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届的知青们再三再四地坚定表态, 田蓝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他们说话,甚至连高连长都难得替他们背书了一回;终于打动了铁石心肠的朱团长。
他皱着眉头,大手一挥, 语气颇为不耐烦“真去西大滩种菜别一会儿一个主意, 让人工作怎么安排。到时候过去了又半路给我跑了,工作计划又要被打乱了。”
冯祥生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诚惶诚恐地保证“不会, 绝对不会, 我们不把戈壁滩变成大菜园, 是坚决不会走的。”
朱团长这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就去吧。去了以后好好表现, 这是给解放军战士种菜, 你们可不能丢了我们团部的脸。”
旁边的干部还插科打诨“没事, 回头说不定他们就要分散到各个地方去了, 丢脸也丢不到咱们的。”
冯祥生等人更加紧张了, 个个都拍着胸口保证,他们一定会好好工作,绝对完成任务。
出了办公房的门, 所有人的腿都软了,个个都庆幸不已。
好险好险, 得亏关键时刻他们的政治敏感度回归了。听听团部的意思,恨不得现在就要把他们扫地出门一样。
想得美,都在搞建设, 他们才不会给66届的人让道呢。
田蓝看着他们斗志昂然的模样,不由在心中憋笑。
可怕的好胜心啊, 天底下的学长学姐们都是一样的。打死他们, 他们也不愿意输给学弟学妹。
这可是为尊严而战。
革命人从不拖拖拉拉,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 那就必须得马上出发。
大卡车颠簸了三天三夜,才把这群知青送到西大滩。
大家下车时都吐的稀里哗啦。其实他们所有人途中就已经吐过好几回了,每次停车休息下车睡觉的时候,大姑娘小伙子们都免不了吐一场,因为这路实在是太难走了,颠得人好像是坐在弹簧上。
果然是不来大西北就不知道什么叫辽阔,不上戈壁滩就不晓得什么是交通不便利。
冯祥生感慨不已“难怪他们要在石头上种菜呢,这菜送过来,恐怕也都颠坏了吧。”
田蓝眯着眼睛,打量面前荒芜的戈壁滩,随口回应“估计是考虑成本问题,蔬菜不易保存,天天跑来跑去,花费的汽油也吃不消。”
真荒凉啊,当真是风吹石头跑,地上不长草。除了大片裸露的石滩外,她什么都看不到。
荒滩荒成这样,也是挺绝的。
好几个知青都张着嘴巴,流露出绝望的情绪“这里真的能种出蔬菜吗”
看到眼前的景象,他们脑海中只有4个字,就是生命禁区。
田蓝似笑非笑,嘴巴示意卡车的方向,善良地给出了建议“要不,趁着车子还没开,你们跟司机一道走。”
原本身形还有些懒散的知青立刻挺直了脊背,坚定地拒绝“不要,我们是来种菜的,菜种不出来,我们绝对不会走。”
田蓝微微一笑,未予置评,只抬脚往前走。
前面传出新知青的惊呼声“天啦,发芽了,真的发芽了,空心菜长出来了。”
他们临出发的时候,亲眼看到田蓝将一段光秃秃的空心菜梗子插到一截竹子的开孔中。结果三天过去了,瞧瞧发生了什么冒了芽,这旁边白白的小绒毛,肯定是根它活过来了。
田蓝也挺惊喜的。
因为虽然理论角度上,空心菜可以水培,跟香菜还有木耳菜一样,一节菜根就能开出一瓶水培绿植,但那是在相对开阔的环境下,氧气可以比较方便的融入到水中,来维持植物根呼吸的需求。
现在,这节竹子几乎处于密闭状态,空心菜茎居然也顺利生根发芽了,实在得归功于大卡车不断地颠簸啊,帮助了氧气通过小孔融入水中。
田蓝的面上可不显出惊讶,她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怎么样我说没有土也能种菜吧。只要给一个月的时间,几根菜根就能长出一盆空心菜来。空心菜常吃常有,只要温度能保持住,你一直吃到过年都没问题。”
新知青们目瞪口呆,天啦,过年的时候也能吃空心菜吗那也太不可思议了,难道不会冻死吗
旁边人就笑他“别说蠢话行不行咱们过来就是盖温室大棚,让冬天也蔬菜不断的。”
