张口,低声回报。

    “不知这两头魔物被何人击杀,居然将此事上报给了归元宗书院。”

    “属下带人前去处理时,正碰上归元宗弟子带人赶来这事已经被归元宗知道,属下就没敢多露痕迹。”

    “什么归元宗弟子是怎么得知的”鲁津渡终于吃了一惊,“不对,你刚刚说,在你到达之前,这两头魔物就已经死了”

    “是,您请看。伤口里有根簪子,我怀疑这是炼制过的法器。”

    首领修士弯下腰,把两头魔物的伤口展示给鲁津渡。

    僵硬的皮毛一经翻动,尸体死后浓腥的血气便扑面而来。

    鲁津渡厌恶地皱起眉头。但那一刹那的凝视,已经足够他看清那根深入猞猁腰间伤口的木簪。

    一句话没说,只是朝那根簪子指了指,首领修士就把它拔出,擦洗干净后再奉给鲁津渡。

    嫌弃地用两根手指尖捏着簪子看了看,鲁津渡撇了撇嘴。

    “不过是对气血轻微有益的小玩意,不知是哪个劣等炼器师的手笔。”

    首领急忙追问道“那依您来看,这簪子的炼制手法,和那个蚂蚱小子炼储物袋的手法类似吗可能是一个人炼出来的吗”

    鲁津渡像是怕伤眼一样,后仰着身子,又打量了木簪一眼。

    “不是一个人。”他随口答道,“那些储物袋,都炼制得十分匠气,全无灵魂,但手艺还算合格。”

    “至于这根簪子,纯粹是粗陋玩意,不值一提它俩各有各的差,不会是同一人炼出来的。”

    听他这样一说,首领修士顿时放下心来。

    要知道,山洞里通风性不好,之前在检验魔物尸体时,首领修士曾闻到过一股很熟悉的刺鼻气味。

    那是一种是一种他下半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耻辱臭味

    所以眼下,首领修士特意把簪子拿给鲁津渡鉴定,就是为了提防这事又和那个该死的蚂蚱小子有关。

    现在得到少主的亲口证实,首领修士当即心下一松。

    少主人或许年轻气盛,在为人处世上经验有亏,但在炼器一道上,他却从未出错,是世上少有的炼器天才。

    蚂蚱小子好歹是个炼器师,不至于梳头都用别人炼的烂簪子。

    他笑着说道“还是少主明鉴。料想那家伙虽然侥幸击杀魔物,但也不会有什么大本事。连这样破落的簪子都用上,多半是拼到图穷匕见了。”

    首领修士一边说着,一边接过簪子。

    朴实无华的木簪被他捧在手里,多看了一眼。

    下一瞬,首领修士不由微微发愣。

    奇怪,怎么感觉这根簪子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拧紧眉头,首领修士在自己记忆里搜罗了好一阵,却始终想不起相关片段。

    “老鲁,老鲁”

    最后,还是少主人加重的声音,唤回了首领修士的神志。

    鲁津渡不满道“你怎么了,叫你好几声都没听到。”

    首领修士忙道“啊,属下只是觉得这根簪子眼熟不知少主有何吩咐”

    鲁津渡摆了摆手“没什么,你先下去吧,尽量盯住归元宗的动静。”

    “是。”

