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气魄胸襟

    堂上的官员大多数尽皆一愣。

    不能证实,你算什么人证,上堂来干嘛

    长孙濬、韦义节等人却不惊讶,而是问道“那你上堂来,有何话要说”

    王敦实踌躇了一下,手掌在裤子上擦拭几下,大抵是流出了汗水,吱吱唔唔说道“小的不能证实二郎杀人,但是小的能够证实昨晚二郎出城前往鄠县驿馆。”

    他自打进入大堂以来,全程低头。

    身子瑟瑟缩缩抖成一团,说话的时候中气不足,看上去甚为惊惧

    房俊憋着火气,淡然喊道“敦实”

    “小的在”王敦实下意识的应了一句,忽而觉得场合不对,赶紧闭嘴。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正巧与房俊的目光对视,吓了一跳,急忙垂首错开目光。

    房俊依旧淡淡说道“敦实,尔王家三代侍奉家父,乃是吾家最亲近之人。现如今却红口白牙构陷于某,可曾对得住你那去世的父亲,对得住你那年迈的母亲吾房家上下,可从来都未曾将你王家当做仆人使唤,家母性情泼辣,可是却从来都将你母亲视为家人,你可能反驳”

    说到此处,他抬起头,环视一眼堂上诸位官员,一字字说道“做人当有良知,人在做,天再看,莫以为伤天害理之事无人知晓,老天爷一笔一笔都给你记着呢诸位睁着眼等着,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堂中官员尽皆一凛。

    是啊,今日即便是将房俊定罪入狱,保得住家族昌盛,可是谁知道异日皇帝会如何清算现在的陛下是一位雄才大略、能屈能伸的君主,为了帝国稳定,可以忍受一切。

    可是下一位皇帝呢

    是否会记得今日关陇集团咄咄逼人将皇帝一系的人马构陷入狱、严加迫害的事情

    他还会像是李二陛下这般忍辱负重、为了帝国的繁荣昌盛以大毅力压制自己的怒火吗

    若是下一位皇帝性情暴戾、恩怨分明,那么今日关陇集团所为之事,就等同于自掘坟墓

    满堂诸人,人人都在心头掠过这个担忧,却未有长孙濬神情平淡,毫无顾忌。

    因为他知道,只要父亲操作得当,这种所谓的危险其实根本就不存在

    王敦实呆了一呆,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顿地,砰砰有声,大哭道“二郎,老奴对不住你老奴一家深受恩惠,哪怕是让老奴立即去死,也绝对不敢干出一分一毫有害于二郎的事情可是老奴那不孝子却是被绑票落入了贼人手中,老奴若是不如此说,那孩子就完了呜呜呜老奴不怕死,可是老奴今年五十了,老奴怕断子绝孙呐吾家老母若是知晓孙子没了,怕是亦要撒手黄泉老奴不得不如此啊”

    王敦实悔恨噬心,痛哭失声。

    长孙濬一听,大叫道“闭嘴刑部公堂之上,焉敢胡说八道指证房俊本就是你自愿,与什么绑票何干再敢胡说,老子扒了你的皮哎呦”

    却是房俊手中的水火棍猛地抡圆了拎起来,照着长孙濬的后腰狠狠的来了一棍子。

    “砰”的一声闷响,结结实实的打在长孙濬的后背。

    长孙濬被打得惨叫一声,身体向前跌倒,趴在地上差点没背过气去

    韦义节大喝道“房俊,焉敢撒野”

    一众衙役也都紧张兮兮的围拢上来,防备房俊继续暴起伤人。

    房俊不屑的将水火棍在面前一杵,说道“这等杂碎,活在人世间一天都是渣滓败类。不过诸位放心,那是长孙家的人,就算坐下再多恶事,那也是有损长孙家的阴德,与吾何干某才不会打死他,以免脏了自己的手。”

