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 巨雷仿佛劈开了沈望舒的脑仁,她几乎忘记了呼吸,只能怔怔地看着底下。
她进入东宫后, 第一次被去侍寝。
上回吃醉酒是糊里糊涂的,她还是头次在这样清醒的情况下跟太子做这种事,太子脸上满是她看不懂的东西, 在他眼眸里沸腾着。
太子做那种事总是不得章法,挑着她柔软的地方掐弄, 动作又大开大阖的, 她又疼又怕, 还不敢叫出声, 只得死死地咬着嘴巴。
便是这样, 太子也不满意,指尖挑开她的唇瓣, 非逼着她出声。
还在做那种事的时候, 问了她许多难以启齿的话。
“我比你那表哥如何”
“可喜欢我这样待你”
“叫一声好哥哥弄我, 我兴许就放了你。”
“哦,我骗你的。”
“啧, 还有力气哭, 看来是方才没弄够你。”
太子似乎很喜欢拉着她做这种事, 招来了朝臣的和齐皇后的不满,有一次太子因郊外时疫爆发, 被困于城外不得归来, 齐皇后便命人把沈望舒从东宫拖了出来。
凤仪宫里,那么多宫人瞧着, 齐皇后端坐上首, 厉声骂她“无耻娼妇, 跟你姨母一个做派,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般勾着太子,荒废朝政的”
凤仪宫里那些宫人都得了授意,强扣住她,逼迫她跪在青石地上,嘴里说着娼妇,淫妇那样的难听话。
沈望舒从来没有被人这样骂过,觉得羞耻极了,明明衣裳还好好地穿在身上,却比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剥光了衣裳还要难堪,难受的她直想掉眼泪。
她忍不住反驳“我不是,我没有勾引太子,我”
旁边立刻有个女官为了讨好皇后,耀武扬威地走过来,狠狠甩了她一耳光,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齐皇后面色一戾,抬了抬手,立刻有宫人取来了春凳和板子,还有一个年长的女官强要来扯她的裤子,所幸太子来得及时。
太子在皇后那里发作了一通,又发了狠,几脚把那女官生生踹死当场,弯腰抱她“好了,跟我回东宫吧。”
这一次,他在梦中终于有了容貌,眉眼秾丽,华茂春松是四哥。
四哥和太子的形象不断交替,最终慢慢重叠在一处,在她脑海里轰然炸开。
沈望舒颤抖着中断了回忆,五脏六腑好像被人拿去油锅炸了一遍,疼的她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她捂住耳朵,嗓音紧绷得像是拉紧的弓弦,饱含战栗“我不要”
四哥怎么会是太子呢太子为什么要假扮她表哥呢前世最想逃离的人却假扮成她最信重仰赖的人,她简直没法相信
这不是真的
他是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比太子好。
她透过模糊的眼泪,颤抖着去看宴会上首的紫色身影,他锦衣绣带,通身煊赫,席间频频有人向他行礼问安,他姿态高傲,甚少回应。
她或许早该想到了,四哥霸道,视人命如草芥,势力惊人,她稍微有一点想跑的念头,四哥就敢让人直接囚了她,她问他什么,他也不屑于跟她说实话。
这些,不都跟上辈子的太子一样吗
自己当真跟傻子一样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一直骗她呢为什么要在一旁看着她挖空了心思地讨好他,想要让他高兴,想要让他喜欢自己
难怪他总是阴阳怪气翻脸无常的,原来他根本就不是她的表哥。
可他还总问她喜不喜欢他,每次翻脸之后还会对她好,勾着她离不开他,这样耍着她很好玩吗
刚知道前世的事的时候,她对太子只是逃避和畏惧,谈不上多么仇视怨恨,毕竟害她入东宫的也不是太子,但现在,她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缕怨怼来。
她如此努力地避免上一世的噩梦了,陆妃,大殿下,齐皇后,她都尽力躲开了,为什么偏偏和太子有这样的纠缠
