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一击来得猛烈而凶狠。可鲁贝洛斯几乎将身子完全倾斜到了一侧, 才勉强躲过,但翅膀还是不了避免的被削去了一部分。

    凌乱的羽毛碎片短暂地遮蔽了绮罗的视线。她不得不眯起眼,抱紧了可鲁贝洛斯的脖子, 这堪堪保持姿态, 没有从它的背上滑下去。

    在可鲁贝洛斯的翅膀与飞散的羽毛碎片的遮挡下,其实绮罗很难看清什么,只能偶尔窥见到下方的状况。可就算如此,她还是觉得, 斩碎了小可翅膀的一击,是因为凝滞在草坪上的雾气向他们挥动了透明的剑。

    也许这只是她的胡思乱想而已,说不定刚才的一击与透明的剑和雾气什么的完全无关,但眼下确实也就只有这个猜测能让她将这团抽象的迷雾视作一个具体的敌人了。

    “嘿,小可,你还好吗?”

    绮罗扯着嗓子问。她能感觉到,小可飞得有点不太稳, 这种颠簸感也让她产生了些许的不安。

    她飞快地回头看了看可鲁贝洛斯的翅膀,没有在白色的羽毛上发现任何其他突兀的色彩。她想, 小可应该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物理伤害,但她还是忍不住紧张地问:

    “痛吗?有没有受伤?”

    “没事,我没受伤,就是掉了几根毛。”

    可鲁贝洛斯咬牙切齿地说着,显得有些恼怒。但并不是恼怒于别的,而是对于没能及时察觉到那股魔力存在的自己有点生气罢了。

    在那无形的一击之后, 攻击暂且停下了。可鲁贝洛斯也终于找回平衡感, 能够分心去关注绮罗的状况了。

    “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我很好。话说起来, 你左半边的翅膀少了一半啊!这要不要紧啊?”

    “……诶?!”

    可鲁贝洛斯大叫了一声, 这才总算是注意到了自己的翅膀究竟变成了怎样一副模样。

    原本丰厚的羽毛末端被切得齐平, 像是被剪刀剪去了似的,只余下短短的一截羽根,看起来可怜极了。且不说现在这个状态对于翅膀的功能是否有所影响,但这真的给可鲁贝洛斯带来了巨大的心理伤害。

    惨烈的现实与惨烈的翅膀让他差点晕了过去,还好只是恍惚了短暂的一小会儿而已,它很快就清醒过来了,然而依旧没能彻底恢复理智。

    它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可怜兮兮地回头看着绮罗,连眼角都沮丧得耷拉下来了。

    “小绮,你的魔力把我的翅膀弄坏了!”

    尽管可鲁贝洛斯说的是“你的魔力”,但这句话不管怎么听,都像是在对绮罗发出控诉。

    绮罗感觉耳朵有点烫,也不知道是羞耻感还是恼怒感在作祟。说真的,她实在无法接受可鲁贝洛斯的这番控诉,匆匆忙忙地自我辩解道:“这和我可没有关系啊!魔力是魔力,我是我,这两者是独立的——我的魔力绝对不等于我!”

    她急了她急了她急了。

    “再再再说了,还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一定就是我的魔力啊!”

    “可是——”

    “哎呀,没有那么多的可是啦。我们的‘敌人’是草坪上的那团魔力,对不对?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一体同心,你说是不是?怎么能把外部的危机转化成内部矛盾啊!”

    绮罗说得振振有词,已然站在了理论的制高点,一边说还一边摸着可鲁贝洛斯的大脑袋。

    “至于羽毛什么的,明天肯定就能长出来了。毕竟小可你这么厉害,几根羽毛怎么可能会影响到你?乖啦,先别胡思乱想了哦。”

    她搬出了小学老师独有的温柔和哄人战术,轻轻松松地就哄好了可鲁贝洛斯。

    至此,可鲁贝洛斯的长辈威严可以说是彻底无迹可寻了。

    停滞在草坪上的魔力依然按兵不动,平静地停留在那个地方,但也没有消失。绮罗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反而觉得处于这种状态的魔力更容易让她觉得紧张。

    她微微俯低身子,贴近可鲁贝洛斯耳旁,小声问:“之前你们在这里发现它的时候,它就是呈现出这种像雾气团一样的状态吗?”

    “不。清水庭园的魔力碎片是森罗发现的,他说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感觉到了和你很相似的气息和魔力波动。隔天早晨,这里的树干上出现了很多笔直的刻痕,就好像有人用刀砍上去一样。这事不是还上了电视新闻吗?”

