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三十年代来抗日(捉虫)

    士兵和女学生们的胜利会师, 在田蓝眼中,其意义丝毫不逊色于红军在井冈山上的胜利会师。

    只可惜,士兵们的心情很复杂。

    尤其他们往前走, 差点一脚踩进陷阱,跌入到撒满了荆棘的坑,又经历了堪堪逃过碎石铺面的悲惨遭遇后,谁还能对着大姑娘们和颜悦色啊。

    何大勇忍不住又抱怨“能啊, 你们还挺能的啊, 连陷阱都挖上了。”

    田蓝同样惊讶, 她们是用什么挖的陷阱她们手上没工具呀。

    女学生们挺老实的,谁都没故弄玄虚,龚丽娜直接戳了自己的老底“不是我们挖的,以前就有,估计是上山打猎的人挖的,我们又修整了一下。”

    这修整的水平还不差,被碎石砸中的士兵天女开花,差点一双眼睛都交代在这里了。

    士兵们个个呲牙咧嘴, 有心想咒骂, 又不好开口。

    就像人家说的那样, 乱世里,谁知道对面来的士兵还是匪。她们一群大姑娘不小心点儿,怎么活下去

    陈立恒心情复杂的很, 他看了眼女学生跟女教师,最后目光落在田蓝脸上, 半晌之后只冒出一句话“既然大家已经汇合, 那就安排下后面的事吧。”

    田蓝点点头, 当即做了安排“先分配各自住的地方, 前面的仙人洞归你们,我们住上面的华容洞。瓜田李下,男女有别,大家彼此注意点,不要做出惹人误会的事。”

    她转头看陈立恒,直接提出自己的要求,“就按照西大滩时的规矩吧。”

    众人皆是满头雾水,西大滩在哪里那里的规矩又是什么规矩

    陈立恒明白她的意思,也就是女学生和男士兵们的相处,要按照男女知青的纪律进行。

    他心情愈发复杂,却还是点点头应诺“可以,我跟他们说说纪律。”

    说什么纪律,当然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了。事实证明,这是军民鱼水情的基础。

    两拨人分开,女生们回自己的地盘。田蓝也有话要对大家说。

    周老师询问道“是不是等他们修整完毕我们就出发太好了,跟抗日将士同行,起码安全能有保障了。”

    抓着那些日本兵的军装,即便能吓跑土匪流寇,她们心里也膈应的慌。

    龚丽娜等人也庆幸不已,太好了,总算有人真抗日。当初她们捐的钱和物也没有白捐嘛。可惜大家现在都穷的很,不然她们还能再募捐一次,起码帮他们做好后勤工作。

    田蓝摇头,给大家泼了盆冷水“目前形势不容乐观,起码短期内我们恐怕没办法离开聚龙山。”

    龚丽娜等人惊呼“那我们怎么办我们还要去长沙上学啊。”

    田蓝摇头“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日本鬼子正一路往前快速推进,短期内他们都不会放下屠刀,哪怕是装一装都不会。因为他们想用强大的暴力,让我们中国人吓破胆子,再也不敢反抗。等我们真正被吓软了,只敢乖乖当顺民的时候,他们才有可能假模假样地释放所谓的善意。这事实上是一种驯养的手段。威胁、照顾、洗脑、绝望,这四个条件加在一起,按照秩序轮番上阵,就能驯养驯服人类。让我们心甘情愿地当奴隶,还为自己能做奴隶而沾沾自喜。”

    田蓝读大学的时候,修过女性心理学课程。他们教授曾经在课堂上简单介绍过ua,当时教授提过一嘴巴, ua易感人群往往具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这二者的施暴方与受害者具备诸多类似的地方。

    都是侵略者对被侵略者的剥削,能不一样吗

    周老师原先硬撑的一口气现在也卸了,她同样慌张“那现在怎么办”

    田蓝认真地看着她们,发出灵魂拷问“你们上学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而读书”