她是不是躲不开梦里的事儿了在上一世,她背负不堪的名头入了东宫,没有人瞧得起她,特别是齐皇后,想怎么羞辱她就怎么羞辱她,她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那样的羞辱和难堪,那样没名没分去给太子当姬妾的日子,她实在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陆清寥只是想让她瞧清太子的真面目,万没想到她会有这般反应,他忙扶住她肩头“阿月”
沈望舒终于能把一句话说完整,带着哭腔道“我不要待在这儿了。”
她的世界都被颠倒了。
这种无助和仓皇比之前认识到自己被四哥囚禁的感觉更甚。
陆清寥当真是吓到了,忙去捏她虎口,沉声道“好,我带你离开。”
还是左信提醒“陆伯爵,快带着人走吧,宴会时间不长,若是被太子发现了,你们怕是走不脱了。
陆清寥略一颔首,扶着她往山下走去。
裴在野仗着年轻,脸皮又厚,所以用轻功身法跑了出去。
威国公总不好再去追赶,外面还有好些宾客没散呢,回头让人瞧见她这个做外祖母满院子追打太子,成何体统
她只得唤来亲信,低声吩咐“去通知左信,让他护送陆伯爵回洛阳。”瞧太子这疯魔劲,别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待心腹去了,她才心事重重地看着桌上棋盘,就在这时,廊外传来一阵重重脚步声。
齐总督急匆匆走进来,慌忙问道“母亲,您和太子打起来了”
哎呦,他,他早知道自己亲娘脾气大,但没想到她老人家脾气大到连储君都敢揍的地步啊
陆清寥做事还算稳妥,更何况这还事关他未婚妻,太子挟持沈姑娘一事,除了太后和她之外,并无人知晓,就是她今日派左信去太子船上,打的也是河上有水匪突袭,她派人护驾的名号,因此齐总督并不晓得。
威国公淡淡遮掩“没有的事,我说试试太子功夫有没有落下,太子不服,便和我比划了几下。”
这倒是像威国公和太子能干得出来的事儿,齐总督松了口气,又四下一瞧“殿下人呢”
威国公面无表情地瞎掰“太子输了几招,面上无光,躲出去了。”
齐总督遗憾顿足,不免发了句牢骚“您何不让殿下几招那毕竟是国储,再说儿寻太子还有些事要说,您这就把人气走了,您哎”
威国公瞧他一眼“什么事”
提到这个,齐总督面上有些兴奋“您可知道,皇后已经为殿下定了太子妃的人选”他捋须笑道“是太子太傅的嫡长孙女,钟家大姑娘,钟姑娘秀毓名门,身份高贵,美名长安皆知,堪为太子良配。”
威国公见他一脸兴奋,很是瞧不上“既是钟家姑娘,你兴奋什么”
齐总督笑意更深“娘娘虽说想为太子择一出身高贵的太子妃,但到底心疼阿玥,只不过阿玥是嫁过人的,没法做太子正妃,娘娘一心为她打算,打算让太子先迎太子妃进门,过上几个月,再让阿玥入东宫为侧妃。待太子登基之后,旁的不敢想,日后贵妃德妃之位是跑不了的。”
有齐皇后保着,就算坐不到后位,一个宠妃之位倒不难,倘女儿能生下皇长孙,齐家又有百年的荣光了。
之前太子退回那件大氅,他心凉了半截,但眼下齐皇后有意抬举娘家,让他一颗心又火热起来。
晋朝风气一向开放,女子能加官进爵执掌朝政,只要这女子足够出众,哪怕是再嫁之身,入东宫也不算稀奇。
不过威国公表情有点一言难尽,看着儿子的目光也不太友善“这些日子,阿玥没少给娘娘上眼药吧这里头是不是有你的授意”
她和上任齐国公拢共生了三女一子,长女脾性美貌像丈夫,精明能干却随了自己,最得她喜爱,可惜后来入宫为后,在裴在野几岁的时候就撒手人寰了,是她一辈子的伤痛。
次女好动好武,跟了她姓,眼下已经是女世子,预备承袭下一任威国公之位。
四个孩子里,脑袋最堪忧的就是齐总督和齐皇后,偏偏这俩还非要凑到一处异想天开。
齐总督生怕挨老母毒打,慌忙否认“没有的事,皇后自来疼爱阿玥,您是知道的。”
威国公这才收回目光,想到裴在野对沈姑娘那般痴狂,淡淡道“这事,未必能成。”
齐总督不解道“可是皇后已经禀告了皇上,皇上也应下了,现在旨意都快拟好了,只等着颁诏之后,这事便算是定了,殿下待到婚期,迎钟姑娘和阿玥入东宫便是,还有什么不能成的”