    “确实……我还有点印象。”

    当时那篇新闻报道将重点完全聚焦在了游客的不道德行为上,显然是将树干上的刻痕当成了某个低素质观光客的恶戏。

    实际上,应该是散落的魔力在作祟。

    而它在自己出现之后,才转为具象化的、可以被窥见的状态,如同乐园里的岚那样。

    看来这些魔力真的和她有点关系啊。

    绮罗抿了抿唇,暂且也不愿多想这种事,只说:“我们回到地面吧,小可。嗯……就到那里去好了。”

    绮罗指了指下方的湖心居。

    那是建在正圆形人工湖中心的一栋小小建筑,由曲折的白桥连接至岸边,那团魔力便停在岸旁的这片空旷草坪上。

    从这个距离看去,其实也并不能看得非常真切。绮罗踏在桥上,慢慢向它走去。一点一点,终于能够捕捉到它的模样了。

    起初,绮罗将它看成了凝聚在草地上的烟雾。实际上,它并不很像是浓郁的烟,似乎也很难说是与雨后的雾十分相似。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具象化的东西去贴切地形容它的话,它倒是与沸腾时蒸腾的水汽有点相像,一大团翻滚着,呈现出半透明的的姿态,沉沉地向下坠着。但它与水汽最不同的一点是,它并非是白色的,而是很难准确描述出来的深色。

    此刻,它正悬浮在草坪上,恍惚模糊的边缘轻轻蹭在草叶上,通体是略长的椭圆形。从它接触到底部的那一处算起,差不多有一人高。从湖上吹来的风将椭圆的形状吹得不规则,那弯曲的曲线在绮罗看来,像极了人类的身体曲线,仿佛里面藏着人。

    这当然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这团半透明的魔力,一眼便能够看透。里面没有藏匿着任何的东西。在它的左侧,凝着一团模糊而扭曲的风,这形状看起来像是一柄长长的剑。

    绮罗的脚步顿了顿,不禁蹙起眉头。

    “风王结界……吗?”

    她的喃喃自语落进了可鲁贝洛斯的耳中,听得它忍不住茫然地“啊?”了一声。

    “小绮,你在说什么?”

    “只是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在书里看到过的一个故事而已。”

    那是一个不懂魔术的普通人所写的关于魔术师的书,充满了天马行空的幻想,对于真正的魔术师而言完全没有任何的参考价值,所以绮罗才会果断地称之为“故事”。

    其中的一个故事是说,亚瑟王的王者之剑上覆盖着名为风王结界的魔术——用风缠绕住王者之剑的剑身,扭曲的视觉效果能够使其几乎呈现出透明不可见的状态,敌人根本无法知晓剑身的长度与确切的攻击范围。

    至于这名为风王结界的魔术究竟是来自于伟大的魔术师梅林还是亚瑟王游历精灵之乡后所得到的馈赠,这部分绮罗就不太记得起来了。

    不过这部分也确实不太重要就是了。

    “所以说,利用风隐藏起某个东西,这是可行的吗?”

    绮罗向可鲁贝洛斯抛出了这样的疑问。

    可鲁贝洛斯沉吟了片刻,果断给出了一个“不可能”。

    “魔术师确实能够随心所欲地制造出各种各样的风没错,但是风怎么可能将这么大一把剑藏起来——这多不科学啊!”

    “……我们为什么要在一个充斥着异能者和魔术师的世界讨论科学?”

    虽然毫不留情地这么吐槽着,但绮罗心里也觉得,风王结界这样的魔术是很难付诸实际的。

    既然如此,也许那缠绕成剑的风旋仅仅只是一个巧合而已,是她不小心将它与过去曾经听说过的故事联系在了一起而已。

    这么想,多少能让绮罗安心一点,但这又很难解释刚才的一击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了。

