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另一个狯岳

    身后响起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狯岳从盯着水面的沉思中回过神来,没有第一时间转过头去观察情况,而是颇为警惕地保持不动, 装出一副什么也没察觉到的模样。

    会是谁

    狯岳微微眯起了眼。

    桑岛老师不会做出偷偷躲在暗处偷窥的事情,况且即便是老师想要躲起来不被他发现, 也犯不出这种低级错误。

    至于有可能会出现在桃山上的“另一个人”说实在的,狯岳到目前为止还不确定那家伙是否真的存在, 即便是潜意识中带了亲近,也没办法让他在察觉自己的记忆有问题的情况下放下警惕。

    狯岳无意识地弯手用指尖去勾手腕, 似乎是身体的本能,他总觉得这里或许应该存在一把苦无或者短刃之类的东西,所以在触碰到空无一物的干净皮肤后, 不自觉地就愣了一下。

    说起来,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他是那种身上藏着很多武器的类型吗

    而且短刃也就算了, 苦无又是什么鬼东西, 他是个剑士, 又不是忍者。

    不对劲的地方越来越多了,看来完全不能信任自己目前的记忆, 狯岳暗忖。

    就算在梦里, 也没有改变多疑的性格, 于是狯岳继续按兵不动地稳住了一小会儿, 随即就听见压抑着偷偷向后移动的声音偷窥他的那家伙在试图逃走。

    那现在应该怎么做

    跟上去。

    毫不犹豫做出了这种决定, 狯岳便悄无声息地吊在那家伙身后, 一直跟着他在桃林中漫无目的地穿梭了好一阵子, 直到他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要在桃山上迷路的时候, 在下一秒钟, 气喘吁吁向前奔跑的男人就宛如一头撞进了什么幻觉的壁垒,栽进一个如同空气波纹的透明漩涡,随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

    狯岳从树后走上前,紧绷着一张脸,试探性地伸出手触碰了一下那片吞食了一个大活人的空气,随后不怎么意外地发现这就宛如一道空气的屏障,手臂探进去会察觉到阻力,但力道轻微,似乎只要他轻轻向着前方一跨,就能脱离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桃山,去到有可能寻找到答案的地方。

    接触到这片空气涟漪的一瞬间,即便对一切都没什么了解,但他在冥冥中就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如果说这边的桃山是他的一半,那未知的另一边,可能就存在着他的另一半。

    丢失的记忆、缺少的东西、和出现这种情况的答案,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另一边。

    警惕与多疑是人类的本能,排斥与不信任又是敌视他人示好的表达方式,但至少在这种事情上,狯岳做出决定的速度也很快,他只是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就舒展开来,毫不犹豫的跨过了这道透明的分界线。

    “”

    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白色。

    比起树木堪称拥挤的桃山,这一片地界就仿佛空无一物,连一棵树一棵草,甚至是一粒泥土都不存在,只有着这一片辽阔无边际的白色虚空,如果以内心世界的景象来评价,那么这片空间或许应当属于不存在任何过去的、没有美好或悲惨记忆的、甚至可能连存在都不被人知晓的,过去和未来都是一片空白的家伙吧。

    先前追着的人也不知道在哪里,以狯岳目前视野所能捕捉到的范围,能看见的只有空无一物,回过头去看他跨越过来的那条界限,也不无意外地发现身后的桃山早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同样是漫无边际的虚空,就好像这片空间无意识地想要留住他,所以完全抹去了后路,无法后退,只能前进。

    脚下踩着透明的虚无地面,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望无际的虚空,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狯岳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可能只有一瞬,也可能过去了很久,当若有若无的人声传入他耳中的时候,恍惚中他甚至以为这是在寂静之处停留太久,而产生的幻觉。

    因为,他听见了属于自己的声音。

    “谁都可以不爱你,但只有妈妈会永远爱你。”

    分明属于他的声音这么说着。

    披着青紫色三角纹路羽织的背影逐渐清晰起来,黑色微翘的头发,后颈隐隐能看见的蓝色颈绳,款式干练并且莫名眼熟的黑色制服,腰间斜挎着一振黑鞘刀,看起来总觉得很像自己背影的家伙正在前面不紧不慢走着,手里还牵了一个看起来莫名眼熟的小孩儿。

    由于狯岳看见的只有背影,所以他也只能从声音、身形、以及无从而来的熟悉感来判断眼前突兀出现两个人的身份,披着青紫色羽织的家伙总觉得和他看起来很像,无论是头发还是勾玉,而至于这家伙牵着的小孩儿

    有一种没来由的眼熟和陌生,似乎这股畏畏缩缩的模样很熟悉,但黑色的头发却让他感觉一阵不适应,总觉得这种颜色应当更加显眼一些,吸睛一些,灿烂到令人觉得轻佻的程度。

    也不知道为什么,狯岳完全没有出声,而是默默地跟在了两人身后,目光在青紫纹路的羽织上来回移动,看不出神色,只是亦步亦趋地一同向前走着。

    而前面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厌恶可以扭转为喜欢,排斥可以替换为亲近,嫉妒更应转变为爱意。”