难道太子还要拒婚不成可以钟家姑娘的高贵地位和阿玥的美貌才名,太子也没必要拒绝这两桩美事。
再说太子马上要去长安,这旨是在洛阳拟的,他就是想拒旨也来不及。
齐总督想到这个,不免心喜又遗憾“殿下尚不知此事,方才本来想把这桩喜事告知他的,谁知他走的这般急。”
“别说眼下尚未颁旨,就算颁了圣旨,也不是没有收回的例子。”不过到底裴在野的自己的婚事,就让他自己操心去吧,磨磨他的性子也好,威国公也懒得多说。
她转向齐总督,颇有些语重心长“三郎,今上忌惮齐家,当年刚一登基,便以莫须有的谋反罪名,褫了齐家的国公爵位,还险些要了齐家上下的性命,你还记得你们是如何保全的吗”
提到旧事,齐总督眼眶酸涩“多亏了太后和母亲力保,太后不惜动用凤印,母亲大半生功勋也填进去了,这才勉强让齐家不受灭门之祸。”
“是也不是。”威国公目光落在他身上,意味深长“这世上,最能靠得住的,只有自身的才干和本事。你甭指望靠着阿玥,就能左右太子光复齐家了,若真靠女子裙带就能成就大业,陆家又是怎么倒的”
沈望舒脑袋昏昏沉沉的,木着一张脸,直到陆清寥想牵着她上另一艘船的时候,她才有了些反应,慌忙想抽回手,眼里满是对人的不信任。
陆清寥知她心结在何处,温声安抚“阿月莫怕,我是你表兄。”他捞起袖子,让她看胳膊的一处伤“这是小时候跟你玩的时候,不留神摔的,你还记得吗我那里还有大姑母,你阿娘写来的书信,等我找出来,让你瞧一眼好不好”
阿娘这两个字令她稍有平复,看着陆清寥胳膊上的伤处,怔怔地点了点头。
她不是那等能藏住自己心绪的人,此时的眼神复杂极了。
陆清寥一直觉着,阿月被太子强迫挟持,能脱离太子的掌控,她应该很高兴才是,见她神思不属的样子,他心下不觉涩然。
但她又有什么错呢,太子之阴险狡诈,多少纵横朝堂的老手都栽在他手里了,玩弄阿月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女,岂不是易如反掌
他柔声道“咱们一道去洛阳吧,眼下太后和皇上都在洛阳,有这两人看着,太子不敢轻举妄动。”
洛阳沈望舒理智终于回笼了些,想到自己跟父亲兄长约定的,若是去长安途中有什么变故,转道去洛阳找柳叔他们也好。
她又轻轻点头,神色却有些忧虑。
陆清寥洞悉人心,微微一笑“你不必担心太子会跟去洛阳,这是陪都,尽是帝王心腹,并不是他能擅权的地方,他来洛阳,纵不算羊入虎口,但也掣肘颇多,就算为了不给自己惹上满身的麻烦,他也不会跟来的。”
出于对太子的恶劣印象,他也不觉着太子会为阿月做到如此地步。
听到太子,沈望舒心头轻轻抽了抽,木木地嗯了声。
陆清寥带着她上了一艘单层的客船,这艘船外面瞧着不起眼,内里却布置的精致舒适,客间书房一应俱全,一把红泥小炉还在兀自翻腾,壶嘴吐出袅袅水雾来。
他倒出一盏热茶,缓缓送到她手边,才慢慢开口“之前我被太子重伤,遗失了你我的定亲之物,万没想到,那玉佩竟被太子捡去了”
他觉察到沈望舒手指轻颤,忙跳过这一段,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其实之前在卫巡抚府里的时候,我就已经认出你了,还觉察到太子可能就在你身边,但我碍于身份不明,只能用旁的法子将太子引走,阿月,你会不会怪我”
之前他们去长水村祭拜母亲的时候,四哥,太子突然离去,想来应该就是去追杀他的。
沈望舒手里热茶洒出来一点,烫的她轻呼了一声。
陆清寥忙拿出烫伤膏子,本来帮她敷上,见她有些紧张,就把清凉膏放到她手边,温声道“涂点吧,不然明日该起泡了。”
不知不觉的,船在水面上已经行了近两个时辰,陆清寥抄小道而行,一路直奔洛阳而去。
这条河道上没什么船只往来,此时天色一暗,更显得幽邃寂静,好像苍茫天地间只有这一艘船罢了。
船行至拐角,突然的,陆清寥似有所感,抬头往外瞧了眼。
就在这时,船身猛然一震,陆清寥先安抚沈望舒“你在这儿待着,我出去瞧瞧。”
沈望舒约莫猜到什么事了,犹豫了下,也跟出去走上了甲板。
果然,裴在野亲率了一艘蜈蚣快艇,快艇上火把通明,他正死死咬着他们的船尾,一点一点地迫近了。
