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玥来之前,沈望舒已经忙活一个多时辰,又是给昏迷的裴在野喂药又是给他换巾子擦脸的。
她原来发热的时候,她娘亲总会买一瓶烈酒回来,用烈酒把巾子沾湿,反复擦拭她的额头,手心和脚心。
裴在野那双手瞧着修长,十指也是白细的,她却废了半天的劲也掰不开他的手指。
她急着用烈酒帮他擦拭掌心,咬着小牙用了半天的蛮力也掰不开,气道“你手松开呀”
裴在野正在昏沉着,当然没听见。
沈望舒急的额头冒汗,突然想到在梁州时对付他的招呼,便下意识地攥住他手腕子晃了晃,放软了语调“把手松开好不好”
她嗓音本就绵软,放软了声调说话,更是娇的让人受不住,听的人要酥了心肝。
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真就这么邪门,亦或是他已经被她培养出来本能反应,在她说完之后,裴在野指尖轻颤了下,手指竟然真的缓缓张开了。
沈望舒“”
这也太诡异了,他是不是在装昏骗她
跟裴在野认识的久了,她也得了一种叫疑心病的病啦
她背着手在床边来回走了几步,一脸狐疑地把裴在野打量了一番,又挽起袖子,上手奋力掐他的脸,把他好好地一张俊脸掐的奇形怪状的,他还是没有醒过来。
她小声在他耳边道“殿下,你没有六尺六”
裴在野还是没反应
看来是真的昏过去了沈望舒摸着下巴点了点头,等给他擦完手心,她犹豫地看着他的两只脚
虽然男子的脚没有女子那样不能给旁人看的规矩,但是,但是她才不想碰男人的臭脚丫子啦
正在沈望舒纠结要不要叫旁人来的时候,孙姑姑撩帘进来,有些不快有些烦恼地道“沈姑娘,齐女郎来探望太子了。”
她怕沈望舒误会,又忙跟她解释道“齐女郎是殿下表姐,皇后的侄女,齐皇后不方便出宫,但是心中又挂念太子,所以才令齐家女郎代她出宫探病,也是赶巧了。”
太子追求沈姑娘之路有多难,她是跟着瞧过来的,难得两人气氛正好,她自然不想旁人破坏,更何况来人还是令齐太后很是忧心的齐玥。
沈望舒微微怔了下。
她上辈子没见过齐玥,不过齐玥这个名字,她两世都有所耳闻。
她既是上辈子齐皇后口中太子的青梅竹马,太子妃的人选,也是这辈子所有贵女都艳羡的存在,就连她当初在梁州的时候,都听过齐玥的名头,人人都说太子对齐家颇好,这些年齐家一路升迁不断,都是他看重这个表姐的缘故,这些年太子还赏给她和齐家人无数奇珍异宝,金银财帛,足见他对这位表姐的心意。
她听到齐玥来,莫名生出一种底气不足的心虚。
不止是齐玥的缘故,上辈子齐皇后一心想让太子迎娶齐家女,一心想要光复齐家,但因有沈望舒在,太子便不欲娶妻,更遑论旁的侧室。
齐皇后时不时便把齐家的煊赫威风挂在嘴边,还常以齐家门第来羞辱沈望舒,这让她在对上齐家的时候,总是充满了莫名卑怯,到后来,就连她自己也信了齐皇后的话,觉着她和齐玥相较,就似云泥之别,甚至比不过随便一个齐家女。
她掌心渗出汗来,忍不住怯怯地低下头。
但很快,她又扬起脑袋“姑姑,既然齐女郎来照料殿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现在有什么可怕的呀,她又不打算跟齐玥抢太子,更犯不着和她比较。
裴在野的臭脚丫子,就让他表姐齐玥来擦吧
孙姑姑张嘴想劝几句,但想到齐玥对太子的心思,又把话咽了回去打发齐玥这事还是让太子亲自来干吧。
她笑“我陪姑娘出去。”
两人才出寝殿,叶知秋就出来拦了一下,哎了声“沈姑娘,您怎么这就走了呢殿下现在发着高热,正是需要人陪着的时候。”
沈望舒小小哼了声“让他表姐陪着吧。”
她说完就扶着孙嬷嬷走了。
谁料沈望舒和孙姑姑才踏出太子府正门,齐玥已经带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官和几个侍女迎面过来了。