65届的知青们也围过来看长在竹子里头的空心菜,不过他们并没有多惊讶,而是一个劲儿地催促“来都来了,别废话了,赶紧干活。”
高连长看了他们一眼,叮嘱道“先把行李都放下。”
大家这才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拎着包袱呢。
西大滩给他们安排的住宿地是当地驻军原先的营房,现在他们拉练的时候也会过来住。
众人进了屋子就咂舌,原来解放军的住宿条件也很艰苦啊。这屋子就跟雪洞一样,除了床啥都没有。
老知青们立刻表现出自己见多识广的一面“这不废话吗以为我们是国民党反动派,吃民脂民膏,当兵就是为了当大爷吗我们的部队是人民子弟兵。”
田蓝默默地扭过头去。
这强烈的竞争意识。注意啊,同志们,你们可是学长学姐,要拿出点风度来。
可惜平均年龄还不满18岁的大姑娘小伙子们现在燃烧的全是熊熊的斗志,完全不知道学长学姐是怎么回事。
老知青们一放下行李就吆喝着“走啊,大白天的,还要乘凉不成”
新知青们原本以为要休整一下,再熟悉熟悉环境。
事实上,原定计划的确是如此安排的。因为他们到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收拾收拾东西,再到处逛逛,差不多就能吃晚饭了。
但现在,听到前辈们发话,新知青哪里还敢坐着,赶紧跟着出去领工具。
什么工具铁锹和铁镐呗,他们要挖出一米深的大坑,然后才能修筑半地下大棚。这些挖出来的大石头跟碎石子就是天然的盖房材料。
8月的戈壁滩即便过了中午最热的时候,太阳也跟火炉一样。尤其是石头吸热,大家穿着鞋哪里是站在石块上啊,分明就是在火上烤。
可就算如此,所有人也挥汗如雨,半点儿不肯耽误地拼命干活。
新知青们一开始还没进入状态,眼瞧见前辈们闷声不吭埋头做事,他们也迅速有样学样。
来之前,农场领导看望大家,还让他们好好学习老知青的精神。城里娃能够获得农场职工的认可,靠的是踏实苦干。
他们可不能让人讲麻袋换草袋,一代不如一代。
于是,隐隐约约的,两边都处于打拼的状态了。
盖房子这种事是技术活,当然不可能让田蓝凭借一张图纸就成为工程总指挥。否则不是开玩笑吗。大棚盖了一半塌了,别说种菜了,那可是会闹出人命来的。
团场派了工程队的人过来做施工指挥,姓林,大家都管他叫林师傅。他瞧着这帮年轻人干活的劲头都有点发怵。中途他招呼大家休息会儿,众人也一个都不肯从自己挖的坑里跳出来。
最后还是驻军部队给他们送的晚饭,高连长一声哨子响,大家伙儿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工具。
田蓝明显看见好几个人暗自松口气的模样。
嘁,这帮小孩,完全是小学生式竞争嘛。
高连长招呼众人往回走,因为太阳在一个多小时前下了山,现在天色已经发灰了。
65届的知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偷偷交换了下眼神,又集体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他们要求就在这儿吃饭,吃过饭好继续干活。
高连长都皱起了眉头“天黑了怎么干活回去收拾好,明天早点过来才是真的。”
冯祥生等人却不肯后退,他们满脸认真地强调“今天是月中,有月亮,我们可以就着月光干活。那样我们每天又可以多出半天的时间了。”
高连长看了他们一眼,点点头道“好,你们想在外面吃就在外面吃。”
众人雄赳赳气昂昂,排队去打自己的晚饭。
部队相当善待这群知青,给他们发的居然是宣软的面饼。老面发酵,不用说吃了,就是闻着味道都香的很。
所有人都忍不住咽口水,天哪,部队真好,吃的都是细粮啊。
老知青们赶紧绷住脸,一本正经地教训新人“那是他们把好吃的省下来给我们了,他们自己吃的都是土豆高粱跟玉米碜子。反正我们吃了是不好意思休息的,不给人家早点把菜种起来,我们都没脸见人。”
他们的高姿态还没摆完,又集体重重地咽起了口水。天啦,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
排在前面的人已经开始喊“是肉,大肉,梅干菜烧肉全是大肉块”
妈呀这简直就是杀器中的大杀器。大家伙儿的眼睛都直了。
