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钟行想要回京, 所以春蒐匆匆结束了。
皇帝这边的官员谋划好了一切,什么暗杀、美人计、鸩毒等等,在钟行一念之间全部落空了。
紫山行宫比在明都可做的手脚更多。在明都的时候, 钟行神出鬼没,永远让人猜不透他出现在哪个府邸,就算侥幸猜出了钟行在哪个府上, 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在行宫里,钟行出没的场合有限, 刺杀他更容易一些。皇帝甚至期待钟行与其他官员一样去密林中狩猎, 只要钟行身边侍卫一走, 埋伏在暗处的刺客就会出来把他大卸八块。
然而这些情况只会出现在皇帝和某些家族的美梦之中。
回京途中钟行在马车上看着书, 片刻后马车停了下来, 曲允城过来道:“殿下,冯魁那老匹夫找您。”
钟行点了点头。
冯魁很快就过来了, 他胡子花白身形佝偻, 行了一礼才道:“殿下, 小女的马车突然坏了,可否让小女与您共乘一辆马车”
郎家出事之后, 唇亡齿寒, 冯魁在短短时间内苍老了许多。
钟行见过冯魁的女儿, 上次去冯府的时候,冯魁特意让小女儿出来献舞, 冯女娇柔婉转, 确实不负第一美人的名声,也就赵毅那个莽夫看不出美丽, 但他对此兴致索然:“让曲允城给她找一匹马。”
男女授受不亲, 冯小姐一旦上了钟行的马车, 哪怕两人并未发生什么,外界也会有数不清的传言,毕竟钟行在外的名声是残暴好色。
冯魁明知道这一点仍旧想把女儿献上,摆明了是讨好钟行。
冯魁道:“小女常在闺中,不曾学过骑马。”
钟行讽刺道:“她什么都不会,那你带她来猎场做什么”
冯魁脸色涨得紫红,他带女儿过来自然是另有用途,倘若钟行没有提前回宫,肯定就见识到了:“这这这是老夫平生所爱,老夫不舍得爱女一人在家。”
眼下钟行打乱了他们所有计划,冯魁不得不另做安排。
钟行冷冷的道:“既然不会骑马,让她跟在后面行走回京。”
冯魁的女儿三寸金莲,平生就没有出过远门走过远路,自然不可能步行回去。
实在没办法,冯魁让女儿去了怀淑长公主的马车上。
云洋在这短短时间内已经勾搭上了孟彪,他与孟彪在一处骑马,见到冯魁那边的动静,云洋用马鞭指了指冯家小姐:“这是冯大人之女。”
明都民风开放,官家小姐常常出门上山烧香、去郊外踏青,孟彪这段时间见过不少大家闺秀,他看了一眼:“确实漂亮。”
云洋笑眯眯的道:“我们陛下悉心宽待岳王,岳王想要金银财宝也好,想要美人宝马也罢,只要陛下能给,他都愿意献上。”
孟彪胡乱应付着点了点头。
孟彪又不傻,江山与美人孰重孰轻他还是有数的。等他西南部落铁骑踏入明都,这些美人都要入他后宫的。
云洋见孟彪并没有被冯小姐勾走魂魄,他又道:“莫非岳王不爱小姐爱公子我明都亦有许多锦绣公子,岳王喜欢哪个,随便你挑选。”
孟彪转过头来:“当真”
云洋心中不妙。
云洋知道自己长得俊,这里的男人恐怕没有比得上自己样貌的,他讨厌孟彪这种浑身臭汗的蛮夷,云洋干巴巴的笑道:“当然,除我之外,我是从三品官员,而且是安乐侯府世子。”
“我看不上你。”孟彪看他惺惺作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也不过如此。”
云洋肺都快气炸了。
后方有两名男子骑马而来,前方男子着青色骑服,可惜冷若冰霜,眉宇间带着不耐烦,后方男子着蓝色骑服,一脸焦急的追上去:“喂,王公子,你等等我啊,和我说句话好不好我就说一句话。”
孟彪的目光落在那位王公子身上,他直勾勾的看了一会儿,王希赫觉察出这名蛮夷在看自己,他冷冷点了点头,径直骑马跑了。
孟彪指着王希赫道:“他又是什么人”
云洋道:“辅国公之嫡孙,他叫王希赫,家里位高权重,父亲是昀州刺史,恐怕不行。”
孟彪若有所思:“他有没有什么兄弟”