陆清寥的确没想到,他在有威国公阻拦,又有左信挡着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在两个时辰之内追来,纵然他能调动的人手远不及往日,但这般速度也着实惊人了。
裴在野就站在船头,见陆清寥出来,他眼底不掩戾色,要不是顾念小月亮也在这艘船上,他怕打死老鼠伤了玉瓶,他现在早就令人强攻了。
他一脸阴翳,亲自取来,张弓搭箭,向这艘船上射来。
沈望舒正好掀起帘子走出来,被没入船身一半的箭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陆清寥忙挡在她身前,面色冷峻地望向他“殿下,何必欺人太甚”
她这样寻求庇护的姿态,刺红了裴在野的眼眶,他根本不想理陆清寥,向她伸出手,强压着声音里翻腾的戾气“小月亮,过来。”
沈望舒惧怕地向后躲了躲,忽然又生出一股愤怒来。
这个人把她骗的团团转,现在凭什么还能这样颐指气使地吩咐她
她一时怒火上头,大声道“我不要”她嗓音发颤,声音却越发大了,像是在跟他争执“你是骗子”
裴在野尽管心里已经有所预料,但亲眼见她这幅抗拒的模样,心头还是被重击了一般。
他用凶神恶煞的声音来掩住心慌,急促道“我骗你什么了是骗你财还是骗你色了我是太子又怎样,我当初自有要事在身,难道还要把桩桩件件的事情都向你汇报不成”
沈望舒一下子卡了壳,红着眼眶,嘴唇发颤地看着他。
是啊,他是太子又怎样呢无非是把她耍的团团转之后,再像上辈子那样,要把她关起来,一辈子没名没分地锁在他的后宅。
前世和这辈子的记忆交织冲撞,她死死捂住脑袋,低叫着往后退了几步。
裴在野见她对自己这个太子的身份抗拒至此,眼眶酸涩的要命,指尖不住地轻颤,还得把双手收回袖中,不让旁人瞧见他的难堪。
陆清寥整个身子挡在她身前,把她和太子隔绝开,他抬起眼眸,淡然反问“殿下自然是金尊玉贵,做什么都有理,但我有一事不解”
他想起裴在野之前在眉州对他的羞辱和嘲讽,眼底扬起一抹轻嘲“殿下当初应当是为了顺利潜入梁州,这才假扮成我,但是后来纪世子已然伏诛,殿下为何还舍不得我这个身份”
他不等裴在野回答,便自顾自地道“莫非殿下是怕表妹不要你了,所以才甘愿为我的替身,死抓着表妹未婚夫这个身份不放手”
他的确厉害,从裴在野的往日行事,便把他心思推断出了六七,这话说来当真是字字如刀,句句如剑,不亚于裴在野之前对他的那番诛心之言。
裴在野仿佛被人踩到尾巴的豹子一般,戾气从周身涌出,想也没想便道“你放屁,你又算什么东西”
他之所以会恼怒,正是因为陆清寥字字句句皆中他心思,可是他一向高傲至极,怎么能在一个陆家人,尤其是陆清寥面前,承认自己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呢
尤其是眼下,他一直担忧焦虑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简直想徒手拔了他的舌头
他又急又厉“我会稀罕区区一个未婚夫身份从头到尾,我冒充你留在她身边,不过是想要用她引你出来罢了”
这话自然不是出自他本意,小月亮,小月亮一向是不记仇的,只要他立刻杀了陆清寥,把她带回去,诚心向她认错,好生哄着她,她定然会原谅他的。
沈望舒恍了下,原本以为不会再流的眼泪再次淌成了小河。
他这样说,很伤人,但这才是太子的性情不是吗
在她身边骗她,利用她,假装对她好,没有分毫的真心,这才是太子啊。
她之前还对他有模糊的好感,对和他的未来有所憧憬,这是她的不对。
裴在野微喘了下,才惊觉自己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看着陆清寥厉声道“杀了他”
几只利箭袭来,陆清寥忙狼狈避开,沈望舒也才回过神,大声道“不要”
他骗了她这么久,还想杀了真的表哥
她越是护着他,裴在野越是嫉妒的要命“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不要果然是我平日太纵着你了,你倒敢来做我的主”
他恨声道“动手”
