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在野表情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不高兴,只是微微皱着眉,一脸的若有所思。
沈望舒紧张地问“那,那齐家到底会不会出事啊”
她倒不是圣母的同情齐家,她去信请孙明煦证据的时候,确实存了点小小的报复齐家的心思,但她没想到会闹这么大,万一连累裴在野就不好了。
裴在野手指轻点下颔“端看齐家和楚妙言牵连的深不深了,要是朝堂上没什么往来还好说,万一有了”他没往下说。
姻亲之家,能没牵连吗万一他对齐家还有情分沈望舒下唇咬了又咬,越发不敢让他知道是自己干的了。
裴在野忽瞥了她一眼,长眉一挑“你怎么不说话了”
沈望舒怕他从自己脸上看出什么不对劲儿,忙从果盘里拿了个梨子塞嘴里“吃梨呢,没空”
他长睫一动,又看了眼沈望舒“说来也怪了,孙县令为何突然要去刑部告状这事儿也出了近两年了吧,他为何这个时候才决定状告楚妙言”
沈望舒急中生智,不顾满嘴的梨子汁,咳了两声“我听祖母和我爹说,孙县令不是一直在梁州干嘛楚总督瞧他不顺眼,老是刁难他,有句话叫什么来这父债子还。楚总督这个老子欠下来的债,得楚妙言当儿子的来还了。”
裴在野哦了声,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了几遍,才收回“倒也有几分道理。”他帮她擦了擦嘴“其实孙明煦告状也是好事,就算他没告这个状,我这几日也是要处置楚妙言的,不然委屈你了。”
说实话,要只是楚妙言倒霉,沈望舒承认这事是她干的也没啥,但事关齐家,沈望舒拿不准裴在野的态度,生怕他猜出什么,吭哧吭哧地道“没啥,我不委屈,都过去快两年了。”
她心慌的厉害,想回家找沈长流商量商量,吧嗒吧嗒咬了几下梨子,才又看向裴在野,随便编了个理由“那啥,我爹寿辰快到了,我得回去为他贺寿。”
裴在野道“我随你一道去。”
沈望舒忙摆手“不用不用,皇上最近又修园子又要建塔的,你忙得脚打后脑勺,我自己去就行了。”
裴在野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成吧。”
等沈望舒走了,他才唤来叶知秋“去沈府打听打听。”
孙县令状告楚妙言本也说得通,但是方才小月亮的表情却有丝古怪,他总觉着她好像有事瞒着他。
关于寿辰的事沈望舒倒是没说谎,再过三日就是沈长流寿辰,沈长流官职虽低,但却是太子岳丈,眼看着前途大好,不少人上门逢迎拉拢的,沈望舒怕耽误时间,特意起了个大早赶去了裴在野人虽没过来,但却备了超过双倍的寿礼,可见他对太子妃一家的重视。
她这两天也回过味来了,之前裴在野给了她一条假死遁走的路,她其实也是心动过的。
但现在想想,要是她真打算假死遁走,那孙县令扯上齐家就扯上了呗,她干嘛这么在乎裴在野会因此对她不满反正她都是要拍拍屁股走人了。
她为什么会如此在意裴在野的态度呢
沈望舒越想越是怔忪,心间裂了几条缝隙,仿佛有几从通明光束洒了进来。
她就这么一路百转千回地回了沈府。
她来得早,沈府只零星来了几个客人,孙明煦为了这桩案子也赶早到了,正在内室与沈长流密谈他和沈家是表亲,来这儿贺寿并无不妥,倒也无人怀疑楚家齐家这桩案子和沈家有什么关系。
孙明煦见着沈望舒,便起身行了一礼,笑“太子妃之前送来的水轮图纸我已经收到了,极为便宜,我治下的县城农田产量都提升了一到二成。”
沈望舒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孙表哥别客气。”她斟酌了一下词句,到底没想出个委婉说法来,问道“表哥,我记得我在信上说的,只是让你把证据带来,你为何要行险直接告上刑部了呢”
如今事情一闹大,别说她了,孙县令这个告状的便是首当其冲,未免也太冒险了点。
孙明煦略略一叹“实不相瞒,我和楚总督早有嫌隙,之前收到太子妃来信的时候,我和楚家已然势同水火,偏楚家又傍上了齐家,在梁州几乎只手遮天,我也不得不兵行险着了。”