    躬身行了一礼,首领修士退出少主人书房。

    他手里捏着那根簪子,仍旧想不到簪子主人是谁。

    不过,既然簪子眼熟,那就说明见过。

    再结合木簪出现在魔物尸身、山洞里洋溢着熟悉的臭味来看

    呵呵,这人能拿到关于本家逃脱的魔物情报,想必不是别家派来的奸细,就是生出野心的内鬼。

    至于那个臭味

    啧,是有人已经调查出“言二蚱”的真实身份,却选择叛主与对方合作吧。

    这臭气弹,想必就是那人从那个蚂蚱小子手里拿到的好处。

    不知首领修士想到什么,他唇角微微露出一丝冷酷笑意,眼中也闪过毫不留情的厉色。

    对着手中木簪凝视片刻,首领修士忽然做出了一个举动。

    如果言落月在场,又看见这一幕,她会当场微笑,默叹,以为妙绝。

    属于她二十年后想起这个操作,都会把首领修士裱起来的程度。

    因为,首领修士把小明的蓄水池,亲手插进了他自己的发髻。

    但小明的蓄水池,作为一件又加血又扣血的装备,它每十分钟会扣掉总生命值的百分之十啊

    这一刻,首领修士冷酷地想道那么,就让他来试探一番,究竟是哪个好手下,在看到这枚簪子时会露出异色吧。

    此人既然敢背叛鲁氏,用这根簪子要了魔物的命。

    那他就该做好,也被这根簪子夺走性命的准备

    “等一下。”鲁津渡忽然唤住了自己忠心耿耿的属下。

    他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在流鼻血”

    首领修士“啊”

    直到亲眼看着首领修士离开,鲁津渡才扳动了书桌下的机关。

    伴随着机簧运作的咔哒咔哒声,他身后的墙面上,浮现出一个三尺见方的入口。

    从入口直通地下密室,还未曾走到最后几阶台阶上,一股浓厚的血臭胎腥气便扑面而来。

    鲁津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拾阶而下,一只手潇洒地背在身后。

    在密室最深处,一只巨大的青面獠牙怪物,正卧在锦绣堆上。

    它腹部高高隆起如鼓,紫红色的乳头涨得快要裂开,被撑薄的皮肤下,青紫色的狰狞血管暴露无遗。

    甚至无需按图索骥,哪怕是学堂里任意一个刚上完课的学生,都能认出它正是通缉令上的那只大魔

    这是一只异母魔

    “”浅浅吸了口气,鲁津渡对异母魔笑道,“不知今日,您感觉如何”

    若是首领修士在场,大概会因自己少主过于随和的态度而感到诧异。

    那只异母魔在锦绣软褥上翻了半个身,口吐人言。

    它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尖锐指甲划过石英板,带着一股令人烦躁的尖锐,让人一听就恨不得当场捂住耳朵。

    异母魔懒洋洋问道“你说呢”

    它一边说着,一边撇开自己镰刀般、带着倒钩的双足,当着鲁氏少主的面诞下两个拳头大的幼小魔物。

    一见到这两只魔物,鲁氏少主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他尽量矜持地把它们收集起来,徒手掐死,趁着新鲜收入储物袋中。

    但无论动作如何优雅,却掩盖不了鲁津渡的迫切和心急。

    那只异母魔一见他这副模样,就桀桀怪笑起来。

    它的嗓子本就尖锐,此刻偏要装模作样,模仿出一把慈母般的语气。

    “这就对了嘛,你给我食物,我给你也食物。吃了我的孩子,修为大涨,快活似神仙,又有哪里不好”

    如此口吻,如此内容,听起来简直像是把什么非人的存在,生生塞进人类的皮囊之下,说不出地令人难受。

    然而鲁津渡竟然还附和着笑。

    “您说的是那么今日,您准备吃下它了吗”

    顺着鲁氏少主的指尖,可见密室的角落里还放着一个笼子。

    那只笼子的格栅极其扎密,要很努力地瞪眼去看,才能在昏暗的灯火下,辨清笼子里盘起的小蛇。

    那条蛇的蛇身,是血污难掩的盈盈碧色。

    异母魔哼了一声,不知是自矜还是恼怒。

    “很快了,只要你给我更多毒物,我马上就能吃下它。”

    鲁津渡忙道“那是自然。”

    异母魔眼睛一转,又颐气指使地对鲁津渡说道“你去问问它,现在愿意合作了吗”

