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 陆平做好了一桌素斋,他手艺很好,即便食材简单也做得有滋有味。
白子慕很喜欢那道蜜汁蒸南瓜, 不知道是不是南瓜品种的关系,软软糯糯的,带着清甜,入口即化。
老道士没什么礼物好送他们,见白子慕喜欢, 立刻把道观里存的那几个小南瓜都送给了他, 笑呵呵道:“这是我自己种的, 都是每年晒一个老南瓜做种子, 还算可口, 既然喜欢就拿几个回去吃吧。”
白子慕抬头去看长辈,瞧见雷爸爸他们点头才去接, 小南瓜不过两个成.人.拳头大小,绿皮白梗,圆滚滚的很可爱,白子慕和雷东川来回搬了两趟,雷东川一手拿俩南瓜,白子慕双手抱着一个小的。
陆平在一旁接着,放在竹篓里,笑道:“那就不跟您客气了, 别说,这南瓜还真的挺好吃, 我在外头都没吃到过这么甜的。”
外头雨还在下, 几人闲坐喝茶聊天。
老道士这边有签筒, 还给他们拿过来, 算了一卦,拿了个批字。
先是雷长寿抽了一支,老道士接过之后,解道:“家宅喜庆,占病速痊。”
雷长寿拜了拜,笑道:“那就好,我这两天牙口是不太好,吃东西不香,听见这话就放心了。”
接着是雷爸爸,他也抽了一支签,是中吉。
老道士拿在手里念道:“将勇兵强谁敢当,出征必胜世无双;一鼓功成归捷报,凯旋歌唱喜昂昂。”他抬头看了,问道:“敢问,求的是什么?”
雷爸爸想了想,笑道:“刚才也没想什么,随便抽了一支,就算算事业吧,我平时也就工作比较忙。”
老道士:“百事亨通,逢凶化吉。”
雷爸爸没听懂,问道:“这,跟事业有关吗?”
老道士点头道:“这就是解的事业,你运鸿势劲,但求财平平,因此是中吉签相。”
雷爸爸听得一头雾水,若是他工作顺利,应当是发财才对,怎么又宏图大展又没钱拿?他偷偷瞥了一眼签筒,瞧见里头一大半都是这个,签文太小看不清,但他这支“中吉”却不少,低声嘟囔了一句:“这也太常见了。”
雷长寿道:“可不敢乱说,说给你听,听着就是。”
雷爸爸不太信这个,但还是接了签,放在手里来回翻看,琢磨不透。
等到贺老头的时候,他也不怎么信这小道观,随意从里面抽了一支,倒是中了上吉。
老道士念道:“经营百出费精神,南北奔驰运未新;玉兔交时当得意,恰如枯木再逢春。”
贺老头眉毛跳了一下,但坐在那未吭声。
老道士笑呵呵先说了一声恭喜:“老先生,时机到了,看签相所求之事已有水到渠成之势,晚景运势亨通,先给您道喜了!”
陆平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着,听见比贺大师还高兴,干巴巴又问了一句:“您说的这意思,是我师父求的事……不不,我是说,我师父一切都好?”
老道士笑着点头:“先凶后吉,枯木逢春,只是切记即便遇到行人拦阻,谋求所望一定要心平气和,方可避免是非。”
陆平在一旁简直要高兴地蹦起来,自己在原地转了一圈,咧嘴傻笑。
贺老头刚想训他两句不知礼数,就看到这傻徒弟又用手背去擦眼睛,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都推开些许,显出几分狼狈,他到了嘴边的话又说不出口了,随他去了。
老道士也吓了一跳,问道:“这是怎么了?”
陆平摇摇头,咧嘴笑道:“我这是高兴。”
“陆先生要求一签吗?”
“不了,”陆平摇头,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我信我师父这支,一样。”
贺老头哼道:“不过就是算着解闷的东西,也就你当真,快别哭了,在外头像个什么样子!”
陆平答应了一声,站在贺老头身后,与刚开始的激动相比,现在整个人都透着精神,喜气洋洋。
老道士又给贺大师披了个字,夸他命格好,有长寿之相。
贺老头听到这句话略有些动容,叹道:“说起来,以前觉得半截身子入土,怎么都无所谓,现在反而有些舍不得,想再多活两年,瞧着孩子们长大。”
老道士笑道:“您是大富大贵,长寿的命。”
贺老头摆摆手,打趣他:“我就给你修俩铜烛台,甭这么夸,我可不信这些!”
两个小孩瞧着签筒好玩儿,也跟着凑了个热闹,只是白子慕习惯性跟在哥哥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拿了签子,不小心碰了一下,两支签混在一处,掉在了地上。
老道士过去帮着捡起来,笑道:“不碍事,倒是运气好,两支都是上上签。”
雷东川上过一年学,认识字,指出自己那个道:“爷爷,我的是这个!”
老道士看了一眼就哈哈笑起来,拿给了雷长寿,雷长寿也乐了:“怎么是个月老灵签?”
雷东川不懂,老道士就念给他听:“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凤凰厉害吗?”
“那可太厉害了,”老道士还在笑,摸了摸他头道,“得此签者,必能得良缘,你瞧这凤凰都是一双一对的齐飞在天上,你将来以后娶了媳妇,一定也是永合和鸣,白头偕老呀!”