他沉吟道“把齐家牵扯进来,在我的意料之外,不过太子妃放心,我手头的证据足够证明射虎弩不是楚妙言所制,暂时不会把您牵扯进来。”要是早知齐家也会牵连进来,他就不会把事情闹的这般大了。
他这话说的沈望舒还怪愧疚的,明明是她给人写信,倒显得她多怕事一般。
她正要开口说话,沈长流已经出声道“明煦,劳你先出去一下,我和望舒有话说。”
孙明煦冲父女二人客气点头,起身出了内室。
沈长流看了闺女一眼,无奈摇了摇头“明煦方才说的话,你也别全信。”他捏了捏眉心“他和楚家有隙不假,但若不是你太子妃的身份,他也不敢这么直接去刑部告状。”
之前太子为了女儿,直接把齐家降爵三等,孙明煦想必就是瞧准了这个,才愿意在她身上下注的。
沈望舒也回过味来了“哎呦,这些人怎么回事啊,长了七八百个心眼。”
沈长流一笑“你不必为此对明煦有什么看法,这浮沉宦海里,最不缺的就是野心家了,他有野心不足为奇,当初他愿意帮你,足见此人人品不错,有野心也不代表这个人不好。”
他把话题扯回来“楚妙言出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问题是齐家眼下也牵扯进来,这可就有点棘手了。”他提点道“殿下虽愿意为你惩治齐家,但也未必乐意见齐家出什么事,其中轻重,你得掂量清楚,哪怕的确是那楚妙言夺了你的射虎弩,可齐家也跟着倒了霉,这麻烦便多了。”
他迟疑道“这事儿毕竟是你我主导的,太子夹在当中,只怕为难,我更担心他会嗔怪于你,此事你只做不知,千万不可跟太子提起,我方才和明煦商量过,即便太子问起,你也说是明煦一人所为。”
太子就算再喜欢女儿,也未必能容女儿用手段坑了他舅家,其实他们行事不够隐秘,因为本来就想过会闹的这么大,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沈望舒摇了摇头“这也不行啊,要是太子因此迁怒孙表兄该怎么办”
沈长流摇头“太子行事,我还是能瞧出几分的,明煦状告楚妙安,牵连了齐家,那是朝堂风波,太子也不会因此刁难臣子。有你这个太子妃在,他早晚有出头之日,但你就不一样了,你是太子枕边人,若让太子知道是你所为,他定然着恼。”
他摇了摇头,沉声道“由着楚家齐家倒霉吧,你接下来也不要再插手这事了。”
她今儿敬沈长流用了一盏薄酒便回太子府了,她以为裴在野还没回来,正在屋里练习面部表情呢,谁料房门被推开,裴在野懒洋洋问“你唱戏呢”
沈望舒打了个激灵“四哥,你回来了”
裴在野斜了她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我招魂呢。”他随手解开外衣,漫不经心地问“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岳丈寿辰,你也没多陪陪他。”
沈望舒心烦意乱的,哪里有心思吃席“我爹看天色晚了,就让我先回。”
“真的吗”裴在野忽凑近她,扯着嘴角一笑,别有深意地道“我怎么觉着你有事瞒着我呢”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把你老舅家给坑惨了,怕你捶我。
沈望舒喉间叽咕了一声,想到沈长流的告诫,她肯定地摇头“没有啊,我就是去参加个寿宴,能瞒你什么”
裴在野又把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一尺,鼻尖在她脸颊上蹭了蹭,古怪地笑了下。慢慢地问“真的没有”
“没有没有。”沈望舒连摆手。
她见裴在野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忽的急中生智,大眼扑闪扑闪地看着他,展开手臂“四哥,抱。”
裴在野“”
他万没想到,她居然这个时候调戏起他来了
裴在野调戏她的时候数不胜数,被她调戏那真是屈指可数,一时没有防备,耳根红了个透彻“你”
他咬了咬牙,重重把她摁在怀里。
他又觉着不太过瘾,两只手托举起她的腋下把她提溜起来,让她跨坐到自己腿上。
沈望舒给这般羞人的姿势弄的呆了呆“四哥”
两人交叠地搂在一处,亲密无间。
