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的旅费由伊莎贝拉出, 马奇太太对此很过意不去,说一定会还给她,她本来说不要, 但乔跟她的妈妈站在同一阵线,伊莎贝拉便不好再坚持。
去一趟伦敦的花费对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来说无疑是沉重的负担,而马奇太太没有阻止乔,可见她对自己的孩子的爱胜过了一切。
布朗特老夫人起初是不同意她去伦敦的,不过说到固执, 连她这个老人家都比不过伊莎贝拉,在她的软硬兼施之下勉强答应。
在二十一世纪,从纽约到伦敦只需要半天,在没有飞机的年代里却需要接近一周。
有旅伴的好处就是在船上不怕闷, 一周的时间一晃就过了。
她们在船上也没有浪费时间,她在画设计图的时候乔在写小说和剧本,偶尔还会交换意见。
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劳伦斯家的男孩, 在伊莎贝拉离开的这一个多月里,乔和他发展出一段深厚的友谊来,开口闭口都是“泰迪”劳里劳伦斯的呢称,只有她会这样叫。
“泰迪是我的好朋友。”乔越说越愤愤不平,好像要把这些天里无处发泄的情绪都向伊莎贝拉倾倒,“但人们总以为我们在交往, 男女之间就不能只有友谊吗我真是受够了每个人都觉得爱情就是女人的全部尤其是婶婶,说什么女人只有嫁得好生活才能一帆风顺”
“你的婶婶倒没有说错。”伊莎贝拉的笔没有停顿。
这是现在大部份女性所持有的价值观, 想过得好先要嫁得好。
乔用被背叛的眼神震惊地看着她“连你也这么觉得”
伊莎贝拉反问“但不是所有女人都想要一帆风顺的生活。你想吗, 乔”
“真的你真的这样想”乔像找到知己一样激动, “我想冒险, 我要去冒险我宁可孤单一辈子都不要为嫁而嫁,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梅格能对爱情抱着憧憬,婚后的生活太可怕了,那样怎么能活出自己的人生”
“不然你以为我正在做什么”伊莎贝拉扬眉。
“也对。”乔一把躺在床上,“天知道我在她们面前憋得多辛苦,我真想向全世界大叫我的表姐是一名设计师多酷为什么你就不能是我的亲姐姐呢”
在乔的心里,伊莎贝拉是她认识的人最了不起的一个她在二十岁的时候就拥有自己的工作室,为上流社会的人设计礼服,而自己却还在家里做针线活
伊莎贝拉莞尔道“我是你的亲姐姐,然后你就能名正言顺的跟着我到处去”
被戳穿的乔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你简直过着我的梦想生活,想去伦敦就去伦敦,不像我。”
“等你经济独立了,就能像我一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伊莎贝拉的语气认真起来,“乔,我的意思不是叫你终身不嫁,结婚不一定是屈服于现实的表现,女人一样可以在婚姻中活出自我的价值。”
乔觉得伊莎贝拉的话很矛盾,一时说女人不一定要结婚,一时又说不必拒绝婚姻。
“那你呢你打算结婚吗”
伊莎贝拉笔尖一顿。
大概是因为看她能照顾好自己,连老夫人最近也不再唠叨她快点找对象,所以她最近完全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
她没有结过婚,倒是订过婚,但是那段历史不提也罢。
现代的离婚率那么高,因此她从来不相信什么至死不渝。
再者她不是那种会为了家庭而放弃事业的人,可是在这个年代,有哪个男人不介意妻子在外面打拼的别忘了让妻子工作的丈夫可是会被为窝囊废,故劳动阶层的女性在结婚后就会辞去工作,但是这种事情不可能在她身上发生,所以她大概会像乔所说的那样,孤单一辈子吧。
“顺其自然吧,如果两个人在一起还不比一个人开心的话”伊莎贝拉顿了顿,“那不如养条狗。”
乔被逗笑了,在床上直不起腰。