沈望舒本来想直接离开的,到底没忍住好奇,抬眸瞧了一眼。
齐玥的确无愧长安第一美人之名,如今不过双十年华,仙姿玉貌,长眉连娟,云髻高挽,加上身量纤纤,宛如月下仙子一般飘逸出尘。
她瞧见沈望舒的时候,也只是大略一眼扫过,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很快又收回目光,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句,仿佛不屑一顾。
不过她心里也猜出来了,这便是齐皇后口中那个傍上太后,又迷惑了太子的沈女。
论相貌倒是不俗,只可惜身上并无半点世家女的风韵,是个除了容貌之外很是寻常的女子,家世更是不值一提,约莫是以色事他人吧,就算入了东宫,也捞不着什么高位。
两边人一进一出,说来也怪,太子府正门宽约十丈,两边人偏偏正堵在寝殿正中。
齐玥没有主动给自己让道,于是又睨了她一眼,甚至懒得用正眼去瞧,只是眼底有些不悦。
她身后的女官立刻道“我们女郎代皇后来探望太子,你为何挡我们女郎去路”这女官是在齐皇后身边服侍的,故而说起话来颇是霸道,底气也足。
沈望舒不想和齐家人有什么争端,正要先一步避让,孙姑姑就已经笑着发了话“沈姑娘是陪太后来的,眼下天色暗了,太后令我送沈姑娘回去,劳烦女郎暂让一让,让我先送沈姑娘归家。”
孙姑姑是齐太后的贴身侍女,品阶高辈分也老,她话一出口,方才还颇是张扬的女官立刻讪讪不敢言语了,只得向齐玥打眼色。
齐玥皱了皱眉,似乎没想到自己需要向这样出身的女子让位,她身形凝滞片刻,才回过神来,主动给沈望舒让出一条道。
沈望舒回头瞧了眼,有些犹豫“姑姑,这样合适吗”
孙姑姑似乎别有深意地一笑“姑娘放心,都是太后的意思。”
孙姑姑是齐太后的身边人,从她的态度也能瞧出,齐太后对这位侄孙女是什么态度了。
齐太后倒不是不偏着自家后辈,但三四年前齐家在太子重伤时把女儿另许他人,如今太子声势正旺,这又上赶着把女儿送过来了,别说太子眼底不揉沙子了,她这个姓齐的都看不过眼。
齐皇后也是个耳根子软的,被齐总督和齐玥一忽悠,真拿她当亲闺女待,一意让她嫁给太子,齐太后都不稀得说她
待沈望舒走了,她才理了理裙摆,扶了扶鬓间玉钗,带人进去探望裴在野了。
裴在野这时候已经醒了,不顾身上还是烫的,他正满殿乱转地寻找沈望舒呢。
他确定了沈望舒已经走了,才烦躁地重新靠回床上,一脚踹开引枕撒气。
小月亮怎么就走了
他都病成这样了,她还忍心离开,果然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才来瞧她的,是不是就算他病的再重,她也不会多瞧他几眼
裴在野正心烦意乱,忽然见帘子晃了晃,后面站着一窈窕人影。
他心里一喜,甚至没来得及穿鞋,快步走过去打起帘子“小月”
齐玥正要撩帘入内,冷不丁见裴在野窜过来,她惊呼了声“四郎”
裴在野看清她的脸,心下不由失望“是你啊。”
他发觉自己身上就穿了件中衣,衣裳也有些散乱了,他示意叶知秋取下一件披风给他裹好,这才问道“表姐有何事”
他没让齐玥入内,两人不过表姐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齐玥见他就站在门边和自己说话,甚至没有请她入寝殿的意思,不由愣了愣,才微微笑道“听说你发热昏迷,我和姑母都担心得紧,姑母不方便出宫,特意让我来瞧一瞧你。”
她再无面对沈望舒时的轻鄙高傲,神色颇是平和,言语谆谆,真似一个挂心表弟的阿姐一般。
“我一听说你生病,就心慌的厉害,急匆匆地就赶过来了,”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你怎么会突然烧的那么厉害”
