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林特先生, 你好。”温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是伊莎贝拉·
但是,他说不上这是因为群众压力还是出于自己的意愿, 内心那一丝无法抑制的愉悦使他无法忽视,他微微俯身, 就像对待易碎的昂贵花瓶一样,小心翼翼的摘下她的手套。
蕾丝手套一点点褪下, 那神秘的面纱被揭开, 光滑白皙的手背在眼前完全展露。
她的手无疑是极好看的,肌肤白如雪,薄得能看见下面淡淡的青色血管,五指纤纤,修长而脆弱, 富有光泽的指界修得整齐, 就如一件艺术品。
难以想象,当晚就是这样的一双手扣下了扳机。
军官垂下头颅,弯下宽阔的背脊, 在少女的手背上轻轻一吻。
当温暖的嘴唇碰上冰冷的肌肤,盖茨比感到整个人被冷得彻底。但心脏依然跳得要命, 喉咙灼热得快要失去声线。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简直就像着了魔一样, 心乱如麻。
这样的触碰不知道有没有持续超过一秒,盖茨比就如触电般迅速直起了身。
咔嚓一声, 有谁拍下了这个画面。
照相机在这个年代是新鲜的玩意, 非常的稀有, 有一位摄影师出现在这个舞会里绝不是一场巧合。
他是费尔家请来的记者。
他的职责是拍下费尔家独女的第一次舞会的盛况, 然后撰写有关的报道, 这是有钱人共中一种展示地位与财富的方法。
这个小小的插曲就像电影里的画面,唯美得让人忍不住屏息以待。
所以他花了一张珍贵的菲林,把它拍下来。
一走出舞池,就有对伊莎贝拉感兴趣的绅士上前,热情的向她自我介绍。
她没有隐瞒自己的出身,因为只要任何人向黛西问起她,就会知道其实她并不是一位名媛。
一听说她是来自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小城市,某些人对她的兴趣明显减少了几分,但仍然不减其他人的热情。
——又不是要结婚,只是认识一下,有那样的美貌在前,谁会管你的出身?
男人是视觉动物,这是定律。
也有些女士向她搭话。
如果说男士们对她的人感兴趣,那女士们显然更在意她的裙子。
她们旁敲侧击地问是不是来自巴黎的高级工作室,但伊莎贝拉却遗憾地表示,它只是一位设计师朋友的“私人定制”。
伊莎贝拉不坦白自己就是设计师本人的原因是——谁信你啊?在她们的设想,设计师应该是个头发花白的严肃老头,而她二十岁,还是个女生。
其次,她也不能说“这件是高定礼服”,因为是不是高定不是她说了算,而是由别人说了算——尤其是法国高级时装协会。
所谓Haute Couture,Haute是顶级,Couture是裁缝,起源于十九世纪的法国,裁缝师为王室及贵族定制的服饰。一句话说,高定礼服即为客户量身订造的顶级礼服。
在现代,只有向法国高级时装协会申请成为会员并且通过,才称得上高定设计师。总言之,高定代表着时装界的天花板,这个词汇是不能随便用的,否则是对它的一种亵渎。
——没上过高定秀也好意思叫自己作高定设计师?未免太过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虽然现在的法国高级时装协会对高定还没有明确的定义,那套标准貌似在二十世纪中叶才演变出来,但出于尊重,她不会自称为高定设计师。
况且,这条红裙跟真正的高定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就说面料好了,她所用的不是高级面料,因为当时的她既没有成本也没有时间,只能退而求其次的从城里的布料行购买素质上乘的一般面料。
如果要她为自己的作品定价,那么按照现时的物价,她会为这条红裙打上大约三百美元的标价,而真正的高定不可能这么便宜。
“设计师?他是个法国人吗?”她们追问。
“不,虽然他有意去巴黎发展,但他的确是个美国人。”
女士们面露惊讶,大概是万万想不到这条裙子的设计师是个美国人,毕竟这款式看起来像是巴黎那边的新潮流。任何时尚潮流只要巴黎走红,很快就会传到美国来。
这种薄纱一般是用来罩在在礼服外面增添层次感的,作为礼服的主要面料并不常见,至少她们是第一次看见,但效果是如此的惊人,它既贴身又轻盈,裙摆高高甩起来的时候尤其好看,犹如盛开的玫瑰,这样的选料和剪裁肯定是天才设计师才能想出来的,所以她们都潜意识的认为是一位法国人。
但即使听说了不是巴黎的设计师,但依然不减她们的兴趣。
因为本地的设计师代表着什么?
