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结婚直到现在,这还是中也第一次被勒令睡沙发虽然绮罗不生气的时候也挺喜欢用“睡沙发”同他打趣。

    没想到玩笑话有朝一日居然当真照进了现实。

    不过说真的,中也实在捉摸不透睡沙发的深意,更猜不出绮罗有没有消气。但以他对婚姻生活的了解,睡沙发绝对是相当可怕的惩罚。

    他接过枕头,木然地看着绮罗从柜子里拿出一床小毯子塞到他的怀里。全程她都没有抬眸看自己一眼,中也只能看到她那气鼓鼓的脸颊,这总让他觉得很不妙。

    他有点还想为自己今晚的归宿稍微抗争一下,可根本来不及说点什么,就被绮罗推出了门外。用力关上门时,扬起的风吹得中也瑟瑟发抖,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快要变得与这风一样冷了。

    可再仔细想一想,睡沙发或许也并不意味着就是最可怕的惩罚。

    说真的,以绮罗一贯的做派,要是她真的生气到想要结束这段婚姻了,那绝对会选择把他踢出家门,而不是把枕头毯子塞给他之后才推他走出卧室。

    也就是说

    慢悠悠地走在走廊上的中也倏地停住脚步,仿佛顿悟了一点什么,嘴角都忍不住翘了起来。虽然还不至于到窃喜的程度,但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然而下一秒他又不由得开始想,要是自己猜错了怎么办要是绮罗还很生气,要是她根本不准备原谅自己,那该怎么办。

    他有点后悔了。

    刚才他说得太蹩脚了,完全没能把自己全部的想法表达出来,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明白了他的心情。

    纠结的心情让中也的步伐都变得拖沓了。他磨磨蹭蹭地走到楼下的客厅,把枕头和毯子一丢,仰头倒进柔软的沙发里。

    不得不说,沙发着实小了一点,躺在里面,中也连翻身都不自在,心里又乱得很。躺了好久,他才勉强睡着了。

    但那也只是浅睡而已。一听到楼梯上响起脚步声,他就立刻醒来了,飞快地坐起身,回头看着正在走下楼的绮罗。

    有那么一个瞬间,中也完全忘记了几小时之前发生的事,一如往常般问道“怎么了口渴了吗”

    楼梯上的绮罗僵硬了一下,就连迈向下一级台阶的左脚都顿在了半空之中。

    她可没想到自己会被中也发现啊。

    有点尴尬。绮罗甚至很想转身就走,但这肯定会让气氛变得更加奇怪,他也一定会追在身后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她也一定没办法答上来。

    绮罗摩挲了一下指尖,毅然决然地迈下台阶,径直走到沙发旁,一步一步踏得分外的响,响到让中也产生了一种“大祸临头”的危机感。

    但事实证明,危机感并不等同于危机。

    绮罗在中也的面前停了一会儿,然后飞快地抢走了他的枕头。

    “我一个人睡太冷了。”她以分外正直的语气说,“所以你回卧室去吧”

    如果当真嫌冷的话,中原夫人大可以调高空调的温度,或者是再铺上一床毯子也可以。可她却非要把中原先生拉回房间。

    这用意究竟是什么,很容易就能够推敲出来了。

    中也没有说破,只是笑着应了一声好,捧起毯子,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后,回到了二楼的卧室,把枕头摆在自己的那半边床上。

    软趴趴的床比小小的沙发舒适了一百倍。躺下时,中也甚至想要发出一声很夸张的叹息声,不过这样实在太做作,于是作罢。

    不过,他还是自在地翻了个身,习惯性地抱住了绮罗,就像每个夜晚他都会做的那样。可绮罗却叫了起来,还用力了打了一下他搭在她腰上的手。

    “我可没准许你抱我啊”

    她正声大喊着,看来还在生气呢。

    中也一动不动,依旧是轻轻地抱着她。被她打的那一下虽然用力,但一点也不痛,完全没有感觉。

    “是不是得到准许就可以了”中也小声说,“请问我现在可以抱你一下吗”

    绮罗瞪了他一眼,表情看起来像是在生气,可却也没有说出拒绝之类的话,中也索性把这当成了默许,悄悄把她抱得更紧了。

    他将脸埋在她的颈肩之间,温暖的肌肤紧贴着额角,他闻到了残留在她身上的牛奶味润肤乳的味道,这香气总让人觉得很安心。

    忽然,听到她闷声说“我还没完全原谅你。”

    “嗯,我知道对不起。”

    绮罗发出一声轻哼,抱怨似的咕哝着说“结婚之前你就应该和我说这件事的。”

