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小绮, 快起床啦——太阳要烤焦你的屁股了哟——”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耳旁萦绕着叽叽咕咕的声音,听着总有些恼人。

    尚有一大半的意识仍沉在睡意中的绮罗拧起眉毛, 无意识地抬起了手, 晃晃悠悠着,好不容易才摸到了自己的后背。她顺势往下方摸了摸。

    嗯,暖呼呼的,但不烫手, 显然还不至于到烧焦的地步。到底是哪个家伙在造谣自己的屁股会烤焦呀?真是太过分了。

    绮罗在梦里轻哼了一声, 复又钻进了梦乡里, 可下一刻,叽咕叽咕的噪声又响起来了。

    实在有些不耐烦了。她迷迷糊糊地甩了甩手, 满心只想着要把耳旁烦人的苍蝇拍走, 可掌心碰触到的却是个意外柔软的东西。这奇妙的触感总算是稍稍唤醒了绮罗的知觉,她几乎是费劲挣扎着才终于睁开了双眼。

    睡意依旧缠绕着她,视野过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恢复了清晰。树叶镀上了傍晚的橘色,这般柔和的阳光不会刺痛双眼。

    除了重重叠叠的树叶之外, 还有一个毛茸茸的黄色小东西占据了她视野的一角。迟钝的大脑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到一对软乎乎的小爪子使劲摁在了她的脸上,实在是想不到可鲁贝洛斯竟有这样的力气。

    “呜哇, 脸变形了!”绮罗大喊着,话语都含含糊糊得口齿不清了,“脸要破掉啦小可!”

    “就是要痛一点才行, 谁叫你刚才那么用力地拍我脑袋啊!这叫以牙还牙!”

    小可气呼呼地说着, 看来确实是被绮罗那无心地一甩给气到了。它的复仇持续了足足五分钟, 直到精力槽完全清空, 它这才气喘吁吁地罢休, 但眯成了一条细缝的小眼睛怎么看都还像是怒气未消的样子。没有办法,绮罗只能好声好气地哄着,又是摸摸脑袋,又是捏捏爪子,虽然有点想不起自己是不是曾经也做过类似的举动了,但成功哄好小可还是信手拈来的小事。

    风吹来逐渐微凉的温度。不知不觉之间,天色竟已暗下了,明明醒来时还是傍晚的。时间过得这么快吗?

    绮罗一时有些迷惘,她原本是只想睡短短的几个小时而已的。

    “说起来。”她轻戳了戳小可的尾巴,“我睡了多久?”

    “蛮久的,我是昨天早上醒来的。在此之前你睡了多久,我就不知道了。”

    “啊——!”

    简直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绮罗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哀嚎,只觉得全身乏力,差点瘫倒在地上。她从未设想过,悄然之间便已度过了将近两天。

    一模一样的自己说过,留给她挣扎的时间是仿造神明创世的七天。眼下的现状她很难不怀疑这里的时间流速是否真的和现实世界是一样的,总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还没有做,时间便悄无声息地从指缝间流走了,根本不会留给她任何一点惋惜的余地。

    已经没有踟蹰的时间了,甚至连伤心的富余也早就消失无踪了。绮罗飞快地站起身,抓着毯子的一边,迅速卷起。

    她注定是要继续游荡在这个起点的世界的,不管怎么说要带上这难得的人造织物才行,以免路上再也找不到和它一样柔软好用的东西了。席地而睡实在不是绮罗的第一选项。

    啪嗒——不知何处发出了这样的一声轻响。

    四下暗沉沉的,只能借着黯淡的月光才能勉强看清周围。地上躺着一张长方形的小纸片,也许刚才声响就是它砸向地面时的发出的声音。

    绮罗拾起了小纸片,心想这显然也是人造之物,并非是回到了起点的东西。四下实在是太暗了,就算是把眼睛贴在纸片上,也看不清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只能等到天亮之后再说了吗?

    绮罗有些沮丧,但也只好认命地顺从现状。她把纸片塞进外套口袋,从旁边随手扯了一段叫不出名字的藤曼,费劲地把毛毯绑紧,如同武僧似的把卷成圆筒的毛毯抗在肩头,向小可招了招手,动作也变得无比豪迈了。

    “我们走吧。”

    “啊?”小可一脸茫然,“走去哪儿?”

    “嗯——”绮罗沉吟着,想了想,把现状简化了一下,“我有东西丢失在了这里,但不知道究竟掉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要把它们找回来……你愿意帮我吗?”

    突然想起,她一直以来都自动默认了可鲁贝洛斯一定会为她提供帮助,简直就是自以为是的念头,自以为是到有点讨人厌了,根本没有考虑过小可的想法。

    绮罗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廓,心想着就算现在再抛出这样的询问,也不能被称作是亡羊补牢了。

    “你在说什么东西啊?”

