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小绮罗来说, 这个瞬间突如其来地跳入脑海中的记忆,很像是连贯的影像, 如同第一视角的游戏,无论是场景还是氛围,亦或者是目之所及,都是如此真实,似乎能够嗅到风中十二月的花香。

    绮罗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慌张,总觉得是自己无礼地窥探了什么人的记忆,却完全没有意识到, 这其实就是自己的记忆。

    记忆从下山的缆车开始。

    她坐在靠外侧的座位,手中捧着复古款式的拍立得相机。身旁的男人用手支着脑袋,依靠在半开的车窗, 浑然一副随性姿态。风吹起了他搭在肩头的赭色卷发。

    缆车慢慢爬下山坡。伴着海拔逐渐降低, 吹入车窗的风似乎愈发猛烈了。她伸出手,用手掌扣住了他的帽子。他微微偏过头,以容忍调皮小孩般的目光看着她, 扬起的嘴角透出万分无奈。

    “别这么嫌弃地看着我啊。”听起来,这似乎是她自己的声音, “我只是担心风太大把你的帽子吹跑了而已,所以才好心帮你按住的——毕竟这可是你的本体哦, 中也!”

    这话完全没能改变他的表情。他依然是满脸无奈,只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而已, 握住了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仿佛这样就能把她的调皮好动也一定藏在里面了似的。

    他的手好温暖。

    “谁的本体会是帽子?”他摇着头, “再说了, 谁会嫌弃你啊?”

    “你咯。”理所应当似的语气, 仿佛还带着一点骄傲,“一脸不开心的样子,还不是嫌弃我。以及你的帽子,一看就是本体啦。”

    “我没有不开心。我这只是忧愁的脸而已。还有我的帽子真的不是本体。”

    “忧愁?忧愁什么呀?”

    “嗯——忧愁我要娶的会是一个在香港有超大豪宅的大小姐。”

    “这也值得忧愁吗?”

    她捂嘴偷笑了起来,却不知道为什么笑个不停,好久才止住笑声,坏兮兮似的说:

    “一下子就在金钱方面走到了终点,这不是好事吗?”

    他拧起眉头,支吾了片刻,才念叨:“也没那么好。我也没打算靠你发财。”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没错。中也君,你的心态很值得表扬一下!再说了,有钱也只是祖辈有钱而已,单从我个人来说,我可是很贫穷的哟!”

    “的确。好不容易上个月才确定了工作,结果宝贵的第一个月工资的一大半,全都用来请我吃饭了。”

    “都是因为吃太多了嘛。”她戳了戳中也的脸,故作恼怒似的小声嗔怪,“都怪你!”

    中也往一旁猛躲,还不忘自证清白:“明明就是你挑的那家店很贵好吗?怎么能怪我。”

    他可真的太冤枉了。

    “哼。”她垂下手,不再乱戳中也的脸了,但好像还是有些气鼓鼓的模样,“那也要怪你,毕竟那顿饭不仅赔进了我半个月的工资,还把自己搭上了——我可是牺牲了好多啊!”

    说起来,大概就是因为那顿超贵的怀石料理,才会让中也早早地求婚,所以她才会带着中也来到香港的家拜见父母——所以此刻他们才会坐在下山的缆车里,与不常来到这座城市的中也先生一同逛逛玩玩。

    “这就已经反悔了吗?”中也捏了捏她的手,用故作夸张的语气大声说,“未免也太快了吧!你是负心汉吗!”

    幸好周围没有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否则绮罗的颜面可就真的要荡然无存的了。

    可就算如此,绮罗还是匆匆忙忙捂住了中也的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难免还是担心自己在陌生人心中的影响被中也这番莫须有的指控所曲解。

    “不要这么诋毁我嘛,我又没说我不打算和你结婚了。”她晃了晃左手,戴在中指上的戒指被日光照射得分外闪耀,“再说了,戒指我才舍不得还呢。”

    “只因为戒指才和我结婚的?”中也同她纠结起来了。

    “就是这样没错。”她很夸张地点了点头,“也因为中也君真的很帅气呀!”

