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三十年代来抗日

    太阳在天际露出了微微一线红光, 晨雾即将散去。

    岸上的士兵还在咆哮,抓着长枪,不停地朝那艘船射击。

    可惜的是,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水平有限, 命中目标的枪弹并不多。

    突然之间, 船上传来一声暴喝“八格牙路”

    旋即, 岸上的人就瞧见全副武装的日本兵露出了脑袋, 朝着岸上射击。

    船上的窗户打开了,露出了两管黑洞洞的枪, 影影绰绰间,还能看见日本人晃动的影子。

    岸上人大吃一惊,发出惊恐的怪叫“是日本人”

    然后龚丽娜她们都没反应过来时, 那100号人的队伍就一哄而散,瞬间只留下腾起的尘土。

    日常训练时, 估计他们达不到这样的速度。在战场上冲杀时, 恐怕更加没希望。

    田蓝丢下了手上的尸体, 冷笑道“抗日个屁,飞机才飞进来就逃的比谁都快的家伙还抗日呢, 别侮辱抗日这两个字。”

    岸上逃跑的人是谁一开始她还没看出来, 刚才太阳冒头, 光线明亮,叫她认出了那领头人的脸。

    不就是那位自称霍将军的霍大少嘛, 啊呸, 大耗子生小耗子, 一代不如一代。

    他爹好歹还号称一代枭雄, 盘踞宛城十载, 把地方直接经营成自己的小王国。到了他这儿, 直接沦为狗熊。他老婆没生孩子真是可喜可贺,否则跟这种人生孩子真是侮辱了自己,也是将孩子一辈子都钉在耻辱柱上。

    龚丽娜等人目瞪口呆“这这”

    “这个屁”田蓝没好气,“姓霍的要有勇气抗日,也不会丢下宛城的老百姓桃之夭夭了。”

    只不过这位仁兄的运气似乎不太妙,虽然一早开着车逃跑,居然到现在也就跑到这里而已。身旁的队伍竟然也只剩下这100来号人。也不晓得剩下的人是被谁干掉了还是人家也感觉丢不起这脸,不愿意跟他一道拔腿就跑,选择了哗变。

    田蓝没心思想无关紧要人的事,她得赶紧开船,继续往前奔。日本兵的推进速度惊人,相对于华夏,他们拥有强大的海军与空军,一旦被日本的船和飞机盯上,就这艘小客轮,那就是倾覆的命。

    船舱里的学生面面相觑,好几个人丢下还失魂落魄的同伴,追着田蓝去了驾驶室。

    大家情绪都激动得够呛“难怪你留着他们的尸体,原来还能这么用。”

    天哪,田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以前从来没看出来呀。难道所谓的将门虎女就是如此。即便她那个据说当过督军的亲爹早就死了,她骨子里也是一位花木兰

    田蓝摇头,不敢随便往自己脸上贴金。她又不是神算子,哪有这未卜先知的能耐。说实在的,这位霍少的无耻程度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众人可不管这些,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那这些尸体怎么办一直留着吗”

    她们的同伴不假思索“那当然了,如果没他们的话,岸上那群土匪怎么可能望风而逃他们肯定会杀了我们,然后抢我们的船。”

    呸,狗屁的抗日将士,分明就是土匪。

    对,就是要留着日本人的尸体。看看这些家伙的嘴脸,瞧见日本两个字就吓的屁滚尿流。

    气死她们了。

    战争打到宛城之前,她们还上街为抗日将士募捐呢。回过头,号称要上前线抗日的军官先忙不迭地讨小老婆,讨的对象还是她们这些爱国学生。完了,本该冲在前面的人跑的比鬼都快。倒是她们这些应当躲在后方的人不得不奋勇杀敌。

    真是的,把枪给她们,都比留给这帮窝囊废强。

    田蓝也点头“暂且留着吧,估计一般的抢匪水盗不敢对日本鬼子下手。”

    龚丽娜等人失魂落魄,“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要侮辱她们,要践踏她们的日本鬼子,死了以后反而变成了她们的护身符。

