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我们三个人
一张照片。
坐在正中间的是伊达航的女朋友。
日本姓氏是来间, 名字是娜塔莉,从外表上有很明显的混血儿特征。
这张照片是对方来到东京的时候,伊达航找了时间请松田阵平他们四个吃饭时,专门介绍他女朋友娜塔莉时拍的。准确来说, 就是昨天晚上, 伊达航收到我委托松田阵平转送的门票时, 还不由分说地打电话要我和他们也聚一次。
我第一反应是不是他喝醉了。因为接电话的时候, 他中气十足,精神状态十分亢奋,结果听下来是他今天心情特别好, 没有注意去控制自己说话的音量。我一边在想松田阵平到底是拖了多久才想起要把票转送给伊达航,一边和伊达航解释我没有空的理由。
当然又是用论文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认为, 就算是世界即将末日,也没办法叫一个已经洗完澡,整个人都埋进温暖松软被窝的人重新穿戴好衣服,再坐上个半个小时的车风尘仆仆地凑个热闹。
我笑道:“下次吧。”
估计伊达航也是打完电话之后也觉得自己太唐突了, 所以很快就挂了电话。
我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开了手机夜间屏蔽来电的功能。
所以今天见面的时候,松田阵平给我看昨晚的照片的同时, 还说我之后电话就打不通了。
我检查了一下,除了有松田阵平的电话之外, 我还收到了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的电话,每个人打来的时间基本相隔了十几分钟。我个人觉得,他们可能是因为兴起, 餐桌上几个人都随手打了电话, 没有接通后就没有继续打了。
我是这么想的, 也许情况不是那样呢?
于是我顺势问道:“有事吗?”我指的是他们打电话给我的原因。
松田阵平仔细看到我通讯簿上的未接来电, 说道:“他们也给你打了电话啊?”
听这话,显然他们还不知道彼此都给我打了电话。
我脑袋刚冒出他们一个个找机会和我通电话的画面,松田阵平便自己解释道:“大家待久了,想法都差不多。班长说你正打算熬夜写论文,我就想打电话慰问你一下。”
假设别人真的在辛苦写论文的时候,你要打电话慰问什么啊?
你还要帮我写吗?
我还没有说出口,松田阵平便继续解释道:“…结果没打通。我猜他们两个也差不多。”
“原来是这样,没事就好。”
那我之后回个短信就好了。
松田阵平见我手机收起来,视线跟着我的动作移来移去,犹豫了一下,才像是点评一样,说道:“该怎么说呢,你总是很冷静,冷静到平淡了。面对危险也一样,面对朋友来信也一样,你就没有不冷静的时候吗?我并不喜欢你这样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冷静。每次看到都还是觉得有点不习惯。”
我其实被很多人说过这一点。现在听到松田阵平这么说的时候,我有被他的直话直说给吓了一跳。但松田阵平就是这种性格。再加上他口吻像是在说自己不喜欢香菜芫荽之类的稀疏平常,这样不需要我去专门措辞应对,来回应他的预期,对我反而比较轻松。
事实上,情绪外露会成为弱点,也会成为缺点。而且我本身就是学心理出身的,除非是要演戏,做心理诱导,我需要有专业素养。另外,我也很不喜欢自己产生激烈的情绪,尤其是负面的,像是憎恶,愤怒,悲伤,厌倦等等,我每次经历这些,都会觉得非常疲惫,为此,我很注意避开这一点。但我当然有无法冷静的时候。
“有啊。”
“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
“……”
他沉默地琢磨着,让我觉得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他有什么打算似的。因为手机预定的闹钟响了起来,我不得不打断思路,我们得去接樫村弘树了。于是我直接把这个小插曲结束了。
在这个时候,我没有想到我给出的票会给伊达航和来间娜塔莉之后带来这么多意外和麻烦。
这件事之后再说吧。
我们和樫村弘树见面的地方是在研究所附近的公园。
虽然入秋,但天气还很热,他穿着短袖。我平常看他穿幼儿园那套蓝色制服习惯了,现在看到他穿印花的儿童便服,感觉自己像是解锁了一个新卡片似的,十分新奇。他和他爸爸樫村忠彬站在一块。在我和他爸爸聊天的时候,我余光看到松田阵平直接戳樫村弘树的“面包肌”——这是我自己瞎编的一个词,就是小孩子还没有褪去婴儿肥的时候,他的侧脸看起来很像鼓起来的吐司边。有些孩子这个年纪应该的脸变得很瘦了,但樫村弘树还有很明显的弧度,所以看起来比想象中的还小。
樫村弘树被松田阵平这么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大概还想要找大人求助,他的小手又往他爸爸的手臂伸了过去。也不知道是看到松田阵平无害,还是自己发现自己离爸爸的手臂太远。他又把手收了回来,用大眼睛和松田阵平对峙。
我的余光被两个人的互动吸引住了,一边分神看他们,一边和樫村忠彬聊天过渡这段“交接”的过程。樫村忠彬最后说道:“如果弘树给你们添什么麻烦,随时打电话给我,我会把他接回来。”
“我和弘树认识很久。我知道他很懂事的。我们大概会看完乐园的烟花晚会,就离开。”我们交换了电话之后,说道,“应该会在晚上九点前,就送他回去。”
“麻烦,和君了。”
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送走他爸爸的时候,我莫名感觉自己像是打开了一个游戏副本。因为氛围发生了变化——樫村弘树的不自在很明显地传到我面前。我在想着细致地撬开话题时,松田阵平双手插着口袋,说道:“话说,我才发现阿和你怎么一直穿衬衫西装,你就没有其他便服吗?知道的知道你去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办公了。”
“诶?”