    除此之外,一定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原因。她没有说出口,可就算只是把这些原因藏在心里,也足矣雀跃不已了。小绮罗看到第一视角的自己甚至忍不住晃了晃脚,这个小动作简直像个幼稚的小孩子似的,可车窗中映出的模糊人形,明明是大姐姐的模样。

    好怪的人啊。小绮罗想。

    而中也只是笑了笑,也没有给出任何的反驳,仿佛什么都知道似的,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恰在这时,缆车停靠在了山脚的站台边,她耐心地等着车厢里的其他人都下车了,这才踏出车门。

    十二月的风也是温暖的,在这座城市没有真正的冬天这一说,大概只有行道树的颜色证明着季节的更替。

    她牵着中也的手,穿过繁华的街市,踏入狭窄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破旧的小路,去看青年们在一整面墙上画下的涂鸦彩绘。她举起手中的拍立得,想要拍下这些充满想象力的作品,可惜却发现路面实在太过狭窄了,哪怕是整个人都贴在了路边大楼的墙面上,也还是很难把这大幅涂鸦的每一个部分都拍进去,只好失望地放下了相机,但下一秒又兴致勃勃了起来,拉着他跑到公园,缩在凉亭里看爷爷们下棋。可看着中也那迷茫的表情,总觉得不太对劲,问过后才知道原来他是不会下棋的。

    安慰似的拍拍中也,告诉他:“其实我也不会下棋哦。”

    “那为什么要来这里?”

    “因为也以为你会呀,所以带你来开心一下。”她笑盈盈的,“你看起来就像是会下棋的样子。”

    “……还有这种说法吗?”

    “没有。我胡说的。”

    无奈的笑又回到了他的嘴角。他偷偷扯了一下她的耳垂,看来这就是给予她胡说的惩罚了。

    既然彼此对于象棋这个项目都不感兴趣,那么再继续当这局棋的观众,也就没有意义了。她带着中也偷偷溜出了凉亭——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偷偷的。

    而后,依然由她带领着,他们去吃了路边摊的牛杂粉,不爱吃的白萝卜全部都被丢进了中也的碗里。在巷尾狭小的糖水档口分享一碗姜汁撞奶。

    “大小姐只请我吃这么普通的东西吗?”

    中也笑着如是说。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嫌弃她似的,但很显然只是对她的调侃而已。

    这一天,他们逛的地方普通,吃的也普通,皆栖身于繁荣的背侧,依旧井井有条,只是与中也曾对这座城市留下的印象有所不同而已。

    “我才不是什么大小姐呢。”她做了一个鬼脸,“再说了,这些也不普通啊——明明很好吃!对于一家店来说,比起漂亮的门面,那一定是口味更重要啦。”

    “嗯。这是事实。你是怎么知道这家店的,是那种美食攻略的推荐吗?”

    “才不是呢!是我自己找到的哟,很厉害吧?”她微微扬起下巴,“中学的时候,学校的课很少,总是早早地就放学了。我不急着回家,就骑着自行车到处乱逛,走进各种小巷里。你也知道,几年下来,差不多就把这片区域全部逛完了。”

    “的确很厉害啊。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情况吗?呃……比如像是……”他皱着脸,指尖不停地敲打着桌面,努力措辞,“比如,类似于在漆黑的小路里遇上瘾君子之类的?”

    “唔……这么说起来。”

    她仰起头,看着从狭窄小巷与无数条重重交错的黑色电缆中露出的一线细细的天空,不知为何心里最清晰地想到的,竟然是今天的天气真好。

    “瘾君子的话,好像有遇到过一次。”她的语气倒是分外平静,“是在某个廉租房后面的自行车棚里见到的。他们坐在一起,就像围在篝火旁边那样围成了一个圆圈,地上丢了一大堆针头之类的东西,说实话还挺吓人的,而且他们还听到我靠近了,全都回头看着我,我吓得赶紧骑车离开了。实不相瞒,我觉得那一定是我人生中骑车骑得最快的一次了——没有之一!”

