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孔来啦,赶紧的开战”
这一声喊,让一只脚迈下马车的李承乾一个哆嗦,差点失足栽下去
孔颖达是什么人
名垂天下、硕果仅存的当世大儒,孔圣人的第三十一世孙,被陛下称为当朝帝师,无论是经义学问亦或朝政施为,屡有请教,信任有加,更将其指为太子之师。
这样一位资历深厚、盛名威隆的当世大贤,居然有人要跟他开战
李承乾惊诧不已,寻声望去,哆嗦一下嘴皮子,却是哑然失声。
这位雀跃不已、一脸兴奋叫嚣着“开战”的家伙,居然是宇文士及
好吧,这位的名声或许没有孔颖达响亮,但是论起在李二陛下面前的影响力,却是犹有过之。
这两个人要开战
李承乾觉得自己头都大了一圈,眼见身畔的孔颖达一步就从马车上迈下去,兴冲冲的直奔宇文士及而去,李承乾连忙拉住孔颖达的衣袖,苦劝道“老师,何以如此”
这两人若是打起来,简直会成为天下笑柄
那后果太美,李承乾不敢想
孔颖达满脸诧异,却是不为所动,只是使劲儿拉着衣袖挣脱李承乾的手,一张老脸兴奋得放光“这老货屡败屡战,却总是叫嚣不服殿下稍后为老臣掠阵,看老臣如何与他大战三百回合,杀的他丢盔弃甲,哭爹喊娘”言罢,大步朝宇文士及所在的值房而去。
李承乾急的都快哭了,真是人不可貌相,谁能知道孔颖达这位敦厚君子居然有如此刚烈的脾气还大战三百回合你俩加一块儿都一百四五十岁了,怕是蹦两下都能少俩零件儿,也不知是谁哭爹喊娘
可他虽是太子,却身为学生,如何能劝得住孔颖达只得跟在身后,苦劝不止。
“老师,何必动气许国公向来低调,即便是触怒了老师,怕也是另有隐情。您二位相交数十年,有什么话不能好生坐下来商量一番,非得这般赤膊相对”
孔颖达脚步不停,一脸愤然“另有隐情不然这老货昨日略有小胜,便洋洋得意将老夫好一顿嘲笑,简直岂有此理今日若不将他狠狠放血,老夫食不知味、睡不安寝”
李承乾闻言,脚下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放血
娘咧这可要出大事啊,回头这两位有个什么闪失,自己于心何忍
李承乾忧心如焚,却劝阻不住,只得跟在孔颖达身后,亦步亦趋,打算等这二位真的打起来,再拉架不迟。
孔颖达脚底生风,几大步便来到值房门口,宇文士及已然埋怨道“约好了巳时初刻,这眼瞅着都快午时了,你这老头磨磨蹭蹭的,害得吾等苦候不至,心里如同长了草一般哎呀,太子殿下,恕罪恕罪,老臣未见着您”
看着宇文士及敷衍的施礼,那腰板只是微微的弯了一下,便即直起来,李承乾忍不住翻个白眼。咱自打从马车上下来,您这眼神就一直盯着孔颖达,可不是瞧不见我么
孔颖达径自走进门去,说道“这也不怪我,今日去弘文馆与殿下筳讲,谁料到这一说起来就忘了时辰,老夫这也是心焦不已啊”
宇文士及便说道“你这老头也是,都多大岁数了,也不知道怜惜着自己身子骨筳讲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下回随便说几句就行了,可别再耽搁咱们开战”
正紧跟进门的李承乾闻言,好玄没撞门框上
合着咱这位太子在你们眼里就跟路人甲也似当着咱的面儿,居然说下回筳讲的时候随便谁几句就行了这也太瞧不起人了
太过分了
李承乾心里忿忿不已,却也无可奈何。无论是孔颖达亦或宇文士及,都不是他这个太子能招惹的存在
别说孔颖达,即便是宇文士及若在父皇面前告自己一状,恐怕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宇文士及原是隋朝驸马,妻子是隋炀帝之女南阳公主,早年因父勋受封新城县公,历任尚辇奉御、鸿胪少卿。江都之变后,封内史令,后西去长安,投奔唐高祖李渊,被拜为上仪同,随唐太宗征战,升任中书侍郎,进封郢国公。
武德八年,宇文士及代理侍中,兼天策府司马。李二陛下继位后,又进拜中书令,以后历任凉州都督、蒲州刺史、右卫大将军、殿中监等官职。
此人与李唐皇室源源颇深。