    女学生们面面相觑,一时间居然无人作答。

    “你们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希望成为对建设祖国有帮助的人还是新时代的女性都上学,学了知识才能在社会上安身立命或者新学校的文凭值钱,凭借这个文凭,可以嫁个有头有脸的好人家”

    龚丽娜皱眉毛,眼睛盯着田蓝“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田蓝一本正经“不管大家为了什么走进学堂,现在我们经历的事情是难得的历练机会。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不用说了,此乃国家危急存亡之机,能够为国家做哪怕一点事,又是尽了我们华夏儿女的责任。至于学习知识,为将来立足社会打下基础,那么现在我们有一群现成的学生可以教育。至于想要依靠文凭嫁个好人家,当家主母也得能撑起事情来,才不至于被轻易抛弃。”

    众人被她绕的头晕。

    周老师直接开口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自力更生,生存下去。”田蓝正色道,“军人们已经跟村里达成协议,他们负责保卫大家的安全,村里人供应我们生活必需的吃喝。”

    周老师敏锐地捕捉到了词汇,追问道“也就是说,我们得依靠他们才能活下去”

    田蓝点头“对,可以这样理解,这是我们分工的一部分。诚然,我们可以拿钱问村民购买食物,但财帛动人心,时间久了,谁都不能保证村民不会打我们的主意。”

    这点大家倒是能理解。别说他们这一群女子了,即便是大家大户,也有奴大欺主的事情。甚至有的大家族破落了,还有仆人火,从外面的地痞流氓卖了自家少爷小姐甚至夫人入火坑的事。

    周老师认真道“那我们把伙食费给他们吧。吃人嘴软。”

    龚丽娜担忧道“那我们是不是得罪他们了”

    先前大家的伏击,无论落石还是陷阱,中招的都是这群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将士。

    她一开口,大家都跟着忐忑不安起来,她们实在太鲁莽了。

    田蓝笑道“非也非也,非常好,大家做的很好。要想让人平等的对待你,首先他得对你心存敬畏。我们不能靠别人的怜惜而在社会立足,我们能够依靠的是自己的力量。”

    对,她就是存心的。

    她故意没有告诉陈立恒,这里可能会存在伏击。

    这些士兵首先需要认识的是一群能战斗的战士,然后再知道她们是女学生。而不是反过来。

    因为人的第一印象最重要。

    一旦知道她们是女学生,即便女学生们伏击了,甚至打伤了他们。他们的目光挑剔的依然是,啊,果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学生,连设埋伏都是这样不痛不痒。

    田蓝不希望如此,一旦他们小看她们,他们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可以主宰她们的命运。

    因为千百年来,女子除了和男子一样承受政权族权神权的压迫之外,还被夫权禁锢。男人天然将女人划归为他们的财产。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周老师开口提问“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田蓝笑了起来“不仅仅是我们,还有他们。假如我们能够平等相处的话,我们就是同志。”

    同志们聚集在一起做什么当然是建设自己的根据地了。

    师生们和士兵们分别听了领头人做的工作安排,又重新汇合到一起,由陈立恒宣布聚龙山抗日根据地从今天开始正式成立。

    “我们为什么当兵原因五花八门。比如说我,我是被地痞流氓纠缠的没办法了,想进兵营混口饭吃。我想跟我差不多状况的人不少。有的是家里遭了灾,又不想饿死,只能当兵给自己挣点饷粮,将来攒够了钱好讨房媳妇,生几个孩子。当然,也有人像拿破仑说的那样,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希望通过当兵出人头地,将来不被人看扁。也也有人是志从岳武穆,希望从军精忠报国。但不管最初的动机是什么,现在,日寇犯我中华,我们为着同一个目标走到了一起,就是抗日救国。为着这同一个目的,我们不怕牺牲,不惧困难,再多的艰难险阻都不能阻挡我们抗日救亡的决心。今天我们在聚龙山成立根据地,以此为基点,消灭敌人。将来总有一天,我们会从山上走下去,将日本鬼子赶出我们中国”