    号称要保护她们要保家卫国的抗日将士,却成了土匪流氓,还对着她们开枪。当误以为船上有日本人的时候,她们居然逃之夭夭了。

    “完了,这个国家完了,这个国家彻底完了”龚丽娜嚎啕大哭,蹲在地上捂着脸,声音断断续续,“我们还读什么书啊我们连国家都没了。”

    田蓝叹了口气,安慰她道“清朝都亡了这么多年了,中国还在。不能因为个体而否定全局。有望风而逃的懦夫,但更多是战死沙场的勇士。不要因为苍蝇嗡嗡叫,就忽略了英雄的存在。要相信全国人民的心还是凝聚在一起的,我们都想抗日救亡,早日将侵略者赶出华夏大地。”

    龚丽娜还捂着脸嘤嘤的哭。

    先前说要留下日军尸体的女学生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问田蓝“我我们要不要把他们扔下河,绑上大石头不叫他们浮上来。”

    田蓝摇头,认真道“暂时不要,他们还有大用处。”

    什么用处除了恫吓流匪逃兵不要打这艘船的主意外,更重要的是可以帮助她们辨别敌我。

    “委员长也说了,当前抗日乃民族存亡之大事,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谁是我们的敌人日本侵略者和那些助纣为孽的汉奸叛徒。谁是我们的朋友一切竭尽所能抗击日寇的军人民众甚至绿林好汉。而他们对待这些尸体的态度,就是他们立场最好的证明。”

    这也是坐船的方便之处,别说是岸上人,就是船与船之间为了安全起见,也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所以弄几只尸体放在船上也能糊弄过去。

    大家彼此交换眼神,有人站在田蓝这边,认为这是个简单易行的好主意。

    她们现在失了船工,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同水匪打交道。一旦没有护身符,就凭她们这些女学生,即便有从日本人手上得到的枪,只要子弹一用完,她们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

    唉,听说一个日本浪人就能轻易占领一座县城。她们原本以为是笑话,现在看看这群全副武装的军人落荒而逃的模样,她们才明白笑话就是他们的现实。

    更多的人将目光投向了周老师。她们也不是反对田蓝的建议,只是作为学生,她们还是习惯于听老师指挥。

    周老师的震惊程度丝毫不逊色于龚丽娜等人。从岸上人逃之夭夭之后,她就一直处于呆滞的状态。

    现在学生们喊她,她只下意识地点点头“就这样吧。”

    这样是哪样她没说,大家就只能默认为按照田蓝的意思去办。

    尸体的问题好解决。

    反正现在天冷,一时半会儿也臭不了,暂且随他们去。

    另一件事迫在眉梢,那就是吃饭的问题。

    这回周老师找到自己能做的事了,她起炉子她热油锅,她甚至还炒了青菜。不过也只有一道青菜,因为船上存货有限。

    但对田蓝而言,有炒青菜就早饭,已经美滋滋了。

    毕竟1972年她人在海南时,虽然面前有大片菜地,但因为要做研究,也不能保证顿顿都有炒菜吃。况且那时候她的油料作物还没大面积推广呢,哪有许多油水吃。

    就是这个米吧,有点难以下咽。红米饭并不难吃,但前提是里面不要掺杂这么多沙子。

    她估摸着船工做饭前估计要挑拣一回米里沙子再下锅。但周老师她们以前都是靠学校的女工照顾生活,能把饭烧熟了就不错了,哪里能想到这许多。

    田蓝也不嫌弃。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就以1937年的农业生产水平,农民自己都食不裹腹,能有东西送到自己肚子里,她没理由不珍惜。

    她一边吃一边挑石子,待到吃完碗中饭,碗边的石子已经堆成了小小的山丘。就这样也没耽误田蓝再来一碗梅干菜汤,好好补充能量。

    等她放下筷子,田蓝才意识到一船人似乎只有她在吃饭。

    其他人即便端着碗,也是魂不守舍。

    田蓝奇怪“吃啊,你们怎么不吃天这么冷,不吃一会儿就凉了。到时候闹肚子,在船上你们打算怎么办哭都没地方哭去。”