宇文化及于江都谋反,后被窦建德所杀,同时将南阳公主与宇文士及的儿子宇文禅师一同杀死,公主出家为尼。后来,窦建德兵败,宇文士及在洛阳遇到准备前往长安的南阳公主,便请求复合。南阳公主拒绝道“我与你家乃是仇敌,今日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你对谋逆之事并不知情。”宇文士及再三请求,公主怒道“你若一定要寻死,我可以见你。”宇文士及只得放弃。
后来宇文士及娶李唐宗室之女寿光县主为妻,备受高祖李渊以及李二陛下的信重。
宇文士及年岁渐长,李二陛下便将其召回朝中,任命为右卫大将军,经常把他召入内宫,至半夜方才放出。有时恰逢休沐日,李二陛下也会派人驰马来召。但宇文士及生性谨慎,对于在宫中的事情,回家后即便对妻儿亦不曾过多透漏。
这样一位老臣,李承乾能奈他何
不过幸好,进屋之后,他想象中的大打出手并未发生
值房内燃着火盆,温暖如春。
屋子正中放着一张高腿方桌,四周摆放着四把椅子,俱是上等檀木,华丽珍贵。
此时挨着桌子,已然坐了两人。
见到李承乾跟着孔颖达进来,那两人先是一愣,随即赶紧起身施礼“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乾一瞅,都认识。
左手边这位老者,乃是可与孔颖达齐名的当世大儒、弘文馆学士、琅琊县子颜师古。
而右手边这位,则是礼部尚书、新乡侯房俊
李承乾有些惊讶,房俊怎地与这帮老家伙混在一起虽然他的爵位官职甚至以及超过颜师古,但是毕竟年岁摆在那里,难道都没有代沟的么
面对二人的施礼,李承乾之时稍微错愕一下,便微笑道“二位不必多礼”
话刚开口,便见到孔颖达与宇文士及已然坐到桌旁,宇文士及大声道“繁文缛节,何必附庸赶紧的开战”
于是,太子殿下的话尚未说完,颜师古与房俊便已回头入座,四人各据一方,将桌上无数块小木牌搓得哗哗响,只留下太子殿下错愕不已
“话说,仁人兄昨日大杀四方,可是赢了不少一筒怪不得今日如此心急,仲远兄若是再不来,怕是仁人兄要寻到你家门上”颜师古将木牌牌码成整齐的一溜儿,嘴里亦不闲着。
仁人是宇文士及的字,而仲远则是孔颖达的字,颜师古与二人年岁相仿,相交多年,皆以字相称,以示亲厚。
宇文士及闻言,恼火道“你只见我昨日赢钱,为何不见我连输几日,连祖传玉佩都押上了说起来,吾等这点私房,怕是都被房俊这个臭小子给赢了去”
说着,还不悦的瞪了房俊一眼。
房俊笑眯眯的,也不还嘴,手底下却是不慢,将孔颖达打出的一张三万碰上,然后打出一张西风,听牌了
孔颖达瞅着手里的牌,叹气道“那也没辙,咱几个老骨头,身份资历摆在那里,这六部三省,除去几个头头儿,哪个敢吾等坐在一桌大牌便是有那么一个,怕是也没心思打牌,而是一门心思的想要送钱给咱们,哄咱们开心。与其如此,好不如被房二赢去,起码这小子不玩虚假”
“那是,打牌嘛,输赢是次要的,主要是真刀真枪的玩得开心,若是弄虚作假,有什么意思八条”颜师古一边说着,一边打出一张八条。
“杠”房俊赶紧喊了一声,将八条拿出来,从牌堆的最后摸起一张,一瞅,顿时乐了,将手里的牌推倒“杠上开花,海底捞月承惠每人八百文,给钱给钱”
颜师古瞅瞅手里已然清一色听牌,顿时怒道“你个小混蛋,每次都是小屁胡,害得老子清一色都没得胡小小年纪跟你爹一个德性,四平八稳的一点追求都没有,真真是没出息”
旁边正观战的李承乾,这好奇的琢磨着这种木牌牌。
这种游戏虽然前所未见,但是生性聪慧的李承乾之时观战一会儿,便已大致知晓其中规则。令他惊异的是,两颗骰子为两仪,万饼条三才,东西南北四象虽然只是个游戏之作,却隐含天地至理,令人啧啧称奇
不需问,这等神奇的器具,必然出自房俊之手
只是堂堂三位备受敬仰的大儒与一个当朝侯爵聚众赌博,你们就未觉得不妥么
而颜师古的这一句咒骂,更是差点没让太子殿下将下巴掉下来
“家籍儒风,该博经义,业综书林,誉高词苑”的颜师古,牌品居然如此低劣,你敢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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