    有着和他同样声线的家伙说

    “善逸,你感受到妈妈的爱了吗”

    “师兄为什么要自称妈妈,感觉好可怕,是因为被雷劈到,所以变成妖怪了吗”

    被他牵着的小孩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起来。

    “也可以这么认为,废物。”

    青纹羽织背影的家伙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分明刚才还在亲昵地称呼“宝贝”,但一转眼就又带上了蔑视的称呼,语气倒是如出一辙的古怪。

    “斥责诉说爱意,暴力表示亲昵,蔑称又代表独一无二属于自己的窃喜真是个扭曲的家伙,如果不再自称妈妈,或许就是这股卑劣的心态在作祟吧”

    意有所指地说完这句话,不紧不慢向前踱步的两人就突然停下了脚步,披着青紫羽织的家伙回过头,露出一张熟悉到极点的脸苍白的肤色,冷调青绿色的眼瞳,带着戾气的面相,和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狯岳愣在原地,看见这个和他有着一模一样面孔的家伙问他

    “你说对吧,我自己”

    “”

    就在这一瞬间,无数汹涌的记忆重新灌输到了脑袋里,吵吵闹闹的家伙,哭哭啼啼的家伙,追在他身后叫师兄的家伙,颜色灿烂到令人容易想起阳光的家伙,会释放出灼伤到他的温暖的家伙,都一股脑地挤进了思绪,乱糟糟纠成了一团毫无头绪的麻线。

    再次低下头的时候,黑色的短打和服被青紫纹路的羽织所覆盖,腰间挎上了趁手的日轮刀,手腕处清晰传来固定了一只苦无的触感,先前的所有违和之处似乎都有了解答因为这并不是真实,只是一场梦而已。

    被“他”牵着的小孩儿也回过头来,没带什么表情的注视着他,紧接着,整个人便开始长高长大,从小小的一只逐渐长到只要略微抬起头就能与他对视的高度,肩膀变宽,力气变大,从发顶开始,被一寸寸染成金色,金色的头发,金色的眼睛,金色的羽织,金色的日轮刀。

    “我妻善逸”区别于记忆中的吵闹,而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真令我意外,我居然也会中这么低级的招数。”

    另一个狯岳似乎是感叹了一声,随即就重新抬起眼,盯着他,露出了不怎么和善的冷笑

    “已经这么久了,我也该出去了不知道怎样脱离梦境吗,真可悲,我帮你一把怎么样”

    很简单的,只要砍断脖子就可以了。

    “”

    倏地睁开双眼,车顶昏黄的灯光晃得眼前泛花,即便是并不刺目的光线,也会在这一瞬将突兀见光的青瞳刺出生理性的泪水,但眼睛的主人似乎是完完全全忽视了这种不适,整个人堪称挣扎地翻身坐起,死死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冷汗淋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什么情况啊他脑子里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这真的是他的里层潜意识吗,也过于凶残了吧

    分明也是他自己,二话不说一刀砍过来,就算是为了苏醒用得着做到这种地步吗现在还觉得脖子有被一刀斩开的恐怖错觉,还没被别人砍脖子,就先被自己砍了一回,这也太荒唐了一点吧

    狯岳干涩地咽了口唾沫。

    被一刀斩首的恐惧太过强烈,梦境中的痛感也过于真实,就算是已经从梦境中脱离出来,狯岳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在无意识发抖,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回过神来,腾出空隙来观察四周。

    “”

    不只是他,其他的乘客全部陷入了沉睡,车厢里的气息也越来越古怪,掺着不容忽视的怪异,在狯岳警戒的雷达里“嗡嗡嗡”响个不停。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于是狯岳迅速拾起羽织披在身上,手掌按着腰间日轮刀的刀柄,起身时目光在不省人事倒在过道里的列车员脸上停留了一瞬,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顿。

    这家伙就是他梦里追丢的那个人,手腕上绑了一条麻绳,另一端应当是连着他的手,不过狯岳在起身时就已经发现麻绳的这端已经解开了,顺着座位滑落在地上。

    按理来说,区区一个列车员,狯岳其实并不会给予关注,即便是出现在他梦中,疑似通过麻绳间接的方式想对他的梦境做些什么也一样,既然已经解决了,就不应当在这里浪费时间,所以能够令狯岳不自觉顿上一瞬间的情况一定是格外奇特的场面,奇特到让他也不由得腾起疑惑的程度。

    原因无他,只是这家伙不省人事的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嘴里还不忘念叨着“可怕、妈妈、宝贝、废物、爱”之类的莫名其妙的词汇。

    “”

    狯岳沉默了一瞬间,随后默默跨过这具“尸体”,目标明确地向着前面的车厢移动至于这家伙他也进入了自己潜意识那片白茫茫的空间,连自己都被“自己”一刀斩了首,谁知道这种外来入侵者会收到什么恐怖的对待啊,被精神污染了也活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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