是肉啊。
他们最近一次吃肉还是六月份农忙时候的事。那一回,连汤里的土豆都被他们这群号称这辈子都不想吃土豆的人捞得一干二净。
什么东西沾上肉,那都是人间美味呀。
老知青们兴奋地交换眼神,就等着美美地享受一顿。
然后狂风不期而至,挟着飞沙走石,呼啸着向他们扑来。
知青们手上的面饼突然间不香了,因为上面不仅有沙子,还有碎石子。
众人呆滞当场,然后惊惶地奔向菜桶。完蛋了,他们的梅干菜烧肉。不是说好了春天风大,现在都是夏秋之交了啊。
肉是五花肉,从罐头里倒出来的。菜是梅干菜,被大肉泡得油汪汪。嗯,果然看不到一点儿绿色蔬菜。现在,上面多了一层新佐料。
高连长扫了他们一眼,声音冷冰冰“吃啊,打了饭就赶紧吃。”
老知青们还在面面相觑呢,轮到的新知青发出了惊喜的呼唤“真的是肉哎,我都不记得肉是什么味道了,我还是5岁那年吃过的肉。”
说着他就半点儿不嫌弃地将那一勺梅干菜烧肉包裹在面饼里,以一种虔诚的姿态咬了下去。
冯祥生他们看着不得劲,忍不住冒了一句“至于吗你们家过年包饺子不用肉”
这再穷的人家过年时也要割上一斤肉,不然还怎么过年啊最多肉少菜多呗。
没想到那还没变声的男孩抬起头,认真地强调“我们村都吃不上肉,我们那里穷,过年也是豆渣和着玉米面做窝窝头。”
原先还满脸不得劲的老知青们集体沉默了。是啊,国家还这么穷,大家都吃不上肉。正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们才会来到农村,想为改善大家的生活尽绵薄之力。
老知青们再看那吃得津津有味的新知青,什么阴阳怪气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新知青一口口地吃着,整个人都写满了幸福两个字。他一边吃还一边解释“我们过年的时候就是拿对虾肉剁成馅,然后放在窝窝头里包成包子。不能做饺子,没白面的话,饺子皮擀不出来。”
老知青们却感受到被羞辱的愤怒。
开什么玩笑,能吃得起对虾,你还说吃不上猪肉当他们是傻子呢。对虾多贵呀,一般人根本吃不起对虾。
新知青被围攻的懵了,都不知道该如何回。虾子不好吃的,一点油水都没有,哪有肉好吃。
哎哟,磕着牙了,难道大西北的石头馍就是这样做出来的
他的表情太过于认真,搞得原本围攻他的老知青都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最后还是冯祥生维持住了立场,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别撒谎不打草稿,搞得像笑话一样,说出去丢的是我们知青的脸。”
新知青脸涨得通红,试图为自己辩解“我没撒谎,我说的是真的。”
还是田蓝替他解了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家在海边吧那很正常。现在冷藏技术跟不上,海鲜如果运不出去就只能坏掉烂掉,就近销售,市场饱和,所以便宜。”
新知青拼命点头“是是是,烂了连猫都不要吃,只能给人家生产队拖走了沤肥。我们队不行,我们队根本就没田,除了山上能种点山芋之外,其他的东西都长不出来。”
他认真地看着田蓝,“我报名来宁甘农场,就是想问问你,像我们家那边是不是也可以做台田,然后种庄稼我同学给我看的杂志。台田做出来了就能种庄稼。”
田蓝摇头“既然你家在海边,那就不适合做台田。”
少年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声音都低了下去“那我们村是不是永远都吃不上白面了”
田蓝微微一笑“也不一定,沿海沙滩薄地也是有农作物可以种植的,比方说油莎豆。这是一种新引进的油料作物,它很好,只要种下去,你不管它也有收成。它不仅可以榨油,榨油剩下来的豆渣还可以当面粉,筛出来的豆麸又能酿酒。它的草是天然的牧草,能长到一米多高。可以养牛养羊养猪还能养鱼。除此以外,因为它能够在沙地里生长,还具有防风固沙的能力。”
众人都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呢。听到这儿时,大家集体惊叹,妈呀,照这么说,这玩意儿浑身上下都是宝,根本一点儿废物都没有了。
