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这些种子抵达关中,再加上对于美洲遍地黄金的描述,房俊几乎可以断定,接踵而来的前往美洲探险的船队必将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固然其中大部分人有可能失败,随后葬身茫茫大洋,但必定会有人抵达美洲。
掠夺,是人类的本性。
即便是被儒家文化教导了几百年的汉人,面对肆无忌惮的掠夺,也会红了眼睛。
“侯爷可曾知晓,那新大陆遍地金银,寻常一条河道便铺满金沙,随意一座矿山便可挖掘金银吾等自那个部落里便搜出不少金银,其中更有一个重大二十几斤的狗头金那里土地肥沃河流密布,丰饶之处,较之大唐亦是不遑多让其民风虽然剽悍,但不识文华,不通礼仪,实乃茹毛饮血之蛮夷”
一路上,田运来将房俊详细描述美洲之所见所闻。
房俊坐在船舱里,饮着茶水,道“某已然将那狗头金带上,献给陛下,其余的金银数量亦不少,但那毕竟是大家伙拼了命得来,回头尔等商议一下,自己分了吧,相比于那些种子,实在是不值一提”
田运来赶紧拜谢。
房俊又道“此次陛下必然封赏,不过或许无人能够意识到这些种子将会带来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是一桩多么巨大的功勋,所以封赏可能不会太重,尔等要有心理准备。”
田运来忙道“侯爷说得哪里话吾等出海探险,首要便非是为了封赏,否则即便是封王拜侯,那也得有命去享受啊吾等所为,一则是心中之理想,愿意去征服茫茫大洋,再则,便是被侯爷所描述之情景打动,愿意以一己之身,去躺一躺这条路旁人或许不信这些种子将来种出来何等样的庄稼,吾等亲眼所见,焉能不知正如侯爷之言,能够让大唐再无饿殍,这是何等之功德纵然眼下封赏有限,可吾等之名讳必将载入史册,千秋万载,被后世铭记”
这个人没文化,去比大多数人都聪明。
眼下无人能够见识那等仓廪丰足之景象,但迟早有一日,这些种子发芽生长,会将他们的功绩满天下的流传
皇帝能够封赏给他们什么
即便是一个国公之位,凭借他们无根无靠的海盗出身,就能安安稳稳的享福了
别傻了
唯有当举世皆知今日之功勋,那个时候封赏自然会弥补,这份功勋才能稳如泰山。
船队抵达渭水码头,房俊即刻命人备好马车,将种子卸船,而后由一队精锐兵卒护送,直抵骊山农庄。
将种子安置好,严令农庄中房家仆人严加看管,不容一丝一毫的损失,这才带着田运来等伤残不堪的水手兵卒,让他们坐着马车,自己则策骑率领水师兵卒互为左右,浩浩荡荡进了长安城。
“嘿呦,这不是房驸马麾下的光头兵么等闲可见不着一半个,今日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稀奇啊”
“还别说,当真有几分天下一等一强军的模样”
“这不废话么房驸马倚之纵横七海,打得那些个海外番邦哭爹喊娘,新罗那地方连女王都要主动禅位了,能不强么”
“哎哎哎,瞧瞧马车上坐着的那些个兵卒老天,这是从哪处战场上下来的这都快没人形了呀”
皇家水师的威名在整个大唐疆域之内,称得上声威赫赫,这支成立没多久的水师,因为冠以“皇家”字样,注定了犹如镶了一层金边一般吸引关注,而且自从成军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强悍战绩,更是令朝野上下津津乐道。
尤其是新近施行的“剃头令”,更是令天下瞩目。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乃是古训,但是在礼教理学尚未兴起的年代里,实则对于这方面的要求并不如往后那般严苛,只是天下人无论男女尽皆蓄发,水师兵卒却因为常年出海难以保持卫生状况而剃了光头,便显得无比耀眼,很是标新立异