云洋和王希赫打过一架,他对王希赫没有好感。
王希赫来明都之前,京中提起美男子肯定都会想起云洋,王希赫来明都之后,大多数都只认王希赫了。
最让云洋嫉恨的并非这些,王希赫身上有很多让云洋厌恶的东西。
云洋语气不悦:“岳王认为他比我强”
孟彪一开始是觉得云洋与自己见过的那名少年有两分相似,谈话之后瞬间幻灭,觉得哪看哪不像。
眼下见到王希赫,他觉得王希赫才是长得相似的那个。
“并没有,你俩半斤八两。”孟彪说完发觉半斤八两在契朝似乎不是夸人的词语,赶紧补充道,“你圆滑世故,他冷傲无情,各自有优点。他有没有什么兄弟”
“即便有也在南方,”云洋无比厌恶这个不会说话的野人,忍不住阴阳怪气的道,“王家年轻子弟只有他一个在明都,岳王不嫌辛苦就去南边看看吧。”
孟彪喃喃自语:“或许真的是我看花眼了。”
辅国公府的房子年久失修,王家的人一来明都便请了工匠重新修整。
云泽时常去辅国公府走动,这两日见后园和前院已经修整好了,王老夫人将云泽留下住了几晚。
王老夫人来明都时染的病虽然已经完全痊愈了,老人家身子骨一直都不太好,云泽知道她是因为自己才来明都,所以与王老夫人的关系很亲近。
辅国公脾气古怪,一清早醒来便要云泽和他去园子里,几处景观需要题匾,他有意考一下云泽。
早年王夫人给王家写信说这孩子不喜欢读书,因为云泽是嫡子,云、王两家日后都会提携,辅国公先前没有要求云泽能够读出个功名出来。
眼下却和之前不同,安乐侯世子之位落到了云洋的头上,云泽眼下在朝中没有任何官职,辅国公表面上虽然没有说什么,心里很为云泽焦急。
在他眼里当官是最大的出路,如果云泽没有出息,只怕未来难走。
云泽早上未睡醒,被府上婢女叫起来的时候还有些头晕,被辅国公考问了一上午,绞尽脑汁从背过的诗文里寻了些不错的给亭子院落等题了匾额,下午辅国公府里来了些客人。
这些客人并没有在朝中当官,一个是道士,一个是在明都百里外左林山上隐居的隐士,还有两个是契朝大儒。
这些人看着平平无奇,实际上大有来头。
那名和尚是静柏观的观主张义清,静柏观在契朝名声很大,明都达官贵人都以结识张义清为荣。
两个大儒的学生遍布契朝各地。
辅国公与这四个人谈话,特意让云泽在旁边煎茶。
他们年轻时就和辅国公认识,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见面了。
茶香幽幽,云泽在旁边坐了一个时辰,听这几个人从五帝三王谈到易,他早上没有睡够,对这些人谈的话题不感兴趣,眼睛刚刚打算闭上,辅国公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将话题拉到了当下朝政上来。
“陛下年少无权,真不知未来江山如何。”
钟行已经废过了一个皇帝,如今皇室衰微,人人都能看出钟行有篡位之心,多数大臣和宗室并不愿意寥州王族当权。钟行出身低下手段残暴,他们不会服从钟行。
辅国公看向了那两名大儒:“子穆、怀远,你们怎么看”
他们两人的门生遍布天下,消息十分灵通,当今士子对摄政王的态度如何,这两人最清楚不过。
其中一人道:“天道有常,我等不能妄议。”
辅国公府要明确的站队了。
来明都之前他曾想过以死保全清白,绝对不能屈从于钟行这个奸贼,来明都之后发现钟行确实有帝王之相。
但是,他的心里又对年少的君主有一丝丝隐秘的期望。
现在是很关键的时刻,摄政王不满足于昀州的粮草,又暗中命令王寒松再出兵支援玮州。这道命令并非天子下达,王寒松一旦出兵,就代表他成了钟行阵营的官员,昀州听候摄政王调遣。
辅国公摇摆不定中。
张义清道:“摄政王名不正言不顺,废掉幼帝天理不容,他如果敢夺权,契朝所有官员和百姓都会反对于他。”
钟行不敬鬼神,从来没有给他的道观捐过钱财,张义清对他的印象很差。
