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九十章 太子作证

    萧瑀悠然道“宾王勿恼,某只是建议陛下不要轻易在房俊一案中表态,以免过后无法收场,并没有说房俊一定有罪,更未曾谏言要处罚房俊。帝王至尊,自当谨言,否则出口即为金科玉律,再难更改。”

    马周气极而笑“这与定罪有何区别眼下外界舆论纷纷,若是朝廷毫无表态一拖再拖,岂不是让外界认定了房俊的罪名”

    萧瑀道“房俊一向行事肆无忌惮,恐怕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是恃宠而骄目无王法,当真坐下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马周怒极,毫不客气道“简直荒谬”

    一直静静安坐不置一词的长孙无忌此刻突然开口,淡然一笑,看着马周道“马宾王乃是能臣干吏,但是毕竟还年轻,未知人心之险恶,所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凡事谨慎,方得长久。”

    众位大臣看着萧瑀,尽皆暗暗摇头,这简直就是胡搅蛮缠,可是那个乐彦玮一口咬定了不松口,倒的确是一件头痛的事情。现在又加入了一个长孙无忌,可见此事背后定然有着江南士族和关陇集团的影子

    其实这件事情很简单,只需将乐彦玮重重处罚,以雷霆之势拨乱反正即可。

    任何事情都要讲究证据,这里是公正严肃的朝堂,非是胡言乱语的市井之间,有证据就治罪房俊,没证据就得处罚诬告之乐彦玮,若是往后再揪出房俊犯罪之铁证,那时候再行处置不迟,岂能一概而论

    可是难就难在此刻是一个敏感的时间节点

    东征

    两年来,大唐境内、边界驻扎之部队大规模的统筹调拨,在保证西、北边疆安稳的同时,抽调大批兵力移驻辽东,幽营二州现已兵营连绵粮秣如山,东征大战一触即发。

    若是在这个时候重重处置乐彦玮,必然使得其身后的江南士族感同身受,心有异动倒未必,但暗中做些手脚拖一拖朝廷的后腿,却是完全有可能。

    此刻再加上在军中影响力极强的关陇集团就算是皇帝也得忌惮。

    皇帝说起来是天下至尊、手执日月,掌控亿万黎庶之生死,可皇帝也是人,也要受到朝中实力倾轧之影响,不可能当真金科玉律、一言九鼎

    历史上遭受权臣胁迫之皇帝不知凡几,就算是英明神武如李二陛下,也不可能无视朝中势力之相互攻歼,只能从中平衡各方利益,互为牵制,以为我用,能够做到各方势力的平衡,那就是明君。

    利益的述求总是、各有取舍、不一而足,所以那等号令一出天下竟从、万众归心视死如归的皇帝只能存在于传说当中,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

    永远都不会有。

    李二陛下面色黑如锅底,看了看萧瑀,再看看长孙无忌,忽而笑了起来

    你们都认为朕为了东征之大局,便可以牺牲一切、忍耐一切,是吧

    那好,那就让朕看看你们这些世家门阀的领袖们到底有着怎样的底蕴,朕就来一次恣意妄为,看看你们是否当真能阻挠东征,看看你们是否当真能动摇朕的江山社稷

    众臣陡然见到皇帝脸上诡异的笑容,顿时吃了一惊。

    尤其是萧瑀和长孙无忌,心底猛地沉了下去

    君臣数十载,焉能不知对方之性情只看到皇帝这副神情,二人便知道这次是将皇帝当真激怒了这位皇帝面对绝境只是敢以三千玄甲铁骑于虎牢关下冲击十万敌阵,敢在玄武门下杀兄弑弟,敢在大兴宫内逼父退位,他身体留着暴虐的血液,有着泼天的胆量

    没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没有谁可以妄图当真逼迫于他

    萧瑀与长孙无忌知道,若是没有房玄龄的这一封请辞的奏疏,皇帝是会为了东征而选择忍耐,暂时委屈房俊的。可是房玄龄这封奏疏呈上来,却使得皇帝心里暴虐的血彻底燃烧起来

    这是反抗的热血

    皇帝之位因为世家门阀的支持而得来,却也因为世家门阀的牵制而使得皇帝的尊严一而再的接受挑战,这对于极度自信的李二陛下来说,是绝对不可能长久忍耐下去的

    现在,这个临界点已经到了

    萧瑀与长孙无忌暗暗叫糟,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房玄龄这一次的反应会这般激烈,甚至不惜以完全退出朝堂为筹码,逼迫皇帝给他一个交待