    说着说着,语气中似乎添上了几分骄傲。

    虽说能够及时逃离的确是挺值得骄傲的事情,但中也此刻的表情,怎么看都好像是并不觉得着多么骄傲似的。

    “倒是小心一点啊。”

    他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轻轻的,并不太疼,看来只不过是想要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罢了。

    “别的方面都谨小慎微,怎么还有这么神经大条的一面?”

    “才不是神经大条啦,那天我也没有想要特地去找瘾君子的踪迹,只不过是很碰巧地……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她随性地摆了摆手,“你吃饱了吗?我还是觉得有点饿。不如我们再点碗糖水吧,点份不一样的好不好?”

    “行。贪吃鬼。”

    “不许叫我贪吃鬼!”

    她这么说着,在离开座位时,还故意用手肘推了中也一下,这个小动作显然是在报复他的无端指控。

    她走到收银台前,指着压在玻璃下方的菜单,说请再来一份芝麻糊。

    慢悠悠地把店主给的找零塞进钱包里,抬起头时,却发现中也正看着自己,不知为何竟是笑着的,看起来实在是太古怪了,简直可以说是渗人。

    “咦——”

    嫌弃地皱着眉,她绕了一大圈,才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如此看来,绕一大圈也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嘛。

    “中也,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她做作地打了个颤,“好像变态哦!”

    就算是被这么说了,他也没有生气,坦诚道:“我只是喜欢你说粤语的样子。”

    “可你又听不懂。别以为把粤语速成指南捧在手里,就能轻松掌握这门古老的语言了哟!”

    “我知道。”中也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这不影响我喜欢。”

    “咦——好奇怪。”她吐了吐舌,“奇怪中也!”

    虽然这么说着,但她还是把椅子往中也的身旁挪了挪,与他靠得更近了些。

    主动追加的这碗芝麻糊,她只吃了几勺而已,就嗷嗷叫着说怎么也吃不下了,剩下的只好由中也尽数解决,幸好他也没什么怨言。

    面对这样一碗细腻美味的芝麻糊,绝对不会有人心怀怨言的。

    看着中也吃完碗里的最后一个糯米圆子,她找准机会,立刻说,接下来就不带他去偏门的小地方玩了。

    “省得你嫌弃我这个导游做得不好。待会儿,我们就去那些地标性建筑看看吧,怎么样?”

    “我没嫌弃。”

    “明明嫌弃了。”她推了推中也,“好啦好啦,不要再磨蹭了。我们出发吧!”

    “了解!”

    依旧是她走在前面,如同领队似的领着中也,回到了繁华的闹市区中。说起来,其实一时之间她也想不到这座城市的地标性建筑。在路灯的路口前默默琢磨了一会儿,她还是把好不容易想到的美术馆否决了。她觉得自己和中也,都没有太多的艺术细胞。

    与美术馆比较相似的地方就是博物馆了,记得小学时候来了挺多次。那地方倒是挺颇有趣味,就算是没有艺术细胞亦或者是缺乏对历史故事的基本爱好,也能在那里痛痛快快地玩得开心。

    然而,今日的博物馆闭馆了。具体原因没有写明,只说是馆内需要进行结构调整,因此短暂地关闭一段期间。具体的重开时间,要到下个月了。

    “下个月……下个月你就没空专程跑来香港了,对吧?”她用肩膀轻轻推着中也,“说真的,我感觉你的工作好忙啊。跑业务的都是这么忙碌的吗?”