“摄政王不拘一格使用人才,平北狄、杀奸宦,功绩赫赫。幼帝本是宦官奸臣弄权的傀儡,一个只会哇哇哭泣的婴儿,有何本事收拾江山摄政王废他再正常不过。至于当今天子,任人唯亲,包庇欺压百姓的皇室公主,我不认为他比摄政王厉害。如果他这样的人仍旧可以坐稳江山,契朝将永无宁日。”
张义清一扭头,看到了那名煎茶的少年微笑着说出了这番话。
少年一身湖色衣袍,衣袍上一块白玉温润无暇,身姿虽然偏单薄,整个人却干净清朗。
辅国公道:“泡你的茶,小儿不要插嘴大人讲话。”
张义清看向了云泽:“这是王公子”
辅国公道:“是我外孙,云常远之子。”
张义清拂尘一摆:“稚子无知,居然敢妄议朝政诽谤天子,你父亲目无尊上得罪长公主,你也要做大逆不道的事情吗”
稍晚一些,张义清和另一名隐士离开了。这两名大儒在京中没有居所,所以留下来居住。
其中一人道:“德清兄,张义清早就不是从前的张义清了,你为什么请他过来他口上说自己是出家人,实际上敛了不少家族的钱财,怎么可能支持摄政王他常年给郎府炼丹,收怀淑长公主的银两最多。”
辅国公眼皮子跳了一下。
“我门下许多弟子的看法和这位云公子的看法一样,年龄越小的越认同他。”
辅国公心里有了定数。
这名大儒看向了云泽:“公子师从何人现在朝中做什么官职”
云泽原在国子监读过几年书,后来身体不大好,落水后便没有再去了,与里面多数人的关系都很淡,只有两三个现今还在往来。
他和这两名先生交谈了几句。
辅国公本就有意让云泽结识本朝大儒,人脉广了往后做什么事情都更加方便一些,晚上他让下人设了酒宴,一群人相谈甚欢。
云泽多喝了两杯酒,王希赫晚上回到了家中。
王希赫现在已经知道了钟行和钟劭的身份,但他被警告不能说出来,眼下看到云泽,王希赫神色复杂。
他本来以为云泽是个聪明的,没想到被人骗得团团转。
云泽喝得半醉,他见王希赫回来略有些好奇:“表兄,你怎么独自回京了”
王希赫道:“并非独自回京,摄政王提前结束了春蒐。”
云泽有些惊讶,摄政王提前结束了春蒐,钟行岂不是也要回来
已经二十天不见了,云泽挺想钟行的。但两位先生在这里,云泽贸然离开恐怕不尊敬。
思考片刻,云泽捂住了额头:“外祖父,两位先生,我犯了头疾,药在家中,我先回家吃药,改日再来谢罪。”
两位大儒面面相觑:这孩子年纪轻轻怎么就得病了
辅国公被云泽吓得不轻:“你被你爹气病的你爹真不是东西,快请大夫给你看看。”
云泽道:“我从前看过,药就在家中,回去吃一副药便好了。”
辅国公赶紧让下人把云泽送上马车,并让王希赫亲自送云泽回去。
王希赫一路上无语,他看出了云泽在装病,把云泽送到安乐侯府门口便放下了。
果不其然,云泽跳下马车对王希赫挥了挥手:“表兄,你让外祖父不用担心,我明天就好了。”
接着王希赫见云泽往隔壁寻月园的方向去了。
云泽悄悄进去,秋歆指了指书房,小声道:“殿下就在里面。”
秋歆隐瞒了一些信息。因为回来没有见到云泽,殿下似乎不太高兴。
云泽从窗户看到钟行坐着看书,他轻手轻脚的进去,从背后蒙住了钟行的眼睛。
钟行扣住他的手腕,明知故问:“是谁”
云泽忍着不笑:“你猜猜看。”
钟行在云泽的手腕上抚摸,春衫轻薄,他顺着入了里面,摸着摸着便摸到了上臂,云泽有些怕痒,一时没忍住便松开了手。
钟行按住云泽的腰把他按在自己腿上:“喝了酒”
云泽道:“外祖父家中有客,只喝了一点点。”
“喝酒伤身。”钟行在云泽心口处戳了戳,“你才多大,便学那些大人们酗酒”
云泽道:“我酒量挺好的,而且我明年就弱冠了。”
钟行见他有些热,松了松他的领口。
酒劲儿确实上来了,云泽晕晕乎乎的靠在钟行怀里,他在钟行身边才想安睡:“郡王,我有些犯困,先睡一会儿,醒来和你说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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