好在裴在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也只是吓唬她几句,没真想逼问,他近来学会了放长线钓鱼,等她想通了再慢慢说也是一样的。
他稍稍侧头,泄愤似的在她耳尖咬了一口“别让我逮着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楚妙言的案子很快有了定论,他被暂时收押,刑部细查之后,竟查出不少料来,楚妙言不光假充是制作射虎弩之人,在兵部当差的时候,也有不少毛病,最近他新赶制的一批军械都被查出来有问题。
这还不算完,很快的,刑部又放一大雷齐家的二郎作为楚妙言的舅兄,他也牵涉进这批军械案子里,跟楚妙言一道锁拿进了刑部大牢,整个齐家一下风波不断,不止如此,还有林林总总几个世家官员也牵连在内。
这风口浪尖的,沈望舒倒是没趁机说射虎弩是自己发明的,那么多人不管跟此案有关没关的,都被提去刑部审案了,她才不要搅合进这趟浑水里,反正她手里证据确凿,兵部的冯尚书也对她青眼有加,等过几天风头平息了,她再挑明也不迟。
唯一让她担心的,就是她怕裴在野知道,这事儿的源头在她。
可人就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齐二郎入狱的第七日,齐总督就冒雨来了长安,佝偻着身子叩响了太子府的大门。
他进来的时候,沈望舒和裴在野正在下棋玩,他目光在沈望舒身上顿了顿,并没有先给太子夫妇行礼,他忽的老泪纵横,叩拜道“臣向殿下请罪了,还请殿下高抬贵手,放过我们齐家吧。”
沈望舒指尖的棋子掉落,霍然转头看着他。
齐总督一双泪眼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裴在野,再向沈望舒一叩“之前是阿玥不开眼,得罪了齐家,但我已经责罚了阿玥,还请殿下恕罪,不要再为难我齐家了。”
他这等纵横官场的老手,根本不给沈望舒反应的时间,先发制人地眼泪长流“殿下给孙明煦去信,让他对妙言下手,后又和沈府和孙明煦私会,将我齐家牵扯在内太子妃若还有气,就向老臣一人发吧”
齐总督为了把二儿子捞出来,一路顺着查下去,最终查到太子妃这儿。
他今日来本就是要向太子求个情面,所以故意把此事捅出,倒显得整件事不像是沈望舒被楚妙言夺了射虎弩,而像是沈望舒因为记了齐家之仇,蓄意报复一般,倒是把他齐家摘得干净。
沈望舒本来想反驳,没想到他直接把这事道了出来,她心跳停了一拍,下意识地去看裴在野。
他知道这事了
他会有什么反应
他会觉着她心机太深,坑害他舅家吗
裴在野脸色一点点沉下去,她的心也跟着慢慢沉了。
他瞥了她一眼,瞥的她透心凉,恨不得现在假死走人算了。
他似笑非笑地问“是真的”
沈望舒一时嗓子眼发干,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垂着头不说话。
倒是齐总督眼睛微亮了下。
幸好裴在野也没打算审她,他收回目光,指节轻敲棋盘,淡淡问齐总督“太子妃为何要给孙明煦去信孙明煦因何状告楚妙言舅父是觉着,若非证据确凿,太子妃难道有能耐指使刑部构陷你那个好女婿吗”
他这话一出,倒是让闭眼等他发火的沈望舒愣了愣,她睁开眼诧异地看着裴在野。
齐总督混淆视听不成,脸色不由白了白,不过他很快镇定,毫不犹豫地把楚妙言卖了“此事出在楚妙言和阿珂大婚之前,臣的确失察,若知楚妙言是这等人,我说什么也不会许以爱女,但二郎“
女婿可以不管,儿子总要捞出来的,他嘴唇一抖“我让二郎随楚妙言当差,不过是想让他跟着历练,哪里,哪里想到会出这等事”他重重磕头“殿下,您怎么罚老臣,老臣都认了,只是求您明鉴,二郎是清白的啊。”
裴在野撂下指尖棋子,淡道“审案是刑部审,不是我审,他是否清白,刑部自有定论。”
他说着说着,极有压迫力地微微俯下身“别动辄说太子妃如何如何,否则舅父别怨我不念舅甥之情了。”
齐总督方才说的那番话,未偿没有试探一下,整个齐家和太子妃在裴在野心里孰轻孰重之意,好以此确定齐家未来的路结果,裴在野毫不犹豫地选了太子妃。
