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故作不悦“你我之间,何须这般计较某帮你,非是为了提携那几个兄弟,否则将其调在右屯卫中,岂不更好”
薛万彻顿时有些羞赧,面红耳赤道“是哥哥的错”
薛万彻性格粗犷,说白了就是有点傻,但也正因如此,他行事从不花哨,往往直达本心。起码的人情世故他是懂得的,并非是战场上的豪杰官场上的白痴,他知道自己不善于经营,处理人事关系的手段也极其匮乏,所以他很多时候只谈论利益。
我不跟你玩虚的,什么觥斛交错往来应酬,统统不屑,咱就就谈利益。
利益砸得动你,自然各取所需,利益砸不动你,咱们分道扬镳。
每个人皆有自己为人处事的一套,一些个在你看来很是肤浅庸俗的方式,其实有些时候也挺管用
薛万彻当然不是将房俊当作一个利益交换的对象。
与之相反,自从房俊将日进斗金的奴隶生意交给他,使得他在丹阳公主面前“夫纲大振”,他便将房俊视为真正的朋友。
只是一贯的形式习惯,使之下意识的便将利益放在第一位。
反应过来之后,甚至有一些尴尬
人家房俊对待自己一心赤诚,自己怎地口口声声都是利益、好处呢
未免亵渎好友。
从未有过真心朋友的薛万彻却忽略了一个问题,即便是最好的朋友,其实也往往有着利益的牵扯。
世上无论亲情亦或友情,没有一成不变的,都需要去经营。
两军合兵一处,声势大壮。
各自分出五千兵卒看押俘虏,等候后续的部队陆续抵达之后,才能有足够的人手押解俘虏前往漠南。在漠南,这些俘虏将会面临屯垦、开矿、营造城池、铺设道路等等基础设施工程,毫无疑问,其中必将有大量的俘虏将会累死、病死、甚至是各种意外死在工地上,他们的鲜血尸骸,将会奠定大唐无数基础设施。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放他们返回漠北等同于纵虎归山,编入大唐户籍又会形成地区安全的隐患,在唐军的监管之下奋力劳作,为大唐的建设添砖加瓦,最后在长达十年的“劳动改造”之后获得一个“编户齐民”的政策,已经足够使得这些俘虏感恩戴德。
毕竟,他们的绝大部分袍泽已经被处死,如今能够留下一条命,便是上苍的恩赐
在赵信城废墟之旁依托山势结成营寨,俘虏与部分辎重尽皆安置于此,房俊便率领少许右屯卫兵卒与右武卫合兵北上穿越阗颜山的山口,向着郁督军山疾驰而去。
在他们面前,便是巍峨横亘的郁督军山,古称燕然山。
翻越燕然山,便是漠北之腹地,三河汇聚之所,薛延陀牙帐所在,再顺着安侯水一路向着东北挺进,越过平缓的丘陵纵横的河道,便会抵达匈奴人祭天之处,现如今被回纥人占据的龙城。
龙城之侧,便是狼居胥山。
漠北山水纵横,孕育了无数民风剽悍的部族,他们屯聚于此休养生息,而后策马驰骋雄霸大漠草原,一代又一代的胡族兵卒睥睨天下,以武功震慑群伦,时不时的翻越崇山峻岭抵达漠南,侵入汉家土地,寇边劫掠,饮马黄河。
然而现在,漫天风雪之下,盔顶红缨如火、旌旗漫卷的汉家军队在六百年后再一次将铁蹄肆虐在这片土地之上。无数骁勇英武的汉家儿郎追逐了昔年长平烈侯、冠军侯的足迹,狂飙突进横扫漠北
依旧巍然耸峙的郁督军山、狼居胥山,俯视着它的子孙们在肆虐汉家土地数百之后,重新遭受到来自己汉家王朝的报复。
上一次,战刀如雪、英姿飒飒的冠军侯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
这一次,火器戏虐、雄姿英发的房俊一路踏碎漠北的冰雪山川,却绝对不会仅仅举行一次象征意义的仪式,便会班师南返,留给漠北喘息之机
漠北冰雪严霜,寒风肆虐。
长安却已经一日暖过一日,寒冬将去,春日将至。