陆清寥是君子风度,其实很不喜欢和人做口舌之争,他那番话,原是为了膈应太子,见阿月一个弱女子伤心至此,他心底并没有感到如何愉快。
他抿了抿唇,忽然抬手打了个响指。
河面上突然炸响了几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河道上蔓延起无边无际的火光和滚滚浓烟,将两艘船死死地分隔开来。
裴在野心脏几乎爆裂开来,当即命人潜水拦船,但待到浓烟散尽,河面上已经空荡荡一片,连一根船毛都没见着。
叶知秋跟着裴在野,一路返回了威国公府。
昨晚上自家殿下疯了似的,围了河道找了一夜,还是威国公派人来,说陆清寥已经带着人离开,又强拉了殿下回了威国公府。
这一路上,裴在野都异常沉默,但叶知秋到底是自小跟他一块长大的心腹,自家殿下的伤心,沮丧,颓败,焦躁,恼恨这些情绪,他还是能感知的到的。
他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殿下猛地发作起来。
可是殿下似乎连发作的心情都没有,就这么沉默着回了威国公府,叶知秋越发担忧,倒是宁可他发作自己一通了。
威国公也从未见过这个一向肆意张扬的外孙如此颓唐过,心下不免叹了声,却并不多问,只令人单辟出几个院子来让他住着,不许齐总督前去打扰。
裴在野直接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
他把脸埋在两只宽大修长的手里,没发出一点声音,却有水珠无声无息地从指缝里淌了出来。
真正让他难过的,不是陆清寥带着她跑了,反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他愿意,随时随地能把人再抓回来。
让他难过的是,小月亮终于找到她真正想要的人,所以她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初时怨愤的要命,她怎么能这样狠心呢她从来没对他这样狠过
他甚至发着狠,想着再也不喜欢她算了,她爱跟谁跑跟谁跑,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难受的跟钻心剜骨一般。
他觉着既委屈又伤心,可是不知道该怎样才好,没人教过他这种时候该怎么办。
他想放声大哭,甚至想像上辈子一样,把她牢牢地锁起来,凭他怎么哭闹也不放人。
他甚至不敢在人前掉眼泪,怕别人瞧见自己的孬样。
叶知秋就在外面候着,想要进去问候,犹豫片刻,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殿下,哎,殿下这回说的话也太过火了,还说什么他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沈姑娘,他当时都想跪地求裴在野当个哑巴吧
沈姑娘吃软不吃硬的,再说她和陆清寥又才见面,能有甚情分之前是殿下做得不对,可瞧沈姑娘也不是冷心冷肺的,殿下这时候说点软话,没准连哄带骗的,就能把人弄回来了。
至于那陆清寥,什么时候解决不好
他很不合时宜地想到自己家里的一件事,几年前他父亲才纳了一位小妾,爱的不得了,那小妾也仗着父亲的宠爱和好性,可劲作妖,言语放肆,最后终于惹得父亲发怒,将她发卖了出去。
当然那位妾室的身份自然没法和殿下比,但两人的心态却微妙的相似,殿下约莫也是仗着沈姑娘待他好,性子又好,所以才会先痛快嘴,说那样的话出来和陆清寥较劲,想着时候再慢慢把人哄回去。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恃宠生娇,对了,就是恃宠生娇这不就是仗着沈姑娘之前宠他吗
叶知秋无边无际地想了会儿,房门突然被拉开。
裴在野没露面,只一把低哑消沉的嗓音传了出来“去洛阳。”
叶知秋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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