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杀机(二更)

    “年伯。”程晏执弟子礼, 见到花厅坐着的一魁梧男子,收起自己平日的骄矜习气,很是恭敬。

    这郭清是他祖父的年家子, 因此称呼年伯, 也是程晏表示亲近。

    郭清站了起来, 神情很激动,“晏哥儿, 没想到昔日老师身边的小公子都长这么大了。”他偷偷拭泪,想起恩师在时,天下虽然已经举步维艰,但好歹还能维持个表面, 如今在锦绣的表皮内里却是烂透了。

    他心里很清楚,如今的元辅虽然也姓程, 但程清却是个皮里阳秋的,一切听从皇帝安排,做太平宰相。

    本来他是不想来府上的,但是小公子他还是想见上一见, 恩师为人两袖清风, 高风亮节,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孙子,临终给他寄信也是让他照看一二。

    程晏也忍不住想起过往, 很是感慨“年伯头上也多了些风霜。”

    “我也是快知天命的年纪了, 哪里不白头发。我的事情不必提,我这次上门来是告诉你,我被调入京中任礼部尚书, 日后你若有空去我那里坐坐。”郭清言简意赅说道。

    其实这种事情派一个人下人上门告知就成, 但是郭清却亲自上门, 足以见郭清对他的看重。

    程晏感动不已,“恭喜大宗伯,日后云浮一定上门拜访大宗伯。”

    郭清上门来,只和程晏见面便匆匆离开,程晷听闻此事,不免觉得要坏事,他见完客人们,连忙把程晏喊过来。

    “晏哥儿,你知道我们作为嗣子,最忌讳和以前的房头扯上关系,二叔二婶对你视如己出,若是知道你想要出仕不找他们,却找郭大人又将如何看待你。”程晷叹了口气。

    此事也不是没有先例,程时起初被过继之初总是想家,大范氏勃然大怒,有一次抓到程时把柄,罚他去祠堂跪。况且是二老爷程添,他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就是别人冒犯他的权威。

    程晏知道程晷是好心劝他,但是他道“不过是以前有些交往罢了,晷哥何必如此。”要他和晷哥一样,过继后就真的把聂家当成亲外祖家,聂氏当亲娘,从此对聂家俯首帖耳,他可做不到。

    二房过继他是过继香火,他已经有分寸的和宗房几乎不怎么来往,当寻常族亲在走,但是他们不能夺其志,他又不是二房的禁脔,交往什么人他自有分寸,只要不是奸恶之徒就成。

    程晷见他执迷不悟,也只好道“罢了,若二叔说你,你找人给我递话就是。”

    程晏却笑“还是晷哥对我好。”

    “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说这个做甚。”程晷摆手,并不放在心上。

    他又道程晏明日要去太学,早些歇息,不要误了时辰,谆谆教导让程晏心中暖暖的。

    再说妙娘,因为直隶流民一事,顾清沅夫妻来信让他们不必三日回门,等日后太平些了再回去,顾清沅不是迂腐之人,不会把女儿女婿置于险地,况且他还得安抚流民,忙的家都回不来,更别提招待客人了。

    罗氏倒是道“亲家真是老成持重之人,如此你们就先不要回去了。”

    “是。”妙娘点头。

    虽然不必回娘家,但程晏却要如期去国子监读书,这也是妙娘早就知道的,她白日反正也能消遣,无非是从娘家换到婆家,她早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程晏却有些不放心。

    “我白日不在家中,你若有事要我回来,便让门子传信给我。”

    妙娘有点莫名“我哪里会有什么大事让你回来你就好好读书吧”

    不过,有一件事情妙娘还是要做的,她把平日伺候里伺候程晏的丫头小厮们都喊了来,当着程晏的面一一赏赐了。

    一等丫头秋桐凝眉各自八十八个大钱,尺头几寸,一人一对银簪子,其余二等三等就稍微少一点,再有跟着程晏的小厮也多有赏钱点心。

    这些人也一一过来请安。

    头等丫头秋桐恭谨老实,凝眉只是冷眼旁观的样子,颇有些破罐子破摔,之下又有海棠秋香二等丫头,这二人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垂着头不怎么说话,至于三等丫头倒是有个看起来颇伶俐的。

    这些人中凝眉已经是罗氏指明要赶出去的,至于秋桐还有其他的丫头,妙娘没那么好心,养虎为患,到时候肯定会一一放出去,但现在自然是先不动声色的摸清楚底细。

    程晏怕自己白日不在,这些人奴大欺主,他亲自弹压她们“你们当好好侍奉你们二奶奶,就如同侍奉我一样,若我知道哪个不忠心,哪个不听话冒犯了二奶奶,不必容秉我就先赶你们出去。”

    众人都吓的说不敢,程晏继续道“赶出去是小事,若是有的做的事情更恶劣,那就是再次发卖。”