    “我怕你会讨厌我。”顿了顿,他才说,“没人会愿意和一个黑手党结婚吧。”

    “谁讲的”

    绮罗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尾音也略微上扬了几分,听得中也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她,眼中略有几分惊讶。

    被中也这么看着,绮罗有点不好意思。她悻悻地别开目光,声音也瞬间轻下去了“万一呢,万一有人不介意虽然我并不觉得我会主动成为那个万一。”

    可惜,她现在已经被动地成为了万分之一。

    理智在说,黑手党是危险的存在,而丈夫是黑手党,这绝对是最可怕的事,她应当尽快脱身。情感又在说,他并非是个混蛋,他一直都很好。

    这两个念头几乎快把绮罗扯散了。

    “你不能放弃吗”

    “什么”中也没听懂。

    “我说,你就不能不当黑手党吗我知道的,你不是恶人。”

    中也沉默了。他知道绮罗会这么问,可他始终不知道应当如何回答。他只能轻轻摇头,说“我没办法离开那里。”

    “是不被允许离开吗我可以帮你。”

    “更复杂一点,以后再告诉你吧。那是一个长长的故事。”中也摸了摸她的头,“对不起。”

    绮罗没有躲开他的动作,只是不自然地低垂着眼眸,任由他温暖的手掌拂过头顶。片刻后,她才点了点头。

    “你拥有一切选择的自由,你可以选择自己成为怎样的人以前母亲这么对我说过,现在我把这句话送给你。”

    她小声说。

    “我知道你的本质如何我知道的,一直都是。是我选择了你,也是我选择了现在的生活,我没什么好反悔的所以你还有什么事没和我讲现在快点讲”

    她的语气瞬间变得激动了起来,还用力地锤了一下中也的胸口,落差之大,让中也差点愣住了。

    沉思了一会儿,他尴尬地说“其实我有好多事都没讲。”

    “比如”

    “比如我是个异能力者”

    她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什么样的异能力者”

    “嗯能够控制重力的那种。”

    中也随手拿起放在床边的一包纸巾,小小地为她演示了一下自己的异能。绮罗看得倒是认真,但好像不怎么上心的样子,也不觉得惊讶,末了也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而已,似乎并不觉得多么惊讶。

    这反应让中也有点紧张。他赶紧把纸巾放回到了原处,依旧是抱着她,急急地说“我不会做出那种很糟糕的事的我是想说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应该说什么才比较好。可我想告诉你的是,我还想与你一起度过更多更多的未来。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他坚定地说出了“爱”这个字眼,正如他过去无数次所做过的那样。绮罗忽然想起,这个民族的人们,通常是不会很直白地诉说爱意的。

    但那也只是通常而已,绮罗知道他所诉说的爱,是真真切切的情感,而非是什么谎言之类的话语。

    她侧过头,把脸埋在软趴趴的靠枕里,不禁沉默了很久。

    “要说起来,我也有很多没告诉过你的事”

    其中的一部分,甚至是有关于自己的刻意隐瞒但那些全都比不上中也的那个恶劣谎话。

    “我想你说得对,其实现在的我们也没有那么了解彼此,但慢慢地我们一定会知道更多慢慢来就好了。”

    “你愿意原谅我了吗”

    “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原谅你”绮罗抬起头,气鼓鼓地瞪着他,“就算我知道你的本质不是个恶人,那我也肯定要监督你一段时间才行啊,否则怎么行嘛”

    她说得理直气壮,中也却想笑。但这并不是什么嘲笑,他只是觉得,在今晚的僵硬气氛之下,还能看到这样正经的她,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

    他用力点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监督多久都没有关系,最好一直监督着我吧。”

    “哼太久了,我会很累的。”

    “那就慢慢来。”

    总觉得中也有点得意起来了。绮罗懒得理他,要说起来她这会儿还是有点生气的。

    她用力锤了一下中也的肩膀,从他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对他说过晚安后,便闭上了眼。

    睡前的这段谈话让她放下了很多,也不必在煎熬于辗转反侧,她很快就沉入了梦中。只是这梦虚晃又朦胧,什么也看不清,醒来后只觉得头痛又茫然。

    绮罗搬开中也搭在肩上的手臂。她醒得太早了一点,中也依然熟睡着,隐约还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

    今日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中也,这个问题绮罗直到现在才开始考虑,并且毫无头绪。她索性不多想了,趿着拖鞋拖沓地走到楼下,先倒了满满的一大杯水,还来不及喝,窗户处却传来了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玻璃上。

    向那噪声传来的地方看去,原来是长着翅膀的金色狮子停在了她家的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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