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来宾都是黛西和汤姆认识的人, 而在他们的社交圈子里的人都是非富则贵,但是真正穿过高定礼服的还是寥寥无几。
虽然有很多本土的工作室会打着“高定”的名号去赚钱,但实际上美国没有本土的高定礼服, 美国人只能向巴黎的高定工作室定制, 而且除非在那边有人脉,否则就算有钱都未必能买到。
所谓高级定制礼服,代表着手工艺的天花板, 所以即使是在巴黎, 有能力做高定的工作室都不多,是一项极珍贵的资源。
这是很多来宾头一回看见高定礼服——虽然从未见过, 但是在见到的第一眼就有种“高定礼服一定就是这样子”的震撼感。
黛西扶着父亲的手臂走进众人的视线里,就像呼吸一样轻松, 令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她的身上移不开。
婚纱的剪裁并不复杂, 上身是V领的贴身落肩马甲,肩带环绕着黛西细细的胳膊,下身为公主裙般的大裙摆, 裙长至地, 连接着一米长的大拖尾。
面料使用了具有重量感的缎面,光滑的表面反射出高级的质感, 也没有繁复的层次,轮廓一气呵成,因为它的设计者很清楚这件婚纱的重点是什么——
整件婚纱以细致的立体刺绣及珠宝点缀,本体的设计有多简单, 装饰就有多华丽,用薄纱去制造多种层次感只会令人感到混乱, 不知道该把焦点放在哪里, 因此设计师干脆用简单去突出华美, 看似在面料上彼此交错、实质对称有规律的刺绣如同从裙摆向上绽放的花朵,精美的花纹簇拥着一颗颗大小不同的珠宝,产生了一种穿戴者如同在宫殿花园里穿梭的错觉。
如果所有装饰都用真的珠宝,那就不是十万能够完成的了,所以当中有些其实是水晶,水晶的特点就是很会折射光芒,那些硕大如果实的珠宝及水晶在灯光的直射下熠熠生辉,彷佛被银河所拥抱的新娘在端庄与高贵之间游走,美得让人窒息,美得让人生羡。
什么叫极致的奢华?这就是了。
同时,设计师对华丽的尺度把握得很好,刺绣并非布满了整条裙子,装饰之间有足够的留白,不会给人眼光撩乱的感觉,又突出了面料本身的贵重。
头纱是婚纱不可或缺的一部份,因为婚纱本身已经足够的抢眼,头纱反是正常发挥,用布料编成一朵朵白玫瑰的模样,像花环一样固定在头上,后面披着白白的薄纱,简单大气。
大裙摆、贵重的珠宝、上等的面料,全都象征着权力和财富。
世界即将踏入1920年代,人们喜欢从简,所以束腰和大裙摆被视为上世纪的产物,现在几乎已经淘汰了,但是这件婚纱的设计师却反其道而行,大胆的把细腰及大裙摆再度搬上舞台,犹如就是要让你感受到旧时代的面貌。
起初尼克听到一件婚纱就要十万只觉得很荒谬,那只是一件衣服啊,又不是什么名贵的珠宝!
可是在亲眼看见它的时候,他没有任何迟疑就了然了。
因为它的确代表着手工艺的天花板啊,没有人会用看待一件衣服的眼光去看待它,连同他在内,大家都用欣赏艺术品的眼光去看它。
在众人的屏息之中,只剩裙摆在地毯上磨擦的声音,他们的目光随着黛西而移动,她向新郎走去,直到牧师开口让他们说出誓言,大家才反应过来。
记者举起照相机狂拍,女宾们甚至都没在听他们说了什么誓言,羡慕的目光在那件突破了她们对奢华的想象的婚纱上游走。
她们平时也是穿惯了华服,亦看过许多用珠宝往衣服上堆砌来制造奢华感的裙子,但没有一件能比上这件,它的手工精细得让人惊叹不已,它的奢华感不是用珠宝堆砌出来的,而是用设计感来带出,没有一颗宝石是为了增加它的价值而被添加上去,一针一线都被安排得恰到好处。
谁不想穿一次这样的婚纱啊!
新郎新娘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交换戒指并且相吻,从此他们便正式结为夫妇,众人送上掌声。
接着是宴会时间,新郎新娘到处敬酒,在交谈之间婚纱的设计师是希莱尔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场地,伊莎贝拉还听见一些年轻的千金小姐在议论到她们结婚也要找希莱尔为她们设计一件婚纱。
部份来宾是从纽约来的,她们知道伊莎贝拉就是希莱尔的人,结果她成为了除黛西以外最忙的人,应酬着一波又一波来跟她招呼的名媛贵妇,好不容易才有休息的空隙。
尼克悄悄跟她说:“我猜你以后可能要开一条婚纱线。”
伊莎贝拉收回视线,抿了一鸡尾酒以湿润喉咙,轻笑:“婚纱线就算了,高定线还可以考虑。”
黛西和汤姆来到伊莎贝拉和尼克这一桌,他们停止了聊天,向这对新人举起酒杯:“恭喜你。”
“谢谢。”黛西笑容甜美,声音充满雀跃,“我累透了,脸上的肌肉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但是我又精神极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伊莎贝拉以轻快的语气回道:“那可能要等我结婚了才能理解你。”
“我真的很喜欢这件婚纱,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然后把它传承给我的孩子。”
客人对衣服的珍惜无疑就是对设计师最好的回馈,伊莎贝拉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
她至今还能感受到手指因为长时间做针线活而留下的粗糙痕迹,那一段没日没夜的日子还记忆犹新。
但她是高兴的,也是骄傲的。
最初不同意黛西找希莱尔订造婚纱的汤姆·布坎南显然已经认可了希莱尔,看伊莎贝拉的眼神也收起了几分藐视:“我想找天跟希莱尔认识,你能安排吧?”