    “呃……对。是。就是这样。很忙。”

    一句话被他拆成了断断续续的几个短小单词,说着说着他还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尖,目光似乎也显得有几分躲闪。

    小绮罗觉得他在说谎——就算不是说谎,那也肯定存在着不少言不由衷的成分。

    可“她”并没有这么觉得。

    她拖着长长的一声“哦——”,点了点头,伸出手来,如同安慰小孩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真不容易呢,中也先生。唔……这么说可能有点自私吧,但是我希望结婚之后,你的工作强度可以稍微减轻一点。现在实在是太辛苦啦。”

    “嗯……”他低下头,分明是避开了她的目光,但话语确实真诚的,“我尽量。”

    她捂嘴轻笑:“你一说尽量,我就知道你肯定做不到了——不过我可不是在暗示你的承诺和努力没用哦。我只是有这种预感而已……好啦好啦,就先不说这个了吧。既然博物馆也不能去,那么我就只能带你去那个最有名最‘地标性’的地方了。正好,天也马上暗了,我们遇到最合适的时间啦!走吧走吧,赶紧逛完就可以赶紧回家了哟,说不定还可以赶上家里的晚饭呢!”

    她听到中也在笑。

    “你是为了回家吃饭,才这么着急的吧。”

    “是的哟,居然被你猜出来了。”她回过头,对着中也露出狡黠一笑,“不过我也很想和中也一起去那个地方哟!”

    在落日将要沉入地平线之下时,坐着双层巴士的他们,终于抵达了今日这短暂的一日城市“探险”的最后一站,举世闻名的维多利亚港。

    日暮的夕阳带着比任何时刻都要更加灼热的温度,她用手掌遮在额前,脸颊却被晒得热乎乎的,想来肯定已经是通红了。

    被风与缓慢驶过的游轮一同揉皱的海面,折射出明丽的水光,或是浓郁的如同天际的橘色,亦或者是冷彻的银光。哪怕只是看着这水,都能勾勒出夕日的天空会是怎般模样了。

    此处的确是这座城市的地标性景点。从前中也就来过维多利亚港,昨天在李家大宅的客房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时,望向窗外,看到的也是这片绚烂的海港夜景,但确实不曾见过黄昏时刻的海港而已。

    而黄昏也短暂得很。仿佛仅仅只是恍惚了一下而已,深色的天空便吞噬了夕日的余光,只剩下淡紫的光辉踟蹰在西侧地平线的边缘,久久都没有彻底消失,但海港对岸的高楼,早已在黄昏之刻开始时,就已经亮起了灯。于是当黑夜完全沉下时,那绚烂的灯光,丝毫不显得有任何的突兀。

    “很漂亮吧?”她冲着中也眨了眨眼,像是迫切地想要得到来自于他的认可,“就算每天都能从自己家里看到这场景,但果然还是要靠近了看才显得壮观,不是吗?”

    “你这是在炫耀吗,大小姐?”

    “不要叫我大小姐嘛!如果你再乱讲,我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我就也天天都叫你大小姐!”

    中也笑而不语,既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也没有再继续说出“大小姐”这个称呼了,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把她的叮嘱放在心上。

    他无心去欣赏那海港的夜景,倒是觉得专心注视着这番景色的她更可爱一点。

    “呀,我们在这里拍张照吧!”

    她挥了挥手中的拍立得。

    说起来,今天她居然一张正经相片都没有拍,明明还是她自己在出门之前主动带上了这东西的呢。最初她倒也是热情满满,可惜在经历了好几次都没能拍好墙上涂鸦挫败之后,她就有点失去热情了——也有可能是忘记了拍立得的存在——再也没有把它从包里拿出来过。

    没想到这时候居然想起来了。

    “好啊。你想拍的话,那就拍吧。”

    既然是合照,当然必须要有一个人拿着相机对准彼此才行,或者是找路人帮忙一下。后者的选项,她不打算选择,于是只好用手托着相机,在手中捣鼓了一会儿,可惜不管怎么弄,都还是觉得不太自在。

    尝试了几次后,相机却突然被拿走了。

    “我来吧。我手臂比你长。”

    中也说着,将镜头对准了她。

    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实际上中也并非有比她高出多少。手臂是长了一点,不过也不是非常显著的差距。