——代表他便宜!
并不是谁都像费尔家那样有钱,在巴黎的工作室订造一条裙子足以使她们肉疼上好一阵子。
看看这条红裙!便宜又漂亮的裙子谁不爱呢?
女士们誓要伊莎贝拉吐出那位设计师的名字才放她离开。
“抱歉,失陪一下。”
注意到那道对她恨之入骨的视线,伊莎贝拉嘴角一勾,向她们告辞。
看见伊莎贝拉向着自己走来的时候,尤妮丝只感到手脚冰冷,竟有种想逃跑的冲动。
红裙美人泰然的笑道:“格雷小姐,你的裙子真好看,很适合你。”
明晃晃的嘲讽。
就连尤妮丝自己也感受到她跟这里的其他人不在同一个档次,可是就连那些高她一个档次的人都对伊莎贝拉趋之若鹜!
周遭的人投来的目光让尤妮丝难堪至极,在她的设想里,感到难堪的人应该是伊莎贝拉,可是现实却完全相反。
伊莎贝拉·布朗特看起来该死的高贵,完美融入了上流社会,没人想得到她是从一个不知名的小城市来的。
她身上的裙子是哪来的?!这是布朗特家买得起吗?!
——肯定是借回来的!
难怪在车站遇见时她说得那么迎刃有余,原来早有准备!
尤妮丝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其实她有比这身更好看的礼服,特意穿这件是为了气伊莎贝拉,结果被气的反而成了自己,早知道就穿别的礼服来了!
“谢谢。”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打了个照面后,伊莎贝拉又回到那片花丛之中。
她的潇洒转身让尤妮丝气得快疯了。如果是黛西让她难堪,那么她会咽下这口气,因为两人的阶级差距就摆在那里。
可是伊莎贝拉的出身甚至比她低!
她已经忘记自己的目的是来钓金龟婿,她尝试向他们强调伊莎贝拉的来历,好让他们认清她的真面目只是一个无名小卒。
然而其他人却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哦是啊,她刚刚自己也说了。”
……
跟别人交谈的时候,盖茨比在偷偷的关注伊莎贝拉,看见她在一位绅士的带领下再次踏入舞池。
他知道自己应该投入些,主动去邀请其他人,因为女士们可不会反过来邀请他,可是他的目光就是忍不住追逐着那抹红色,就像在森林里迷路的孩子抓着天边那道曙光不放。
他想,他应该再去跟她说说话。
可是要说什么?
犹豫之间,又是一曲结束。
盖茨比看见伊莎贝拉拒绝了其他人的邀请,向楼梯走去——她要离开?
“请等一等!”
红裙美人转过身来,看见来人,冲他叹气:“这次又是怎么了?”
盖茨比看见她脸上明显的疲倦之色,到了嘴边的话全都被吞回肚子里。
“晚安……布朗特小姐。”他说,“晚安。”
伊莎贝拉盯着他片刻,方才点点头:“晚安,盖茨比先生。”
她扶着雕刻精致的把手,好像要离开,但又把脸庞转过去。
“你看起来非常的不自在。”伊莎贝拉环顾整个舞厅一周,目光最后落在男人的脸上,“这一切对你来说都过于荒诞了,不是吗?”
盖茨比彻底的愣在那里。
她留下一句似乎是无心的说话,不等盖茨比回答,转身上楼,踏上了那条像围墙一样把他阻挡在外的楼梯,他只得像个傻子一样看着她离开,看她长长的裙摆在地毯上拖曳。
……为什么她能看出来?
是的,那些在有钱人眼里习以为常的音乐、美酒、华衣虽然就在眼前,却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他把低微的出身藏在仪表堂堂的军服里,担心这层伪装什么时候会褪下,就像一只掉进狼群里的绵羊。
盖茨比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伊莎贝拉看起来就是他们的一份子,又怎么会觉得荒诞?
不——他终于明白过来,她并没有融入在其中,她只是游离在其外。
整晚她在都不同的人群之间游走,没有固定的圈子,她高调地加入对话,然后又不着痕迹地离开,留下一段又一段没有机会得发展的韵事。
兜兜转转又绕到最初的问题——她到底是什么人?
过往有不少女性因为外表而对他表露过倾慕,但她们大多是无知且愚蠢的,所以他从未真正对谁动过心。*
坦白说,起初他以为伊莎贝拉跟她们是一样的。
那天晚上他出手相助的动机并不单纯,不全然出于正义感,而是可耻的带有目的——他以为自己能在她身上捞到几分好处,这跟他加入军队的原因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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