“希莱尔先生的原则是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打破的,我很抱歉。”她说。
汤姆的表情立马浮现出不悦:“即便是我吗?”
他习惯了一切的麻烦都以金钱解决,而金钱的确万试万灵,所以在他看来希莱尔高高在上的姿态不过是在腥腥作态。
“汤姆,别毁了气氛。”挽着他手臂的黛西低声道。
好在汤姆今天心情不错,没有跟伊莎贝拉纠缠下去,跟妻子转身就去别的圈子。
尼克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由得慨叹:“为什么有些人的生活就是能顺风顺水呢。”
伊莎贝拉听到他的低语,反问:“这样真的好吗?”
如无意外的话,这场婚礼就是黛西人生的颠峰,而她才十九岁。
那她以后的人生,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
这场婚礼被媒体称为——旧贵族的挽歌。
它的规模在路易斯维尔是前所未见的,足够报纸写上好几天,人们也看得津津乐道——即使跟他们毫不相干,却也不妨碍他们看看有钱人的婚礼是怎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布坎南家族从中操纵,《路易斯维尔日報》以这场婚礼作为当日的头条,第一页就是黛西和汤姆大大的合照,黛西身上的婚纱尤其醒目。
中西部的报纸无一例外地提及了这场婚礼,也许婚礼的奢华程度实在不常见,东岸的一些报纸也给了不错的篇幅,毕竟布坎南家在全国还是很有名的,例如《纽约邮报》就很大胆的称黛西为“四十五万的布坎南太太”。
黛西·布坎南和汤姆·布坎南自然是婚礼的主角,但黛西的婚纱的讨论度竟然不输给一对新人。
照相机的性能被改良的越来越好,拍出来的照片亦越来越精细,即便读者没能亲临现场去感受婚纱的美丽,照片也能呈现出七、八成。
那些精美的宫殿刺绣及闪烁的昂贵宝石,没有一个女人能看了而不心动。
《VOGUE》评价道:“从设计到做工都无可挑剔,是为希莱尔出道以来的最佳之作,布坎南的十万花得很划算。”
《时尚芭莎》则用“希莱尔是否拥有做高定的资格?”作为标题。
在这篇文章,编辑首先给大家科普什么是高定,再以高定的标准去分析这件十万的婚纱符不符合这些要求,而他的结论是——希莱尔只差巴黎高级时装公会的点头,他就是一名名正言顺的高定设计师。
但是那些法国人真的会如他们所愿吗?
美国本土出了一件质量接近高定的婚纱,时尚杂志不可能不去关注,一夜之间,黛西的照片登上了大大小小的杂志,像屠版一样以强势的姿态吸引了大众的视线。
先有威尔逊夫人的时尚穿搭在巴黎引起各国注意,后有这件堪称奢华教科书的绝美婚纱,希莱尔这次算是彻底的出圈,一些压根不关注时尚的吃瓜民众都听说了她的名字,目前能跟她拼热度的设计师一个都没有。
由于伊莎贝拉的发展重心在东岸,她在西岸的人气一向平平,但是这次许多西岸的报纸都提到了她,就像奇迹的降临,一年以前希莱尔的事业才刚刚起步,现在却已经是闻名全国的设计师。
放在战争时期举办这样的婚礼恐怕会惹来不少的争议,但是战后的美国人早就沉醉在狂欢的气氛里,布坎南家的挥霍无度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现时美国人的精神状态,当他们看见黛西穿的是十万的婚纱,戴的是三十五万的项链,在心里升起的不是嫉妒,而是一股向往。
他们深信着美国梦的可能性,努力的话说不定就获得这一切。
如果美国有爵位的话,布坎南家无疑就是贵族,至于这场婚礼被称为“旧时代的挽歌”的原因有很多。
旧时代是什么?是一些人们在上世纪赖以生存的东西,他们经成了一个时代,例如贵族。
贵族跟普通人的生存又有什么关系?以英国这个世界前第一大经济体为例,英国贵族的主要收入来自土地,土地不仅养活了他们,也养活了许多农民。
然而世界大战改变了国家的经济结构,无数贵族在战争里没落,他们从大庄园搬出去,把土地卖给地产商,无数农民和仆人失去了生计,取而代之的是资本家的崛起,他们虽然没有贵族的头衔,却掌握着庞大的财富,美国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这不仅仅是一场豪门婚礼,它更像是一个意象,意味着旧时代与新时代的交接,随着欧洲贵族的没落以及资本主义的入侵,奢华的生活不再是贵族的权利,美国人用财富堆砌起华丽的宫殿,过着贵族般的生活。
同样,这件婚纱让人想起华美的衣服为何在上世纪盛行。它们既是身份的象征,又是财力的展现,贵族的生活就是如此奢靡,贵族小姐的衣服完全不需要考虑实用性,只需要美观,因为那是她们在婚姻市场上的武器,细腰及大裙摆所呈现的S型曲线就是当时的主流审美。
但穿着高定礼服的不再只有欧洲人,美国人开始拥有他们以前享有的一切。
所以几乎是不给你反应的时间,这件婚纱就像美国反击的角号,在欧洲的时尚界激发起热烈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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