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安宁无风, 湖面也重归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过分平静了,仿佛那个庞大的气泡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绮罗站在岸边,注视着鱼竿沉没的那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 她心中莫名有种冲动,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 却驱使着她向湖水与岸的边界靠近。恍惚之间,她仿佛听到了中也的声音,似乎是在叮嘱她小心一点, 可回过神来时,四下却是出奇的安静, 她想可能是自己听错了罢。
再往前迈出一步, 便会踏进水中了。绮罗停住步伐,才发现这片湖水是泛着微微绿色的, 无法看清水底, 也见不到沉没的鱼竿的痕迹。自己的鱼线还浸没在水中, 当然还是毫无动静,不过此刻的绮罗早已经不在乎能不能钓到鱼了。
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她注视着依然平静的湖面。
她能感觉到, 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仿佛就是在这个预感变得分外清晰的那一刻, 湖面终于开始动荡, 分明依旧无风, 水面却倏地皱起了涟漪,伴随着一连串细细密密的小小气泡,一个浑圆的黑色东西从水中钻了出来——
——那是一个光头!
这距离对于绮罗而言简直就是近在咫尺。她慌忙后退了好几步, 差点惊叫出声, 但并不是出于害怕。与其说是被吓到, 倒不如说是迷茫的心情占了上风。
从钓场的人工湖里钻出了一个脑袋什么的,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简直可以被纳入到恐怖片的名场面之中。
不过,稍微冷静下来,再仔细打量打量,很轻易就能发现,探出水面的这颗脑袋的确是货真价实的脑袋——那只是穿着紧身潜水服的某个人而已。
还戴着泳镜面罩,背着明黄色的氧气罐,看起来专业且夸张,登场方式又格外的戏剧化,以至于湖边没有哪个钓鱼客还能再继续专心钓鱼了,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虽然很专业,但还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发问,为什么专门钓鱼的人工湖会有一个潜水员。
在众人——包括钓场的工作人员在内——的惊讶目光注视之下,潜水员先生摘下了氧气面罩,露出的竟是绮罗熟悉的脸。
这回她可是真的想要叫出声了。
但潜水员先生似乎没有注意到绮罗。他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坐在岸边仍是一脸心有余悸的老爷爷,仿佛变戏法似的,慢悠悠抬起了手。他的手中抓着几根鱼竿。
“亲爱的老人哟——!”依旧是熟悉的咏叹调语气,“您掉的是这根金鱼竿,还是这根银鱼竿,又或者是这根烂鱼竿呢?”
其实他的手中既没有金鱼竿,当然也没有银鱼竿——全部都是在水底泡了很久以至于都裹上了厚厚一层淤泥的烂鱼竿才对。
忽然被“点名”的爷爷有点懵,绮罗也有点懵,实在搞不懂这究竟是在演一出什么。对岸的其他钓鱼客也是同样的表情,只有中也瞬间黑了脸,表情臭到不用要说就能感觉到他的不爽了。
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冲到了岸边,用力一跃,瞄准“河神大人”的脑袋就是一记蛞蝓飞踢。
“赶紧滚回水里去吧,你这条混蛋青花鱼!”
中也气愤地大喊着。
众所周知,使出必杀技时大喊大叫,会有一定概率导致技能释放失败。而这正是中也的蛞蝓飞踢被河神大人太宰治轻松躲开的最重要的原因。
如果中也不是异能者,那么此刻他大概已经掉进水里了——倘若真的变成了这样,那可真是得不偿失呢。
不过,对于中也而言,这记被精准闪避的蛞蝓飞踢确实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啊,美丽的夫人,我们又见面了。连续两天都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遇见彼此,我想这一定是我们之间的缘分!您不这么觉得吗,夫人?”
