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朝中并不太平, 今年却十分意外的举行了春蒐。
契朝春蒐秋狝都在紫山猎场,紫山猎场旁有紫山行宫,怀淑长公主亦去了紫山行宫, 顺便带上了皇室数位未出嫁的公主。
钟行要主持春蒐相关事宜,他必须出场,猎场上并不算安全, 钟行并没有打算让云泽一起过去。万景园太大了,倘若刺客随便躲藏在什么地方, 园中暗卫很难发现, 因而钟行带云泽回了明都城中, 仍旧让云泽住在寻月园。
云泽还年轻, 像他这个年龄的少年都很爱玩, 这是人之天性。云泽又不是笼中的鸟儿,所以钟行并没有限制云泽外出。
安乐侯将世子之位给了云洋, 这件事情招惹来了辅国公府的不满。
他现在在朝中的地位很尴尬。
一方面与郎家的人闹得很僵, 怀淑长公主每每见到安乐侯总要黑脸, 蔡夫人在外与诸位夫人交际,也因为这件事情屡屡被怀淑长公主羞辱。
另一方面, 摄政王阵营的官员并没有完全接纳他, 全都和他有些隔阂。
辅国公一来明都便被各方势力拉拢。
郎锦秀的夫人被怀淑长公主给弄死了, 郎家想求娶王家的女儿,并想拉辅国公入皇帝这边的阵营。
摄政王这方虽然没有明确的垂青于辅国公, 但是, 寥州许多官员在见到辅国公后都会客气对待。
辅国公府明面上看起来是中立的,许多中立官员都和他关系不错。
所以, 安乐侯现在既不被皇帝喜欢, 又不被摄政王喜欢, 更不被中立的官员喜欢。
为了避免辅国公府给他穿小鞋,更为了云泽不在钟行面前说自己坏话,安乐侯忍着肉痛将一些家产给了云泽。
所以回明都后,云泽多了一千两黄金,四万两白银,各种金银器物等上百件,另外还有几百亩田地,十几间铺子。
云泽花了两天的时间才把这些给清点完。
对普通人而言,这些财产应该十辈子都花不完。
安乐侯府簪缨世家,本就有权有势,整个契朝找不出几个比他更显赫的家族,安乐侯能拿出这么多财产在钟行预料之中。
这些本就是安乐侯亏欠云泽的。
所以除了日常读书之外,云泽还要学一下如何打理自己的资产,许敬作为万事通自然什么都能教给云泽。
许敬早就看出了钟行并不是想将云泽往天真无邪的方面去培养,云泽虽然爱吃爱玩,学起什么东西来也还认真,文章做得不错,看事情有独到之处,对于很多事情都很上心,只是没有太多野心而已。
倘若把万贯家财给一无所有的钟行,钟行的第一个念头肯定是私下里招兵买马。
给云泽讲课完毕,许敬离开前道:“过两天春蒐,殿下自然要去,我可能随同左右,小公子在京中要多加保重。”
云泽不擅长打猎,他对这种场合不感兴趣,听罢只点了点头:“好。”
细想又觉得不太明白:“为什么郡王如此多的事务摄政王找不到别人分担了么”
虽说事情越多权力越大,但是,摄政王手下那么多官员,倘若多数事情都给了瑞郡王处理,其他官员难道没有怨言
许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好随便搪塞过去:“瑞郡王和摄政王本是一家人,有些事情别人代劳不得,摄政王交给别人也不会放心。”
云泽喝了一口水:“我只担心郡王因为忙碌做错什么事情被摄政王打杀,听闻摄政王不会顾念骨肉亲情,京中说他爱杀枕边人。”
许敬:“”
云泽非要把黑的看成白的,把老虎当成绵羊,许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许敬只求这次春蒐时,钟行能按捺住不做暴虐之事。
春蒐会有许多京官和京官子弟陪同,孟彪长留明都暂时没有离开,他也被邀请去了春蒐。
在没有打探清楚这个王朝的真实底细之前,孟彪不打算离开,他视钟行为洪水猛兽,一方面想联合皇帝除掉钟行,另一方面担心计划不够缜密,反而被钟行杀掉。
皇帝钟寄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文武百官都在四周,孟彪破例站在了皇帝钟寄的身侧,钟行站在另一侧。
天子骑射不佳,钟行漫不经心的搭箭射死场上的鹿,而后将弓箭交给了身边的侍卫。
孟彪就算心里不太服气,此时也忍不住赞叹:“好箭法。”
钟行距离这头鹿百步之远,鹿在奔跑之中,他看起来从容不迫,似乎随手射了一箭,却恰好刺穿了鹿的头颅。
孟彪自诩箭法出众,倘若这一箭让他来射,他不一定能够射中,就算可以射中,却难以将坚硬的头骨射穿。
钟寄道:“这边是我契朝年轻的臣子,岳王以为如何”
孟彪一眼扫了过去。
这些都是二十岁出头青年俊才,个个身着骑服,面如冠玉英姿飒爽,天生带着几分贵气。但是,这些人在孟彪眼里不过是绣花枕头。
孟彪更钟意另一个队伍的将士。
另一个队伍的将士年龄更大一些,虽然长得不够俊俏,看起来不够文雅,然而他们自带杀气,个个都有些倨傲,这才是孟彪畏惧的虎狼之师。
钟寄道:“正午之前众臣来此汇合,谁猎得最多,朕将这条金腰带赏赐给谁。”
年轻的官员们各自散了。另一队将士面无表情巍然不动,仿佛并未听到天子之声。
钟寄看了钟行一眼:“皇叔,请让众将士前去围猎。”
钟行做了个手势,这队将士才各自散开。
