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里, 师生们逐渐散去。
罗加庆走在最后面,他脸色阴沉难看,想着贺大师临走抱着的那捧花束, 心里就一阵愤愤不平。
他前些天过来的时候,手里带的也是一捧花, 那是他特意花了大价钱请园艺师给单独制作的, 但贺大师知道他身份之后,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黑着脸就走了。
同样都是一束花, 待遇天差地别。
罗加庆想着刚才贺大师上台的时候介绍家人的宠爱语气,脸上肌肉更是抽动两下。
助理小心跟在一旁, 对他道:“罗少,车已经在外面等了。”
罗加庆一边走一边道:“你去查一查那个白子慕, 他在这边读书,去看看他读哪个学院, 还有他平时都去哪里、周围认识什么人……”他想了想, 又补充道, “他如果离校, 你跟他几天, 把具体时间地点都摸清楚。”
助理点点头, 低声应是。
罗加庆心里略微舒坦一点,他别的没有, 手里算是有些钱, 有钱就好办事。
就像是两年前的时候, 他父亲协助何家乐大卖场上金柜同百川竞争, 又或者在省城砸了一个小小的汽修店, 但凡是跟贺大师走得近的人、跟他他争抢贺大师“亲人”这一身份的人, 统统都没好日子过。
罗加庆抬头看着贺大师一行离去的身影,视线慢慢移到老人身边的白子慕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嫉妒:“这些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另一边。
京大校方的负责人正在寻找贺大师,他们准备了庆功宴,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却发现老先生人找不见了。心急火燎找了半天之后,才从一些学生口中打听到,贺大师竟然是去了学校食堂。
负责人瞠目结舌:“怎么、怎么去食堂了?你们之前没跟贺大师身边的人沟通好吗?”
“沟通了啊,但是贺老那边说了,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就想简简单单吃个饭。”
“……”
负责人心想,他们那一桌撑破天也就十几个人,这食堂里坐着的可是大几百人呀,要算起人数来,哪儿有食堂多?
可就算心里这么想,他也不敢说,只能赶紧带着去找去了食堂。
食堂里,贺大师正坐在靠窗的餐桌那,面前摆着几个打好菜的餐盘。
白子慕挨着老人坐在那,跟他说话:“爷爷,要不您还是跟他们去吧,不用特意为了我留在这边,食堂吃不好,而且那边人都在找您……”
“有什么吃不好的啊,我看着都挺好!”贺大师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饭菜,“这茄子烧得就很入味嘛,你爷爷我啊,当年吃糠咽菜都能行,现在日子好过了,这些比我们那会儿吃的强多啦!”
白子慕笑了一下,推了一个餐盘过去:“这个狮子头不错,您尝尝。”
“嗯,味儿挺正的,不错!”
白子慕时间不算充足,无法陪着老人去校外用餐,贺大师干脆就跟着他去食堂简单吃一口。老爷子一辈子什么香的苦的都吃过了,比起吃饭,他更想多留下一会儿陪陪小孩。
白子慕知道老人的心思,也就不再劝他。
贺大师在食堂里,吃什么都开心,雷东川打了两碗免费的海带蛋花汤,老头也高高兴兴喝了,还夸了两句:“这汤是免费的?那可真不错。”
“嗯,有时候还会有别的汤,像是小米粥或者白菜汤,也是免费的,大家自己去打。”
正聊着,就看到校方那边几个人匆匆赶过来,虽然贺大师已经吃上了,但他们还是过来跟老先生说了一下庆功宴的事,没有贺大师,后面安排的一切接待环节都乱了。负责人说的时候惴惴不安:“这,您要是没时间我们可以安排下一次,后面还有一些采访……”
贺大师这会心情好,对他们挺客气,点头道:“吃饭就算了,后续的活动我配合你们吧,采访减少一些,这几天采访的已经够多啦,叫两个记者过来,一起问就好了。”
“好好。”
校方负责人松了口气,发现贺大师没有传言中那么难沟通,他们都听说过贺大师脾气不大好,说的时候特别小心。
贺大师不走,这几个人也没敢自己离开,跟着在食堂打了一份饭,坐在后面一张桌上吃。
用过餐,白子慕还去买了几个苹果过来,提着给了贺大师:“爷爷,这个溏心苹果不错,我这两天每天都吃一个,您把这些带回去,每天都记得吃呀。”
贺大师哼道:“拿几个苹果就想糊弄我?”
白子慕拿他当小孩一样哄,认真道:“我数了,这里面是7个,等您吃完了,下礼拜我再给您买。”
贺大师抬头看他:“你下礼拜能出来?”