    他说的铿锵有力,女学生先被感动到了,大家接二连三地拼命鼓掌。

    士兵们见状,感觉自己不能落在人后,也将两个巴掌拍得啪啪响,试图在声音上压过对方。

    田蓝都下意识地侧过脑袋去,防止自己的脸皮绷不住。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学生一样呢

    陈立恒可比她强多了,面色纹丝不动,依然能够按照原有的节奏说下去“要实现这个目标,第一步,我们必须得建设好我们的根据地,将它变成我们的大本营。那么要如何建设那就必须得开展三冬运动。何为三冬就是冬耕冬学冬防。”

    这些是他一早跟田蓝商量好的,采取了拿来主义,直接用了历史上抗日根据地积累的成功经验。

    这可是无数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才积攒出来的看家本事。他们能不好好用吗

    所谓冬耕,就是同根据地的老百姓一旦发展生产,争取多打粮食,好支援抗战。

    所谓冬防,就是加紧战备,坚决开展武装斗争,粉碎敌人的围剿与扫荡。

    至于冬学,简单点讲就是加强自身和群众的政治学习和宣传教育。要让大家明白我们为什么打仗,我们为什么又要积极投入这场战斗

    陈立恒的话刚说完,士兵们就发出哗然声。新鲜了,头回听说当兵的还要耕地。假如想种田的话,他们也不会背井离乡出来当兵了。

    周老师和一众女学生也觉得新奇,她们同样也没见过当兵的种地。难道要实行屯田制度吗

    陈立恒等大家讨论完了才开口“假如敌人包围了聚龙山,切断的所有上山的道路,大家打算怎么活下去衣服可以不换,只要能忍受,冬天穿夹袄,夏天掏出棉花就变成了单衣,也能凑合下去。但是人肚子里不能一日无粮,没有饭吃,那是会饿死人的。我们自己耕作,我们帮助老百姓一道耕种,多打粮食,就能肚里有粮,心中不慌。”

    众人勉勉强强被说服了。

    其实他们心中也有数。这聚龙山穷到土匪都不愿意出没,可见地里能产出的庄稼也有限。

    全村不过100来号人,他们连士兵家学生都有120号人,快和村民持平了。相当于人家要分出一半的粮食来供养他们,估计压力也大的很。

    陈立恒趁热打铁,强调帮助村民耕种的重要性“大家也看到了,他们看我们就像看土匪一样。这不怨老百姓,只怨我们军人的形象实在太差,比土匪还糟糕。现在,我们只能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们是真正保家卫国的将士,不是穿着兵服的强盗。只有获得老百姓诚心实意的支持,我们才能真正在聚龙山扎下根来。”

    何大勇不耐烦地挥挥手,开口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别叨叨了,赶紧说说冬防怎么做吧。”

    当兵的,打仗才是重点。

    陈立恒看了他一眼,到底没说什么,只就着他的话继续安排下去“防务工作要做好,首先必须得加强巡逻。进山的路,我们都得派人把守,防止腹背受敌。”

    这些是他擅长的部分。

    在他当兵时期,尤其是六七十年代,因为中苏关系紧张,所以他们都得做好钻进大山打游击的准备。

    陈立恒一条条地往下讲“游击精神是什么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对,没错,这就是打仗的方法,事实证明效果很好。委员长有枪有炮还有飞机围剿了那么多次,也没有消灭掉他们。现在众志成城一致抗日,国公合作,我们就要好好学习人家成功的经验。阵地战,我们打不赢,已经打输了很多次。在敌后开展游击战,才是我们现在应当做的事。”

    他没有深入讲解,只阐明了大概意思,然后安排人手站岗巡逻。

    接下来,就是冬学的事了。

    这工作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内部学习。等到大家自己学明白了,再开始进行对村民的教育。

    士兵们纷纷反对,他们有什么好学的开玩笑呢。又是学习又是耕田,他们还当不当兵了

    冬学这部分由女师的师生们负责,陈立恒没有越俎代庖,而是将话语权让给了田蓝。

    田蓝由着他们吵吵嚷嚷,等到大家的声音小了,才指着陈立恒开口看士兵们“我听说陈副官是到军队一年多,就成了大家的顶头上司。他为什么升官如此快大家知道原因吗”

