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国公,刚刚送抵的消息,长孙淹部在永安渠左被右屯卫击溃,宇文陇部也被截断退路,大败亏输”
宇文节顾不得什么修养、静气,推开门,嗷嘹一嗓子。
震得屋内两人目光呆滞,有些不可置信
倒也不是没想过这一仗会败,右屯卫那横行无敌的剽悍战力他们自然心中有数,最精锐的“沃野镇私军”都打不过,那些个临时整编出来的门阀私军如何能敌
但此战的目的终究不是击溃右屯卫的防线,而是“送人头”,若有机会突破右屯卫的防线自然最好,若没有,那任务完成之后便迅速撤离,确保全身而退,做到这一点不难吧
可谁曾想这连半夜的功夫都没过呢,便一败涂地
长孙无忌勉力控制着颤抖的手,努力将茶杯放在茶几上,面色阴沉,怒喝道“长孙淹这个混账此番兵败,吾要军法从事”
宇文士及心忖说那么狠的话作甚自己儿子,即便犯了再大的错,你还真能将他砍了不成
心中不以为然,但还是要给长孙无忌一个台阶“胜败乃兵家常事,辅机何需恼怒”
又问宇文节“四郎可还无恙”
必然是无恙的,否则宇文节开口第一句就应该是“节哀”
宇文节弯着腰,小声道“赵国公息怒,四郎被右屯卫穿插至后阵,力战不敌,已经弃械投降了。”
长孙无忌“”
怒火更盛几分,甚至涌起几分悲凉。
如若长孙淹此番力战而死,长孙无忌固然悲痛,却还是要高看一眼。毕竟自举兵起事以来,长孙家领袖关陇军队,却接连受到挫败,使得长孙家的威望大受打击,折损严重,甚至整个关陇门阀都尚未发现有能够带兵打仗的后起之秀,这对于以军功起家的关陇门阀来说,既是讽刺,更是悲哀。
然而长孙淹这回不仅败得干脆利落,更弃械投降这么没骨气的么
气得长孙无忌差点又一口血喷出来。
当然,弃械投降虽然不堪,但好歹性命无碍,也算不幸之中的大幸
宇文士及见到长孙无忌无碍,这才看向宇文节,蹙眉问道“宇文陇在干什么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给长孙淹压阵,以免遭受右屯卫截杀突击,结果他就眼睁睁的看着长孙淹陷入重围孤军奋战居然还被人截断退路,难道他忘了上一回是怎么败的记吃不记打”
他以为宇文陇见到后路被截断,害怕重蹈覆辙,故而抛弃长孙淹率军撤退。如此,必然得罪长孙无忌,但好歹也保存了“沃野镇私军”的实力,固然有错,但可以原谅。
说到底,朝廷也好,关陇也罢,最终还是要拿实力说事儿,以前长孙家私军众多,领袖关陇,如今接连遭受挫败,精锐私军损失惨重,只要宇文家保存“沃野镇私军”的主力,迟早有一日能够压过长孙家,成为关陇门阀新的领袖。
若长孙无忌因此而心生记恨那就让他记恨吧。
此战之后,两家的实力就将彻底扭转,也毋须再看长孙无忌的脸色。
宇文节面色难看至极,依旧躬着身,叹息道“宇文陇部被孙仁师截断退路,退无可退,只能率领骑兵与其冲杀,结果一败涂地,宇文陇也受伤被俘,沃野镇私军崩溃流散,返回大营者十不存一”
宇文士及“”
他一脸呆滞,心神震动。
沃野镇私军完了
这一支世世代代忠诚于宇文家的私军,百余年来使得宇文家一直成为关陇门阀核心的私军,居然在他手上崩溃流散、十不存一
这让他百年之后,于九泉之下如何去面对列祖列宗
宇文士及面如死灰,然后眼前一黑,向后仰倒。
咣当
椅子带到了旁边茶几,整个人向后仰倒在地,茶具落在地上哗啦一声碎了一地。一旁的长孙无忌下意识的伸手去拽他,但此刻身染重病、气短力虚,非但没拽住,差点将他也带倒。