雷东川听不太明白,只知道是特别好的签,比他爸那个还厉害,已经开始得意起来。他又把白子慕推到老道士那,期待道:“爷爷,您也给我弟弟看看。”
老道士看了另外一支,“咦”了一声,这是灵签第一签,他这道观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见有人把它抽出来。
雷东川迫不及待问道:“厉害吗?”
老道士点点头,念道:“雷霆破晓风云散,日出光明照世间;一向前途通大道,万事无忧保平安。”他把签双手递给白子慕笑道,“这是我见过最好的了,凡事大吉昌,求什么得什么。”
白子慕懵懂接过,还把签子拿倒了。
雷东川帮他竖过来,比自己抽到好的还高兴。
贺老头对自己的不在意,听着白子慕的却连连点头:“这个说的有点道理。”
陆平:“……”
陆平绷着没敢吭声,他今天高兴的事儿已经够多了,士气高昂。
贺老头对白子慕的事挺关心,追着多问了几句,聊了一会之后又抱着白子慕让老道士给诊了个脉,老道士道:“这孩子身体有些弱,不过家里人养护得爱惜,瞧着很健康,以后还要多注意才是。”
贺老头点头道谢,放下白子慕,让他去一旁跟哥哥玩儿了。
*
刚过晌午,又有人来道观避雨。
这次来的是一大两小,走在前头的是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人,穿了一件黑色厚胶雨衣,后背高高拱起,人有些驼背;后头跟着的两个小孩年纪大约八岁左右,瘦高个,一人披着一块白色塑料布挡雨,腰上还挂了水壶和挖药的小铲子。
三个人进来之后,男人把黑雨衣脱下,才瞧见他背后是一个竹筐,里头装了小半筐的药草,被护着没沾湿。他带孩子过去跟老道士说了几句话,老道士对这些采药人一向和善,照例给他端了热茶,给孩子的是一碗加了红糖的姜水,驱寒。
父子三人就坐在正厅一角,铺了塑料布,挨着坐在一处,就着热茶吃带来的干粮。
那两个男孩坐在父亲身旁,也是沉默寡言的样子,刚开始还抬头看了雷东川他们那边一眼,视线落在白子慕身上片刻,很快就不再看了。
白子慕扶着大人的膝盖,也在扭头看他们。
小朋友一连看了好几次,手里的油桃都不好好吃了,雷东川瞧见,低声道:“小碗儿,你这半天都没吃完一个,先吃了再玩。”
雷东川接过小孩手里啃了几口的桃子,喂到他嘴里,白子慕嚼着咽下去,还在看那边。他歪头想了想,靠近雷东川耳边小声道:“哥哥,我认识他们。”
“嗯?”
“给我茅茅根的那个人。”
雷东川回头,就看到了一角席地而坐的那两个小孩,那个男孩身上校服都是旧的,瞧见他看过来紧紧捏着衣摆,没吭声。雷东川不记得对方长相,但是校服认得出,白子慕这么一提他就想起来了,这是春天挖茵陈的时候在林场遇到的那两兄弟。
那个时候遇见他们,就看到他们在挖药材,没想到会这么巧,在道观里避雨又碰到了对方。
雷爸爸瞧见了,问道:“东川,你同学?”
雷东川点点头:“应该是,我过去问问。”
雷东川每天身边人太多,光踢球的时候就不少,哪儿记得住所有人的名字,不过林场这俩兄弟给白子慕送过东西,他有点印象。雷爸爸分了他一大块面包,两根火腿肠,让他拿给同学。
雷东川过去之后也没立刻回来,蹲在那也不知道跟人家说了什么,给了面包火腿肠之后,还扒拉人家袋子,最后提了一小袋野果回来。雷东川把那果子拿来分给家里人,又挑了几个红的给白子慕:“他们说这是野果子,还挺好吃的。”
雷爸爸道:“你问这是什么了没有?山里的果子不能乱吃……”
老道士道:“这果子可以吃,还能入药,对胃不好的人有点帮助,助消化的。”
雷东川已经喂到白子慕嘴边了,听见道:“对,他们也这么说,爸,你胃不好多吃点。”
雷爸爸作为矿区领导,常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加班自带饼干,这个时候忽然有些羡慕起儿子。
他家老三怎么走哪儿都能吃饱饭。
半点不用人费心。
山里的野果指甲盖大小,果皮晒得橙黄泛红,果肉是酸甜口的,细嚼偏酸。
几位长辈怕倒牙,没吃,但是白子慕特别喜欢,吃了好些。
雷东川又喂他一个:“好吃?”
白子慕点头,眨眨眼:“哥哥,好像果丹皮!”
雷东川低头看了一眼,把这个小果子的样子记住,打算过几天也去找找,给弟弟多弄一点吃。
大约是分享了食物,几个孩子关系彼此融洽了许多。雷东川过来找他们玩儿的时候,那两个兄弟比较拘谨,不太敢去玩,一听就他说先去看父亲的脸。
他们父亲是一个普通中年人,瞧着有些疲惫,手上粗糙虎口那有很多旧口子,一看就是常年抓握工具造成的。他身侧还有一根火腿肠,林场的兄弟两个人只分吃了一根火腿肠,另外那根给了父亲,显然当爹的也没舍得,只放在了一旁。
雷东川道:“就在这里玩儿,捉迷藏,去不去?”
其中一个男孩摇头道:“不了,我们还要采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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