    底下的士兵们偷偷交换眼色,娃娃脸先大声捧场“因为陈副官武术强打枪好,校场上谁都不是他的对手。”

    “除此以外呢”田蓝谆谆善诱,“我相信在场的诸位应当也是一身好武艺,个个神枪手,为什么被提拔的不是你们”

    大家自觉受之有愧。对军人而言,什么都比不上真功夫来的让他们心服口服。

    田蓝笑道“我替大家回答,也许有人会说他捧你们先前的长官臭脚捧的好。但,事实真相当真如此吗他真正的优势在哪儿部队军官的优势在哪儿你们仔细想想,他们是不是基本上都是军校出身,念过书,有文化”

    众人恍然,的确如此。

    即便日本人的飞机刚飞进城就桃之夭夭的霍振彪也是陆军学校出来的。唉,他的老师要是知道学生是这德性,估计能活活气死。

    田蓝认真道“所以不管大家为什么当兵,但凡想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就必须得有文化。你们想想,要是上峰给你拍了电报,你连字都不认识,你怎么接受命令其他战区的战报传来,你也一个大字不识,那人家就是把情况送到你眼前,也是白搭,你又不认识。对,你要说,我可以安排个副官专门给我念这些,我只要会打仗就行。可是人家副官会打仗,功夫强枪法好,还识文断字有文化,会看兵书,能分析全场战局。人家凭什么给你当副官战场上,大家凭真本事说话。”

    现场一片哗然。

    周老师她们都惊讶,完全没想到田蓝会这么说。军人不应当爱国爱人民吗怎么开口就是如何升官。

    陈立恒看了眼田蓝,倒没觉得这事有什么好稀奇。因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让大家愿意学文化知识方是硬道理。等到大家肯学之后,你才有机会趁机灌输你的思想。

    就好像当年北大校方其实也不支持公产主义,但因为兼容包并的办学思想,所以让公产主义有了在校园里传播的机会。

    现在,他们得自己创造这样的机会。

    田蓝认真道“现在大家自己分一下,念过私塾认识字的有小学程度文化的,站这边。念过中学的,站这边。没读过书的,站这边。不用有心理负担,不是受苦人,有多少人愿意将脑袋提在裤腰带上过日子谁不想清清爽爽,踏踏实实地上学去,可以要有这样的条件呀。”

    陈立恒也在旁边帮腔“现在就是学习的机会。老师们可以教大家学习文化知识,我们也可以教老师们打仗。这样我们所有人文能提笔写诗,武能提枪上战场,这才是文武双全”

    众人这才卸下思想包袱。

    别看他们表面上不屑,可是千百年来,“万物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思想已经深入浸透到大家的骨髓中。当着老师,尤其是年纪比他们还小的女教师们的面承认自己是个睁眼瞎,实在太丢脸了。

    现在有人告诉他们,不识字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就能挺起胸膛了。

    这年头当兵拿饷是王道。普通士兵除非升职当官,否则混几年能够攒上老婆本,基本上都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而跟随着陈立恒反了霍振彪的,基本上都是下层官兵。

    这就决定了这群士兵的年纪普遍不大,16岁就出来当兵的何大勇已经算他们当中岁数最大的人。

    面对这群年轻学生,周老师和她的学生们心理压力小了不少。如果大家年纪比她们大太多,她们也尴尬啊。

    作为文化课总督导,周老师硬着头皮宣布课程内容“我们分成三个班,没有文化基础的从头开始学。认识一些字的,我们就上通识课。有一定文化基础的,我们学习专业技能比如会计之类的。”

    众人哗然。

    读书识字也就算了,怎么还要学习会计呀

    周老师满脸严肃“你们难道一辈子打仗吗这场战争也许会持续七年八年甚至十年。等到结束以后,你们要如何生活我们不仅要会打仗,我们更要会生产,会建设,会重建我们美好的家园。”