白子慕想了想,道:“我要是不能离校,就买了让我哥给您送去,保管您一个冬天都能吃上溏心苹果。”
贺大师这才心满意足,提着那兜苹果出去,跟故意炫耀似的,都不让旁边的人拿,非得自己拎着。
白子慕看了一眼时间,对一旁的雷东川道:“哥,你跟爷爷一块过去吧,我回实验室了。”
雷东川起身道:“我送你过去。”
白子慕奇怪道:“就在学校,而且那边你进不去。”
雷东川:“我知道,我送到路口那边,看着你进去。”
两个人一路走得有点沉默,白子慕是吃饱了消食,脑海里漫无边际想着一些公式,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身边的人今天格外安静,抬头看了他问道:“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么紧张。”
雷东川摇摇头:“没什么。”
“你别想骗我,我能看出来。”
雷东川失笑,想习惯性去牵他的手,抬起一半才想起这是白天只能收回来插在衣兜里,低声道:“没多大点事,就是上回你说的那个罗加庆,今天又过来了,我有点担心。”
白子慕:“他就是想跟爷爷打招呼,哥,你不用担心,罗乔生当年做那种事,爷爷早就跟他们恩断义绝了,不会再理他们的。”
雷东川嗯了一声。
白子慕不知道两年前的事,雷东川怕影响他“集训”的进度,一直没提过。
这两年多的时间,罗乔生父子一直在明里暗里找茬,雷东川也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教训了几次,但对方屡教不改,又狡猾得很,只是“花钱买凶”,躲在后面抓不到他们的把柄。
这次跟以往不同,以前的时候罗家父子不会自己出面,但是这次明显是急了,甚至罗加庆都赶到了京城来。
雷东川送下白子慕之后,回去一直陪在贺大师身边,送老人回住所后更是以定制首饰为由,留了两个人在那边,时刻跟着。
贺大师对此很奇怪,把他叫来问道:“东川哪,你就买个镯子,至于弄俩人过来吗?”
雷东川道:“那不一样,爷爷,我定制的吗,怕说不清楚。”
贺大师看了他好一会,雷东川都有些心虚了,老人才问道:“你是不是想送人,就走关系送礼,挺重要的那种?要不我亲自动手给你做吧。”
雷东川顺着接了话,坐在那跟老人道:“对对,您帮我吧。”
贺大师掳袖子坐下,拿了纸笔问道:“有什么要求没有?
雷东川也不懂这些门道,就在那瞎说:“没什么,您看着来就行,要纯金的吧,细点,好看点。”
“废话,你这跟没说一样,尺寸呢?你弄个镯子,这尺寸总有吧?”
“啊?哦哦,有,大概这么大。”
“……”
雷东川拿自己的手比划一个圈给老人看,贺大师看他手圈出来的,又抬头看看他,拉下脸骂道:“这是镯子吗?你自己看看你比划的这大小!这是脚镯呢吧?!谁家能戴这么大一个镯子啊!”
雷东川心虚,又圈小了一点:“那,这么大?”
贺大师被他气够呛,总算比划着把尺寸定下来,老人按雷东川手腕粗细暂定的尺寸,看着都沉默了,原本想的那些精细的做工都用不太上,琢磨着大约是个男士款的手镯。
雷东川自己心虚,立刻矢口否认:“女款的,要女士款的。”
“你确定?”
“确定!”雷东川审美非常一般,还在那试图要个“龙凤呈祥”的雕刻:“爷爷,雕刻时间长点没事,我能等。”这样他安排人守在这,也合理多了。
贺大师不耐烦地赶他:“去去,什么龙凤呈祥,这都什么年代了,谁雕那种老古董,你在这净耽误我干活,快走、快走!”
雷东川自己走了,但是硬留了两个人过来,说是留在这帮忙跑腿。
陆平为此感到奇怪,但跟雷东川私下交谈几句之后,回来立刻同意了,贺大师赶人的时候,陆平还帮着说了两句,笑着道:“东川怕咱们这忙不开,这不耽误您功夫,还让您老人家亲自动手了一回,他心里过意不去嘛!留两个人,给咱们跑腿用的。”
贺大师哼了一声,背着手又回了操作间,这才没再赶人。
因为是给自己人做的,贺大师花了一些心思琢磨,修修改改,亲自上手一点点磨技艺,金镯做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月之后了。
京城柳树枝条开始抽嫩芽的时候,贺大师把雷东川叫过来,把那镯子丢他怀里,发出叮当脆响。
小老头抬高了下巴傲气道:“拿去吧,甭管你干什么用,给谁,都能满意!”