    绮罗停住脚步。她比起眼,试图回忆起可鲁贝洛斯大喊出“抓紧”前的那一刻,她的五感究竟捕捉到了怎样的信息。

    依稀记得,有类似于“咻”的声响,似乎是什么斩破了空气。没有任何奇怪的气味,她也没有看到任何值得留意的东西。

    ……不。她看到了。

    那个瞬间,空间短暂地扭曲了片刻。扭曲的痕迹是从下方冲上来的,呈现出纤长的形态,使她想起了老旧武侠片里常提到的“剑气”——看不见的斩击。

    如果这个想法能够成立的话,那么风王结界说不定也可以是真的了。

    绮罗扯了扯嘴角,好想做一个鬼脸。

    这是第二次与散落的魔力对上,她已经可以基本肯定这就是她所失去的东西了,多多少少也能够猜出它此刻的形态究竟如此形成的了。

    她暗自在心里说了一句“肯定会很麻烦”,继续迈步前行。她始终注视着那团水汽状的魔力,缓步走在桥上。

    不知是踏在了桥面的第几块木板上时,它忽然彻底停止了——原本它只是呈现出不动的姿态而已,细看便能发现它的“躯干”(如果它真的有躯干的话)实际一直都在下沉翻滚着的。这一刻,它彻底停止了所有的运动,如同按下了暂停键,边缘也不再被风吹得朦胧乱动,只有身旁扭曲的“剑”迅速地恍惚了一下。

    挥动的剑斩出一道剑气,直朝着绮罗而来,瞄准的位置是心口。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桃木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想要用剑挡下攻击。直到这道剑气将桃木剑厚实的剑身砍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她才懊恼地反应过来,剑气这种无形的东西是无法阻挡的。

    她急忙收回桃木剑,俯身躲开剑气,几乎是狼狈地趴在了地上,这才避免了剑身被彻底砍断的命运。可还来不及站稳,接连不断的剑气又朝她袭来,密集到了绮罗的视线所能捕捉到的一切都快要被剑气扭曲了。

    又是狼狈的闪躲,幸好有可鲁贝洛斯在身旁,如此一来她至少还能够往空中逃。

    在一阵密集的剑气之后,攻击再一次停下了。它重归不动的姿态,任由风将它吹成近乎人的姿态。

    绮罗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

    “攻击范围……只有踏入它攻击范围之内,它才会进攻!不出意外,攻击范围应该是以它为中心的半径十米的圆。”

    先前可鲁贝洛斯会被突然攻击,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闯入了这个攻击范围中。

    “这样的吗?”可鲁贝洛斯实在是没怎么搞明白这回事,“不过,总觉得你这话有种特别耳熟的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似的……”

    绮罗没有回答,也没有欲盖弥彰地反问一句“是吗?”之类的话。

    她想,可鲁贝洛斯是应该觉得耳熟。只是它那是听到的话语,应该是——

    ——「不如这样,以你所站的位置为中心,如果你能够击退闯入半径十米的所有敌人,那就说明,你已经成长为一个出色的剑士了。」

    这是祖母对她说过的话。那时的绮罗只是个小孩子,才刚学会基本的剑术而已,却自以为了不起地对祖母发出了幼稚的挑战,想要与她“一决高下”。

    这场挑战只是出于小绮罗的玩心而已。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祖母不仅没有接受,甚至还将挑战的内容更改成了更加复杂的内容。

    小绮罗用自己的小脑袋琢磨了三分钟,总算是搞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她果断答应了。

    这份果断,一半是来自于无知者无畏,另一半则是因为,她对半径十米的圆究竟有多大,实在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

    直到祖母很认真地绕着自己在庭院的草地上用魔力圈出了半径十米的圆之后,她才磨磨蹭蹭地反应过来,这个挑战好像还挺难的。

    她有点想放弃了,但祖母笑吟吟的,倒好像比她更加期待似的。

    “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我们就要开始了哟。”

    “唔……准备好了!”

    她握紧了手里的木剑。虽然前一秒她还产生了退缩的心情,但这会儿却也没觉得紧张或者是害怕——这都得多亏了她那不知者无畏的勇敢心情。

    祖母开始倒计时。她念出“一”的话音刚落,被魔法圈起的圆中出现了一个“敌人”。

    那是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看起来很像是人畜无害的玩偶,还有小小的手和脚,蹦跶着蹦跶着跳到了绮罗的面前。绮罗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就是她需要打败的敌人,还觉得它长得挺可爱的,想要把它抱起来好好看看。可刚一俯身,它就一脚踹了上来——而且还是对准了她的脸。

    这一下虽然不疼,但是侮辱性极强,说是挑衅也不为过。

    小绮罗的好胜心瞬间就被点燃了。她也痛彻心扉地(其实也一点也不疼)意识到了,这就是她需要击倒的敌人。

    她挥动手里的木剑,轻轻打在它的身上。

    一碰到木剑的,“敌人”就消失了。还来不及喘息一下,更多的圆滚滚敌人从四面八方出现了,一时间视线差点被这些玩意儿完全占据。绮罗整个人都快要被晃晕了,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也无暇去注意背后的敌人了。

    这场挑战毫不意外地以绮罗的完全败北告终。她的身上多出了好多小小的圆形脚印,这都是“敌人”们在她的身上留下的光辉战绩。

    “啊——累死啦!”

