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陇又是惊惧,又是气愤,如此大战,右屯卫连一个新的战略都懒得去向,居然将上回用过的计策照搬出来
视我如无物耶
然而更令他郁闷的是之前千算万算小心翼翼,猜测右屯卫各种应对之可能,唯恐一不留神坠入其计谋之中,却唯独没想过右屯卫会故技重施
但最重要的是,如今吐蕃胡骑穿插而来朝着己方后阵气势汹汹奔袭,一旦右屯卫轻骑也在某一处迂回而至,上一次大败亏输之结果将重演。
此刻,他哪里还顾得上长孙淹
“快撤快撤返回城墙以东,再做应变”
宇文陇掉转马头,顺着来路向后撤退。并必须先保住麾下这点家底,否则宇文家根基尽断,他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九泉之下的宇文家列祖列宗
永安渠畔。
门阀私军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虽然右屯卫阵列在潮水般的冲击之下岿然不动、坚若磐石,但能够这般压着右屯卫打,当时又有几人做得到一时间不仅仅是长孙淹,就连那些门阀私军也豪气勃发,状若疯狂的向着右屯卫阵地发动一拨一拨的强攻。
战场之上血火横飞,惨烈至极。
不过随着狂攻不果,这些门阀私军缺乏训练的弊端渐渐显现,兵卒开始烦躁,士气开始低落,气势不可避免的逐渐衰落。
“将军,停一停吧”
“伤亡太大,顶不住了啊”
“是不是撤下来喘口气”
长孙淹面色阴沉,手里马鞭挥舞几下,厉声喝叱道“吾自然知道诸位伤亡甚大,但敌军亦是强弩之末,只需坚持下去其防线必然崩溃这个时候撤下来,岂不是前功尽弃毋须多言,赶紧驱使兵卒继续猛攻,谁敢扯后腿,老子立斩不饶”
他虽然没带过兵,但兵书还是读过几本的。
哪里有那么多势如破竹、攻无不克战争很多时候就是僵持,拼消耗,往往前一刻还是旗鼓相当、分庭抗礼之,下一刻其中一方忽然不支,崩溃就在一瞬间。
所谓“一将功成万古枯”,便是于此。
各家门阀私军首领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驱使麾下兵卒继续发动猛攻,只是那巨大的伤亡让大家心里一阵阵肉痛。这可都是各家赖以主宰地方、与朝廷分庭抗礼的根基,若是一股脑的死在关中,家族门阀还凭什么延续辉煌、垄断地方之政治
可事已至此,却是没法回头,所有门阀私军都赖以关陇而存活,若此刻激怒了关陇,对方撒手不管,结局也只能是死路一条
长孙淹也有些冒汗。
战况实在是太过惨烈,缺乏重甲、训练不足的门阀私军看似潮水一般发动攻势,漫山遍野气势汹汹,但是在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右屯卫面前,却着实难以撼动其严整的阵列。
潮水看似汹涌澎湃,但是又岂能撼动礁石分毫
忽然,后阵骚乱起来,起先只是最后放的兵卒鼓噪骚动,但是转眼之间,这股骚动迅速入水纹一般扩散开来,波及整个后军。
长孙淹有些发懵,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亲兵也一脸不解,有人策骑想要前去查看,没走出几步,便有校尉飞跑过来,来到长孙淹面前急喘几口,大声道“将军,大事不好”
长孙淹一马鞭便抽下去,怒道“喘气不差这一口,有事赶紧说完”
“喏”
那校尉挨了一鞭子,敢怒不敢言,大声道“后阵沃野镇私军忽然停止前进,且快速后撤,尚不知发生何事”
长孙淹一愣,旋即又是一鞭子抽下去,骂道“不知发生何事你前来禀报个屁啊速速前去查探”