孟彪一眼注意到了一名身着檀色衣袍的青年,这名青年身姿修长面容俊秀,哪怕周围年轻的官员都很端正,他仍旧是最突出的一个。
孟彪指着这名青年:“陛下,这位官员是”
钟寄笑笑道:“这是安乐侯府世子云洋,安乐侯各方面平平,世子才华能力都很出众,现任京兆尹一职。”
孟彪那天在大街上匆匆见到一名少年,他当时惊为天人,可惜只见了一次,之后再也没有见过。
他觉着云洋和他见到的那名少年五官轮廓有些相似,不过远远不及那名少年容颜好看。
可能那天他眼睛花了,这么好看的人压根就不存在于人间,又或者是梨花化成的精怪,误打误撞让孟彪看见了人身。
云洋亦注意到了这边的目光。
他目光落在了钟行的身上,与钟行相视片刻,云洋冷笑一声。
好不容易等果子成熟,最后却被旁人摘了去,这段时间云洋强忍着怒火才没有把安乐侯给杀掉。
钟寄虽然很讨厌安乐侯云常远,他这段时间却被云洋伺候得不错。
云洋做惯了曲意奉承之事,从小便跟在一些王爷的身后,自然知道怎么去讨好皇室这些人。
钟寄身为皇帝,宫里的嫔妃出身名门,宫里的宫女都是良家女子出身,云洋私下里带他见识了一下明都最热烈的青楼女子,甚至邀请他尝了南风馆的小倌。
钟寄觉得云洋是可用之才,比他心怀叵测的父亲强多了,因此在安乐侯请封云洋为世子的时候,钟寄痛痛快快就答应了。
夜晚紫山行宫有宴,云洋悄悄到了钟寄的身边。
钟寄斜眼笑道:“爱卿本事最大,可把香香和小小带过来了”
“摄政王的人都盯着,臣如何敢冒这么大的风险,”云洋打量了一下四周,“陛下,众臣都在篝火旁喝酒,一时间注意不到我们,我们借一步说话。”
钟寄随着云洋去了外面。
云洋道:“岳王孟彪不会长久待在明都,如果想除去摄政王,陛下一定要在这段时间里与岳王结盟。”
“朕也想这件事情,不过岳王并不配合。”钟寄语气烦躁,“他目高于顶,不仅瞧不上元湘,还瞧不上珍雯和璋雪。”
“不应该啊”云洋踱了几步,“岳焱部落的女子不如明都女子貌美,几位公主花容月貌,他怎么就看不上难道有特殊癖好”
“没有,朕已经打听过了,伺候他的都是女人。”钟寄道,“听说冯家小姐是契朝最美的女子,这次冯魁将他女儿带来了。”
云洋点了点头:“那就用冯小姐试一试,陛下,既然岳王看不上元湘公主,能不能把公主嫁给我”
钟寄好奇的道:“你不是只喜欢男人上次香香摸你,你嫌人家恶心。”
云洋道:“我父亲逼着我成亲,臣思来想去,元湘公主身份高贵,性子又很大度,是个合适的人选。”
其他门第高的小姐都有父兄给撑腰,元湘公主门第比她们更高,给她撑腰的只有皇帝。但如今皇帝与云洋关系好,不会把她放在心上。
钟寄点了点头:“好,改日朕给你们赐婚,她素来乖巧,是朕最漂亮的姐姐,入府后不要亏待她。你真的没有把小小和香香带来”
“没有,只带了几个不错的小厮,陛下如果不嫌弃,改日臣趁着别人不注意把他们给你送去。”
钟寄左顾右盼咳嗽了一声:“上次你吃的药还有么”
“这次未带。”云洋到底担心出什么事情,有些东西不能给皇帝乱吃,保不齐哪天自己就被陷害成谋杀皇帝的人了,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药方,“不过带了方子,陛下让御医过目,请御医去配药吧。”
东西只要经了御医的手,对这件事情负责任的人就变成御医了。
钟寄接过来藏在了袖中。
云洋往四周打量了一番,四下里并无他人:“陛下,我先离开了,摄政王的人盯您盯得很紧,等下恐怕发现什么。”
“朕堂堂天子,却要在他的监视之下生存,活得连猪狗都不如,他欺人太甚,”钟寄面上浮现狠厉之色,“哪天朕掌握大权了,定要把他千刀万剐。”
先帝去世前两年将紫山行宫修缮过。紫山行宫里环境最清幽的地方当属云辉馆,曾经都是天子住在这里。
夜色已深,一名小太监探头探脑来了云辉馆,将一张纸条呈给钟行:“这是在陛下身上拿到的,陛下宴上曾离开了一刻多钟,旁人都不许跟着。”
钟行拿给了身边一位谋士,谋士看过之后道:“殿下,是催情的药方。”
钟行点了点头。
谋士将药方还给太监:“你且领赏退下,将它放到原处便好。”
小太监赶紧离开了。
等人离开之后,这名谋士道:“京中不少子弟都吃这个,不知道皇帝从哪里弄来的药方。”
“云洋给的。”钟行眯了眯眼睛,“他最擅长做这种事情。”
钟行早就对云洋起了杀心。
师出无名除去云洋,只怕会让安乐侯府与他离心,安乐侯在朝中有一定的根基。而且云洋虽然是个纨绔,却不像冯易之、郎锦秀这种祸害到了普通百姓,为官期间还没有做什么伤天害地的事情。
除了云泽之外,安乐侯府其他人肯定要铲除,不过并非当下,当下不是什么好时机。
“他曾提议要皇帝和孟彪联手,”谋士道,“此人狼子野心,想把皇帝当成他的傀儡,属下先罗织他的罪名,再等殿下处置。”
夜色已深,钟行让人全部退下了。
他只与这些人讨论政事,不会讨论其他。
睡了两个时辰,五更天的时候钟行完全清醒了,他有些后悔没有将云泽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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