    大殿内的气氛陡然森冷,就在大臣们提心吊胆等着皇帝雷霆震怒之时,却见太子李承乾从座位上站起,冲着李二陛下鞠躬施礼,大声道“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众臣一愣。

    所有的目光顿时纷纷看向太子,惊奇太子怎地在这个时候出言

    李二陛下怒气升腾,双眼鹰隼一般盯着李承乾,寒声道“太子有何话说”

    他以为太子是想要替房俊说话,故而心中极为不满。该你站出来维护房俊的时候,你一言不发,任凭马周被萧瑀和长孙无忌挤兑的狼狈不堪;现在朕已经打算力挺房俊到底,那么你身为太子就应当置身事外,事后充当和事佬居中转圜,此刻却要在朕主意已定的时候站出来替房俊说话,还有没有点眼力见儿,还有没有一点政治智慧

    皇帝目光灼灼仿佛利剑,李承乾吓得心里一跳,差点就缩回去可是此刻哪里容他退缩

    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气,说道“启禀父皇,儿臣可以为房俊作证,那商贾之女虽然嫁入房家,却绝非是被房俊强纳为妾。”

    李二陛下愣了一下,奇道“你说什么”

    李承乾恭声道“当日儿臣与三弟受邀前往房家赴宴,正赶上房家办喜事,房俊陪同儿臣与三弟饮酒,直到夜半三更,宴会散去之后已然宵禁,故而儿臣与三弟尽皆留宿在房家。所以,儿臣可以证明,与商贾之女同入洞房者乃是房俊的亲兵,所谓房俊强抢民女之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恶意杜撰。”

    这番话语说罢,大殿上一片静谧,萧瑀与长孙无忌同时面色难堪

    所有人望向太子的目光,都带了些许诧异与玩味。

    既然当天您就在房家,所有的事情您全程都亲眼目睹,可却为何不早早出言证明,非要等到萧瑀与长孙无忌一同站出来表态确认立场再无退路的时候,您才开口说话呢

    以往太子给大家的印象便是憨厚仁慈,卓越之能力不仅仅远远逊色于李二陛下,便是兄弟之中的魏王、吴王亦在其之上。大家之所以愿意拥戴李承乾为太子,一则李承乾为嫡长子,乃是皇统正朔,再则便是李承乾的性情,谁不想在这样一位温和宽厚友爱的皇帝手底下当官呢

    然而现在,大家不禁纷纷感叹一声太子殿下,学坏了

    李二陛下盯着李承乾,目光炯炯,他雄才伟略,焉能看不懂太子之用心

    明摆着呢,就是要让萧瑀、长孙无忌等人退无可退

    总算有了一点储君的霸气,成天面团儿一样算什么样子

    李二陛下心中欣慰,面上却不动声色,环视一周,朗声问道“诸位爱卿,对太子之言有何看法”

    能有什么看法

    难不成谁还敢指责太子说谎作伪证不成这是不可能的,储君之威仪使得太子绝不会那么做,说了他适逢其会亲眼目睹,那必然是确有此事,更何况还有一个吴王殿下亦在场,难道两位皇子对替房俊说谎

    大理寺卿孙伏伽道“先前为难之处,便在于乐彦玮一口咬定房俊事后掩饰,现在有太子作证,自然真相大白。乐彦玮身为监察御史诬陷朝廷命官,其性质极其崩坏,影响极其恶劣,自当罪加一等,臣恳请陛下降旨,将其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殿内一片哗然。

    贞观一朝,除去谋反大罪之外,尚未有朝臣被处以极刑,现在建议对乐彦玮这般激烈的处罚,孙伏伽这是要站到房玄龄父子那一边,以表忠心么

    萧瑀、长孙无忌二人互视一眼,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乐彦玮,必须保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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