裴在野看了眼她精致繁复的望仙髻,这发髻须得个侍女梳上近一个多时辰,才能打理好,更别说她通身冗杂的衣料首饰了。
他唇角微有讥诮地挑了挑,又忍住了,神色如常地道“无妨,我本就体热,近来又是酷暑,不留神中暑了而已。”
他顿了顿“祖母照料我一下午,此时也乏了,我已无大碍,倒是祖母在朝晖堂养着,表姐若是无事,不妨去看看祖母吧。”
之前宫中属意钟玉禾为太子妃,她一直避其锋芒,称病未曾露面,眼下钟玉禾已经另外定了夫婿,太子又生病,机会实在难得,齐皇后令宫女为她梳妆打扮了一个时辰,让她趁此机会和太子亲近,谁料她才来不过片刻,太子竟要她走。
她这个表弟性子一向难测,他对女子一向冷淡得紧,不过他对她,对齐家,一向是大方的,若非太子帮衬,就凭她父亲区区一个总督,哪里能让她过上金尊玉贵的世家女的日子她暗里还为这个自得过许久,哪里想到,他现在说翻脸就翻脸。
如果现在在寝殿里的是沈望舒,他还会让她走吗
齐玥莫名蹦出这么一个念头,又有些不快地压下了,好像觉着拿沈女和她比,是在侮辱她。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太后是她姑祖母,太后身子不适,她理应探望,总不能说我只是来探望你这个太子的。
她顿了顿,也不能强留,略作讶然“姑祖母怎么身子也不好了这可真是让人挂心,我这就去看她。”
裴在野等齐玥走了,才唤来叶知秋,皱眉“你怎么放她走了”
这个她当然指的是沈望舒,叶知秋叫屈道“卑职拦了一下,沈姑娘说您有表姐陪着就走了,卑职怎敢强拦”
他又忙道“沈姑娘本来是打算留下照料您的,可谁知道齐女郎突然来了,沈姑娘不好和她争这个,便先走了。”
裴在野脸色微变,也顾不得头昏脑热的了“我去跟她说。”
叶知秋差点没给他跪下,忙一把拽住他“您可千万别,您身上还烫着呢,您把身子养好再说。”他急急道“您要真怕沈姑娘误会,不如写张字条,卑职帮您传信”
沈望舒这回又是快到家门口被叶知秋给拦下了,她没好气地道“你又拦我干嘛你家殿下又不省人事了”她摇了摇头“就算他真的不省人事,不是有他表姐陪着吗”
叶知秋何等机灵,忙道“没有的事,齐女郎才去寝殿,殿下就把她打发走了,直说孤男寡女不好共处一室呢”他十分伶俐地道“其他女子哪里能和您比”
他忙递出一封书信“您瞧,这是殿下让我给您送的信。”
沈望舒听他说完,这才愿意接过他手里的书信。
她拆开封皮,展开信纸,就见上面写着一句。
可我只想让你陪着。
简简单单八个字,沈望舒竟看出了一点撒娇意味。
俗话说病去如抽丝,裴在野高热退的倒快,但是损伤的元气却不是一时半会能补回来的,他再有心想去找小月亮,也被齐太后勒令不准出门,眼看着齐太后寿辰都快到了,他也没好意思再惹老太太生气,只得蔫蔫地在太子府养病。
等他身子大安,沈长流和沈飞廉已经被接回来了,巴陵王没想到自己扣留一个从四品小官的长子,居然惊动了太子,纪玉津眼下就压在长安,巴陵王不怕也不行,忙派着亲叔父和三个王女和沈家父子俩一道来京城致歉。
沈长流入京之后,睿文帝特意点了他进宫,他一入紫宸殿,睿文帝便盯着他打量许久,最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近十年未见,沈卿风采一如往昔啊,便是在梁州那等地方,爱卿也不见分毫老态。”
这话倒也不完全是恭维,沈长流面貌俊美更胜睿文帝,便是这把年纪了,眼尾额上的每条纹路都透着岁月镌刻的风韵。
沈长流不卑不亢“全是仰赖陛下恩佑。”
其实从很多年前,他就感觉到自己并不得上心,沈家当年虽被牵连入狱,可他毕竟是探花郎出身,这些年在梁州颇有政绩,却硬是在梁州小十年没挪窝,可见这位圣上对自己的态度,可他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哪里冒犯过圣上了。