年后李二陛下病重,京中气氛压抑,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诸多纨绔子弟亦是收敛起来,不敢纵情声色、饮酒作乐,一时间长安城内安静肃穆,几无鸡鸣狗盗之事、惹是生非之乱,治安为之一清。
然则终究是纨绔子弟,又有几分耐性
待到宫内传出皇帝陛下龙体渐愈的消息,便立即故态复萌,许是压抑得太久,一朝释放,甚至犹有过之
连续多日,平康坊日夜笙歌,人满为患,坊内灯火辉煌,彻夜不休。
又是一年春闱将至,各地学子汇聚京师,愈发增添了繁华热闹。
平康坊临近春明门大街,有一处“状元楼”,楼高三层,雕梁画栋,极尽奢华,乃是京中豪富纨绔、世家子弟平素汇聚之所。
“状元”一词,乃是自房俊而起。
此事科考,因为首者放榜之时名字位于状纸的榜首,故称“状头”,房俊嫌弃不好听,故而以“状元”称之,此等叫法大气端庄,是以逐渐流传开来,与“状头”之称呼一时并用。
将近午时,状元楼内宾客云集。
本就是京中纨绔子弟的汇聚之所,兼且最近天下学子涌入长安等待科考,其中多是各州府县的官宦子弟,即便是寒门出身,亦多是身家丰厚资产殷实之辈,故而这名声斐然的“状元楼”便成为首选的饮宴之地。
三楼临窗一间雅室之内,桌上菜品丰盈、酒香四溢,好友相邻而坐,觥斛交错。
其中以二十左右的青年举起酒盏,冲着一个略微年长的青衫文士道“非是小弟不肯网开一面,实是此事影响甚大,连陛下都略有关注,谁吃了豹子胆,敢得过且过,以权谋私不仅是小弟不敢,就连孙寺卿亦是难做,还望兄长莫要责怪小弟。”
这青年相貌周正,面色白皙,身材倒是颇为健壮,坐在那里如松如钟,颇有气度。
另一个青衫文士则略显瘦削,狭长的脸颊肤色微黑,年岁不大却蓄了胡须,双目湛然,颇为干练。
青衫文士闻言,急忙举起酒盏,温言道“至德贤弟何必如此此事乃是因为吾之连襟而起,那厮贪赃枉法,罪有应得,吾又岂能埋怨贤弟没有伸手相助便心有怨言贤弟多虑了。”
两人碰了下酒盏,一饮而尽。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便是如此,话说开了,其实没什么大事,反倒是一方认为理所当然,一方心有怨怼,缺乏沟通,隔阂渐生,终至友尽,甚至反目成仇。
此刻话语说开,一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相帮却不敢违背国法,一个是气量宽宏,以己推人,能够体谅,非但不影响交情,反而愈发显得亲近。
旁边一个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少年不忿说道“苏兄宽宏,若是换了我,哼哼,说不得追上门去,将那瓜怂连襟一顿痛打,方消心头之恨您爬上这礼部主事的位置容易么固然因为太子的门路能够简拔得快一些,可也用了将近五年的时间,现在就因为连襟犯罪而受到牵连,贬成了蓝田縣主簿,着实冤枉。”
青衫文士闻言一笑,不以为然道“远超吾弟,戾气有些重了官职调动乃是平常事,有何连累不连累的呢,毕竟是亲属,况且国法如此。再者说了,身在官场,谁还没有一个起落浮沉那房二郎如今身居高位,以兵部左侍郎的职务总管兵部,看似光鲜显赫,可是以他的背景家世以及卓越才华,不也是官路蹉跎,屡遭打压吾只是武功苏氏一介子弟,照比人家房二郎差得远了,又有何冤屈抱怨呢。”
坐在他对面一个相貌俊俏、锦衣华服的少年赞道“本王就喜欢听良嗣你说话京中纨绔、世家子弟当中,有谁可比房二郎人家天资纵横、惊才绝艳,又有父皇一力栽培,却依旧不急不躁、稳扎稳打,方有如今横行漠北、肆虐草原之功绩吾辈该当多多以为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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