    小可伸出爪子搭在她的额头上,满眼难以置信,目光也像是数落,仿佛听错了什么似的。

    “什么愿不愿意的,我们俩还要说这种话?不用问,无论如何我绝对会帮你啊!”

    它说着这话的语气,仿佛绮罗是全天下最大的笨蛋——大概事实也是如此吧。

    不由分说,绮罗把小可紧紧搂在了怀里,什么也没有说,却亲昵到差点把它抱到变形了。

    “我们走啦走啦!出发啦!”

    绮罗说着,敏捷地跃过脚下的一团树根。虽然也不知道该往那个方向前进,甚至都不清楚丢失的一切的什么,但她的步伐却还是不改轻快。

    走出了一段路,忽然感觉到小可戳了戳她的肩膀,问她:“你这是打算徒步吗?”

    “嗯。不然呢?”绮罗左右瞄了瞄,“周围又没有交通工具。”

    “啊啊……”

    小可懊恼地低着头,浑然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

    “虽然啊,我很不想这么说,但我不是也可以变成交通工具的嘛!当然啦,我说的交通工具并不是那种汽车啊自行车之类交通工具,而是更加广义定义上的……算了算了,再讲下去估计要变成你以后取笑我的把柄了,我还是不讲了。”

    说话间,它背后的小小翅膀已然变成了丰盈的羽翼,将它包裹其中。再度张开时,金色的巨兽站在她的面前。

    “上来吧。”小可说。

    是了,差点没有想起,封印兽可鲁贝洛斯的本体并不是小小的玩偶。

    绮罗伏在小可的背上,双臂环抱住它的脖颈。

    几乎就是在她说出“我坐好了”的瞬间,封印之兽扇动了它的翅膀,垂直地冲向空中。熟悉的过重感拉扯着绮罗,她紧贴着小可的后背,却并不害怕。

    她想起来了,自己曾无数次地体会过这种感觉,已经不必为此害怕了——而且有小可在呢,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飞至空中,便能俯视这个世界了,尽管只能窥见世界的一角罢了。地面被绿意覆盖,坍塌的大楼零散在林间,仿佛一个个方形的空洞。东面便是大海了,它的边际远在绮罗的视野之外。

    也许海边会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存在,也有可能只是想要吹吹海风,绮罗决定接下来前进的方向是海岸线。

    乘在可鲁贝洛斯的背上,总像是飘飘忽忽地浮在空中。绮罗放空了大脑,却仍有疑惑。

    为什么小可一直没有对这个世界发出任何的质问呢?它不曾觉得这里很奇怪吗,难道只有自己才会感觉到异样?

    想不明白,绮罗揣测不出答案,索性不再琢磨了,低垂眼眸,看着地下的一切。

    海岸线已在脚下,海浪的声音略显嘈杂,风也变得喧嚣了。日光从地平线透入这个世界,短暂的黑夜又走到了尽头。剩下的时间还有多少呢?已经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她习惯性地把手伸入口袋,却摸到了尖尖的角,原来是早前收起的小纸片。

    借着日光,绮罗才发现,这其实不是纸片,而是相片。

    “拍立得相片”——脑海里跳出了这个名词。

    照片上,她与另一个人依偎着。那人的面容被熏黑了,只能看清他的帽子而已。当然,绮罗已经想不起他的身份,亦或者是这张照片的由来。

    绮罗收起相片,余光扫过海岸线,她看到了一座小岛。

    小小的、很平常的岛。岛上只有零星的绿意与平房,房顶泛着朴素的白色,除此之外便是裸/露的黄色地面了。这究竟是泥土还是沙子呢?绮罗看不清楚,也猜不出来。她只觉得奇怪,她从未见过这个岛——或者说,从未见过它是这副模样。

    桥梁已经坍塌,通往环海的这片小小陆地的唯一途径沉在海底,不规则的花岗岩的尖角突出在水面之上,不多久便被涨潮的海水盖住了。这里彻底变成了浮岛。

    印象中的这座岛,应当是什么模样的呢?绮罗想不起来了,毫不意外地没有任何关乎这部分的记忆。

    即便如此——即使根本说不出究竟是哪个地方激发了心中的不协调感,绮罗依旧固执地觉得,这座浮岛变得不一样了。

    “小可,我们去那儿看看吧。”

    “诶?哪里?”

    她这话的定义实在太宽泛了。可鲁贝洛斯抬起爪子挡住阳光,眯着眼打量起了这片浮岛,却见绮罗抬手一指,指向浮岛中心的那栋并不瞩目的矮楼,日光在它的屋顶上映出了分外瞩目的银色反光。尚能看到有块牌匾倒在大门前,模糊不清的文字依稀可辨,写着“陆军技术研究所-第一实验所”。

    “我们要到那里去。”

    她平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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