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他这是在喂自己
阮昭都不知道, 傅时浔是把这件事做的这么自然。在她的记忆里,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喂过吃的。
她脸颊逐渐开始发烫, 更是忍不住撇向另一边。
一直以来, 都是阮昭从容不迫的撩他, 坦然说着让人面红耳赤的话。
说是她厚脸皮也好, 坦荡也好,她做着其他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本以为她骨子里就没有羞涩这种东西,但几次下来,好像并不是。
傅时浔发现,她也会脸红。
也会羞怯到不敢看他。
“什么馅儿的”他盯着阮昭的侧脸问。
阮昭将馄饨嚼下去,这才尝出来,居然是虾仁馅儿的。
“虾仁。”她吃完后, 小声说。
傅时浔又问道“喜欢吗”
阮昭乖乖点头, 这可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在家时,董姐经常给她包,家里的冰箱冷冻格里, 经常塞的满满一格子。
“那你现在,放下手里的东西, 乖乖吃饭。”
傅时浔将饭盒,放到她面前, 慢条斯理的直起身体。
阮昭应了一声, 伸手将饭盒推的远远的, 生怕沾到桌子上的青铜碎片, 倒是傅时浔淡然道“没事, 一点汤汁都没有。”
她低头看了眼, 果然盒子里干干净净。
这馄饨是干的。
她不由惋惜道“可惜没有芝麻酱。”
说来也怪, 阮昭确实喜欢吃馄饨,而且是那种干拌馄饨,一小勺芝麻酱,加在里面,那滋味别提多好了。
“谁说没有了。”傅时浔淡然道。
阮昭忍不住朝他手上看去“在哪儿”
“走吧,”傅时浔直接将饭盒拿了起来。
阮昭跟着站了起来,两人从修复室离开之后,走出考古大棚,来到不远处的露天停车场。傅时浔的那辆黑色越野车,在里面格外的显眼。
上车之后,阮昭就看着他从后座里拿出一个袋子,随后拿出一个罐子。
一打开,芝麻酱扑鼻的香味,就传了出来。
“你怎么连这个都有”阮昭这次是真的震惊了。
傅时浔将芝麻酱倒进装馄饨的饭盒里,这才递给她“快点吃吧,再不吃就冷了。”
“好香。”阮昭原本还不觉得饿,这会儿因为空气中的香味,只觉得胃都在翻涌。
她刚伸手去接,一阵咕噜咕噜声,传了出来。
巨大且明显的声音,震惊的阮昭捧着手里的饭盒,不知所措。
她眨了眨眼睛,好半晌才开口说“我以前不这样的。”
傅时浔忍着笑意,低声说“下次不许再不吃饭了。”
阮昭修画一向专注,身边也没有长辈约束着,修起来十来个小时不吃不喝,都是正常的事情。所以她挺习惯了这样的工作方式。
这还是第一次,她修复做到一半,被强行拉出来吃饭。
但她不仅没觉得反感,反而更多的开心。
有人关心的滋味,真的很好。
“我也没有不吃饭,就是想做完了再吃,”阮昭用筷子,将芝麻酱和馄饨拌在一起,低声说道。
傅时浔垂眸,睨了她一眼,说道“你知道我们这个考古遗址,到目前为止,发掘出了多少件文物吗”
“多少”阮昭问完,吃了一口馄饨。
傅时浔“目前已有一千多件编号文物,铜器、石器、玉器、陶器,完整器物已经超过三百件,破碎的更是占据更大多数。所以你要是修,不吃不喝也修不完。考古不是一时的事情,像这样一个大型墓葬遗址,光是发掘,前前后后就需要好几年。”
“之前网上极火的三星堆,你应该知道吧,前前后后已经发掘了几十年。”
阮昭点头,不由感慨“原来,考古是这么漫长又辛苦的一件事。我觉得比我们做修复的,还要沉得住气。”
以前爷爷总教她,要想做一个好的修复师,就要耐得住寂寞。
守住匠心。
只可惜,她到底还是辜负了爷爷的期待。
“要喝水吗”傅时浔问道。
阮昭点头,他推门下车,去后备箱拿了一瓶矿泉水过来。
他重新坐回驾驶座,将瓶盖拧开,递过来,阮昭伸手接过,喝了两口,傅时浔极其自然的接了过去。
等她又低头吃了一口馄饨。
傅时浔的目光,落在她的嘴角。
她的唇色其实很浅,又因为皮肤是那种偏冷调的白,所以不化妆的时候,会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病弱感。
这会儿,她嘴角沾着一点点芝麻酱。
浅褐色的酱汁,并不易察觉。
阮昭原本正专心吃馄饨,她确实是饿了,这馄饨又包的大小正好,她一口一个。
“怎么了”她察觉傅时浔盯着自己。
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嘴角,阮昭问道“我脸上沾了东西吗”
傅时浔伸手抽了张,车里放着的纸巾,递过来说“嘴角有一点儿芝麻酱,擦一下。”
这次阮昭没去接。
她微仰着头,黑眸直勾勾望着傅时浔“你帮我擦一下吧。”
傅时浔“”
“我没手擦啊,傅教授,你就再帮我一下”阮昭狡黠的看向他。
或许是刚才他喂的那颗馄饨,给了阮昭再次得寸进尺的底气。
傅时浔垂眸,视线落在她的嘴角。
见他没动,阮昭想了下,好像自己确实太过分了。