    青蛇虽小,毒性却强。

    异母魔不舍得这样的美味佳肴一次性吃完。

    它虽然是个魔物,却也隐约懂得可持续性发展。

    比如说,把这只小蛇饲养起来,让它心甘情愿地定时上交鳞片血肉,那不是更好吗。

    鲁津渡虽然待这只异母魔很恭敬,却并不是傻的。

    他先是明显地停顿了一下,又笑着问道

    “这次捉回来以后,它身上封印松动了些,已经能讲些话了难道您没和它说过吗”

    一听到这个问题,异母魔连鼻孔带后脑勺,浑身上下八个出气孔,同时长长地哼了一声。

    它伸长自己镰刀似的弯钩腿,一边生出一只魔物的脑袋,一边狠狠地踹了那个笼子一脚。

    “说过倒是说过,但你看它回我什么”

    笼子震动,笼中重伤的青蛇醒来。

    它连眼睛都没有张开,就先用既熟练又笨拙的姿态,讲了一句人话。

    之所以说它熟练,是因为类似的事,先前一定在密室中发生过许多回。

    之所以说它笨拙,则是因为这条小青蛇太久没有口吐人言,吐字发声还有点生疏。

    小青蛇说道“格老子的,日你奶奶个腿。”

    异母魔“”

    鲁津渡“”

    说真的,这不能叫作人话,这是骂人话。

    鲁津渡带着平静笑容,走到笼子前面,纡尊降贵地微微弯下腰。

    只见小青蛇身下,正压着一团什么东西。一开始,鲁津渡还以为那是普通的破棉絮。

    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那应该是一颗丝带点缀的绒球,因为被青蛇的血污打湿太多次,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

    鲁津渡想了想,用哄小妖的语气笑道“像是这样的玩具,只要你肯成为供体,就应有尽有。”

    “若、是、你、能、配、合、一、些”

    下一刻,鲁津渡骤然收声。

    他后半句话咬字变得如此生硬,当然不是为了追求一字一顿的效果,而是因为

    而是因为他妈的,这条小蛇正张开眼睛看着他

    小青蛇漆黑如夜色的眼眸,不知蕴藏着怎样的魔力,让鲁津渡不但被看得浑身间接性麻痹,而且说话都一卡一卡的

    恼羞成怒地踹了一脚笼子,鲁津渡拂袖而去。

    “既然你有取死之道,那我也阻拦不住”

    当他路过异母魔时,这只魔物刚刚诞下一个新的孩子。

    这头新生魔物不是供给鲁津渡那样的圆团状,外形宛如一只秃皮猞猁。

    异母魔懒洋洋地伸长脖子,单手把这个小魔物的脑袋拗断,然后折吧折吧,嚼也不嚼,一口就吞了下去。

    鲁津渡略微加重了语气警告道“归元宗的人已经发现了动静,您还是小心些,该吃的吃掉,不要让它们有机会逃出来。”

    “知道了。”异母魔不耐烦地甩甩尾巴,“像这样的废物孩子,生一个就浪费一丝我积攒的毒力。快给我搜集更多毒物,我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你不要急,我在找。”

    鲁津渡的身影从密室中离开,异母魔也探出自己长长的钩爪,把墙角的笼子敲得叮当作响。

    异母魔的口吻十分轻佻,好似水獭在玩弄无法逃脱的猎物。

    “据说蛇天生便有一种分辨猎物的本能。用身长估量猎物可否吞食,用气味估量猎物能否被制衡。你有吗”

    小青蛇没有理会它。

    这一次,他连骂人话都没有说。

    笼子里,小青蛇吐了吐信子。

    它小心地盘起那枚已经辨不出本色的绒球,又把小巧的蛇首往下低了低,然后就不动了。

    要等到很多很多年后,世上才会普遍流传起这样的逸闻

    据说那条蛇每每低下头时,羞涩谦虚的一笑里,其实都代表着一句令人捉摸不透的反问。

    就像是此时此刻。

    你猜呢

    你相信我能制衡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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