    龚丽娜抬眼,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而过,然后又低下了脑袋,只露出纤细莹白的一截脖颈。

    田蓝感觉自己挺猥琐,因为她一瞬间想到的居然是民国大渣男徐志摩的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当然,面前的女学生没有娇羞,有的只是单薄的脆弱。

    比起神经粗的跟水泥柱一样的田蓝,这样单薄的脆弱才是位正常女学生的表现。

    田蓝在心中叹气,劝告大家“赶紧吃,不要浪费,后面我们未必有机会坐下来安安生生地吃一餐饭。”

    坐在她身旁的女生耸然而起,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拔高了“连饭都不能吃了吗”

    田蓝平静地看着她“覆巢之下,岂有安卵”

    龚丽娜丢下了手上的碗,又捂着脸呜呜地哭“我们成亡国奴了,我们已经是亡国奴。”

    军人看到敌人望风而逃,国家还有什么希望

    田蓝认真道“我们会赢的,我们一定会赢。从日本打淞沪会战开始就决定了一件事,他们会输掉这场战争。”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淞沪会战坚持了三个月,但还是日本赢得了这场战役。也正因为如此,大家才这般绝望。那是场举全国之力的战争,他们以为可以打垮日本人侵略的野心,将这帮强盗彻底赶出去的。

    田蓝认真道“这种想法从一开始就是幻想。中国积弱已久,从1840年鸦片战争开始,我们就一直处于落后挨打的状态。相反的,日本搞了明治维新,他们已经逐渐强大起来。所以短期内我们根本不可能战胜日本,否则的话就不会有九一八轰炸北大营,也不会有七七事变北平沦陷。”

    她话还没说完,龚丽娜就哭得更加厉害了“所以从头到尾就是错的,我们也应该建立一个伪满洲国,根本就不应该抗争。”

    旁边人愤怒起来,纷纷呵斥“你也要当汉奸吗你也要当叛徒吗你是不是也要唱天地内,有了新满洲。新满洲,便是新天地”

    田蓝不知道这是什么歌,总觉得像邪教歌曲。

    她怕双方先内讧,赶紧开口劝“好了,别吵也别哭。听我继续说下去,为什么从淞沪会战开始,日本就肯定会大家想想看,从九一八到七七事变,中间间隔了多少年这个过程中小摩擦不断,但是大动作有限。为什么是日本人特别仁慈吗故意给我们休养生息的时间吗当然不是,因为它也要培养后方,支撑前线作战。北平的后方是东北,上海的后方是谁上海距离日本本土又多远他们的补给线又有多长”

    龚丽娜却没心思听下去,垂头丧气道“可我们还是输了,我们一败涂地。”

    田蓝举起自己的手,又开始举强大的手指和弱小的拳头的例子。

    “日本军队很强大,我们要正视这个事实,必须放弃速战速决不切实际的幻想。早在多年前,国父就曾经断言中日一旦全面开战战争,持续时间不会少于5年。为什么第一,我们要在漫长的抗日过程中锻炼军队,全民皆兵,培养出现代化的军民部队。第二,以空间换时间,这种说法大家应该都听过了。华夏人多,华夏地方大。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战争打的是前线对抗也是后勤补给。一旦战线拉长,日方补给困难,人员补充不足,他们单兵作战的优势就会被大大的降低。难听点讲,就是耗死你。第三,战争也是唤醒民众觉醒的过程。我们这个国家这些年战乱不断,今天来这个大帅,明天换那个督军,哪个都得刮地皮,哪个都得收重税。换一个又怎么样呢说不定还比现在这个好一些。民众存有这样的幻想,战斗怎能不节节退败刀,只有架在脖子上,大家才明白,不反抗就是一个死字。”

    龚丽娜还在嘤嘤地哭,她周围好几个女生同样红眼圈。

    周老师喃喃自语“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昨晚的经历让她心惊肉跳,刚才跟国军的遭遇却让她万念俱灰。

