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连忙上前,说道“父皇明鉴,房俊一向公忠体国、忠心耿耿,岂能做出假传圣旨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必然是萧嗣业因与房俊素有积怨,故而狗胆包天,故意假传圣旨陷害房俊”
即便不论他与房俊之间的交情,单说他一向将房俊视作肱骨,未来等级之后能否掌控朝局,可都指望着房俊呢,岂能坐视房俊背负一个假传圣旨、欺君罔上的罪名,最终削爵罢官,流放三千里
况且他当真不认为房俊能干出这等愚蠢之事。
在他心目中,房俊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与睿智,且最是懂得进退,看似平素胡闹多谢,实则极有分寸,总能够徘徊着父皇的底线而绝不逾越半步,这等人应该擅于明哲保身,岂能做出这等作死之道
李二陛下便又将战报拿起来,看了一遍,果然发现了其中有宇文法阻挠大军出关,萧嗣业抵达雁门关却被守关将军污蔑为细作的解释
这就说得通了。
那萧嗣业被诬陷为薛延陀细作,甚至差一点被雁门关守将枭首,心中愤怒惶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投奔薛延陀,这是极有可能的。
自秦汉以降,胡族对于前去投奔的汉人极尽笼络,各个赐予高官显爵,金钱美女权力地位,要什么给什么。
萧嗣业作为兰陵萧氏的子弟,身份高贵名声显赫,更是大唐的单于都护府长史,若是能够投奔薛延陀,夷男必定不吝厚赐,予以重用。
干脆将房俊骗出白道,然后暗中对薛延陀通风报信,使得房俊大军陷入重围兵败漠北,则是萧嗣业对薛延陀送上的投名状
这么一想,李二陛下又惊又怒。
“这房俊平素瞅着一肚子奸猾,到了北疆怎地这般愚蠢这等谎言亦能听信,简直不当大用”
他是真生气。
只要想想整个右屯卫都因为萧嗣业的叛国、房俊的愚蠢而全军覆灭,他就气得不行。
即便当年颉利可汗饮马渭水、兵临城下,大唐亦未曾有过整整一个卫的大军覆没的惨败
李绩道“萧嗣业伪造圣旨,自然是死罪难逃,但房俊听信谎言、不辨真假,亦是难辞其咎。眼下右屯卫大军已然直出白道,追是追不回了,只愿他能够及时醒悟,识破萧嗣业的毒计。若果真还得右屯卫损失惨重,甚至于全军覆没,还请陛下治其失察之罪。”
这话说的就水平多了。
右屯卫损失惨重、或者全军覆灭,必定要治其之罪,但若是没什么损失呢
自然就不算犯错。
虽然心里也有些恼火房俊如此莽撞,但以他对于房俊的了解,这小子又似乎不是愚蠢之人,若没有几分把握,焉敢直出白道,长驱直入突袭漠北
自己这算是给那小子背书了,只要不是结果太惨,总归还能有一些挽回的余地
晋阳公主知道自己刚刚说错了话,这会儿眼珠儿转转,出声道“姐夫最是忠心,岂能做出那等欺君之事呢必然是那萧嗣业欺骗陷害姐夫”
旁边的李承乾与长乐公主闻言,差点抬手捂脸
这丫头确实聪明,但是毕竟年轻识浅,不懂人心。
李绩也有些纳闷儿,瞄了绷着一张小脸儿的晋阳公主一眼,心忖这位殿下不是平素与房俊极为亲厚么
今日怎地句句话都像是给房俊后脊梁插刀子,还不唯恐房俊不死,插个没完的那种
“嗯”
李二陛下被晋阳公主的话语说得心中一跳。
他陡然意识到,好像按照房俊战报之中的说辞,若大军惨败,那么最大的罪名就是萧嗣业的,若侥幸得胜,那勒石燕然的盖世功勋就完全是房俊的。
不论结局如何,这棒槌好像都可进可退,立于不败之地
事情当真如此简单
李二陛下疑心重重。
不过此时不是追求真相的时候,说一千道一万,最终的结局还是要看右屯卫的战绩如何。
“将薛延陀的使节驱逐出京,命其即刻遣返漠北,去告知夷男,明犯大唐者,虽远必诛要他好自为之。”
恼怒之下的李二陛下,直接将陈汤的话语改了改,拿了出来。
