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醒来后,因密室无窗看不到天色,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躺在床上,望着帐顶,想起了梦到了裴季的那个梦,心里头竟有些雀跃。
不禁抬起手抚摸上了自己的脸颊,在梦中裴季抚摸过的地方。
尽管知道是做梦,可感觉却像是他是真的放在自己脸上一样,她依稀记得那粗粝的触感与掌心的温度。
在南诏的时候,她一直以为自己对裴季的感情只是浅浅的一层喜欢,未至深入。
可当伤害到他的时候,哪怕是记忆出错了,她也心痛如刀绞,自责至极。
这份喜欢的程度,远超过她自己所认知的。
可她还未来得及回应,便不是自愿的背叛了他
他现在应当是舍不得她,但又恨极了她的。如此,在现实中又怎么可能像梦里边那么温柔地轻抚她。
华音苦涩地笑了笑,随而从床上坐起。
许是这一觉睡了很久,所以略有腰酸背痛,
舒展了双臂后才掀开被子坐到了床沿边上,再度打量了一眼这密室。
从小巷坐轿子到这密室,除却锦衣卫,还有那两个已死的杀手,没人知道她入了裴府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裴府。
虽然不知这里是何处,但可以知道的是,裴季隐蔽地把她关了起来,其实也算是给了她一个安全的避难之地,血楼的人或许还不知道她回了金都。
至于被她除去的那两个杀手,恐怕是一直以来蛰伏在金都准备听从调令杀裴季的杀手。
之所以会发现她,恐怕是因血楼已经出了她的画像与追杀令,而在她进城时掀开帷帽被他们看出了端倪。
至于锦衣卫为何会发现她
华音稍作思索间便反应了过来,轻拍了一记自己的脑袋。
她怎就犯了傻呢
北镇抚司的情报网遍布金都,像茶楼这种地方自是有北镇抚司的探子,她一打听裴季的事情不就露出了端倪。
虽然回金都的时候,忐忑不安,不想让锦衣卫发现。可现在华音却是庆幸自己露出了端倪,如此才有可能见到裴季。
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水,才饮下便出帘子外边传来石门打开的声音。
华音身体微微僵了僵,捏着手中的杯盏望望向密室的帘子。
紧张中却又隐隐带着期待。
可当帘子撩开的那一刻,华音所有的紧张与期待都变为了平静。
微垂眼帘,缓缓把杯盏放到了桌面上。
童之面无表情地把两菜一汤的吃食放到了桌面上,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便离开,走到帘子前的时候,身后传来华音的声音。
“大人怎么样了”
童之脚步一顿,沉默片刻,转身看向站在桌前低着头的华音,声音冷硬“托你的福,现如今还下不得床。”
看见华音的脸色渐白,童之继续胡言道“太医说一边的肾脏已然坏死,恐怕以后不能再练武了。”
说到这,童之轻嗤一笑“以后再有刺杀,恐怕也难以还击,从而至于危险之中。可尽管如此,小叔竟然下令不让人动你。”
童之说罢,也不再看华音那已经苍白得没有了任何血色的脸,随即转身出了密室。
他脸上一片漠然。
小叔虽无性命之虞,可也确确实实是中了一刀,岂能让她心安理得的安睡
童之离去后,华音脸色呆滞,眼神空洞地跌坐在椅子上,也不知坐了多久,桌面上的饭菜已经凉透,她也没有吃上一口。
桌面上的油灯渐渐燃尽,华音似失了魂魄一般站起了身,拖着步子走到了床边,再而躺回到了床上,拉上了记棉衾闭上了双目。
泪水再次从眼角两边滑落到了软枕之下。
她以前从不这样的,哪怕面临生死之关,她也没有落过泪。可自从南诏离开后,因越来越多的自责,她也越发的多愁善感了。
若是她再警惕一些,便不会再次中了招被下了蛊。
油灯的烛火燃尽,密室内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华音似醒似浑噩之间,似乎感觉到了帘子被风吹起又落下的细微声音。
可密室幽闭,哪来的风
没风,帘子又怎会被吹起
华音蓦然睁开双目,此时密室中又有了亮光,虽然光亮极其昏暗,但也足以视物。
她转头往床外望去,只见在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背光处,她便是看不清楚脸,也认得出那身形。
华音嘴唇微微颤了颤,着急地掀开了身上的棉衾,从床上下地,赤足踩在地上,快步跑到了那人的面前,蓦然投入他的怀中,抱住了他。
她的动作冲撞到了裴季那全然未全好的伤口,身体瞬息紧绷,但却依旧显露半分端倪。
华音埋在裴季的怀中,身体在颤颤发抖,似乎在哭。
静默片刻后,低沉冷漠的声音传入了华音的耳中“为何要哭”
华音边开边抽噎地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不是故意要刺你的,鬼医给我下了惑心蛊,我虽然恢复了记忆,可在那几日我被他控制了,我真的不想刺你的”华音说着又无声落了眼泪。
“现在呢,还被他控制着”他低声问道。
华音摇头,吸了吸鼻子,咬字清晰的道“鬼医取我的血是用来喂惑心蛊,惑心蛊才喂几日,所以在离开南诏后,惑心蛊也没了。”
裴季沉吟了片刻,双手握上她的肩膀,把她从自己的怀中拉开。
