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烈烈,江水鼓荡,庞大的战船顺风疾驰,直奔牛渚矶
金陵水师守备王上方一身甲胄,威风懔懔,手按腰畔横刀,目光锐利如鹰,紧盯着前方不远处的牛渚矶。
副将张充站在他身后,神情忧虑道“长官此举是否不妥万一消息泄露出去,皇帝必然大怒,朝廷亦定然追究到底,恐怕长官难以置身事外。”
王上方目光微凝,心底微微一叹,口中却说道“吾等倾巢而出,皆是金陵水师第一等的战力,面对房俊那群由各家族狗腿子组成的船队,定然一举击破届时,将所有人统统斩杀,所有战船就地焚毁,有谁会知道到底是谁做的”
张充默然不语。
作为被王上方一手提拔起来的寒门武将,张充对于王上方视如父辈,言听计从。他自然明白,长官如此孤注一掷,正如他那位在长安遭受羞辱的堂兄王雪庵一般,只是想要紧紧的攀住江南士族的大腿,进而提升琅琊王氏的地位,重现昔日荣光而已。
张充是寒门出身,他不太理解王上方这种孤注一掷、置诸死地亦要振兴家族的想法。在他看来,只要人活着才有希望,若是人都死了,家族再是强盛又能如何呢
可是张充也有私心。
作为大唐经制水师,眼看着那房俊受皇命重新组建一支水师,谁能忍得了这不是明摆着将原先的这些水师投置闲散,指不定哪天就全体解散了
自己由一介寒门爬到现如今这么位置,付出了多少艰辛就连自己的妹子都趁着月色送进了王上方的卧房
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被裁撤了张充不敢想象那结局。
默然片刻,张充转过身,大声对船上的兵卒喝道“降下旗帜,脱下甲胄,更换衣物”
消息远远传出去,船队的其余船只也收到命令,降下金陵水师的旗帜,脱去正规军队的甲胄,摇身一变,就从朝廷的正规军变成了桀骜不驯的水匪
当领头的战船绕过江心洲,牛渚矶就在眼前,王上方戟指喝道“诸位,建功立业,就在今朝只要剿灭这支纵横于巢湖的水寇,其船上物资任凭兵卒分取,本帅为各位请功”
各艘船只一片欢腾。
至于请功什么的其实大家都懂。大江之上不比陆地,消失几艘船消失百十号人,连影子都摸不着,这么些年大家这种事情都没少干。唯有船上物资任凭分取这一句,却是等闲遇不到的以往,大头肯定得长官拿,长官们沟满壕平了,才能轮得到他们这些苦命的兵卒。
今次的目标看来不一般,不过谁管他呢
穿上甲胄,咱们就是威风懔懔的大唐水师;脱去甲胄,咱们就摇身一变成为长江之上最凶残的水寇
战船绕过兀立江上的牛渚矶进入一侧的水道,一支庞大的船队出现在眼前。当看到那艘雄赳赳气昂昂的五牙战舰,所有的水师兵卒都傻眼了。
娘咧
长官,这就是你说的水寇
这特么装备比咱们水师还好啊
山越人历来就是桀骜不驯的民族,而且破坏力远远大于建设能力。山越的生产方式以农业为主,种植谷物,却不精耕作,耕地不少却缺衣少食;又因“山出铜铁”,而常常“自铸兵甲”,却又不通冶炼,铁矿众多却只能打造菜刀
是以山越“悲苦凄惨”“食不果腹”。他们大分散、小聚居,好习武,以山险为依托,组成武装集团,对于中央封建政权处于半獨立的状态。
没有任何一个政权可以容忍这种破坏力强大又不听从号令的部族存在,历朝历代,山越都是剿杀的对象
东吴嘉禾三年,孙权拜诸葛恪为抚越将军,领丹阳太守。诸葛恪移书相邻四郡,令各保疆界,然后分兵扼诸险要之地,将山越分割包围。只修缮藩篱,不与交锋。待其谷物将熟,纵兵芟刈,以饥饿迫使山越出山求活。