    衙役们见他没有继续暴走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却也不去管兀自趴在地上的长孙濬。

    到了这里谁还不明白,分明就是长孙家绑架了这个王敦实的儿子,这才逼迫王敦实反咬一口供出房俊

    嘴上不能说,但是心里难免鄙夷。

    一直未曾发声的刑部右侍郎张允济此刻脸色肃然,冲房俊说道“刑部自有威严,审案自有规矩,吾等敬重你乃是京兆尹、是房相的公子、是当朝的驸马,故而对你颇多优容,可你亦不能得寸进尺,扰乱公堂。否则,你以为刑部的大刑都是摆设不成有冤伸冤,有苦诉苦,有什么话就理直气壮的说,总是这般浑不吝的自以为无人治得了你,非是明智之举。”

    此人乃是青州北海人,说起来与房家倒是有些乡梓牵连

    他为官甚早,前隋大业年间年纪轻轻便是武阳县令,致力于以德行教育寻到民众,为官清廉,武阳百姓甚为感怀,官声甚好。

    房俊哼了一声,对他说道“休要装模作样,世间皆说尔乃清廉守正之官员,其实以某之见,不过是一个圆滑世故、城府甚深的官僚而已。”

    担任武阳县令的时候的确是清廉守正造福乡梓,不过那个时候大抵是形势造就,而非此人当真就刚正无私、德行出众。现在到了刑部,韦义节等关陇集团子弟构陷房俊,此人不还是随波逐流

    若是当真清正,此刻就不应当坐在这里人五人六的颐指气使

    张允济老脸涨红,恨恨瞪着房俊,再也不发一言。

    本以为凭借自己的官声清誉,说一番合情合理的好话可以暂且压制房俊,那样便能在一众刑部署官当中树立一份威信。孰料房俊根本就不给面子,甚至直斥他是一个圆滑世故城府甚深的官僚

    这脸打得“啪啪”作响

    韦义节心中暗爽

    老东西,你以为你资格老,就能在某面前作威作福,借房俊的势来踩低自己

    想滴美

    房俊这个棒槌岂能以常理度之

    而那边,房俊则挺直腰板,问王敦实道“尔之所言,句句属实”

    王敦实又是后悔又是惊惧,以头顿地,涕泪横流“小的怎敢欺骗二郎自然是句句属实。”

    房俊点点头,慨然道“既是如此,某便原谅你这一次。对子慈爱,对母尽孝,固然对不起某房俊,却对得起天地良心。回去之后,自去向家母述说情由,便说某房俊不曾有一字半句埋怨于你。而后,便自行离去吧。”

    异地处之,换了自己儿子被绑架面临着断子绝孙的局面,会作何选择

    舔犊情深,又唯恐儿子被撕票之后老母不堪忧愤从而撒手黄泉,就算是出卖家主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是理解归理解,却不能接受。

    毕竟被出卖的那个可是他自己,心里难免膈应。

    逐出家门是肯定的。

    堂上诸官员尽皆默然。

    无论无何,不管你是心存鄙视亦或彻底的敌对,都不能否认房俊的胸襟气度确实远非常人可比。

    能够在这样的人家为奴为仆,也算是上辈子积了德

    “二郎”王敦实悲呼一声,实在是料不到房俊居然能说出这等话语,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气度

    房俊转向长孙濬,气势十足“这件事毕竟是受到某的牵连,才导致你家出现这等祸事。若是你那儿子不能安然无恙的回到家中,那么某向你保证,必然会让凶手族中血亲以命相抵,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话是对王敦实说的,但是他的眼睛一直瞅着长孙濬,凶光毕露

    为了构陷自己,这帮人简直毫无下限,卑鄙龌鹾

    长孙濬瞬间脸色惨白,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敢说什么

    王敦实的儿子是谁绑架的

    不论是谁,他明白房俊都将这笔账算在了长孙家的头上。

    以族中血亲之性命相抵

    长孙濬顿时不寒而栗。

    他相信,房俊绝对不是说说而已,这等下作的手段,已然将房俊的怒火彻底激发出来。

    心中不禁暗暗埋怨,那人何必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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