田蓝认真地点头“当然,不然咱们国家为什么要花大力气引进呢这就是个宝贝。”
大家伙儿集体来了兴趣,连老知青们都忘记要在新人面前维持住不与对方为伍的高冷姿态,追着问对方开启的话题“那我们也种油莎豆吧,这个可比种粮食划算多了。”
田蓝摇头,遗憾的很“油莎豆虽然好种好管理,但是它非常难收。”
她伸出小指头,示意大家看她的小指甲,“油莎豆就是这么大的豆子,就像没有外壳的花生米散落在土里。而且它的根须非常的脆弱。我们收花生的时候,拔一把,花生果就随着根一块出来了。但是油莎豆不行,你一拔它的豆子就会掉下来,重新滚回土里,得一点点的捡。比方说你种一亩地的稻子或者麦子,你一个人一天就能收获了。但是换成油莎豆的话,你得15个人齐齐上阵,才能收获,花费的人力成本太高了。”
这也是为什么中国是缺油大国,油莎豆现在就已经引进,却到半个世纪后依然是小众食品。
邵明叹气“这油莎豆也太折腾了,就不能好好待在根上吗”
田蓝摇头,正色道“当然不行,它生长的目的又不是为了被人吃掉。果实容易脱落,埋在沙子里,等到第2年春天它又会自己发芽了。”
知青们又高兴起来,他们半点都没被吓到,相当富有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没关系,我们人多力量大。我们有600多号人呢,一亩地15个人,我们起码可以种40亩地油莎豆。种吧种吧,我们马上种,不是会自己发芽吗都不用育秧了,到时候直接移栽。种这种豆子的话,还可以挡风沙呢。”
田蓝却摇头“你秋天把油莎豆收起来之后,地面又光秃秃的了,还怎么挡风沙”
知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了。只有一人喊了起来“不是还可以当草喂牛羊吗那我们把它做成草原专门放牧好了,也不一定非要挖它的豆子呀。到时候它自己再重新发芽,都不用再补种牧草了。”
众人跟着高兴起来,对对对,的确是个好办法。都长一米多高了,到时候割掉一半,剩下的还可以挡风沙啊。
田蓝微怔,笑着点头“这办法倒不错。”
她这话是由衷的,因为在此之前,油莎豆在她心目中的定义是优质的油料作物。它产量高,榨出来的油品质优,在贸易争端大豆危机中,因此成为网红。所谓的草能够喂牛羊,不过是附带价值而已。
现在换个角度想,直接用人家的草发展畜牧业,也很可啊。油莎豆又叫油莎草,听名字就知道,它的草产量很可以,加上营养全面丰富,的确是养牛养羊的好材料。
65届的知青一开始还跟着欢欣鼓舞呢,后面田蓝夸人家的时候,他们当中又有好多人开始酸溜溜。
呵呵,66届的孩子就是不懂事,完全不知道发展油料作物究竟有多重要。是一顿红烧肉让他们吃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吗
哼,好好寡上两顿,他们就知道肚里有油有多重要了。
冯祥生指着杜忠江道“不就是不好收割吗让我们老杜想想办法,弄个新的收割机。我就不信了,好好的豆子非得只收草。”
他的同伴们立刻跟着点头“就是就是,你们以为国家花大代价引进这么好的东西就是为了当草吗”
新知青们面面相觑,总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这个,水花生跟水葫芦不都是特地引进过来当猪饲料的嚒,都是草。
然而新人到了新地方,面对前辈,求生欲本能上线,他们只好支支吾吾地顾左右而言他“可是豆子被挖了,用什么挡风沙呢”
老人们立刻恨铁不成钢起来,集体大摇其头“你们就不知道多种点间断地收豆子吗一行一行地间隔,这风沙还能刮起来”
说完,前辈们站起身,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捋起袖子就着月光继续干活。
七月半中元节算个啥,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苍生大于鬼神。革命人无所畏惧
田蓝摊手,她还能说什么呢,这要命的胜负欲。好吧好吧,你们加油吧。
别说,这主意似乎还不错。多种点儿,这样就可以挡风沙和丰收两不误了。