当年大汉威服四海封狼居胥,打得匈奴千里遁逃漠南无王庭,难不成今日之大唐就比大汗逊色
薛延陀就比匈奴更强
欺人太甚
东征是肯定要无限搁置的,李二陛下病情不好转,就无法御驾亲征,无法御驾亲征,难道将覆灭高句丽的盖世功勋白白交给哪一员大将
倒不是李二陛下舍不得放权,实在是对于得国不正的他来说,亟需覆灭高句丽的功绩来提升自己的历史地位,所以哪怕数十万大军在幽营二州枕戈待旦,每日耗费钱帛粮秣无数,依然只能原地驻扎
李绩又坐了一会儿,就朝中如今的局势与李二陛下商讨一番,领会了皇帝的意志,这才告辞离去。
朝中文武群臣,李二陛下对李绩最是放心。
此人文韬武略,实乃不世之才,却心智沉稳生性低调,淡泊安然素无野心,将朝政尽数托付,不虞有变。
若是换了长孙无忌成为首辅,李二陛下这会儿睡觉怕是都能惊醒
待到李绩离去,李二陛下觉得有些精神恹恹,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李承乾领着两个妹妹轻手轻脚的退出去,换了内侍入内看守服侍。
出了神龙殿,李承乾瞅了瞅神情有些羞愧懊恼的晋阳公主,到底不忍苛责,只得轻叹一声,道“妹妹们也回去歇息吧,这几天日夜劳累看顾父皇,也都困顿不堪,要注意身体。东宫尚有一些事务需要处置,吾且先回去,稍后晚间再过来服侍父皇。”
然后微微颔首,举步回去东宫。
两位公主敛裾施礼,目送太子离去。
直起身,长乐公主瞅了一眼晋阳公主,轻声道“去我那里坐坐。”
晋阳公主眼神有些飘忽,吱唔道“那个好困哦,要不先回去睡觉吧”
“哼”
长乐公主横了她一眼,莲步轻移,当先而行。
晋阳公主苦着一张小脸儿,无奈的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紧随其后。
对于这个性情清冷的姐姐,她有着如对母亲一般的孺慕,平素从不敢违逆她的意愿,更何况眼下明知姐姐是因为自己说错话要训斥自己
跑掉是肯定不敢的
姊妹两个一先一后回了淑景殿。
宫女端来温水被两位公主净面洗手,而后又奉上香茶糕点,长乐公主素手轻摆,将一众宫女斥退。
殿内只剩下姊妹两个。
晋阳公主有些局促不安,偷偷咽了一口唾沫
长乐公主玉容清冷,伸出玉手拈起茶杯浅浅的呷了一口,然后抬起螓首,清亮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晋阳公主,直至将小公主盯得慌神不已,这才轻启樱唇,清声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晋阳公主心底忐忑,本来以为姐姐是恼怒她乱说话帮了倒忙,这会儿听到这么一问,有些愣神,下意识问道“什么什么意思”
长乐公主道“就是刚刚在父皇面前的那些话,什么意思”
晋阳公主愈发一头雾水“就只是帮姐夫求情呀,你又不是不知道父皇的脾气,这回姐夫听信别人假传圣旨,闯下大祸,怕是父皇不肯轻易饶他。我知道说错话了,可也只是想帮姐夫嘛,姐姐你别骂我”
“我说的不是这个”
长乐公主淡然打断,瞅着晋阳公主问道“我问的,是你为何要那么帮着房俊说话”
晋阳公主秀眉微蹙,表情迷惑“难道不应该么姐夫对我很好啊,这些年一直很宠着我,但凡是我要的,姐夫总会想方设法的弄来给我,又会带着我玩儿,哼哼,比长孙表哥强多了现在姐夫惹恼了父皇,我自然要帮姐夫求情,难不成姐姐你以为姐夫当真想要造反,欺君犯上”
提起长孙冲,长乐公主气势一滞,伸出纤纤玉指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
这丫头看似聪明机灵,但到底还是一个小孩子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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