    她轻哼了一声,很好心地没有戳穿中也的这份骄傲,只是依偎在他的身边,挤出一丝笑意。

    咔嚓——相机的闪光灯可真是刺眼。

    不过相片中的他们,倒是谁都没有被这道强光刺得眯起眼。

    拍立得特有的复古的低像素质感让他们的容貌也显得不甚清晰,仿佛这是一张年代感十足的几率,就连发丝与脸庞毛躁的边缘也显得颇有感觉。身后大楼的绚烂灯光也变成了一个又一个圆形的光圈,像是目光恍惚之时,所窥见到的光芒。

    她喜欢这张照片,喜欢到想也不想便把它放在了自己的钱包里,说一定会好好放起来的。

    她的确好好地收起来了,只不过过了一段时间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它还在钱包里而已。

    匆匆忙忙地取出,特地出门买了一个精致的木纹相框。裱起来之前,不忘先用速干马克笔在背面写下那一天的日期,这才放入相册之中。

    所以现在,小绮罗才能在这里看到这张相片,想起这段往事。

    她依然是有些迟钝。默默琢磨了一会儿,才总算是理解了,这铺展在她眼前的、她惶惶不安以为是无礼地偷偷窥探了的一段记忆,其实是属于自己的。

    只不过,似乎是发生在未来的,因为那段记忆中的她,已经是大人模样了。

    小绮罗很清楚,自己还没有成为厉害到能够预见未来的魔术师。当然了,就算当真有那么厉害了,肯定也没有办法窥见如此细节、如此漫长的一段未来。

    既然如此,那就是说,她所想起的,是“记忆”,是“过去”,否则不可能会如此清晰。

    小绮罗放下相框,大概在原地安静地站了一分钟左右,好像有点脑补出现在的情况了。不过,光是空想的话,那当然没有用的,她决定去问一问权威人士。

    此处的权威人士,特指小可。

    真可惜,身在厨房的可鲁贝洛斯完全不知道绮罗悄然把它视作了权威。倘若他知道了,那这肯定能够成为它在绮罗的面前得意炫耀好几年的谈资。

    它只听见了绮罗急匆匆跑下楼的咚咚咚脚步声,以及她站在厨房的门口,说出“其实我来到了未来对不对”时的分外沉静的表情。

    这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不得不说,这的确是很值得称赞的洞察力,哪怕她的猜想和实际情况有点出入,哪怕可鲁贝洛斯和中也,谁都没有为了掩饰她的不同而特地做过什么夸张的事情,这份洞察的纸卷,依然惊人。

    可鲁贝洛斯不说话了,耷拉着嘴角,忽然轻叹一声,从刚吃空的盘子旁站了起来,来到绮罗身边之前,还不忘跳到中也的肩膀上,把它的风衣外套当做擦手布,擦去了粘在手上的一点黄油,这才说让绮罗去餐桌旁坐会儿,又拉着中也坐在她的身边,自己则是盘腿端坐在桌上。

    从体型与位置安排来说,现在他们的状态,真的很像是中也和绮罗联合起来在一同审问可鲁贝洛斯,虽说真实情况可能完全不同。

    大概在心里琢磨措辞了两分钟,可鲁贝洛斯终于出声了。它先否认了绮罗的猜测,告诉她,她并不是来到了未来,而是她变小了。期间稍微精简地同中也说明了一下,绮罗是继承了父母的魔力,所以才从小就立志想要成为魔术师。至于为什么会变小,主要还是和某个古怪的魔术有关而已,绮罗是它的受害者。

    它只说了这点而已。除此之外的,譬如像是她放弃成为魔术师,亦或者是她那散落的魔力,它丝毫没有提及。

    打从一开始,可鲁贝洛斯想的就是,它不要把这个情况说个小绮罗听,哪怕其实它可以告诉她的。

    这一切,此刻的她当然不知道,可鲁贝洛斯也希望她可以继续无知下去,尽管这份无知就算是持续下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因为真正的她,已经知道自己所需要面对的现实了。现在的隐瞒,与其说是让小绮罗好受一点,倒不如说是让可鲁贝洛斯自己更舒服一些而已。

    对于可鲁贝洛斯的这番说辞,小绮罗没有任何的怀疑(当然中也还在努力消化这些对于他而已过于生疏的专业用语)。

    她只有一件事想问。

    “那我也不能去上学了吗?”