雷东川接过来,拿出来瞧了一眼,手上的劲儿都下意识减轻了几分,生怕把这宝贝捏坏。那是一件活开口的绞丝镯,其间暗嵌了数枚金铃铛,只有米粒大小,闻其声而不见其物;镯面纹路精美,通体细小斩面,但又光滑无痕,因此在阳光下看起来反倒是带起波光粼粼之感,尤其是正午阳光正盛的时候,金芒落在皮肤上都带起水纹。
贺大师乐了道:“不用那么小心,我参照了以前臂环的款式,你看着不厚,里面还加了一层嵌刻,放在光下更亮些。”
雷东川再不识货,也知道这是件宝贝,放回盒子里包装好,认真谢了老人。
贺大师道:“没事,就是东川哪,你这是要送谁呀?”他实在太好奇这大尺寸的镯子能给谁戴。
雷东川心里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只能含糊道:“就,一个朋友。”
贺大师想了想,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头一回送礼吧?没事,年轻人脸皮薄正常,行啦,忙你这活儿耽误我好几个月,你这段时间别来烦我,我好好休息一下。”
老人脾气古怪,说完就自己走了,连给雷东川说句客套话的时间都没留。
雷东川收了镯子,但是手下那两个人没带走,依旧留在这里。
他出来一趟,想着顺路去给白子慕送点东西,就去了京大。
白子慕中午刚好回寝室,跟往常一样,被雷东川使唤坐在一旁吃零食,顺便指挥一下书籍的归放。
白子慕吃了一点芝麻糖,舔了舔手指,忽然看到他放在一旁的外套口袋里鼓鼓囊囊,问道:“哥,你兜里放的什么东西?”
雷东川正在收拾他的东西,看了一眼道:“哦,我刚才贺爷爷那边过来,前段时间托他打了个镯子。”
白子慕拿过来,打开看了一眼,挑眉问道:“你要送人?”
雷东川张了张嘴,知道瞒不过他,干脆全说了:“就之前那阵不是罗加庆一直围着转吗,我担心贺爷爷那边有事,想着送两个人过去盯着点,又怕他不高兴,就找了个理由,托他打个金镯子。”
“爷爷没问你?”
“问了啊,他当我送礼呢!”
白子慕自己套在手上,晃了晃,金镯直接滑落到了小臂,他忍不住笑道:“这镯子漂亮是漂亮,能给谁戴呀?这么大,都能套脚腕上了。”
“巧了,贺爷爷也这么说来着。”
雷东川把书都摆放好,顺便还给擦了一下书架,听着后面一直没声音,有些奇怪道:“小碗儿,怎么了?”
白子慕坐在床铺上,弯腰在摆弄什么,雷东川靠近的时候身体都蜷缩起来,带了点慌乱道:“我没事,哥,你去帮我看看,我放桌上的那些资料……”
“那些我都给你收拾好了,按页码摞起来了,你——”
雷东川话说到一半,后面的咽了下去,视线顺着白子慕用手遮挡的地方看下去,手指无法完全遮挡的地方,那只金镯套在了纤细脚腕上,皮肤白皙,蜷缩起来的脚趾都带着几分慌张。
雷东川走近几步,低头道:“我看看。”
白子慕没办法,只能松开一点手:“哥,你快帮我摘下来,我下午还要出去。”他感觉到雷东川在伸手摸那只金镯,但是手总会一半落在他脚腕那,痒得忍不住想躲,“能摘下来吗?”
“你怎么想起把它戴脚上的?”
“我,我就是看它漂亮——”
雷东川手摸了摸那只金镯,勾起来一点,暗嵌的小金铃发出细微声响,他用拇指仔细摩挲脚腕那一小片皮肤,摸到对方身体微微发抖的时候,才哑声道:“不好摘,我试试。”
春末夏初,天气正好。
窗外有光透进来,本是凉爽宜人的天气,但房间里却显得热燥许多。
雷东川“奋斗”许久,都没有能把那只金镯摘下来,反倒是弄得它时不时发出脆响。里面的小金铃声音细碎,隐隐约约,本是一种雅致声音,现在听在耳朵里,弄得白子慕耳尖发烫,想伸手去捂住不让它发声,但很快就被阻止了。
雷东川微微抬眼,按住他作乱的那只手道:“别闹,还没摘下来。”
白子慕眼里都起了水雾,咽了一下道:“我不让你摘了。”
“那你想让谁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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