    她努力扯了扯面皮,试图在他们面前进入老师的角色,“事实上,我们还有很多愿意教授给大家,比方说裁缝、烹饪、编织、桑蚕等等。这样等到打完仗,大家就能顺利找到工作,挣钱养家了。可惜条件有限,暂且只能先开设简单的课程。”

    事实上这课程已经不简单。因为总共加在一起,相当于读完小学的人只有两位,他们也没有进一步升学。对于会计课程,二人都表示有兴趣学习。

    周老师暗自舒了口气,女子师范的课程大部分是针对女生的,即便有职业教育部分也是倾向于女性,除了会计,她还真想不到有哪些适合这群士兵学。

    要不是田蓝说花木兰都能上战场打仗,男人为什么不能学习烹饪、裁缝以及编织,周老师都没打算提这些。

    陈立恒点点头,又宣布“好,文化课的部分已经定下来了,希望大家珍惜学习的机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田蓝又下意识地扭过头。不为别的,因为她也搞不清楚这个时代有没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种说法。但在她的概念里,这话充满了上个世界的烙印。

    陈立恒扫了她一眼,没吭声,继续说他的教学安排“除了文化课以外,我们还要学习游击战。”

    他目光注视着周老师和她的学生们,遵循大家的意见,“你们是跟着一块儿学习,还是自己进行体能锻炼”

    周老师下意识地看田蓝,后者不假思索“游击战争有个特点就是全民皆兵,我们所有人,不分男女,无论老幼,都是战士。”

    周老师立刻点头“麻烦长官了,我们也跟着一块学习。”

    事情既已商议定,大家也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吃顿饭了。

    周老师和女学生们可算是吃上了这两天来第一顿正儿八经的饭。

    为什么因为虽然她们会烧饭,她们也带了火柴上山,山上到处有茅草,但她们没锅呀。

    船上的锅太重了,撤退时大家又匆匆忙忙,只顾得上拿了两袋米和一袋山芋,根本没人想起来要扛锅。

    没有锅,大家只能烤山芋吃。而烤山芋这活,你没有一定的经验,根本就烤不熟。连着两顿,姑娘们吃的都是半生不熟的山芋。外面都糊了,里面还是生的。

    到后面她们已经放弃了烤山芋,直接生啃。最起码的,生山芋还有点儿水分,总比喝没烧开的山泉水强。大家都上过健康卫生课呢,知道生水里面有大量的寄生虫和细菌。

    士兵们集体无语。

    在这群男人眼中,烧饭本来就是女人的活。现在,他们没人伺候也就算了,还得反过来做饭给这群女学生吃,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田蓝瞪眼睛,毫不客气“天地君亲师这些都是你们的老师,米还是我们出的呢,我们说什么了吗”

    架起行军锅煮饭的人只好乖乖闭嘴。

    因为村民虽然表示会鼎力支持他们的抗日大业,但因为村里实在太穷了,山地既种不了稻子也种不了小麦,只能靠玉米和山芋度日。这二者皆是粗粮,哪里比得上大米饭诱人。

    好在不知道是船上不餐具,还是这个时代的女学生比较讲究个人卫生,大家都自备了饭碗。不然等到饭煮好以后,众人就只能从锅里抓饭吃了。

    吃过饭大家也没耽误时间,各自布置彼此的居住的山洞。

    山上茅草是现成的,但得有刀割。

    陈立恒带着人下山去跟村民宣布他们的纪律,顺带着询问明天有什么农活可以帮忙干,挑水种地都没问题,还要再借几把镰刀。

    除了割茅草外,在芦苇荡里放哨的人也不能瞎晃悠,要顺带着割芦苇。不然大小伙子无所事事地在芦苇荡子里瞎晃悠,那未免也太扎眼了。

    再说割下来的芦苇也有大用处,可以和着泥土帮村民盖房,芦苇花还可以打鞋呢。

    田蓝打算将这个也发展成一项职业教育。她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在上一个世界拿到的第一笔正式工资,就扣了五毛的芦苇鞋钱。