到时候,方便好用的油莎豆收获器一旦发明成功,那推广全国都有希望。
可惜现实永远与理想永远存在着马里亚纳大海沟。尽管杜忠江有心配合同志们的壮志雄心,奈何他一个连油莎豆都没见过,更加搞不清楚油莎豆全株到底长什么样的人,又上哪儿做收获机呢。
所以,万般无奈下,老人被新人抢了先机。
事情是这样的,半地下温室大棚设计者田蓝,施工指导是施工队的林师傅。这两人一个是门外汉,另一个干脆就没见过大棚,完全是图纸怎么画,他就怎么搭框架。
如此一来,问题就出现了,理论与实际的差异。
挖出一米深的半地下室后,林师傅安排大家挑选出大石头准备开始砌石头墙。就在大家捋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时,66届的知青主动找到了田蓝,只问了一个问题“大棚的排水沟安排在哪里”
冯祥生等人觉得他问了个傻问题,排什么水啊,有水可以排吗他们到西大滩这些天,愣是一滴雨都没下过。宁甘宁甘,您可真干。
那位知青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认真道“要排水的,即便雨水少也还是会下雨,尤其是夏天。我们这个大棚是低洼处,水很容易都灌下来。”
这这这,这也是事实。
只是,它已经超过了田蓝的知识储备了。毕竟农业军事频道的节目在说戈壁滩上石头盖大棚的事时,没提排水沟这一茬。人家做节目肯定有所侧重,不可能事无巨细。可对于实践者来说,这就是大问题了。
田蓝盯着人足足看了好几秒钟,决定要像个领导一样来应对。那就是,谁提出问题谁来解决。
“你知道怎么挖吗”
眼镜小哥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脑袋,小声道“我没挖过。”
“那就是知道怎么挖。”田蓝根本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凡事都有第一次。这大棚我也是第一次盖啊。”
眼镜小哥哥咬咬牙,点头应下“行,那我试试。”
冯祥生顿时酸溜溜,咄咄逼人“你会吗还试试”
眼镜小哥有点儿紧张“我学的是土木工程。”
知青们还没回过神,田蓝先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你大学专业是土木工程”
眼镜小哥“啊”了声,点点头“嗯,我是xx大学土木工程系的。”
哇,整个工地都炸锅了。林师傅更是眉毛跳舞,喜不胜喜,他伸出铁锹一般的大手,用力拍眼镜小哥的肩膀,直接把人拍了个踉跄,差点直接掉到新挖的坑里。
吓得林师傅赶紧又把人拽回来,惊魂不定道;“哎哟哟,你可是宝贝,得爱惜着。”
冯祥生等人先是目瞪口呆,这会儿又心情复杂起来。原本他们这群初中高中毕业生放在农场都算是知识分子了,职工们都管他们叫能娃娃来着。
这下子好了,一下子来了个大学生,还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他们顿时感觉自己坑挖的太浅,都不够把自己埋进去了。
人家那叫降维打击。
60年代的大学生可是正儿八经的天之骄子,全国一年也培养不出多少大学生,那出来的就是国家干部。这家伙,他不好好在城里当他的干部,他跑到军垦农场来了
他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眼镜小哥的脸又红了,嗯,其实大家天天顶着大太阳干活,谁的脸都是又红又黑。他有点儿不好意思“我本来高中毕业就想下乡的,但我老师说要多学点知识才能做更多的事。所以我一毕业就报名来了。”
田蓝点头,表示赞同“好,有志气,扎根边疆搞建设就是最好的学术研究。”
这场运动,大学就是风口子,与其在那里要么被打成鬼要么把自己变成鬼,那还不如积极投身到农业建设中来。
她当即有了决断,主动把人推荐给林师傅“这位,林师傅,给您当个助手可好对了,同志,你叫啥名”
“郝建设。我给自己改了个名叫郝建设。”眼镜小哥有些忐忑不安,“我能行吗我不会给林师傅添麻烦吧。”
田蓝直接给人鼓劲“你一大学生你怕啥红旗渠知道不,林县搞的那个,人家总设计师也是中专毕业生。”
