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被人称作“棒槌”,实际上若论脾气直暴躁,一众小伙伴当中无人能出李思文之右。
这位英国公的二公子生性好动、桀骜难驯,打架斗殴犹如吃饭喝水一般,与其稳重敦厚的大兄李震既然不同,反倒是李震的长子李敬业性情火爆,颇有李思文之风范
此刻李思文见到窗子被人砸碎,又有人在窗外谩骂挑衅,顿时火冒三丈,站起身来怒目四顾,见到桌旁炭炉上有一个盛放热水用来温酒的铜釜,便双手握着两个釜耳将之提起,三两步来到窗前,从窗户破洞当中弹出脑袋向外张望了一下,然后将手持釜奋力投掷出去。
紧接着,楼下先是传来一声惨叫,继而便是惊呼谩骂。
“少郎君少郎君可有大碍”
“杀人啦杀人啦”
“速速去叫郎中”
“娘咧何人行凶,老子捏爆你的卵蛋”
听着楼下吵吵嚷嚷,甚至还有人意欲冲进楼内,却被亲兵挡住正在理论喝骂,房俊看着李思文,问道“楼下何人”
李思文回来拍拍手入座,摇头道“不知道,没看清。”
房俊
你特么没看清就敢将铜釜丢下去
你就不怕将皇子驸马给砸死一个
只好看向张大象,这位则一脸尴尬,挠了挠脸颊,说道“邢国公的长子,刘玄意。”
房俊愕然。
邢国公刘政会虽然死了十几年,可是待遇却比蒋国公屈突通好多了,毕竟是“太原元从、西府旧臣”之一,乃是“元谋功臣”,李唐皇室的铁杆班底,其长子刘玄意在其死后便袭爵渝国公,圣眷优隆。
甚至于若是按照历史轨迹,用不了多久,驸马王敬直因为与李承乾过从甚密,被流放岭南,其妻南平公主被改嫁给刘玄意
房俊不由奇道“刘玄意这人平素很是低调,如何与你结仇”
张大象长叹一声,苦着脸道“此事说来话长”
李思文打断道“既然话长,那就暂且不说,老子下去会会他们。”
房俊看着李思文问道“你知道”
李思文一愣,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什么也不知道,就先用铜釜砸人,然后不问青红皂白抡拳头动武”
“我管他什么原因,张大象是我兄弟,那刘玄意不是,我自然要帮着大象,谁管他什么原因”
房俊无语,得咧,这位是典型的帮亲不帮理。
不过这番话也没错,就算是张大象有错,还能偏帮着刘玄意不成
只不过他这心里郁闷呐,没想到咱这“青楼诅咒”的天赋居然强悍至极,但凡跟自己沾边儿的,只要身在青楼,那就必须得打一架、干一仗。
叹口气道“一起下去吧,去会会他们,不过你小子稳重一些,先看看他们如何理论再说。”
毕竟是对方将一把椅子砸碎了这边的窗户,属于挑衅在先。
几个人顺着楼梯下来。
房俊提醒李思文道“你别冲动,某先与他们理论。”
李思文从善如流“行吧,老子以你马首是瞻,你说打就打,你说不打,我就一旁看着。”
房俊安抚好了李思文,唯恐这个暴躁男二话不说见面就打,结果下了楼,便见到一大队身穿黑红两色号服的京兆府衙役、万年县快班捕快正飞快的从前楼跑过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将楼前围得水泄不通,更将双方隔绝开来。
楼前刚刚先跳脚叫嚣的一伙人都被吓了一跳,瞅着如同神兵天降的衙役,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曾几何时,官府衙役的行动居然这般快速了
你们不是永远晚到一步吗
房俊也有些懵,难道这些衙役早就埋伏在左近,然后等着“摔釜为号”便一起杀将出来
太快了
“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为首一人穿着一身青色官袍,显然还是个有品阶的,站出来陪着笑脸说道“下官京兆府司法参军裴贞亨,见过越国公,见过渝国公,见过邹国公,呃,见过李二郎,屈突二郎”
团团作揖,面上赔笑,心里却骂娘。
“三生不幸,县令附郭三生作恶,附邻省城”,头顶上一圈儿大佛,掌管一县之地的小官儿连个小媳妇儿都不如,更何况是这长安城内、天子脚下