    “……哪有人在遇上这种事的时候还在想着上不上学啊!”小可说着,用力拍了拍桌,“你是不用上学了啊,现在你的学都上完了嘛!”

    “哦……”她眨眨眼,小声嘀咕,“感觉不上学什么的……好怪啊。”

    “我知道,这件事还是有点难接受的。总之,你不要紧张,我们肯定能想到让你变回原状的办法的,你放心。实在不行,我会去问问森罗的。你还是……先吃早饭!先吃早饭!”

    说着,可鲁贝洛斯从厨房里搬出了另一盘黄油烤吐司和煎饺。这简直是比煎饺配米饭更加夸张的搭配。小绮罗苦笑了几声,绕开吐司,直接夹起了煎饺吃。

    刚才已经吃过了早饭的中也默默离席,拿出手机,果断给森罗打了一个电话。

    不是他觉得可鲁贝洛斯不靠谱。他只是真的很相信自己那个靠谱的大舅哥罢了。

    靠谱大舅哥的电话,大概拨了三次才算是成功打通,可以说真的是很靠谱了。

    直接跳过所有的寒暄缓解,一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喂”,中也便立刻说道:“绮罗变成小孩子了。”

    “啊?你说什么?”

    他提高了声,掺杂在话音中的杂声也变得更明显了,刺得中也耳朵疼。

    中也把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又顺带着将情况详细地解释给了他听,包括可鲁贝洛斯所说的,现在的这个绮罗,性格实际上很不像是过去小时候的绮罗。

    关于最后的这一点,中也还是特地着重重复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森罗沉吟着,让中也打开摄像头。借由屏幕看到了的确是缩水了一大圈的妹妹,他才终于发出了一声“哦——”,这才总算是确认了这个事实。

    但就算是他,也很难说出什么一二三来。

    “那我赶快回来一趟吧。这种事,不回来帮忙怎么能行。”

    这么说着的他,已经开始着手打包东西了,一边乒铃乓啷地手势,一边自言自语似的嘀咕着:

    “不过——”

    中也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字眼。

    “不过?”

    “不过我记得,小时候我们……我是说我和绮罗,学过一种很特别的幻境类魔术,可以钻进他人的梦中,将他的梦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当然也可以故意创造出很吓人的梦作为整蛊——当然啦,我可从没有做过这种事。我这么优秀的人,当然只会把这种魔术用在助人为乐之上啦!”

    比如说着的森罗,好像很是骄傲似的,悄然挺直了后背,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题已经有点歪了,也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小动作完全被已经转成视频通话的手机摄像头捕捉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方面,这两兄妹格外得相似。可惜中也实在是没闲心给出什么夸赞了,也暂且把兄弟情深的这回事抛到了脑后,催着森罗赶紧说下去。

    “现在你的助人为乐事迹并不重要!”

    他甚至还这么说了,着实让人心碎。

    “这……话是这么说没错……”森罗捂着心口,一副受伤的模样,喘了好几口气,才继续说了下去,“好吧。但重要的是,这个魔术的解除方式,就是被施加了魔术的那个对象,意识到自己正在做着一个虚幻的梦——一个不属于他的想象力所编造出来的,虚妄的梦。

    “一旦当他意识到了这一点,魔术编织而成梦境就会立刻瓦解。通常,在魔术失效之后,他们会立刻醒来,但在更多时候,他们会重新坠入自己的梦境中,清醒之后也总是轻易地就淡忘了。”

    这么一想,这个魔术也挺鸡肋的。可森罗就是想起了它。

    “也许,对于绮罗来说,其实她也是在做一场虚晃的梦,那么只要当她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她就可以醒来,变回原本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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