“喏”
挨了两鞭子,校尉捂着脑袋转身往回跑,差点与迎面冲来的几骑撞在一处
那几骑策马来到近前,想要靠近长孙淹,但是附近兵荒马乱根本近不得身,只能远远的喊道“吾等奉宇文将军之命,前来通知长孙将军,西侧十里之外发现吐蕃胡骑,宇文将军唯恐右屯卫的骑兵也在向后阵穿插,故而不得不撤军结阵,特命吾等前来知会将军,请将军速速后退汇合。”
这几个兵卒本是奉宇文陇之命前来,让长孙淹悄悄撤退与之汇合,既然“送人头”的任务已经大致完成,没必要继续让长孙淹跟在军中承担风险。
可这番话语当众喊出来,不仅长孙淹一脸懵然,周围各家私军的首领更是一片哗然。
“什么吐蕃胡骑已经截断咱们后路”
“前边右屯卫阵地牢不可破,咱们已经损失了太多人,若是后路被断,岂不是瓮中之鳖”
“娘咧咱们在这里打生打死,这个长孙四郎居然想要偷偷的逃跑”
“恁特娘当老子傻的不成不打了不打了,大家一起跑”
“晚了就被断了后路,悔之莫及”
“招呼部队,撤”
周围各家私军首领一阵沸反盈天,怒气冲冲的吼叫一阵,然后一哄而散,奔赴各自部队予以集结,向后撤退。
数万人的阵地瞬间乱成一团,人喊马嘶相互践踏,毫无阵法可言。长孙淹又惊又怒,也顾不得怪罪那几个宇文陇的亲兵,对左右道“护住我,速速撤退”
左右亲兵早有准备,当即调转马头、变换阵型,先将长孙淹护在中间,然后十余骑在前开路,试图迅速撤离。然而周围的门阀私军听说了后路敌军阻断退路,身为主将的长孙淹也要撤退,哪里还有心思猛攻右屯卫阵地调过头向着后方逃跑,唯恐跑得慢了被右屯卫与吐蕃胡骑破袭屠杀。
数万人在军令无效、秩序丧失的情况之下,就好似数万头猪在野地里狂冲乱撞,一时间兵荒马乱、不辨东西,乱作一团。
长孙淹一行被乱军裹挟其中寸步难行,急得两眼发红,又听得身后有人大喊“右屯卫已经离开阵地,杀过来了”
惊惶在迅速蔓延,门阀私军彻底溃散。
长孙淹意识到大事不妙,咬牙下令“杀出去”
这个时候什么大军主将、什么世家子弟根本没人在乎,乱兵裹挟着向着后方撤退,但秩序混乱缺乏指挥,乱哄哄不辨方向,相互拥挤践踏,哪里走的出去迫不得已只能下死手。
亲兵得令,纷纷抽出横刀,冲上前去挥刀劈砍,杀得挡在身前的乱军哭爹喊娘、急忙避让一旁。但数万人拥堵在一处,彼此摩肩擦踵、熙熙攘攘,哪里是你想避让就避让得了一个挤一个、一个撞一个,非但未能让出一条通道,反而愈发混乱。
“大家快跑啊,右屯卫杀上来了”
前方一阵大喊,长孙淹骑在马上骇然回头去看,只见永安渠畔的右屯卫阵地方向,数千右屯卫兵卒已经散开阵列,黑压压如山似岳一般向着这边压来,重装步兵在前,弓弩手、火枪兵散于两侧,步履缓慢但行进坚定,追着溃军的尾巴杀了过来。
长孙淹一颗心如坠冰窖,难不成自己今日就在死在此地
他红着眼睛发了疯一般抽出横刀,大吼一声“挡我者死”策骑充入面前阻挡他撤退的乱兵之中疯狂砍杀,试图杀出一条血路,逃之夭夭。
一阵滚雷一般的马蹄声自黑暗之中响起,混乱溃逃之中的门阀私军骇然望去,便见到西边黑暗之中有一支骑兵陡然杀出,战马鬃毛飞扬,马背上兵卒挥舞着藏刀,呼喝着奇怪的语句,风驰电掣一般杀来。
“吐蕃胡骑是吐蕃胡骑”
“妈呀快跑”
“跑个屁啊人腿能跑得过马腿赶紧投降”
哗啦啦无数兵卒当机立断,将手中兵刃投掷于地,然后蹲在地上两手抱头,大喊“别杀我,我投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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