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毫无由来的危机感, 中也嗤之以鼻,可满心嫌弃的同时,这份突然出现且分外羞耻的危机感却是一点都没有被冲淡, 依然鲜明地存在着。
中也当然知道,他根本没必要对太宰产生任何异样的情绪——尤其是在他与绮罗之间的往来这种事上。
没错, 没有必要。中也心里很清楚,太宰和绮罗,这两人的性格是绝对合不来的, 况且他对于自己和绮罗之间的感情也是充满了信心,所以便更没必要有什么奇怪的想法了。可看着绮罗此刻失神的模样, 他还是不由得产生了些许的摇摆。
说起来, 那次充满目的性的相亲,最初就应该是太宰与绮罗的场合才对, 是他自作主张地截断了他们的见面。
但此刻的心情仅仅只是内心的小小摇摆而已, 还不至于到动摇的程度。不管怎么想, 中也都觉得是自己和绮罗的缘分更深厚一点——如果真的是绮罗和太宰相亲了,怕不是只一面之缘就不欢而散了。
中也的想法的确是事实没错,他也很快在这番念头的支撑之下“振作”了起来, 可此刻的表情怎么也轻快不起来了, 依旧僵着脸, 也不再看青花鱼打捞现场了, 在绮罗身旁坐下。
恰在这时,中也听到她忧愁似的嘀咕着,那位爷爷的鱼竿要怎么办。
大概从刚才开始, 她就在琢磨这件事了。
说着说着, 绮罗靠在了中也的身上。靠着靠着, 她又躺到中也的腿上了, 垂着眼眸,裹紧过大外套缩起脖颈的小动作让她看起来很像是蜷缩在了外套里似的,颇有几分躲在珊瑚礁里的海洋生物的既视感。
“感觉那根鱼竿很贵呢……”绮罗叽叽咕咕地说,“毕竟它看起来比我们的鱼竿帅气很多。”
居然是靠外貌来判断一根鱼竿的价值,这可是中也怎么也没有猜想到的。他瞬间安心得不能再安心了,甚至有点想笑。
他捏了捏绮罗的小圆脸,很认真地思索起了她的这个疑惑。
不可否认的是,那位爷爷的鱼竿看起来确实很不错,通体茶黑的色泽与流线型的设计,的确透出了贵价的感觉。但那位爷爷只一直沉浸在“水里有条我没能钓上来的巨大的鱼”与“为什么从水里出来了一个奇怪的河神”之中而已,一句也没提过丢失的鱼竿。这就让人不得不猜想,也许他根本就不怎么在意鱼竿——由此又可以进而联想,说不定是因为鱼竿不贵所以他才没有去多想鱼竿。
中也把自己的这番想法说给了绮罗听。她似乎不太赞同,但沉吟了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
“如果不贵的话,那也挺好的……”绮罗把脸埋进了中也的外套里,“否则可就太惨了……”
这么说着的绮罗,勉强让自己的愧疚感稍微降下一些了。不管怎么说,那根鱼竿的消失都和自己有关——她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水底藏着散落的魔力了。
一定要找个时间去解决掉这件事才行。绮罗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猛然坐起身,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低着头抚摸她长发的中也有些猝不及防,差点和她撞在一起,险些酿成大事故。然而事故的责任者中原绮罗却对此毫无自觉,还露出了一脸执拗任性的表情。
“肚子饿了!”她推推中也的肩膀,“钓到鱼的人去做饭!快点快点!”
就算被催促着,中也依旧不紧不慢的。他磨磨蹭蹭地站起身,故作夸张地用力嗅了嗅周围的空气,以同样夸张的语气惊讶地说:“哟?怎么有股嫉妒的味道?”
绮罗笑眯眯地把拳头举到了中也面前:“你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懂哦。”
“我闻到了嫉妒的味道。”他也笑眯眯的,“肯定是你嫉妒我今天钓到的鱼比你——”
“太极拳第八式!”
铁拳圣裁降临,一记锤在中也的后背上,对于他来说可谓是一点也不痛,不过他还是赶紧认错了,以免绮罗把自己当成太极拳二十四式的练习沙袋。
认命地转移阵地到厨房。虽然在钓鱼这件事上算是个小能手,但对于今天钓到的这几条鱼,中也却是完全没有头绪,也认不出它们的品种。
这倒是不能怪罪中也,主要还是因为钓场人工湖里的鱼种类太多了。幸好绮罗先前随手把宣传小册子塞在了口袋里,这样一来中也还能依照小册子中列举的种类为这几条鱼添上“身份证明”了。
用最简单但最万能的方法将这几条鱼煎了煎,中也很幸运地在橱柜里里找到了一瓶葡萄酒。还没来得及找到适配的开瓶器,酒瓶却被绮罗眼疾手快地藏了起来。
“你一喝多就说胡话。”她对中也做了个鬼脸,“所以今天不许喝。”
“哈?!”