宇文节大吃一惊,急忙上前,将倒在地上的宇文士及上身扶起,见到宇文士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已经晕厥过去,吓得面色大变,又是顺气又是掐人中,蒸腾了一阵不见好转,只能回头大喊“来人叫郎中”
屋外一阵鸡飞狗跳。
幸好这时宇文士及缓缓醒转,睁开眼,长长吐出一口气,缓了过来
待到郎中快步走进来,上前接替宇文节,先将宇文士及扶起安置在长孙无忌的床榻上,然后诊治一番,宽慰道“郢国公放心,只不过是一时间情绪激荡、急怒攻心,导致心脉气血受阻,只需安心静养,并无大碍。”
话说这么说,然而连郎中自己也知道这番话并没有什么作用。
眼下关陇门阀生死存亡之际,长孙无忌已经重病染身、精力不济,全凭着宇文士及调度各方、查缺补漏,甚至负担了长孙无忌“统帅”之职。如果他也无法坚持,势必引发关陇内部剧烈动荡,不仅严重影响军心士气,甚至很可能陷入分裂
眼下严峻的形势,愈发雪上加霜。
长孙无忌见到宇文士及暂时无碍,招招手,让老仆将长孙家的家兵叫进来,对几位郎中道“时局紧迫,此间之事万不能有所泄露,暂时委屈几位了。”
几个郎中脸色难看,但也知道圈禁他们几个实有必要,况且长孙无忌的决定谁敢违背
只能躬身道“吾等知晓轻重,绝不会有所怨言。”
长孙无忌颔首,命人将几个郎中带下去好生看押监管,不准与外界接触,以免宇文士及晕厥的消息外泄。
转眼一众人退个干净,只剩下宇文节神色彷徨的站在那里。
长孙无忌伸手去拿茶杯,才想起茶几倒了,茶杯摔得稀碎,只得把手收回来,摆了摆,沉声道“毋须惊惶。”
宇文节定定神,恭声道“是。”
长孙无忌这才说道“传令下去,春明门外的预备军队即刻入城,与此刻攻城的部队轮换,保持强攻态势,不得有片刻懈怠。”
宇文节颔首应下“卑职这就去。”
转身大步走出去。
虽然关陇军队又一次在景耀门外大败亏输,但于此同时,右屯卫也不可能毫无损伤,至少战后休整就需要日。况且数量众多的俘虏也势必牵扯右屯卫不少兵力,这段时间里,即便张士贵开放玄武门,右屯卫也不可能给予东宫六率太大的支持。
正是关陇军队狂攻之时。
只要能够不惜伤亡代价的将东宫六率击溃,突入太极宫内,这场战争很可能便濒临尾声
长孙无忌坐在偏厅内,看着老仆入内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扶起茶几摆好,取来新的茶具沏了一壶茶退走,目光阴郁,心中愤懑。
本想着趁此机会将门阀私军全部送到右屯卫的刀口下,以此彻底覆灭关外各家门阀的根基,博得李勣的放下戒备,换取一丝生存之机,却没想到“人头”的确是送出去了,却将宇文家的私军也给搭了进去
“沃野镇私军”的覆灭,不仅意味着宇文家的根基遭受重创,更意味着关陇军队的精锐所剩无几,剩下的虽然依旧人多势众,但大多也没比那些门阀私军强到哪里去。
再加上粮秣即将告罄覆亡东宫的希望又减少几分。
眼下趁着张士贵封锁玄武门,右屯卫无法支援东宫六率,只能将所有兵力全部派上去,力争一战功成。
越是拖下去,局势对于关陇便越是接近绝境
“轰隆”
一声春雷炸响,白晃晃的闪电将厅内映得一片惨白,长孙无忌的脸更白
娘咧
连老天都跟我作对
一旦降下暴雨,功成之势势必受挫,不得不撤军。
可撤军就意味着战局拖延,而关陇这边的粮秣却是用一天少一天还能坚持几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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