睿文帝略寒暄几句,忽然闲聊一般,笑悠悠的“朕见过你的女儿,生的倒不似你,想来应该是想你那位夫人吧。”他不等沈长流反应,又摆了摆手“好了,沈家冤案已平,沈氏的祖宅业已归还,太子令工部重新修缮了一番,你回去好生歇一歇吧,记着明日去翰林院知会一声。”
沈长流应了个是,躬身退下。
沈长流父子俩归来,再加上沈家平反,沈家老宅回归,三喜临门,家里自然好好地庆祝了一番。
沈氏祖宅的地段极好,就在长乐坊不远处,是成片达官贵人的居所,可以说这处老宅见证了沈家百年的荣光晦暗,如今小十年过去,沈家冤案得以平反,旧宅重归沈家嫡系,便是以沈长流的定力,也不禁抚着朱门眼泪长流。
一家人吃过席之后,沈长流独留下了沈望舒,他斟酌了一下词句,温声道“望舒,在老宅住的可还习惯”
自沈望舒从梁州离开之后,这还是父女俩第一次见面,他知道女儿这些日子遇到不少事,譬如未婚夫竟是太子假扮的,再譬如她找到了真的未婚夫,却和他退了亲,林林总总的事儿加起来,若换做寻常女子,早该崩溃了。
这些事他不太好明着问,只得先选了个温和的开头他现在最想弄明白的,就是太子和女儿究竟是什么关系。
当初梁州沈府沈望舒都适应了好一阵,没想到这老宅她住的倒极习惯,用力点头“这里很好啊,我住进来之后,发现就连枕头被褥妆镜这些小物件都配好了,每样东西都很合我尺寸,我住的可舒服了”
她一住进来就喜欢的不得了,这老宅的一草一木简直都是按照她的喜好设计的。
沈长流表情有些古怪,如果他没记错,平反一事全是太子一手操办的,这老宅又是太子令工部修建的,难道太子真对望舒这般上心
他正在犹豫,沈望舒已经起了身“爹,你要没啥事就早些歇着吧,我回得月阁去了。”
沈长流一愣“什么”
沈望舒道“得月阁啊,我住的小院的名字。”
沈长流脸终于闹明白太子是个什么意思,脸不禁一黑。
得月得月,太子想得的,就是他膝下这轮明月
沈长流暂且压下纷乱的心思,第二日早上就去了翰林院报道,却是傍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额角还肿了一块,衣裳也勾破了。
一家子忙上前扶他,沈望舒连声问“爹,你咋了啊被人打劫了”
“光天化日的,哪来的强人”沈长流失笑,摆了摆手“无妨,我是被邻家的马车撞了一下,不留神从马上跌下来了。”
沈望舒皱眉道“他们撞了人,也该有些表示吧一没送你回来,二没帮你请个大夫,这也太缺德了点。”
许氏问“隔壁住着哪户人家”
沈长流一叹“齐家。”他摇了摇头“咱们祖上和当年的齐国公是好友,两人的宅子便建在一处了,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沈望舒听到齐家的俩字,不由抿了下嘴巴。
这是什么孽缘,她们家居然和齐家当了邻居
许氏一边取来上药给沈长流上药,又问“齐总督不是在豫州当差眼下隔壁住的是谁“
沈长流叹“是齐总督的两个女儿。”他没注意到沈望舒表情有些古怪,自顾自地道“齐大女儿入宫陪伴皇后了,眼下这宅子是小女儿和她女婿,楚妙言在住。”
他摇了摇头“齐家幼女是齐皇后的小侄女,楚妙言如今在兵部当差,之前极得太子和兵部尚书器重,哪个都得罪不起。”
啪嚓一声,沈望舒手里的茶杯子掉了。
楚妙言她认得
就是那个抢了她发明的射虎弩据为己有,事后还差点杀人灭口,剽窃抢夺了她的射虎弩混进兵部,还在长安混的风生水起的总督之子
她捋了捋这茬关系,也就是说,齐玥的亲妹妹,嫁给了抢她射虎弩的人,这人成了齐家女婿
沈望舒想到那把跟自己无缘的射虎弩,恨的牙都痒痒起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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