太宰治自然而然地把视线转向了绮罗,笑眯眯的表情和语气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似的。
绮罗扯了扯嘴角,笨拙地笑了几声。说真的,她可不想承认这种奇奇怪怪的缘分。
“您怎么在这里呀,太宰先生?”她以一贯的礼貌口吻问道,“水里冷吗?不如还是回到岸上吧。”
“也好,正巧氧气罐快要用空了。”
太宰握住绮罗伸来的手,在她的帮助之下回到了岸上,毫不意外的全程都在经历着中也的目光洗礼,然而他却好像浑然不觉似的,仿佛中也已经渺小到完全捕捉不到他的踪迹了似的。
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水里,太宰本人的解释是,为了社长指派的无聊的工作,他决定藏到一个谁也不会发现的地方,而水底正是这个绝佳的场所。至于工作,他决定全权交给与自己一同前来的亲爱的同事。
“反正这么个小委托,他一个人就能搞定啦。”
中也摆摆手如是说。这件事就是模板般的推托工作的说辞了。
“况且,我真的很想尝试一下吸尽氧气沉到水底窒息而亡的这种死法!不过这片湖里的鱼实在是太多了。虽然死了之后尘归尘土归土,但我可不想被当做鱼食。”
他说着,嫌弃似的吐了一下舌头,明明昨天他还打算跳河当鱼食的,没想到才过了二十四小时他就已经把这回事完全忘记了。
“这样啊。”绮罗轻笑了几声,“不过,这地方好像也不适合潜水吧?水里不会有很多的鱼钩吗?”
“这片水域可是很深的。只要沉到河床,就不会有什么鱼钩了——不过到了那样的深度,鱼的数量也就变得很稀少了哟。”
“嘁……烦人的青花鱼还是沉在水底别再浮起来了吧。”
中也以一脸嫌弃的表情这么说着,而这句抱怨显然是刺痛了太宰的心。他捂着胸口,作痛苦状,然而故作可怜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说出半句,便听到远远地传来了呼唤声,而被呼唤的对象,毫不意外正是太宰治。
听着这裹挟着愤懑不满之情的声音,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国木田在找他。
几乎是想也不想的,中也向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喊道:“太宰治就在这边!快过来!”
不只是大喊而已,中也还用力地挥了挥手,力图让国木田的注意力完全转到自己的身上。太宰还来不及钻进水里继续躲着,却被绮罗抓住了手臂。
这可是他没有想到的。
不过,绮罗这么做并不是想要帮助国木田或是中也——毕竟她和太宰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她只是有点事情想问而已。
“说起来……太宰先生,刚才你在水里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顿了顿,绮罗急忙补充道,“我说的‘刚才’,是指老爷爷的鱼竿掉进水里的那段时间。”
太宰慢悠悠地戴上了氧气面罩,可绮罗分明觉得他是在笑。
“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
透过面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尖尖的,破有几分机械音的质感。
“只看到了几条大鱼。那可真是大得惊人呢。”
原本太宰还想伸手比划一下那些大鱼的身量,然而还没来得及抬起手,便看到地平线上反射出了国木田的镜片反光。他赶忙钻回到了水里,连句再见都沉到了湖中。
太宰所说的话让绮罗分外在意,不由得频频看向水底,尽管她很清楚这汪湖水是看不到底的。
她都没有察觉到弥漫在国木田和中也之间那混杂着敌对与共鸣的诡异情绪。她只知道,在鱼竿沉没后浮上水面的气泡与她所感知到的巨物的吐息,显然都蕴藏着熟悉感——是“独属于她”的熟悉感,湖里一定藏着她的魔力。
想到上一次散落的魔力已经具象化到能够变成日记本了,绮罗可以合理怀疑,这片魔力一定也会以棘手的姿态登场,譬如像是尼斯湖水怪之类的,正好眼前的也是一片“湖”——虽然两者之间的大小是完全不能比的。
绮罗不自觉地叹气了好几声,彻底没有钓鱼的心思了,索性收起装备,和中也一起回到了湖边的度假小屋。其他的钓鱼客一直钓到了天黑后才收杆,其中的很多都是清晨便来到了钓场的,不知在湖边耐心等待了一整日,他们的收获究竟如何。
不过,国木田先生倒是很顺利地在黄昏结束之前把太宰治从水里钓了上来,而这绝对是中也今天最大的收获——虽然他仅仅只是躲在度假小屋里旁观了全程而已。
“青花鱼总算是被钓起来了。”
这么说着的他,好像在窃喜似的,一回头,却发现绮罗正缩在沙发角落里发呆,手中捧着马克杯,杯里的咖啡早就已经变冷了,可她浑然不觉,呆滞的表情显然是没有在听他说话,猜不出究竟是在想着些什么。
或许,她正在想着——
中也那轻快得近乎得意的心情瞬间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不应该产生这样的心情,但他的心里还是浮起了毫无由来的……
……危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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