    她把木剑往旁边一丢,整个人都瘫倒在了草地上,已经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了。

    直到祖母用温暖的手拉着她从草地上起来,她才总算是重新打起了精神。

    祖母为她抹去了脸上的尘土,柔声说:“不过,还要继续加油啊,是不是?”

    “嗯!”绮罗用力点点头,“我会更加努力的——虽然我的目标是成为伟大的魔术师,而不是伟大的剑士!”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她特地补充的这句话后,祖母笑了起来。

    “小笨蛋。我不是想要让你成为剑士,才给予了你这样的挑战的。”

    小绮罗茫然地眨了眨眼,完全没有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好想问问一直待在旁边的可鲁贝洛斯,却发现它居然一整个下午都在睡大觉。

    这句话的深意,也许现在的绮罗已经想明白了。可她此刻无暇去在意这件事。

    她不适地皱起眉头,轻轻用掌根敲了敲额角。

    过去的记忆,又一次毫无征兆地在眼前展开了,出现的方式简直就像是失忆的人回忆起过去那样,可绮罗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这段往事,反倒是突如其来的回想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还好,这段记忆只用了短短的几秒就彻底播完了,否则她一定会因为久久地站在原地而被可鲁贝洛斯以为是在发呆吧。

    她捏了一下自己的脸,不再多想了,只果断地说:“总之!就是半径十米!只要能够碰触到这团魔力的中心,我就能够平息它了!”

    这是绮罗在上一次的“魔法少女事件”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她想应该能够继续沿用吧。

    “但你要怎么走到那边?它的攻击实在是太紧凑了,你真的没问题吗?”

    可鲁贝洛斯担忧地问着,这也确实是个问题没错。其实绮罗自己也在担心着这件事,但她还是咧嘴笑了笑,一如既往地轻拍了一下可鲁贝洛斯的后背,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啦。我现在可是有一大堆‘装备’在身边的哟!小可你就暂且先待在这里当我的后援吧。我肯定没问题的!”

    她说着,还对可鲁贝洛斯比了一个“ok”的手势,虽然没能完全让它放心,但多少还是稍微安心了一点。

    小心翼翼地避开半径十米的范围,可鲁贝洛斯带着绮罗来到岸边的草坪上。这里范围远比桥面更大,也比桥宽阔,更易于躲避。

    深呼一口气,绮罗把手伸进了天鹅绒上衣的口袋里,道符和几张很实用的魔卡都放在这里,很轻松地就可以拿到。

    确认了它们都在,大抵能稍许安心些了。绮罗忍不住又重复了一次深呼吸的动作,握紧手中的桃木剑,迈出了那一步。

    空气似乎也瞬间停滞了,扭曲的风与扭曲的空间。短短十米的距离,如果全力奔跑,只需要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而已,可实际上,她与它之间的距离,是难以估算的长度。

    密集的剑气或竖直或是笔直的横线,交织在一起,就像是细细密密的网,之间几乎不存在任何钻过的空隙,只能躲开,但剑气很快就会追上她躲避的脚步,锲而不舍地阻止她的靠近。前进之路变得曲折而漫长,无论再怎么尝试靠近,也还是进展缓慢。她依然身处在圆的外圈。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剑气只会从一个方向过来,而不是很夸张地同时出现。否则此刻绮罗应该已经变成了无数片吧。

    越往中心靠近,就越难躲开攻击,她终将陷入无处可逃的困境。

    单纯的魔力,真的能够幻化出这样具体且可怕的力量吗?不知为何,绮罗竟忍不住在想这些事。

    她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道符。

    “雷帝招来,急急如律令!”

    画在道符上的八卦阵亮起微光,与此同时,数道天雷自虚空中落下,银蓝色的闪电穿透了魔力的中心,而后才是雷电的轰鸣声。

    遇事不决雷帝招来,这是绮罗以前一直坚信的信条。

    可这一次,雷帝招来似乎并不是最适合的选择。除了雷电以外,完全无事发生。攻击完全没有停下,依然密集得可怕,但幸而没有在雷帝招来的刺激之下变成更具进攻性。

    这大概是唯一能够庆幸的了。

    绮罗再次尝试了冰华召来。

    这团魔力呈现出的形态太像水汽了,她想也许可以用控制寒冰的冰华将其冰冻起来,然而依然没用,它的攻击甚至没有停顿,它的魔力似乎也不会彻底耗尽,反倒是绮罗已经感觉到疲惫了。