齐总督脸色这才真正惨白一片,跪在远处砰砰叩头,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之前在梁州的时候,我把提点的话都说尽了。”裴在野却不爱看人这个,神色越发冷淡“舅父知道我的脾气,你若再来苦肉计这一手,我当即令人把齐二郎送到边疆去,我说得出,也做得到。“
这话说的,齐总督磕头都不敢磕,只能由着下人半搀半拖的,把他给带了出去。
齐总督虽打发走了,裴在野的脸色却没有好看多少,还是沉的厉害。
沈望舒心里忐忑“殿下”
裴在野抿了抿唇“你过来。”
沈望舒惴惴不安地走过去,裴在野忽然伸手,勾住她的腰让她跌入自己怀里,再把她狠狠按在膝头。
沈望舒吓得尖叫了一声“干嘛呀你”
她话还没说完,裴在野就已经一巴掌抽在她的屁股上。
沈望舒自三岁起,就没被人打过屁股,她本来还颇紧张,又一下子又羞又怒,不可思议地道“你打我”就是杀人也不带羞辱人犯的吧
她鱼一样的要弹起来挣扎,却不敌他的力道,被他硬是按在自己膝头。
“打的就是你。”他恶狠狠地笑了下“你最先想到的不是我,而是绕了个大圈子去找孙明煦”
他又抽了她一下“背着我跟孙明煦私会”
再一下“之前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你还死鸭子嘴硬”
他见沈望舒王八划水似的在他手底下挣扎“省省吧,我上回是怎么警告你的别让我逮着了。”
他哼笑了声“现在犯我手里了吧。”
沈望舒忽然反应过来,转过头,瞪大眼瞧着他“你,你早就”
裴在野重重捏了她一下,嗤笑“你以为你们做的事多隐秘,那日我瞧你神色不对,便令人去探查了。”
他知道之后她宁可写信给孙明煦也不来找他帮忙之后,着实有些恼,但也知道自己上辈子在齐家的事情上,并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令她面对齐家时总是回避犹豫,她也并不敢完全的信任依赖自己。
他便想着等把齐家的事儿处理妥当了,等她慢慢想明白了,再来亲口跟他坦白,结果等来等去没等到,还是齐总督挑破,她才敢承认。
最近天气渐热,沈望舒穿的很轻薄,哪怕他用了不到半成的力道,她后面还是火辣辣的疼。
她冲着他腰眼捶了一下,才道“你才跟孙明煦私会呢,那日我爹还在呢,你别胡说我们凑在一处商量事情罢了”
而且裴在野这关注点不太对头啊
她可也是把他舅家给坑了诶
她一说这个,裴在野更恼了,勾住她的腰让她做自己腿上“你商量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你才是我的太子妃,难道齐家还能比你重不成”
说实在的,他确实没想过会她捅出这样的篓子,但捅了也就捅了呗,反正齐家行事也的确逾越了,若刑部查明属实,趁此机会给他们一个大点的教训也没什么不好,免得他们惹出更大的祸事来。
让他恼怒的,不是她对齐家下手,而是她把他当外人,死活偏要瞒着,要不是今日事发,她还不知道要死鸭子嘴硬到什么时候,他难道还没那个孙明煦亲近
沈望舒抬眼飞快地看了他一下,见他乌黑眼瞳里的恼意和认真,她心头被什么撞了一下似的。
对齐家的恐惧,盘桓在心头已久的阴影,似乎随着他的一句话便慢慢散了。
她低下头“对不起”
她觉着还是要为自己辩解一下“我和爹都是怕你迁怒我,以后我的日子不好过”
裴在野给她气笑“你”
他话才出口,忽然意识到什么,心跳微急。
他感觉自己的掌心有些冒汗“你说以后”他忽然不会说话了似的,口舌发紧,嘴巴张合了几下,仿佛初学说话的孩童一般,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是和我的以后吗“
如果她选择假死遁走的话,根本没有必要在乎他的感受,直接弄倒了齐家,出了这口恶气便是。
她一直瞒着他,是因为怕他发火。
如果她从没想过留下,那就不会如此在意他的态度。
裴在野的心跳飞扬起来,双拳不由收紧,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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