诸葛恪将其中精壮四万人选为兵士,余者迁至平地充作编户。经孙吴数十年的残酷征讨,江南绝大部分山越被迫出山,徙至平地,一部分用以补充兵源;一部分成为编户,调其租赋,或为私家佃客。
至此,山越渐次平息。
然而及至晋室南渡,南下之侨姓占据朝堂要位,打压江东吴姓,自身却又崇尚玄学空谈不尊实务,朝野上下争权夺利内斗不休,对于偏远地区的掌控力度大大减弱,各地军寨形同虚设,山越又渐渐死灰复燃。
等到隋末大乱,中原混战,江南士族更无力控制山区旷野,山越已然隐隐崛起,渐成肘腋之患。大唐立国以来,岭南的撩人、江东的山越便曾数次暴亂。
这是一群凶残的野兽
他们占据着广大的山林沃野却不事生产,只知抢掠劫夺,他们在这片山林生存了世世代代,却没有自己的文化传承似乎他将自己定位于汉人的寄生虫,等到中原糜烂汉人式弱,他们就会蝗虫一般冲出大山去烧去杀去抢去夺,若是汉人强盛,他们便抛弃成千上万的手足亲人独自钻到深山舔舐着伤口,忍着饥饿等待这一次机会
房俊面前的,就是这么一群吸血鬼。
在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面前,这样的部族是不可能存活下去的,物竞天择,等到中原大一统成为常态,最终也只能被时间所抛弃。
要么被迫融入被的部族,被其他的文化所同化,稀释了自己的血脉,湮灭了自己的图腾,要么就灭亡在这片深山老林里,与枯木同朽,化为齑粉。
1900
房俊可不愿意死在这么一群蛮夷手中
他沉着的指挥,雪亮的箭簇如同夏日的暴雨,一波一波的接连飞向悍不畏死低头冲锋的山越人,无数人在惨嚎中倒下,但是尸体会被后来的族人踩在脚下,踩得稀烂,依旧嚎叫着冲锋。
房俊的队伍毕竟人少,敌人太多。当山越人压制了心底的恐惧,弓箭对于他们的杀伤力就小得多,难以击退,毕竟山越人太多尤其是冲在最前那个状如魔神一般的山越宗帅,一根狼牙棒被他挥舞得密不透风,不仅仅飞到他身前的弓箭都被打飞,甚至还将防御范围笼罩了身旁几尺远的地方
房俊咽了咽口水,这人哪儿冒出来的
太厉害了
想必号称“马中赤兔、人中吕布”的铁戟温厚吕奉先也不过如此吧
山越人在他的带领下悍不畏死的猛冲,那低头看脚浑然不顾漫天箭雨的剽悍,让房俊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个战术猪突
眼下的山越人,不正如同一群疯狂突进的猪豕么
弓箭压制无效,山越人很快冲上山坡
房俊咬了咬牙,从甲胄之下的衣物上撕了一跟布条,一端用牙齿咬住,另一端在握刀的手上缠绕,将右手与横刀紧紧缠在一起,然后打了个结。
身后的刘仁愿、席君买皆有样学样,亦将横刀紧紧缠在手上,然后一左一右,护在房俊身前,两双虎目紧紧盯着已然看得清眼神的山越人,刘仁愿舔了舔嘴唇,低声道“末将家族世代镇守西北,十几岁就跟着父兄冲锋陷阵,与突厥大战小战不知凡几,却从未见过这般蠢猪一样的战术”
席君买身高笔挺,浓眉一挑,呵呵笑道“一群被饿的发昏的乱民而已,只能依靠人多,靠着不断的填命才能冲到咱们眼前,简直就是一群待宰的猪猡兄弟们,杀贼立功,就在近日”
刘仁轨比三个年轻人都沉稳得多,冷静的指挥弓箭手放下弓箭,执起横刀,竖起盾牌,排成正气的阵列挡在房俊身前。
脚步如雷,嘶喊震天,短兵相接
“轰”
山越人冲上矿坑前的土梁,犹如奔腾的江水撞上屹立于岸边的礁石,飞溅起鲜血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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