这中也可不能接受。他悄然挺直后背,沉下表情。
没错,他就是要在妻子的强权政治之下为自己争取合理合法的喝酒权利!
“喝一杯没事的——真的!”中也信誓旦旦地保证着,“你也没见我喝一杯就醉,对不对?”
绮罗沉思了片刻,分外认真地点了点头。
“见过!”
大概是在第三还是第四次约会的时候,一本正经地说着“我们去喝酒吧”的绮罗带着中也跑去了乡下的小酒馆,结果不小心点了格外烈的某种酒。绮罗对此毫无感觉,只觉得度数高到让口干舌燥。倒是中也一杯就倒,抱着她大声哀嚎着说超喜欢她以及感谢相亲事务之类的话,差点让绮罗手足无措。
还好只是“差点”,否则今天绮罗就没办法抱着酒瓶阻止他喝酒了。
中也是想不起这件事了,但绮罗的果断承认让他颇为受伤——主要是为自己的酒量而受伤。
他认命地点了点头,不再争辩了。
反正,回家之后也能喝酒的嘛。
彻底放弃了今日喝酒这一念头的中也继续乖乖煎鱼,几乎把能找到所有香料都放了进去,大杂烩的搭配意外得到了不错的效果。
吃完饭,在附近散散步。途径一家小小的影碟租赁店,便进去逛了逛,租了一盘老电影,说是恐怖悬疑片,但看完之后,中也和绮罗一致认为这其实是伦理片才对。
直到夜深前,绮罗都没有再去想人工湖与魔力的事了,但事实证明她不得不去在意这一切。
她根本睡不着。不只是因为认床的坏习惯久违地探出头来,更是出于对人工湖的牵挂。她抱着中也的手臂,默默等待着,等到他的呼吸声转为安稳,才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未能预料到今天的情况,所以她并没有带上桃木剑和罗盘,符咒也落在了家里,不过残破的魔卡和母亲的小樱牌都在身边,倒是问题不大。
绮罗套上外套,把自己的“装备”统统塞进口袋里,正准备开门出去,却听到窗户处发出了微弱的“啪啪”声。扭头一看,才发现是可鲁贝洛斯站在窗台上。
“咦,你怎么来了?”绮罗把床推开了一条小缝,“你也察觉到了这里的异常吗?”
可鲁贝洛斯一脚得意,仿佛早就已经等待着绮罗问出这句话了,以便它可以骄傲地说出这句:
“就是这样没错!”
绮罗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哦豁——这算是野兽的直觉吗?”
“把‘野兽的’这三个字去掉嘛!我才不是野兽呢——我可鲁贝洛斯大人可是伟大英俊的封印兽啊!”
每次它都喜欢在这件小事上纠结。绮罗捂嘴偷笑,连忙说:“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可鲁贝洛斯大人。你能来帮我,我真的很高兴!我们赶紧出发吧,异动就发生在……”
“哎,先等等。”
可鲁贝洛斯抬起小爪子,摆出“暂停”的手势,拽着一大袋东西抛给绮罗。
“把这个穿上吧。”
“‘穿上’……”
绮罗有种不妙的预感。果不其然,拆开纸袋一看,居然是她小时候穿过的那件绿色的道服。
当然尺寸稍微改大了一点,但款式还是一模一样的。
说实话,绮罗真的不太想穿这件衣服。尽管她前几天在面对知世阿姨的“爱之魔法少女套装”时说出了宁愿穿道士服这样的话,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真就想要这么做。不过可鲁贝洛斯却把仪式感之类的说辞搬上了台面,还说这次的异动发生在水里,要是衣服全湿透了,岂不是很难受,不如把道士服当做替换的衣服之类云云。
绮罗就这么被说服了,时隔多年再度穿上了她的道士服。
“我看起来真像一个神棍呢。”
站在镜子前的绮罗,虽然嘴上很嫌弃地这么抱怨着,但心里还是觉得,自己肯定是要比那些坐在大街上拄着竹棍捧着只乌龟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付点小钱能算出某人命运的真神棍好多了。
起码,她这副打扮看起来还是很周正的——多少比那些神棍看起来像样多了。
再对着镜子好好扶正帽子,绮罗不再磨蹭了,快步穿过房间。从正门出入,灯光太明亮,她选择直接翻窗出去。
反正这里是一楼,无妨无妨。
可似乎就是在她跳上窗台的那个刹那,身后的木床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响,听得她瞬间绷紧后背。
绮罗僵硬地回头,恰与睡眼惺忪的中也,对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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