这确实不像是傅时浔会做的事情。
“算了,我自己来吧。”阮昭刚要把饭盒,放到旁边。
傅时浔的手臂就跟着伸了过来,他拿着纸巾,直接将她嘴角的那抹芝麻酱擦掉。
隔着薄薄的一张纸。
她的嘴角还能感觉到他手指的温热。
擦完,傅时浔将纸巾揉成一团,低声道“现在,可以乖乖吃饭了吧。”
可以了。
她实在是太可以了。
阮昭埋头,闷声吃饭,只是一边吃着,嘴角总是忍不住弯起弧度,连带着眼尾都一直上翘。
考古队来了一个大美人的事情,不到一天,基本就传遍了。
本来大家都以为,这么一个漂亮姑娘,吃不了什么苦。谁知几天过去,她不仅迅速上手修复各种器物,更是一声苦和累都没叫过。
因为考古工作,都是白天作业,所以晚上,从来不会有加班这种事情。
乡村的夜晚总是宁静而又枯燥的。
大家在房间里,基本都是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
阮昭一向不喜欢看剧,待在房间里,难免会无聊。
她正准备给楼下的傅时浔发微信,小小骚扰她一下的时候,外面传来的喊声“傅教授,阮老师,下来吃烧烤。”
她起身走到阳台,就看见庄维和田希两人拎着一个大袋子。
他们刚才借了傅时浔的车,去了一趟镇上,说是要买生活用品,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阮昭穿着拖鞋下楼,她回来之后,就洗了澡。
到二楼时,正好遇到傅时浔,他头发还湿漉漉的,站在二楼的白炽灯下,五官清俊而英挺,轮廓深邃又利落,光线从他的眼睫穿过,那浓密的长睫,让人忍不住想要问问他,是不是用什么专门长睫毛的秘方。
阮昭知道他没特意收拾,可就是这种,反而越发帅的她心脏乱跳。
她也不明白,自己整天对着镜子,光看自己这张脸,应该不至于再轻易就对别人生出什么惊艳之心。
可有时候,只是看着傅时浔的脸,就会时不时让她觉得心跳加速。
傅时浔正要下楼,看见她一身长裙,从三楼下来。
为了方便工作,阮昭从来这里后,就再也没穿过裙子。
“是不是觉得,我还是穿裙子好看”阮昭走过来,见他看自己,笑盈盈问道。
傅时浔别开目光,淡声说“下楼吃东西吧。”
两人携手下楼,庄维他们已经搬了一张桌子,在院子中间,买来的烧烤和啤酒也都放在上面。
“傅教授,阮”庄维一扭头,看着下来的两人。
这一下,就把他看愣住了。
虽然长相是绝对的硬通货,一个美女好看与不好看,确实主要是看脸,但要是这个美人再盛装打扮一下的话,那种惊艳指数,只会成倍数增加。
从阮昭来的第一天,他们就觉得这姑娘长得可真好看。
当这会儿,她一身重工蕾丝长裙,明明那么繁复的花纹,却被她穿出轻盈纤细的视觉效果,整个农家小院,真的有种蓬荜生辉的感觉。
就连一向对穿着打扮没什么兴趣的田希,都有些愣,半晌夸赞道“阮老师,你这身衣服真好看。”
“你喜欢吗我可以给你地址。”
田希摆手“算了,我不适合。”
庄维将啤酒递过来,他买的是冷藏过的,这会儿整个罐子表面,覆着一层浅浅的水汽,现在天气还是有些炎热的。
“幸亏现在天气热,我让老板用锡纸裹起来,这烧烤肯定没冷。”
庄维招呼他们吃东西,阮昭将面前的啤酒,递到傅时浔面前。
傅时浔单手拉开啤酒的拉环,一声极轻的砰,带着气泡不断翻腾的滋滋声,打开后,他又将啤酒罐放会阮昭面前。
这么自然又亲密的动作,看得庄维和田希一愣一愣的。
他们不是第一天认识傅时浔,谁不知道他们傅教授是油盐不进的主儿,追求他的女生真不少,但是不管是谁,从最开始的时候,就会被他彻底断了念想。
以至于一度甚至有离谱的传闻,说傅时浔可能是gay。
但这会儿,两人觉得自己好像窥见了什么了不得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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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时浔教授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他们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这个问题答案。
阮昭低头看了眼,只得小声说“我不喝的。”
“阮老师,你是不喜欢喝啤酒吗”庄维小声说道,正要去拿别的饮料。
阮昭淡声说“不用麻烦,我不喝酒,也不喝饮料的。”
这是闲暇打发时间的小聚会,自然没人会劝酒,庄维笑着说“女生确实不太喜欢喝啤酒。”
阮昭随意挑了点吃的,解释说“我不是不喜欢,而是我从来没喝过酒。”
“从来没喝过”庄维觉得这就夸张了。
虽说做修复师的,不需要应酬,但是什么同学聚会,大学毕业,难免会遇到要喝酒的场合,居然都能一次不喝的吗
庄维有些好奇问道“为什么”
阮昭想了下“为了保护我的手。”