    芦苇鞋轻便又好穿,制作扎实的鞋子,爱惜着穿,能穿好几个冬天哩。

    田蓝带着几个女生一块儿下山,她们要做乡村调查。

    田蓝负责田地,她要我清楚这山地究竟是什么情况,看能不能因地制宜提高农作物的产量。

    至于女学生们,她们想要了解的情况就简单的多。村里有多少适龄儿童,他们是否已经入学假如没上学的话,她们想办一所义学。

    虽然不知道能办多久,但只要待一天,她们就想做点事。

    这样她们才不会觉得自己是依附士兵生活的。就像田蓝说的那样,你吃人家喝人家的,你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的供养,还指望不付出代价吗

    只有做事,让自己同样被村民所需要,她们才能真正从士兵们平起平坐。

    谁知道大家下了山,跟村民说了自己的打算,遭遇却是冰火两重天。

    山里人热烈欢迎有免费老师给孩子们上课。因为他们村地方偏僻,村里又有穷,根本请不来先生。出去上学的话,路途又遥远,谁家也分不出人手护送孩子翻山越岭去上学。

    早两年,族长,也就是先前代表大家讲话的那位拄拐杖的老头儿眼睛还好的时候,村里小孩还能跟着他认几个字。

    现在不行了,这几年都不行了,他眼睛坏了,自己都看不清楚字,还怎么教学生。

    现在,虽然老头儿认定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学生出入洋学堂在他看来很不成体统。但作为富有生活智慧的老头子,他还是相当善于变通,默许了女先生给孩子上课的事实。

    他甚至还张罗着将村里最好的一间屋子,也就是祠堂空出来,作为教师。

    这是有利子孙后代的好事,想必祖宗们也不会觉得自己受了打扰。

    女学生的义学倒是进展顺利,士兵们想要帮助村民种地的事却遭遇了他们的坚决反对。

    族长再三再四地强调“不用不用,我们地少,自己就能种好。军爷你们忙你们的,真的不劳你们。”

    无论士兵们如何好说歹说,族长都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坚决不松口。

    何大勇都被气死了,本来他就不想种地,结果这回还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真是贱的他。

    他斜眼瞪陈立恒“陈副官,你说怎么办”

    呵,听听这老头的口气,合着还以为她们看上了这几亩破田呢。谁稀罕霸着他们的田地啊。当兵当成自己这样,简直就是窝囊他妈给窝囊开门,窝囊到家了。

    陈立恒从善如流“既然地已经种好了,用不着我们。那我们就帮忙挑水吧,把全村人的水缸都挑满。”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老百姓受兵祸匪乱已久,不相信他们也在情理之中。

    这会儿已经接近傍晚,好些人家的水缸也快见底了,准备等到明天一早去担水。

    族长吓坏了,再三强调“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来就好。再说这会儿水浑浊,得等到明天早上水澄清了才好挑。”

    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陈立恒就是硬想往上贴,也实在找不到话头。后者只好点点头,表明态度“那明天早上我们再过来担水吧。军民鱼水情,我们不是土匪强盗,不要把我们当成外人。”

    族长立刻矢口否认“哪里哪里,我们怎么可能这样想。我们还指望军爷你们的庇护呢。”

    这话怎么听怎么是敷衍。

    可是人家态度又是如此谦卑,还亲自送着兵爷们往山上去。

    路过村里的田地,他瞧见田蓝的目光落在庄稼上,慌的简直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这,军爷你们看,我们蚕豆是真种好了,实在不需要劳烦军爷帮忙。”

    田蓝却蹲在地上,仔细观察蚕豆的生长情况,然后摇摇头“那可未必,我看你这蚕豆长得也不怎么样。”

    老头儿干巴巴地笑“山地贫的很,都是凑合着种庄稼。头两年还不错,现在是一年赶不上一年,一茬不如一茬。土不肥了。”