诶,怎么就扯到我了?
“就是问你为什么总是穿这些衣服。”
“因为这么穿很方便。”
不用想我下一件衣服要穿什么。
没错,我就是懒到可以连衣服款式和搭配都不愿意多花时间的人。
“你这样一点都没有出去玩的意识。”
嗯???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哦”了一声。
“………”
松田阵平被噎住了。
我扭头问檻村弘树说道:“我穿得不好吗?”
檻村弘树自然不会说我不好,于是摇头,我就对松田阵平说道:“二比一,多数决。我衣着没有问题。”
“可是我想我们穿一样的衣服。”松田阵平干干脆脆地说道,“因为这样比较好。”
“……”
我不知道我的让步是因为松田阵平这种想法,还是因为他用了“因为”,又或者我觉得我可能说不过他,给了自己一个人让步的理由,还有可能是我没办法拒绝他。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些全部加起来。
“那你想怎么样?”
我们到游乐园之前,我们就买了整齐划一的队服,尤其是我,得全身换了一套——印着卡通人物的棉质T恤,黑色及膝运动裤,和一双凉鞋。出换衣间的时候,松田阵平在给檻村弘树戴儿童墨镜。
我走到他旁边的时候,边上有一面长镜,刚好把我们三个人都照了进去——一看就知道我们三个是一起来玩的。旁边的售货员笑道:“特别有家族的感觉。”
她这话一落,我顿时意识到我自己除了在言语上给予支持外,也应该就得给檻村弘树这种氛围,一种团体的认同,使他能够更快地减少和陌生的熟人相处时的不安。我发现自己在私人交往中格外的笨手笨脚。
松田阵平给檻村弘树戴完墨镜之后,注意到身后有人,朝着镜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我们看起来像三兄弟,感觉真不错。”
他这话让檻村弘树抬头看向镜子,又看向我,檻村弘树的手下意识地抓了抓空气。
檻村弘树害羞了。
原来人类幼崽那么可爱的吗?
松田给他买了墨镜,我则另外给三人买了帽子。这天气很热,我们又没有直通游戏设施的门票,少不了要排队等,到时候顶着太阳会很难受。
老实说,我进游乐园之前,感觉是很一般的。虽然我并没有怎么玩过游乐园,但我个人也没有期待。然而一进门,节奏明快的声乐,色彩丰富,设计多样的设备,游客们期待的交谈声立刻把我的期待感拉高了。
好像比想象中要好玩。
趁着这热乎的劲,我们先排队去就近的旋转飞梭,一组两到三人,坐在有乐园特殊角色的飞梭里。正中间是一根支撑的柱,随着音乐响起来,飞梭会倾斜15度左右,然后从下往上,从上往下,一圈一圈地逆时针开始旋转起来。
享受时间应该有两分钟左右。
负责的项目的是年轻的女孩,热情洋溢地问我们要分开坐,还是一起。松田阵平想也没想,直接用手指在空气划了一条线:“我们三个一起。”
“好!请过来吧。”
为了安全起见,她是安排每组都落座,并检查好一组里所有人的安全装置没问题,才安排下一组。
我坐上去的时候紧张了一瞬,接着随着音乐响起来,整个机器开始响动。我顿时全身紧绷着。我原本以为这是期待,兴奋和激动。结果才转一圈,我满脑子都是前庭系统崩溃、小脑退化、世界末日、人间地狱与盘古开天劈地之前的混沌。
我受不了旋转。
我受不了失重。
原来我和游乐园相克。
下了设备之后,松田阵平和檻村弘树已经是热身完毕的状态。
“这个还挺有趣的。”弘树说道。
“转得不够快,慢吞吞的。接下来去玩过山车的项目吧,这里面一堆差不多的。你多高啊?”
“刚好112公分,大部分都可以玩。”
“既然来了就玩最刺激的吧。”
“好哦。”
我顿时脸色发青。
你们没人问问我的想法吗?
说好我们是一队的呢?
松田阵平转头看向我:“你也想玩吧?”
我条件反射地说道:“当然。”
………
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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