这下,不仅庄维感兴趣,田希也看了过来。倒是傅时浔,坐在椅子上,姿态是极少见的懒散模样,手掌搭在面前的啤酒罐上面,偶尔端起来喝一口。
别提有多勾人了。
阮昭淡然欣赏着他这份姿态,一边说道“在我们古画修复的过程中,有一项最重要的工序,叫揭命纸。中国书画重装裱,一般会在原画上,覆上一层托纸,这层托纸可以保护画,延长书画的寿命。”
“正所谓绢保八百,纸寿千年。一旦超过年限,就要对书画重新进行修复装裱,而修复的过程,就需要将这层托纸揭开。所以这层托纸也被叫命纸。是关系到书画命运的一层纸。”
哪怕是最熟练的修复师,都无法保障揭命纸的成功率能达到百分百。
田希立即说“所以你是为了保护手指的稳定,才滴酒不沾的。”
阮昭一直都很欣赏田希,这个女生虽然长相不出众,但是聪明又沉稳。
“对,修复书画时,手掌的稳定比什么都重要。”
田希说“所以你才一直戴着手套。”
阮昭从来这里开始,哪怕是这么热的天,手上也戴着一双薄薄的手套。如今也不难猜测,她为什么会戴着。
庄维感慨说“那你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能喝酒。”
“大概吧。”阮昭不甚在意道。
“这也挺难的吧。”
虽然酒精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人总有不痛快,或者特别快乐的时候,不管是借酒消愁也好,借酒助兴也罢,阮昭都体会不到。
况且持之以恒的坚持一件事,其实是很难的。
阮昭“如果是为了一名出色的修复师,那么我会选择舍弃。”
“阮老师,你当初为什么会想当文物修复师啊这个职业还挺冷门的,”庄维随口问道,大概是坐在一起闲聊,难免会多打探两句。
阮昭沉吟了许久,低声说“大概是想继承我爷爷的衣钵吧。”
“你爷爷也是修复师”庄维惊讶。
“嗯。”
庄维说“那他应该挺有名的吧,说不定咱们都还听说过呢。中国文博届就这么大地方,上次我们去开会,我还见到了一位之前参与过修复五牛图的老师。”
“他没什么名气。”阮昭淡然一笑,“而且他去世的挺早,应该没什么人听说过他的名字。”
这下庄维都尴尬的说不出话。
深深惭愧与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
好在他还挺善谈的,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不过之后,多数都是他在说,其他应和几句。
傅时浔一向话少,这会儿更是冷淡的要命。
虽然明天是他们的休息日,但是聊到九点多的时候,阮昭也有些困意了,随着她眼皮微眨了几下,傅时浔推开面前的啤酒“早点回去休息吧。”
阮昭立即帮忙收拾,毕竟东西是另外两个人买的,而且他们因为去镇上买东西,也还没洗澡呢。
于是,她和傅时浔留下来,收拾桌子。
其他两人回去洗澡。
很快东西收拾好,阮昭去洗手,傅时浔过来,站在她旁边。
乡村的夜晚,是宁静而又嘈杂的。特别是今晚的夜色那样美,如同幕布般漆黑的天际上,悬挂着的无数恒星,犹如一条镶嵌在星空中的一条丝带,蜿蜒而美丽。
这里没有城市那种汽车的鸣笛和各种人声鼎沸。
只有空气中吹拂过的夜风声,远处传来的虫鸣蛙叫。
傅时浔看着她摘下手套,一点点认真的洗手。
她本来就白,这双手却更加白的过分,冷调白色,看起来有种脆弱的过分。
“你当修复师,真的只是为了继承你爷爷的衣钵吗”突然,傅时浔问道。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傅时浔好像听出了她声音里,无尽的悲凉。
如果真的如她所说的,是为了继承她爷爷的衣钵,那她应该是骄傲的。
阮昭慢悠悠从旁边抽出纸巾,细细将自己的手擦了一遍。
这才转头看向傅时浔。
她上前靠近他,一双黑眸藏着笑意,笔直的望过来,低声说“傅教授,你知不知道,当一个男人主动向一个女人提问的时候,意味着什么”
傅时浔沉默着看着她。
阮昭本来也没打算从他嘴里,得到回答。
她又往前踏了一步,这次他的下巴,就在她目光所及之处,近的连他冷淡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意味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危险。
他问“意味什么”
但事情却在下一秒,挣脱了她的预想范围,因为傅时浔站直了身体。两人的距离,再次被拉近了。
“这个男人开始对这个女人有了兴趣。”
阮昭说完这句话,恍惚的抬头,看着他干净利落的下颚线,心头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这是一个,适合接吻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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