    田蓝摇头,拍拍手道“蚕豆不能连作,它只适合轮作。你连作的时间长了,一个是它需要的营养都已经吸收光了,地里不剩,它吃不饱。另一个是蚕豆会分泌有机酸,你一直连作,这个酸就越积累越多。时间长了,土壤也变酸了,就好像泡在醋坛子里一样。这种环境不利于根瘤菌还有其他的微生物生长,不能固氮了,蚕豆自然长不好。我们老说的像蚕豆啊黄豆啊,用的肥料少,就是因为它们可以利用根瘤菌来固氮。你现在把人家的优势给砍掉了,那怎么行”

    陈立恒恍然大悟“盐碱地里种蚕豆,就是因为它能泌酸”

    那会儿,她可在盐碱地里头种植了不少蚕豆豌豆之类的。宁甘农场后来自产海鲜酱,用的就是自家晒的大酱,很下饭。

    田蓝点头,给出了肯定回答“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土壤嘛,过酸过碱都不好,没有真正意义上一劳永逸的方法,必须得针对变化不时的调整。”

    别说是拄着拐杖的族长了,就是何大勇和龚丽娜他们都听得目瞪口呆。

    双方难得同步了一回,脑海里只有一句话他她怎么会种地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族长要比他们务实多了,自家的地自家关心。

    虽然他同样没听明白什么是有机酸,也搞不清楚啥叫根瘤菌,更加不明白微生物是个怎样的东西,但这并不妨碍人家不明觉厉啊。

    别瞧着这小女先生看上去斯斯文文,可人家一到地里,那做派,就像个庄稼老把式。说出来的话,也很有那么回事。

    族长秉承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的原则,前面还生怕人家碰他的地,现在他就追着田蓝问“女先生,那你说说这地要怎么办”

    田蓝倒无所谓他前倨后恭的态度,还是有一说一“现在豆子已经种下去了,这么密集也不方便再种别的,不然间种小麦的话,小麦产量高,蚕豆也不容易得枯萎病。明年你们可以考虑一下怎么种。现在就对症下药,缺啥补啥。”

    她瞧见农民挑着箩筐过来,还上前看看筐里的草木灰混杂的猪粪。听说农民要将肥料直接撒在田里,她立刻摇头“这样不行,肥效太低,到时候蚕豆还是长不好。”

    陈立恒又追着问了句“要堆肥吗”

    田蓝点头,抬头看郁郁青山,打定了主意“现在没条件,我上山去挖点腐殖质吧,自己做菌肥。”

    陈立恒跟着点头,又回头看了眼族长,开口道“老丈,有铁锹吗借我们铁锹用一下,我们上山去铲肥料。”

    族长满脸堆笑“不敢劳烦诸位军爷,我们自己沤肥就好,还请这位女先生教教我们。”

    何大勇等人简直要捏拳头。这是防贼吗防贼也不是这个防法。

    田蓝抢在前面开口“可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们把腐土挖下来,到时候我在现场教你们怎么堆肥料。”

    族长这才放下心来,张罗着帮忙找来了箩筐以及铁锹,满脸堆笑地推给士兵“那就劳烦诸位军爷了。”

    何大勇等人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盯着送上前的铁锹,半晌才愤愤地接下。要不是这老头颤颤巍巍的,他真想一把将对方攘得老远。

    士兵们只好挑着箩筐上山,真是憋闷死了。何大勇一路走一路抱怨“这叫什么呀还不如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省得他们膈应人。”

    陈立恒瞬间拉下脸“怎么,你想当土匪了”

    他这一变脸,精气神瞬间不同。就连田蓝都感觉这人不一样了。也是,这人是打过仗的,上过自卫反击战的战场。这军人有没有真刀真枪的历练过,差别大得很。

    何大勇都下意识否认“没有,我就是觉得憋屈。上赶着讨好他们,他们还不领情。”