“就是”林师傅硬生生地忍住了自己伸手拍人肩膀的冲动,就高兴地点头,“你要不嫌弃我文化低,你这徒弟,我愿意带。嘿,你有文化有魄力,将来肯定大有作为。”
新知青们与有荣焉,个个都喜上眉梢。哈,看,他们的队伍兵强马壮,他们就是边疆最需要的建设者。
老军垦战士们的那颗心啊,一个个都泡进了老陈醋里,酸到后面都麻木了,自己也搞不清楚滋味。
他们的脑袋瓜子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的就是一句话“比下去了,被比下去了”。
搞得田蓝都于心不忍,安慰大家“我们所有人都很棒”
可惜这话听在冯祥生他们耳朵里面已经没啥说服力了,三百来号大姑娘小伙子毅然决然地转身,开始发狠砌墙。
就在田蓝以为这群学长学姐们已经打算靠体力劳动经验来碾压新人时,65届知青又憋狠放大招了。
会做家具的司徒磊跟还没摸到油莎豆的杜忠江趁着大家休息无人注意的时候,居然让菜根在水里自由呼吸了。
啥意思呢就是植物的根它需要水肥也需要氧气,不解决喘不过气的问题,它会憋死的。这事搁在几十年后挺好解决的,采取营养薄膜技术、深液流技术以及气雾栽培等等,都可以。
但这些方法有个共同的条件,就是需要外加动能,简单点讲就是要用电。
这在田蓝穿越前不算个事儿,大规模的水培蔬菜都是全自动操纵,这样才能产量稳定啊。
可现在,你在大棚里哪儿有电用。就算这里可以特批了电,可你这技术是想在全国推广的,得考虑全国的实际状况。
因为这,田蓝就没怎么把精力放在水培上,而是着重发展培养基种植。培养基疏松透气,配合营养液滴灌,能够完美解决蔬菜所需要的水和气问题。
她在一米深的坑挖好了之后,就利用秋天气温尚可且天晴日照好的条件,都不等大棚制造好,便在石头堆砌成的简单容器中铺了塑料膜,然后放上培养基,用竹筒制造的简单滴漏管开始种植。
空心菜这玩意儿廉价好长,味道却丁点儿不差。不管是凉拌、清炒还是烧汤,都可以。最重要的是它跟韭菜一样可以割了一茬又一茬,只要气温条件可,一棵菜能长好几年。实在是绿色蔬菜补充来源的好选择。
田蓝正美滋滋她的空心菜已经欢欢地往上长,司徒磊就不声不吭地拉着她去看他们搞出的小型生态循环系统。
一个小水缸,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从部队后勤给他们送饭的师傅手里讨来的,一只自己编织的竹篮,一篮子生机勃勃的蔬菜。
田蓝拎起篮子,发现篮子底下是白白的根。篮底并没有接触水面,大量的白根裸露在空气中,桶里装着营养液,里面有条鱼在不停地游来游去。
司徒磊认真地阐述自己的设计原理“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我琢磨着这菜得长在流水里才不会烂根。但是吧,咱现在的条件没有流水,我就想着让水动起来。”
他跟杜忠江一开始商量时,想的是利用风车来带动水流。戈壁滩这边风大,这招完全可以有。但后面他俩立刻意识到待大棚盖好了,风就被拦在了外面,屋里没风可以用。两人想来想去,自然力量不好用,那就靠生物能源吧。
反正鱼在水里天生是要游动的,不如搅乱一池春水,啊不,秋波吧。可惜没泥鳅,不然浑水里养泥鳅估计更合适。
田蓝看了一直笑,点点头道“这个家庭水培空心菜其实可行。下次师傅给我们送饭,你可以教给师傅,起码他能给解放军同志们的玉米疙瘩汤里加两片绿菜叶。”
大规模的就不太现实了,因为戈壁滩缺水。
司徒磊美滋滋地挺起胸膛,冯祥生他们也与有荣焉。
嘿,亏这小子能想到,居然用菜篮子种菜,挺好的,很不错。他们还可以再发挥发挥,争取多弄几种篮子里的蔬菜。
这边正讨论得热火朝天呢,那头又响起惊呼声。咋了,郝建设同志倒腾出了自动浇灌装置呗。
原理挺简单的,就是在营养液桶里放了个小浮球,利用液体压差,当滴灌竹筒里的水面下降到一定程度时,桶里的营养液就自动流入竹筒里。
有了这个,大家就不用一直盯着补充营养液了,省了好多事。
小伙伴们围绕在郝建设身旁,纷纷夸赞。不愧是大学生,脑袋瓜子就是好使。
田蓝也竖起大拇指赞叹“还是你厉害,这么快就想到这些了。”
她本来弄这个是想给大家伙儿增强信心。看,即便没有土,他们也能种出蔬菜来。
结果没想到大家都是急性子啊,一个个奔的比她快多了。