    田蓝认真道“我们一定会赢的。就像昨天晚上,我们都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最后死的人是谁”

    众人悚然一惊,那些不愿意回忆的糟糕画面又浮现在脑海。

    田蓝继续说下去“我们为什么能赢就是拳头打败了大拇指。如果一对一单挑,我们谁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我们人多力量大,团结就是力量。”

    龚丽娜反驳“不管是九一八还是七七事变或者淞沪会战,我们的人都不少啊,为什么我们还是输了”

    “这里要问我们昨晚为什么会赢如果我们扯着嗓子大喊大叫,指望船工过来救我们,结果会怎样”

    众人默然,还用说吗船工早就逃之夭夭。

    田蓝点头,下了定论“这就是第一,我们靠自己,我们不寄希望于其他任何人的拯救,我命由我不由天。既不会有国联的调停,也不会有国际社会伸张正义。因为正义只存在于剑锋之上。”

    她又继续说下去,“假如昨晚我们跟他们搏斗的时候,害怕自己刮花了脸,担心自己会被抓到,想着反正这么多人呢,不差我一个人的力气,那又会怎样不用说,没有周老师的拼死相助,没有大家的鼎力支持,我现在就是一具死尸。”

    周老师下意识地冒了句“你也救了我,是你们救了我。”

    田蓝点头“没错,这就是第二点,万众一心,我们团结一致,谁也没有因为私欲就选择退缩。第三,假如昨天我们被赶下了船,船上只留了两三个人,那么站在岸上的我们,即便听到她们的呼救声,我们是否有勇气冲上去不用说大话,每个人都扪心自问。谁都怕死,英雄从来都不好当。如果不是逼到自己头上,我也未必会上船。”

    她把自己说成这样,大家就松了口气,没那么大的精神压力了。

    然而田蓝又接着说下去“所有人都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打东北的时候,我们认为东北离我们很远。打北平的时候,我们认为那是北方。等战火烧到了上海,我们依然觉得那是大城市的事。然而,日本人却不嫌宛城小,蚊子再小也是肉。于是,逃亡的就变成了我们。日本鬼子在烧杀掳掠的时候,我们是庆幸,被侮辱被践踏的不是我们自己。等轮到我们时,大约也有跟当时的我们一样的人在偷偷庆幸吧。反正跟我没关系。”

    众人沉默,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如果人人都摒弃这样的想法,我们能够做到的事,我们华夏也能做到。就算是以十当一,我们也肯定能赢。”

    田蓝打着呵欠推船舱门,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我要睡觉了,继续一路往上游开,不要停留。换班,昨晚休息的人负责警戒,没睡着的也得干活。以后该吃吃,该睡睡,过了点儿没有任何人会等你们。不许出去,就在窗户边仔细观察外面的情况。女学生是靶子,天下兵乱,平民也可能会变成土匪。”

    话说完了,她倒在床上,很快响起了呼噜声。

    船上众人面面相觑,周老师都难以置信。隔着薄薄的板壁,就是尸体,一排四个,个个面容狰狞。她居然在这种环境下倒头就睡。

    她果然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了体一样,全然不是她们认识的那位女同学了。

    可诡异的,谁也不希望这个全然陌生的田蓝消失。

    因为,现在的她,就是她们的定海神针。

    学生们集体看向老师。

    周老师暗自叹气,硬着头皮吩咐“就照田蓝说的做,换班睡觉,注意执勤。”

    被赶上床的学生们个个都瞪大眼睛,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田蓝的呼噜声像有魔力,具备强烈的传染性。

    稀里糊涂间,大家枕着她微微的鼾声,居然也沉沉坠入了梦乡。

    窗外,太阳高高升起,初冬的阳光染了半江红艳艳的光。江上白帆点点,帆下的人同她们一道,奔向活下去的希望。

    活着,努力活着,拼命活着,活着才能看到一个崭新的世界。

    一个阳光普照,人人都平平安安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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