抵达伦敦的那天是个阴天,这里一年内没有多少天是晴天,不下雨就已经很好了。
英国作为前第一大经济体,伦敦可以说是目前世界最发达的城市,甚至已经发展出大型交通工具了伊莎贝拉这才知道原来电车在这个年代的伦敦这么盛行,双层的电车在马路旁的轨道上来来往往,跟汽车并肩而行。
对于那些没有车又坐不起出租车的劳动阶层家庭,电车是便宜又方便的交通工具。
但是受到长达数年的战争的影响,这座城市现在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这也很合理,英国在战争里损失了数以几十万计的士兵,他们是这里的人的丈夫、父亲、儿子,战争从他们身上夺去了太多。
在旅馆安置好后,伊莎贝拉第一件事先去电报局给家里发一封电报,免得让老夫人担心。
她这次的行程还挺悠闲的,她要走访的面料商和工坊几乎都在伦敦里,只有一间在伯明翰,预计三天内就能走完。
乔没有出过国,看什么都觉得很新奇,连坐电车都能兴奋上一整天。两人在伦敦街头闲逛了半天,晚上随便找一家餐厅吃饭,然后回旅馆休息,隔天一早出去。
伊莎贝拉不放心让乔一个人活动,去哪里都带着她即便她是个独立坚强的女孩子,但始终只有十五岁,把人弄丢了她要怎么向马奇太太交代
乔也知道自己为伊莎贝拉的工作添了麻烦,就算很想自己去探索却也乖乖的跟着她。
说到英国的高级面料,就不得不提到伦敦的萨维尔街,也就是伊莎贝拉此行的主要目标之一。
这里甚至有个叫“萨维尔街协会”的机构,有点像是面料界的巴黎高级时装公会,因为全英国最好的面料品牌大部份都集中在这条街上,像douui、hond a sherry和harrins,后世闻名的顶级面料品牌scaba倒是还没有成立。
英国的西装面料属世界顶级,所以这些高端面料品牌在最初都是做西装面料的,然后业务慢慢扩展,比如douui现在已经有过千种面料。
这些品牌部份在美国有代理商,部份没有,既然亲自来到伦敦了伊莎贝拉也不管有没有代理商,从萨维尔街的街头逛到街尾,几乎是挨个店进去看,了解他们的业务范围。
伦敦是个仅次于巴黎的时尚之都,除了西装面料商外,各种女装面料商也一应俱全,从中上级到高级再到顶级都有。
虽说伊莎贝拉现在已经有资本接触高定但也只是接触而已。除非真的有财大气粗的客人向她订一套高级定制礼服,否则她也不会随便入手高级面料。
至于原因看乔的反应就知道了。
“那些是什么布被施了魔法吗也太贵了吧”刚走出店铺,憋了好久的乔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换算成为美元的话,一码的布居然要数百元
乔一直对上流社会没什么概念,直到现在见到这么贵的面料,才知道那些人到底有钱到什么地步。
数百美元都足够马奇一家生活上一年了可是在这里却仅仅只是一块布的价钱要是真做成衣服,岂不是要上千美元
她在康科德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昂贵的东西,这次真的大开眼界了。
乔再看向伊莎贝拉,发现她一脸平静,又是一阵诧异难道是她大惊小怪了吗
现在的乔无比庆幸自己跟着伊莎贝拉来到了英国,女孩子得走出家门,看看这个世界,否则她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井底之蛙,人跟人的差距可以这样大。
这些面料商都有些历史和名气,素质没什么好挑剔,就是服务态度有点高傲,见是两个年轻的姑娘走进来就不太想搭理她们,听说伊莎贝拉想看样版更是露出质疑的眼神。
你买得起吗
大概是这个意思。
伊莎贝拉只好说明她是代表一个工作室来查询,当他们问是哪个工作室时,伊莎贝拉厚着脸皮说是希莱尔,然后不出所料地一致得到“ho”这样的反应。
这也没办法,她要是说她是美国第一夫人的设计师,估计对方会直接把她当疯子赶出去。
虽然过程不太理想,但是她对这边的面料商总算了解得更多,把合心意的店家标记下来,以后有需要可以直接联络。
