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飞雪纷纷凌乱如梨花,一片片在天地间翻卷飞舞,落在大树的枝桠上、落在假山奇石上、落在房脊屋檐上,粉装素裹,一片银白。
藏书楼值房里氤氲着淡淡的茶香,炉子里的蜂窝煤燃得正旺,驱散开清冷的寒气。
热茶飘香,品茗读书,在这个落雪纷纷的时候,分外惬意悠闲。房俊在一楼的书架上走了个来回,找到一部墨子,便将厚厚的一摞书册搬回到书案上。
念大学的时候,房俊曾有个高中同学靠近了同一所大学的历史系。两人关系很好,有一次那位同学在学校图书馆里借回来一套墨子,打算写论文。
房俊对墨子其人很有兴趣,便拿来翻阅。
后世的墨子只存世五十三篇,而现在手里这部,却是完整的十五卷七十一篇。除了儒家的典籍之外,很多这种颇有分量的诸子百家的典籍都在历史长河中遗失,能够存世五十三篇,算得上是相当幸运了。
无他,当儒家占据了名分大义,统治了科举之后,所有的诸子百家便全部成了可以弃之的糟粕,学来于科举全无用处,谁还去学
与其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事实上就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董仲舒这家伙帮着汉武帝稳定朝局将封建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却着实毁了中华民族的进取心,将整个民族的思想禁锢在儒家这一方天地里,再也看不见整个世界的灿烂与光明。
等到洪武大帝发明出来“八股文”,则彻底给这个民族的思想戴上镣铐,一步一步拽进黑暗的深渊
轻轻抿了口茶水,在椅子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捧起一卷书册,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雪花簇簇,茶香氤氲,时光不知不觉的溜走。
上官仪却是坐立难安。
整个藏书楼的书册典籍一万有余,据说过几日还有一批从江南世家那边捐赠而来的书籍将要到达,如此众多的书籍五花八门,想要分类整理无疑是巨大的工程。
看看房俊这一副公子哥儿的派头,上官仪便知道大抵所有的工作都要自己来完成了。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书籍明细,他便头大如斗。
房俊能看得进去书,上官仪是一点心思都没有的,便将另外一张书案收拾一番,整理了一下书籍明细,开始誊抄目录,同时分类归档,编撰索引。
值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唯有上官仪研墨的声音,以及房俊翻书的沙沙声。
良久,房俊才从书册中抬起头,看了一眼忙碌的上官仪,就叹了口气,伸出手指在书案上敲了敲。
上官仪茫然抬头,不解的望着房俊“校书郎有何吩咐”
房俊指了指他手里的书册明细,说道“你这个做法,得编撰到何年何月走了,陪某吃饭去。”
上官仪一脸无奈,推辞道“多谢校书郎美意,不过下官就不去了吧,古往今来,书籍整理都是这么来的,无非多耗费一些时间而已,给下官一个月时间,足以将楼中这些书籍整理清楚。”
房俊放下书本,伸个懒腰,摇头道“生死事小,吃饭事大。回头某教你一个法子,两天将这个目录索引搞定。”
上官仪自然不信。
一万余册书籍的目录索引,两天搞定两天时间若是能从头看一遍,都算你眼力好
不过腹中确实饥肠辘辘,喝了茶水,饥饿感更甚。在长安的生活实在是过于拮据,每日都数着那几个铜板过活,早上只是喝了一小碗稀粥,这时候早已消化干净。
便不再推辞,站起身,施礼道“如此,就叨扰校书郎了。”
看他这幅文绉绉的模样,房俊就撇撇嘴,也不多说,拿起放在书案上的貂皮帽子戴在头上,开门走了出去。
上官仪跟上走了两步,又退了回去。用炉钩子学着房俊的样子,将炉膛里的蜂窝煤轻轻一转,上下两块的空洞错开,空气不通,火焰便小了。如此一来,既能防止火灾发生,又能节约用煤
然后才追出门去。
雪下得很大,天地之间早已一片银白,藏书楼前的院子里以及落了厚厚的一层,东宫的内侍和宫女都组织起来清扫积雪。只是鹅毛一般的大雪簇簇落下,前边的还未扫完,身后以及落满。
房俊背着手,站在一个指挥扫雪的内侍面前,问道“殿下可在宫中”
那内侍是东宫的管事,自然知道自家太子殿下对这位房二郎如何看重,更知道这位即将成为驸马,毕恭毕敬的回话道“回二郎的话,殿下一早去上朝,这会儿刚刚回来。”
房俊就冲身后的上官仪招招手,笑道“这可正好了,咱俩去殿下那里蹭一顿午饭,若是殿下不再只有太子妃娘娘,某还有些不好意思。”
言罢,就拐了个弯,径直向立政殿方向走去。
上官仪在后面听得分明,心里就是一跳。他千里迢迢赶赴京师参加科举,为的不就是拼个官身,某个前途现在能直接在太子殿下面前说上话,若是太子殿下留下一丝好印象,即便科举失败,想来央求太子举荐一个官职亦不是难事。
最重要的,从此他的身上可就印了太子的痕迹,算是太子的人马,日后太子登基,可就是妥妥的从龙功臣,上官仪怎能不激动
再是正直纯粹的人,也不可能放着通天的阶梯而无动于衷。
那不是正直,那是愚蠢
同时心底感慨,在他来说只是个小小的藏书楼书佐,想要见太子殿下一面都是千难万难,可是跟着房俊,直接就能登堂入室去立政殿蹭饭
人与人的差距,实在是天壤之别。
心里感慨着,脚步却是丝毫不慢,紧紧的跟上房俊。
立政殿门口的内侍见到房俊,自然不会阻挡,那年老的内侍首领笑开一张缺了牙的嘴“呵呵,二郎这时间赶的真是巧,殿下刚刚命奴婢们摆膳呢。”
房俊走上台阶,摘下帽子掸了掸雪,笑呵呵道“就掐着这饭点儿呢,这么大的雪若是再回家折腾一遍,实在遭罪。”
老内侍很自然的接过房俊手里的帽子,弯着腰说道“奴婢给您拿去烘干了,走的时候戴着暖和。”
“谢啦”房俊道了声谢,从荷包里掏出一小块方正精致的银锞子,丢给老内侍“拿去喝茶。”
这种银锞子是房俊特意命人打制的,方便拿来打赏。唐朝的官场相对清廉,较之明清两朝简直就是天差地别,“门包”这种东西闻所未闻。不过房俊深谙沟通之道,一些小恩小惠从来不吝打赏,这也使得无论是太极宫亦或是东宫的内侍对他的印象都好到不得了。
天底下比房二郎有钱的不少,但是比房二郎大方的不多,关键不是赏赐了多少,而是人家这种态度明显是将他们当人看,这种肯定,可比这点儿银钱贵重得多。
老内侍笑得不见眼睛“您自进去,殿下早又吩咐,往后您来,毋须通报。”
房俊就笑着点点头,台步入内。
老内侍看了一眼紧跟着房俊的上官仪,微微一笑,没吱声,退到一边的值房给房俊烘烤帽子去了,自有身边的年幼内侍引着房俊二人进了大殿。
李承乾自然不会在正殿里用膳。
小内侍引着房俊来到一侧的偏殿,到了门口边站住脚,房俊径直入内。
李承乾穿着一套暗红色寿字纹的常服,正端起玉碗拿起筷子,一见到房俊,便放下碗,叹了口气“二郎,这次你麻烦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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