    他还拍了一下桌子,以示警告。

    凝眉和海棠悄悄看了妙娘一眼,她却没有任何劝诫之语,她们打了个哆嗦。

    现在房内的丫头几乎都是二奶奶带来的人,二爷亲自出面替二奶奶弹压人,说明她很深得二爷喜欢。

    训完话,程晏才笑着对妙娘道“此一时彼一时也,须知小人之言一时可能不会有人听,但时日长了,便是再意志坚定的人也会心生动摇。我现在就是让她们知道规矩在哪里,划下道儿了还有人犯事,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妙娘十分感动,“晏郎处处为我着想,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心里很清楚,若是要她出手,必定是谋定而后动,不可轻举妄动,下人们合伙欺负她,可能她都要忍下后,再搜集证据一举拿下,还不能让外人认为她是扫清潜在威胁。固然结果会如愿,但这个过程中不知道要受多少憋屈。

    但是此事由程晏来说,就太好了,他是男子,又是主子,平素也有威望,他的话语权是高于妙娘的,甚至他对谁不满意,都不必找理由,直说不喜欢,聂氏和罗氏都会把那人调走。

    故而,妙娘觉得程晏实在是太贴心了。

    这是什么贴心郎君啊

    “你既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就不必说了,你待我诚心,我也待你诚心。”

    到了次日一早,妙娘亲自替程晏收拾书箱,除此之外在程晏所系的荷包里放了大小面额的银票金元宝,还用巴掌大的红木锦盒装了精致的点头,无不妥帖。

    这有媳妇儿的人和没有媳妇儿的人当然是不同,程晏美滋滋的想。

    随着程晏去太学,妙娘就要开始以程家的规矩为主了,吴老太君年纪大了,喜欢热闹,却又受不得太热闹,故而定了一旬请一次安。

    罗氏那里晨昏定省却是每日都必要的,她未必每日都会见程晏,况且程晏是嗣子,又是男孩子,不会事无巨细的说自己的事情,那么作为枕边人的妙娘想必就是最好了解的渠道了。

    至于程晏,从太学下学后,第一件事就是拜见新上任的礼部尚书郭清,此事被程晷得知。

    “大爷,您不要再替晏二爷遮掩了,这件事情您就该告诉元辅,那郭清之前在地方时就屡屡对元辅大人不敬,还暗中联络言官对付元辅,晏二爷此举无疑是作反叛。”程晷身边的长随安远很是不忿。

    程晷却心道,若是从前,我听过此事也就罢了,那郭清是宗房老太爷故旧,晏哥儿上门拜访也乃人之常情,况且晏哥儿此人本就是个重义轻财之人。

    可自从从林寒哲那里知晓百年程家却因此子英明丧尽,他如何能容忍现在看着程晏一步步的壮大,无意于是养寇自重。

    况且,在林寒哲的诉说中,程家日后推出来的家主是程晏,也就是说他程晷在史册寂寂无名,甚至青史上只记载了程晷为癸酉科状元,之后就再无记载。

    做了状元的他仕途应该是平平,才会籍籍无名,而程晏却拢天下之名望,挟天子以令诸侯,大兴变法,后来玩脱了,想染指皇权,才被流放致死。还连累了程家,程家虽然把程晏除名,却再也没有江宁程氏的一门荣耀。

    他想到这里,已经是出离的愤怒了,眼中动了杀机。

    在程晷这里,皇帝和皇权高于一切,他从不想忠心于任何人,只想忠心于天子,若不除程晏,只怕程家全部跟着遭殃。

    他不是没给过机会给程晏,借着郭清的事情他好言相劝,可他非但不听还变本加厉,就不怪他了。

    程晏今晚回来的晚了些,在门口遇到了程晷,程晷也正好从外回来,“晷哥你这是去哪儿了。”

    程晷笑道“去聂家了一趟,聂家要和林兄定下婚事,林兄无亲眷在京,我就帮忙操办了,反正两边都和我有点干系,六娘是我的表妹,林兄是我的朋友。”

    “没想到晷哥和林寒哲关系这般亲近。”程晏要说完全没有芥蒂是假,但是他也不会想太多,毕竟林寒哲也算是饱学正直之人,晷哥看重他的才学也有所本。

    程晷拍着程晏的肩膀道“你不要多想,我已经知道你和他的恩怨了,你们既然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何不握手言好那林寒哲不仅是我觉得他好,连宋大学士,还有韩次辅我岳父擅长相人之术的人,都说他是潜龙在渊故而都夸六娘有眼光,有识人之明,说她既是宰相的女儿,日后必定又会嫁个宰相。所以晏哥儿,咱们何不趁他微末时结交呢”

    “也许日后我们都要仰仗他呢”

    程晏黑着脸回去了,晷哥并非无的放矢,他作为宰辅公子,这样折节相交,肯定是林寒哲有过人之处。

    但是在他面前说什么聂六娘会有眼光,不是暗指妙娘没眼光,才会找上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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