然而由于水师的驻地在江南华亭镇,距离关中太远,所以一年到头的甚少有关中百姓、官员能够见到几个水师兵卒,所以此刻见到如此之多的水师兵卒严阵以待穿街过巷进入长安城,百姓们自然好奇不已。
难不成又打了胜仗,进宫封赏
房俊先将田运来等一众兵卒安置在兵部衙门,自己则匆匆骑马,赶往皇宫。
衙门里头,一众官员小吏看着这些被安置在两侧值房歇息的水师兵卒们,见到他们身上因为与风浪搏斗而留下的创伤,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兵部虽然大多是文官,但是管着大唐军队的后勤辎重、兵员调拨、将官铨选、战后抚恤等等事务,平素伤残的军人见过不老少,但是如同这般遍体鳞伤的兵卒,却少见得很。
尤其是看得出来,这些兵卒身上的伤患多不致命,但是那一副几乎被熬干了的身子骨,的确令人蹊跷
郭福善乃是兵部右侍郎,眼下兵部并无主官,尚书之位空置,他便是除去房俊之外的第二人,比不过此人性情和善,丝毫没有一人之下诸人之上的觉悟,平素绝不肯摆谱摆资历,见了谁都笑呵呵的,人缘极好。
这会儿衙门里闲了下来,却又未到下值的时候,并且房俊千里远赴江南,将这些兵卒带回来安置在此处,必然是有重要之事,整个衙门里,谁敢先走
郭福善便端着一个大茶杯,踱着方步来到田运来面前,笑容和善道“本官乃是兵部右侍郎,不知足下如何称呼”
田运来一听,兵部的大头头啊,赶紧缓缓站起身,恭谨答道“末将乃是皇家水师校尉,田运来。”
“呵呵,不必拘谨,快坐快坐,本官也只是随意聊聊田校尉看来岁数不大,事府兵出身”郭福善随意的坐到田运来面前,笑问。
天下军队,唯有左屯卫与皇家水师不同,乃是奉行募兵制,非是大唐的府兵制度。所以左屯卫与皇家水师之兵卒,要么是自府兵之中招募的精锐,要么干脆就是各大家族的私兵部曲,饷银靡费,却也因此战力更强。
只是眼下这等募兵制度还不能完全适用于全部军队
田运来闻言,规规矩矩的坐下,沉默了一下,道“非也,末将原是农户,后来乡间遭受天灾,变作流民,家人都饿死了,不得不流落东海,成了海盗后来被侯爷招降,更被委以重任,奉命率领船队横渡大洋,探索新大陆”
在这个帝国最高等级的军事衙门里,曾为海盗的经历,使得他深感自卑。
田运来倒是未曾在意,不过是一个底层的校尉而已,出身农户也好,出身世家也罢,即便是土匪海盗,又有什么关系他也就只是闲着无聊,问问看房俊到底为何将这些人安置于此,自己却跑去宫里。
然而未等他说一些展示大度的言语,身后便有人说道“不过是一个罪孽深重的海匪,居然亦能够堂而皇之的窃据兵部衙门的高座之上房侍郎还有没有点规矩,将这兵部衙门当做了藏污纳垢的市井里坊不成”
此言一出,一屋子人尽皆变色
郭福善冷着脸,站起身,转过头去看着那个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的年轻人
而田运来的部下则纷纷起身,怒目而视。
这年轻人锦袍玉带,一身华贵,尤其气度不凡,只是相貌稍稍差了些,身材瘦削无力,面色惨白,眼长唇薄,一脸刻薄。
有水师兵卒喝道“放你娘的屁吾等奉命远航,数百个日日夜夜飘荡于大海之上,遭遇了无数的风波险恶滔天巨浪,皆是校尉率领吾等死里逃生,方才创立赫赫功勋,岂容你这般羞辱”
那年轻人一脸讥讽之色,掸了掸自己的牛皮靴子,不屑道“一群海匪盗寇,卑贱如猪狗一般的东西你们是随着房俊灭国绝嗣了,还是拓地千里了,不过是出海转了转,也敢遑论什么功勋跑来爷爷面前胡吹大气,真特么不要脸”
水师兵卒纷纷怒目相向。
军中最终袍泽,生死之间并肩作战的情谊,岂容得自家的主官被人这般羞辱
郭福善望着这个年轻人,目光幽幽,叹气道“霍王殿下,还是莫要给自己招祸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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