这两天的行程基本上都是这样,到第四天伊莎贝拉给自己和乔放个假,好好的逛一逛这个城市。
中午,因为距离她们用餐的餐厅一条街的地方就是医院,在吃饭的途中她们看见一批又一批的伤兵被送去医院,心情沉重,顿时吃不下。
旁边那桌传来了谈话声。
“我听说这批伤者里有很多都是美国士兵。”
“美国兵为什么不送他们回美国治疗”
“你傻了伤势严重的在到美国之前早死了吧。”
美国的士兵
伊莎贝拉和乔对视一眼。
因为医院的人都太忙了,没人注意到两个闲人混了进来也许是注意到了,只是都没有理会她们,可能以为她们是伤者的亲属。
伊莎贝拉和乔听说这里有美国的伤兵,所以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然而这里的人压根没空搭理她们,两人也畅行无阻地来到美军所待着的病房。
太惨了。
这些士兵都是刚刚被送来的,医生和护士暂时都抽不出时间照顾他们。
伊莎贝拉从未像现在如此感受到战争的残酷,病床密集地摆放在一起,不少人都拖着残肢,也有的被烧伤、全身覆盖着绷带,满脸的尘土还未擦去,要么神情疲倦,要么眼神呆滞,像是一群待死之人。
先不说生理上的创伤,这些士兵刚从战场回来,见证了无数生离死别,那些枪声炮弹声彷佛还在耳边回荡,现在远在异国他乡,家人不在身边,心灵再强大的人都快要熬不住。
乔哪儿见过这种惨况这会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紧紧的跟在伊莎贝拉身边。
伊莎贝拉以前也是军人,这些画面不是没有见过,心理接受能力比较强大,直到她感到乔捏住了自己的裙摆,才意识到这对一个十来岁的女生来说过于冲击了,于是道“你到外面等我吧。”
乔却坚决地摇头“不用。”
忽然,伊莎贝拉听见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她看过去,一名年轻的士兵满额冷汗,腹部不断渗着血。
她果断转身,在走廊上随便抓住一名护士“里面有一位伤者的伤口破了,正在出血,需要马上接受治疗。”
一脸疲倦、看起来好多天没有好好睡过觉的护士回答她“抱歉,我有事走不开,我去叫其他人过来。”
她回去等待,可是过了几分钟都没人过来。
眼见士兵的出血越来越多,伊莎贝拉坐不住了,吩咐道“乔,打一盆干净的水过来。”
乔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却尚能保持镇定,向她点点头然后急步离开。
乔去打水的期间伊莎贝拉也去取了绷带、箝子、棉花等工具,医生护士都忙得团团转所以还是没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在得到伤兵的同意后,伊莎贝拉掀起他的衣服,露出腹部的伤口。
那是一处被子弹打中的伤口,弹头已经被取出,伤口也被缝合过,但缝线断了所以重新裂开。
伊莎贝拉给自己消毒了双手和用具后连忙给他止血,乔虽然害怕但也不至于手脚乱忙,充当她的助手给她递工具。
整盆水都被染成了红色。
乔发现,伊莎贝拉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过一丝慌辞,她的手很稳,眼神专注,直到她咔嚓一声把线剪掉,乔才回过神来。
“你好,请问你是护士吗”
有人走进来,是个三十岁上下的英国男人,看见床上已经得到治疗的伤者,愣了愣“我听说这里有人伤口出血。”
伊莎贝拉老实道“我不是,我是自愿来帮忙的。”
男人看伤兵腹部上那条无可挑剔的缝线,没有为难她,还称赞道“你处理得很好,以前接受过训练”
“算是吧。”伊莎贝拉见他穿着白袍,于是问,“你是这里的医生”
男人笑道“我不是这家医院的医生,我是约翰华生,只是一名过来帮忙的退役军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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