华音抬起了头,双眼已经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她也能看清他的脸了。
看到了多日魂牵梦萦的人,华音红肿的双眸,眼泪更加决堤。
裴季神色似乎依旧冷漠,可沉默片刻,终还是抬起手,指腹摸了摸她的眼睑,漠声道“哭什么,我又没死。”
华音唇瓣颤抖了片刻,才颤声道“可你都被我害得卧在榻上下不了地了,再也不能动武了”
裴季眉梢一佻,微微眯起了双眼,望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不禁沉思。
他卧在榻上下不了地了也不能再动武
那她觉得,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他,是谁
裴季狐疑间,又听到华音小心翼翼地说“大人,你别那么快走,再让我的梦做久一点,好不好”
哦,原来以为是在做梦。
“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先别哭了。”
华音闻言,连忙抹了眼泪,原本美艳的脸,时下却没有了半分神采,脸色与唇色皆没了血色,一双眼更是红肿了起来,让人不禁生出了心疼。
“明明该是个冷酷的女杀手,怎似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一样”说着,还是用指腹把她眼尾未擦干净的泪痕抹去。
华音手背擦去下巴积攒的泪水,低声回道“可我不想做杀手,就想做个娇滴滴有人疼的小娘子。”
裴季动作顿了顿,漆黑的眸子望着华音沉默了半刻才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华音怕他从梦中离开,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别走,好不好”
裴季的视线自她脸上缓缓移到了她扯着他的袖子上,再回到了她的脸上,与她四目相视,低声道“若不想让我走,便说出十个让我留下的理由。”
言外之意,说出十句记他想听的话。
华音愣了愣,思索半晌,眼里的迷茫褪去,双手拉住了他手臂的袖子,随即微微踮起了脚尖,在他的略一滚动的喉间落下了一吻。
稍离颈项,她的嗓音带着丝丝哭过后的鼻音,说“我想要大人,大人不想要我吗”
华音学起了他在南诏蛊惑她的招数。
裴季眼中露出讶异。
她这是不打算说服他,而是打算睡服他
好像比起前者,裴季似乎更期待后者,甚至还有些蠢蠢欲动。
一个月不见,裴季何止做过一次那旖旎的梦,在那梦中醒来,看着空荡荡的床侧,个中空虚的滋味,只有他自己能懂。
裴季喉间一滚,眸色幽深了下来,声音喑哑地问“你确定”
不过在做梦罢了,有什么可犹豫的
华音诚实的摇了头,扯着裴季的腰封往床榻缓步而去。
到了床边,她蓦然把他推倒在榻上,俯身而上。
烛火幽暗,帐幔人影成双。
帐内,华音看着裴季腰腹上方的新伤口,指尖落在了上边,轻轻抚摸,再而抬眸看向裴季,及愧疚也心疼地问“疼吗”
裴季低头看了眼“也不是没受过更重的伤,倒不是很疼。”
当时比起伤口上的疼,或者心更疼。
华音低下头,在那伤口上轻吻。
裴季呼吸倏然一紧。
是梦,还是现实,或许华音早已经分辨出来了,但还想自欺欺人得久一些。
密室外天色已亮,裴季看了眼身侧昏睡的华音,再而呼出了一抹浊息。
华音瘦了,不管是脸还是身子。
不过是一个月而已,却几乎瘦了一圈。
他从床上坐起,看了眼桌面上未动过的饭菜,还有小半杯水的杯子。
她喝了他让人准备的宁神茶,也难怪她会怀疑是在做梦。
裴季起身穿戴衣服,清理了一切痕迹,再而给她穿上了衣服。
就让她觉得是做梦,多做几日的梦。
估摸着她只有以为在做梦,才能让她无所顾忌的情绪外泄,才会在欲海之中说出想他,念他,爱他的话。
感觉的出来她这一个月似乎吃了很多苦,所以裴季才压制下了狠戾的冲动,慢慢的循环渐进,浅尝辄止。
裴季是信她的,但也不是盲目相信的。
她刺杀他的事情里边本就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且也有太多的巧合了,无论怎么看怎么分析,这件事里边有着很大的疑点。
所以他才让人隐瞒着他的实情,若是她守诺,且心里有他,自然会回来。
故而这金都城的探子比之前多了一半,为的就是守株待兔,同时也警示着金都城中血楼的人。
如今终于把这叫华音的兔子守回来了,他原打算等疑点查清再来寻她,但晚间睡不着,便起来走了走,可走着走着便走到这里。
随后发生的事情也全在意料之外,是他没想到,他也没想过阻止的。
难能真心真意主动,他自然不会把她推开。
现下他得搞清楚她在离开南诏时发生了什么事。
复而忘了一眼便是睡着还紧皱着眉头的华音。
虽然要询问她,但不是现在。
裴季清理了密室,随即从密室中离开。
从密室中出来后,在冷风中看到如桩子般站在树下的童之,与其对上了幽幽的目光。
这架势,这眼神像是抓奸一般。
裴季
他这小外甥到底在这树下站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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