    就是地主家农忙时请长工,都不该是这种态度,否则请不来人。

    龚丽娜等人互相交换眼神,都偷偷撇过脸去,省得当场笑出声。这人对她们横眉毛竖眼睛的,结果到了自己长官面前,又乖巧的跟只猫咪一样。

    也不晓得他前面呲啦啦的找什么茬。

    陈立恒没在抓着他不放,只东张西望搜寻一圈,指着前面落叶林询问田蓝的意思“这边怎么样”

    田蓝走过去,落叶踩在脚下,暄暄软软的。她用铁锹拨弄开上面的落叶,露出黑土,枯树枝上还沾着白色。

    田蓝指着那白色示意大家看“这就是菌丝,可以帮我们做肥料。现在我们手上没吃,不然你弄点米饭弄点南瓜放在这儿,埋到落叶土里,你再过10天过来,饭里南瓜里就会出现大量菌丝。一般情况下,里面含有的酵母菌最多。”

    士兵们听得满头雾水,女学生们却是上过生物课的,还用显微镜做过实验。龚丽娜更是喊了出来“酵母菌是不是就是发酵做成酒用的”

    田蓝点点头,趁机知识拓展“酵母菌是人类应用最早的微生物,它主要用于酿造生产。”

    干回她的老本行,她就自在多了。

    可她一自在,士兵们就不自在。因为他们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大家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陈副官,希冀对方赶紧开口,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这菌那菌听着,咋这么瘆人的慌哩。

    然而陈长官是靠不住的,因为他的眼睛已经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大家追着他的视线跑了半天,最后才发现他正凝神西瞧竹子。

    聚龙山上的树多,竹子也多。作为岁寒三友,此刻的大毛竹郁郁葱葱,咬定青山不放松。

    众人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陈副官为什么看着这毛竹也能露出笑容来。

    陈立恒心情愉悦的很“他们不愿意我们帮忙做事,也就是虚词而已。要是有现成的便利送上门,老百姓怎么可能不欢迎”

    士兵们愈发奇怪,什么便利这深山老林的,除了避难的人之外,谁会跑这里还便利呢,就没比这更不方便的地方了。

    田蓝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挑挑眉毛,笑出了声“你是说竹子”

    陈立恒兴奋地点头“没错,我们砍竹子吧。山泉水要比村里的水干净多了。”

    众人还回不过神来,不知道这两人在说什么。

    然而田蓝已经招呼人“再去借几把斧子,大斧子小斧子都可以,还有锉刀,趁着天亮,我们赶紧动起来。”

    娃娃脸左看看右看看,目光在陈立恒和田蓝脸上转来转去。

    嘿,陈副官还死活不承认。就看看他俩的默契劲,旁人都不晓得他们说什么,两人就已经开始干活了。

    脑补过度的小士兵不知道的是,因为陈立恒同样在三江农场呆过不短的时间,知青们的引水下山工程也让他深深地赞叹。后来他去别处修筑隐蔽工程,还依葫芦画瓢过,大大方便了自己和同僚的工作生活。现在看到同样的条件,他不心动才怪。

    等到他们将泉水送下山,甚至送到家家户户门口。他倒要瞧瞧,大家伙儿到底愿不愿意喝清甜的山泉水但凡喝了,那就是受了他们抗日军人的恩惠。所谓吃人嘴软,人心肉长,以后想要再撇清关系,可没那么简单。

    田蓝没有帮忙砍竹子,就连取腐殖质这事儿她教会了女学生们,就甩手让龚丽娜他们干了。因为她的注意力又被新的东西所吸引。

    山谷洼地,泉眼往外涌之处,长着箭杆一般的杂草。田蓝蹲在地上,伸手摸了摸泥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就是典型的冷浸田啊。

    她拍拍手站起身,当场宣布“好了,既然不让我们帮忙种地,那我们就自己开荒。等到田种出来之后,我们就能自己打粮食了。”

    深挖洞,广积粮。要与群众紧密结合,也要自力更生。敌后根据地,积极开展社会大生产,才是屹立不倒的根本。

    这个敌后抗日根据地,她扎根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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