    使用道符也是会消耗魔力的,尽管不是什么庞大的魔力量,但对于现在的绮罗来说,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损耗,也会带来不可逆的损耗。再加上持续不断的躲避带来的体力消耗,她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动作在变慢了。

    一记剑气直朝她而来,疾速划破空气,迅速向她迫近,根本来不及躲避。

    她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将魔力凝聚成透明的盾。

    下一刻,碰撞的巨响声震痛了她耳朵,她缩了缩身子。

    无论是剑气还是她的盾,明明都是无形之物,竟会产生如此巨大的撞击力,真不知道该觉得疑惑还是应当感叹一下着惊人的威力了。

    但主动用魔力作为盾阻挡剑气,这一步走得实在是有点失败——盾对魔力的消耗量太大了。

    可盾已经展开,贸贸然收回反而更加危险,她只能在盾的保护下继续向前。剑气一下紧接着一下地击打在盾上,震得她的指尖都传来了缺血般的麻痹感。

    造成这一切的魔力已然近在眼前,只要伸手便能触及。如此简单的动作,绮罗却无法做到。

    盾阻挡着她的下一步行动。

    于是这便成为了过分现实的两难抉择。如果想要安然无恙,那就要踩着岌岌可危的“魔力耗尽”这块浮木,继续维持盾的存在;如果想要尽快结束这一切,就必须将盾解除,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攻击之下,如此这般才能伸手探向魔力的中心。

    不管怎么想,这两个选项都很糟糕,区别只不过在于其中一个更为果断,而另一个是拖延得分外漫长的失败罢了。

    当然了,她也可以选择放弃,立刻跑出十米圆之外。这完全是可行的选择,这种事她也不是没有做过。可都已经走到了这里,她的心中自然而然地产生出了一种执拗的固执心情。如果就这么退缩,简直就像是在大张旗鼓地诉说着自己的败北。

    再说了,就算退缩了,过会儿也一定还要再走到这一步,再次面对两难的抉择。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速战速决呢。

    以上的繁琐思索,总计耗时0.5秒。

    看准了剑气的攻击间隙,绮罗解除了盾。

    失去了这层屏障,刹那间仿佛连风也变得凛冽了。她伸出手。

    只要比剑气的速度更快,她就一定能碰触到它了吧。

    可似乎,还是晚了一些。

    剑气在她的手背斜斜割下一条长长的白色痕迹,绮罗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感,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切实地碰触到了她的手背。

    而后,才渗出了鲜血。这道剑气斜斜地从耳旁掠过,没有再制造出更深的伤口,可撕裂空气的响声却还是让她忍不住感到僵硬。

    她看到了更多更多的剑气。

    她又想到了被切成无数片的可能性。

    可能性在脑海中疯狂发酵的同时,绮罗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其中似乎还掺杂着难以形容的清脆碰撞声,像是金属之类的材质才能发出的响声。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环住了她的肩膀,一股力量拽着她向外侧而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绮罗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几乎是被拖拽着前行。她试着看清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可她的后脑勺正抵着某个坚硬的东西,很难抬头或是回头。垂眸能够看到的,是衬衫的衣袖,可这只环绕在她肩头的臂膀却分外坚硬,硌痛了绮罗的锁骨和肩头。

    难道这是瘦骨嶙峋到了极点的手臂,所以才感觉不到任何柔软的肉感吗?可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条手臂应该纤细无力才是,可实际上并非如此。

    绮罗无法想到任何合适的猜测。

    在颇受局限的视线范围中,她还注意到了一缕随风扬起金色的发丝,看起来略有几分粗糙,发梢也层次不齐。

    同样的金色——与来到清水庭园时,在空中看到的那头金发一样,是浅浅的颜色。

    这个人,似乎也是在夜晚兀自来到了这里的“入侵者”。

    所以,她现在是被搭救了吗?还是即将陷入更棘手的危机之中呢?