冯祥生他们一开始还跟着咧嘴笑呢。到了这会儿,瞧见所有人,包括林师傅和田蓝在内都围着郝建设夸奖个没完没了;作为前辈,他们的心情又有些复杂了。
待到大家休息完毕,回到石头墙前干活时,司徒磊就状似不经意地凑到郝建设面前,颇为惊讶的模样“哎呀,我还想好好跟你学学怎么用石头盖房子呢,看来你泥瓦匠的功夫不怎么样啊。”
郝建设满头大汗,眼镜都快要挂不住了,却还是露出了腼腆的笑,十分不好意思的模样“是啊,我砌墙的水平不行,要向你们多学习。”
说着,他又诚恳地强调,“如果你们有什么关于土木工程方面的问题,我也愿意跟你们一块儿探讨。”
探讨个啥啊司徒磊悲愤,他一初中生跟大学生探讨人家的大学专业,他不是在自取其辱吗
还大学生呢,能不能有点风度
田蓝无语,分明是你自己非要跑过去挑衅人家的。
她趁机替比小学生更幼稚的初中生答应“好啊,也别探讨了,咱们晚上回去也没啥事做,索性把夜校课堂重新开起来吧。”
之前在农场办的那个夜校,因为四月份他们就去沙漠种树,后面又是夏收夏种,又是学生停课闹革命,反正,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夭折了。
现在好不容易来到戈壁滩这个近乎于与世隔绝的地方,她都找不到让互助夜校停办下去的理由。
她招呼郝建设“郝同志,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咱们就开始上课吧。重点讲授等到砖墙砌好以后,我们下一步要如何给大棚封顶。你看行吗”
郝建胜还没说话呢,走过来的林师傅先笑了起来,兴致勃勃道“你们在哪儿上课啊我能听不”
田蓝立刻喊“欢迎欢迎”她笑着指高连长,“我们连长也来过我们夜校。”
虽然他每次都不打招呼,悄无声息的,搞得活像突然袭击一样。
高连长居然没否认,还点点头,亲自给田蓝布置了任务“那你也好好给大家说说,这个无土栽培到底要怎么弄”
田蓝笑道“没问题”
她转头警告小伙伴们“咱们可得好好把大棚给带起来啊,我文章都写好了。到时候大棚蔬菜种不出来,那我到底还发不发”
“发发发。”戴金霞赶紧招呼,“咱们杂志也得赶紧出一期新刊了。大家集思广益,都给我们投稿啊。”
田蓝笑眯眯地问她“那晚上的课你们上不上后面不可能这么多人一块儿盖一座大棚。大家得分工,我们起码得在霜降前再盖出两座大棚来,才能满足基本的实验需要。”
戴金霞答应的挺痛快,直接点头“要,我还要跟郝建设同志跟林师傅约稿,关于如何建造半地下室温室大棚。”
林师傅赶紧摆手,吓得不轻“你可别为难我,我斗大的字都不识一箩筐,我还投稿,稿子都不会写。”
田蓝笑嘻嘻的,丝毫不肯放过老人家“那可没关系,你口述我们给你做记录都成。”
大家立刻附和“对对对,您口述,您可以把宝贵的经验传授给我们。”
林师傅被他们吓得拔腿就跑,嘴里还嚷嚷着“我去看看材料来了没有你们接着好好砌墙。”
薛秀琴看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感慨一句“怎么跟被狗撵了似的呀。”
催稿的小伙伴们默默地扭过头,小姑娘,你现在胆子很肥嘛。你说谁是狗啊
田蓝笑着问冯祥生“你们还没答话呢,快点给个准话,晚上到底上不上课到时候,郝建设肯定不能分成两个人来用,这大棚可不是随便就能建起来的。”
65届的男知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冯祥生作为代表,咬咬牙点头“上,今天晚上咱们就去上课。”
他看了一眼郝建设,“还望老师不吝赐教啊。所谓青出于蓝胜于蓝,你可千万别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呵反正他们老知青是绝不会输给新知青的。
田蓝一开始听着还点头,到后面她又忍不住扶额。
天啦这没完没了的胜负欲。看样子, k是没有停下的一天了。
咳咳,她可算体会到带教两个同样优秀的班级的甜蜜的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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