更别说,自己不过是京兆府一个司法参军,还不如一个县令呢
一个都惹不起。
也不知是那个王八蛋跑去衙门举报,府尹立马安排自己前来处置,还得通知万年县。
这一群小爷,谁压得住、治得了
他们愿意打架斗殴就随得他们去好了嘛,只好不出人命就行了呗
可府尹的命令不敢不听,这会儿已经到了现场,若是任由冲突继续下去,那就妥妥是自己的责任了。这可都是勋贵之后啊,有的甚至已经袭爵,妥妥的权贵,若是再出现伤残丢官罢职都是轻的,搞不好就得流放三千里。
摊了这么个差事,如何能够不战战兢兢
当然,最该死就是那个通风报讯的家伙
腆着脸,陪着笑,这位司法参军一个罗圈揖,然后小心翼翼说道“大家都是当朝权贵,陛下臣子,别为了一些小事伤了和气。若是彼此之间有什么误会,不妨掰开了好生沟通一番,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可若是气盛之下大打出手,一旦传到陛下耳中,恐怕难免一顿责罚,诸位说是也不是”
这厮口才不错,能软能硬,谄媚当中吐露着警告,使得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降了下来。
毕竟除非杀父夺妻之仇,否则谁愿意闹到陛下面前去
陛下可不惯着什么勋贵子弟,往往勿论对错,有理没理先是一顿鞭子抽完再说
那刘玄意这才从地上爬起,捂着头,吊着肩膀,鲜血从手指缝间不断渗出,龇牙咧嘴先是恨恨的瞪着张大象好一会儿,然后指着李思文道“李老二,此事本与你无关,可你既然强出头,那咱们之间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
李思文哼了一声,扬起下巴,撸了撸袖子“大象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也不管你们有理没理,冲着我来就好了。”
自从房俊这个棒槌官运亨通“改邪归正”之后,长安内外最纨绔的子弟便是李二郎,拳头底下也不知道倒下了多少纨绔子弟,再加上如今英国公位居宰辅之首,权倾朝野,李二郎更是无人敢惹。
岂会害怕弱鸡一般的刘玄意
刘玄意恨声道“娘咧若非仗着你老爹,腿都不知道被人打折了多少回,在爷爷面前装什么好汉”
邢国公生前与关陇贵族交情深厚、来往密切,但是他死之后,关陇那帮子勋贵却并不拿刘玄意为重,若非惦念着好歹也有个国公的爵位,怕是老早就给丢掉一边儿去了
李思文抱着手,一脸轻蔑“你还别不服,就算你老子活着又能如何小爷照样揍得你满地找牙”
原本已经平息下去的情绪,三言两语之间又拱起了火。
刘玄意气得哇哇大叫,任凭额头的鲜血直流,张牙舞爪就要上去抓挠李思文,却被身边的朋友死死拉住。
刚才那一釜算是将这些人都给镇住了,若非刘玄意反应快,在铜釜砸在脑袋上的瞬间躲了一下,只是擦碰了额头然后砸在肩膀上,怕是都要给爆头了。这李思文下手太狠,细胳膊细腿儿的刘玄意哪里是他的对手怕是一个照面儿就得给放翻在地。
到时候大家伙上还是不上
不上,那就眼瞅着让人家看笑话,好歹也是一同来挑衅找茬的,由着刘玄意一个人被搓圆了捏扁了,大家往后如何见人
上,那么搞不好将事情闹大,就得被叫到李二陛下面前去,一顿责罚怕是跑不了。
更有甚者,那房二棒槌一直站在李思文身后呢,一脸的阴晴不定,指不定什么时候狂性大发,大家可就倒了血霉。
若是早知房俊在此,借给他们俩胆子也不敢来找事儿
他们哪里知道房俊之所以神情变幻,是在心里感慨命运之无常,嗟叹自己的“青楼运”如此多舛这对于一个胸腹之中有着无数锦绣诗词,希望能够效仿柳三变那等纵横青楼之传奇,令“红袖夜添香、清倌荐枕席”的“有志青年”来说,简直就是无以伦比的噩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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