    绮罗没有办法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不管怎么说,哪怕她真的要面临更危险的情况,但至少她也能够逃离那些可怕的剑气了。哪怕只是出于这一点,也能让她感到片刻的轻松。

    可就算是安心了一点,她还是忍不住看向十米远的中心,担忧着是否还会再被剑气追上。

    而这一眼,她看到的是数道银色的弧形的光,盘绕在椭圆形雾气的四周,短暂地出现,又短暂地现实。有几道弧光一度穿透了它,但却没能产生任何切实的影响。绮罗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看着它,她想到了刀或者是剑之类的冷兵器在挥动时留下的残影。

    当弧光彻底消失之时,拉拽着绮罗的这股力量也消失了,她被带到了十米圈之外。那人停下了脚步,松开坚硬而冰冷的手臂,绮罗终于能够好好喘息了。

    她疲惫地坐在草地上,手掌轻轻拂过被硌痛的锁骨,抬起眼眸,看着那个将自己带到了这里的人。

    从背影看,这是一位高挑的女性。绮罗原本还有几分紧张,生怕对方意图不轨,但看到这人原来是女性,瞬间就不觉得担心或是担心了。

    这种心态简直就是错误范本,毕竟对方可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陌生的女人背对绮罗站着,宽松的衬衫也掩盖不住她纤细的身躯,瘦弱得仿佛风都能将她折断,可她拽着自己离开十米圆的时候,这幅身躯显然爆发出了意外强大的力量。

    她低着头,肩膀微微佝偻,浅金色的短发被风吹得凌乱,但她显然并不怎么在意。她正注视着自己的左手手掌,尝试用右手按住不停颤抖着的左手五指。这个动作让绮罗也忍不住将视线投向了她的左手。

    一眼看去,这只手竟是银灰色的,与苍白的右手触碰在一起,显得更加突兀。

    “她戴了手套。”——这是绮罗心中跳出的想法。

    随后,绮罗才终于注意到,那是金属制的义肢。

    忽然吹来的风拂动着她宽松的衣物,宽松的长裤贴在腿上,呈现出生硬的线条。也许是感觉到了绮罗落在自己左手上的目光,她拖着僵硬的右腿,慢慢转身,灰色的眼眸低垂。

    这条腿,同样也是义肢。

    分明该居高临下的注视,但她的视线并没有给绮罗带来任何的压迫感或是紧张感,可绮罗还是忍不住揪紧了心脏。

    并非是恐惧于陌生女人藏在衣物下的义肢,而是惊讶于她的双眼是如此黯淡,空洞得根本看不到任何的感情。

    从她的眼眸中,绮罗甚至无法看到自己的倒影。

    “你的手……”

    她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唇,虚弱的话语散在空气中,而后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被她这么一提醒,绮罗才想起来手背上的伤口,痛感也直到这时候才磨磨蹭蹭地到来。

    急救包被放在了车上,绮罗身边也没有什么能够用来包扎的东西,幸好这道伤本身并不是开放性伤口,创面也不大。用衣袖简单地拭去大部分的血迹,剩下的工作可以留到之后再完成。

    匆匆忙忙站起身,绮罗分外认真地对她鞠了一躬。

    “谢谢您把我救了出来。真的非常感谢。”

    她没有给出什么反应,只是注视着草坪上的那团魔力——在她的眼中,那应当是一团深色的雾——神情纠结。

    “那不是咒灵吧……到底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她在小声嘀咕。

    “混蛋五条,又让我来处理这种烦人的事情。”

    绮罗精准地捕捉到了她这话中的关键字。

    “原来您是咒术师吗?”

    咒术师和魔术师,名字听起来差不多,也都拥有“超自然”的属性,但其实根本没有交集。

    咒术师的力量,本质上来自于每一个普通人;而对于魔术师,独特的力量依赖于个人的天赋。

    绮罗并不认识任何一个咒术师,只是知道这个职业的存在而已。没想到今日竟然真的能够见到咒术师,这可实在是太奇妙了。

    但这句询问似乎让陌生人茫然了一下。她眨了眨眼,别过头,避开绮罗的视线,沉默了几秒之后,才迟疑地说:

    “现在……应该勉强还能算是个咒术师……吧。”

    充满了不确信的回答。

    “这样啊——”

    绮罗了然般点了点头,又对她鞠了一躬,再一次认真地道了谢。

    “真的太感谢您了。那个……请问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她瞄了绮罗一眼,但仅仅只是一眼而已,便飞快地收回了视线,空洞的双眼微微眯起。

    像是在沉思一般。片刻之后,她温吞地说:

    “八重是之,这是我的名字……无所谓了。你叫我八重就好。”

    “哦……好的好的。谢谢您,八重小姐。”

    八重是之不太自然地拧了拧脖子,小声说:“也不用叫我小姐……”

    “您说什么?”绮罗凑近了一点。

    “没什么。”

    她往旁边迈了一步,依然是低着头。

    “你又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咒术师,但却出现在了这种地方……啊,难道你是魔法少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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