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慕在学校忙碌几日之后, 完成了关于实验室的工作交接,顺便又提交了一份升学申请。
做完这些之后,他去宿舍收拾了行李。
留在这里的东西已经不太多了, 好些都已经被雷东川提前拿走,他就捡了桌上放着的几本时常翻阅的书, 收好放进背包里,另外拿了一件外套。
同宿舍的学长刚好回来, 两个人见了一面,彼此打招呼的时候都特别客气。
学长挠挠头,道:“白同学, 相处这么长时间还没请你吃一顿饭, 你这又要跳级了, 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你去跟梁教授的毕业班吗?”
白子慕笑了一声, 点头道:“对。”
“梁教授是咱们数学院出了名的好脾气,你能跟上他的班真幸运,对了,你要是有什么关于毕业论文不太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别的帮不上什么忙, 这个我有经验。”学长笑呵呵的, 跟他拍胸脯自荐。
“好,谢谢学长。”
“甭客气, 你新宿舍定下来了吗,我帮你搬东西吧?”
“我暂时先住家里, 前段时间跟老师他们忙完了一个大项目, 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同寝的学长顿时羡慕道:“真好, 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回来拿点东西就走了……哎,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才是,你哥每次给你送饭,我都能吃上一顿,蹭了你快一年的饭了,真是太感谢了。”
他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听起来依依不舍,那句“太感谢”听着更像是“太好吃”了。
白子慕被逗笑了。
他哥做饭确实好吃,一半是因为天分,另一边是因为他挑嘴。
磨练一个厨子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胃口小且刁钻的食客,这两点上,他们俩都做得很好。
白子慕从宿舍出来之后,给雷东川打了个电话,他之前的手机已经交回去,现在用的是雷东川给他新买的一个诺基亚,很小巧。
雷东川今天有些忙,安排了车和司机来接他。
白子慕上车之后,才发现司机是一个新来的,对方长得挺高大,坐姿笔挺,说话带着一点北方口音,很客气地跟他打了招呼。
白子慕问道:“你是冀州人?”
对方道:“小老板耳力好,一下就听出来了,我是冀州的,以前当过几年兵,出任务受了伤就退下来了,雷队长照顾我们这些老兵,给介绍了新工作,我就过来帮忙开车了。”
白子慕知道是雷东川特意安排的,之前的时候就听他说起送了两个人去贺大师那边守着,估计和这个新来的司机情况差不多。
新来的司机姓周,叫周岩,会的东西还不少。
白子慕问起的时候,他一边开车一边咧嘴笑出一口白牙:“都会一点吧,中小型汽船、快艇,还有路面上四个轮子的,上手问题都不大,小老板用的着的地方就说话。”
“好。”
“小老板,咱们先回住处?”
白子慕想了想,说了一个地址给他:“不急,先去探望一位长辈。”
周岩对京城地形相对熟悉,车技也很稳,很快送了白子慕到地方,正是贺大师在京城的工作室。
贺大师时常来京城出差,加上白子慕念大学之后,老爷子想着既是长住,就买了一处做工作室。他买的时候因为价格便宜,直接买了一层办公楼,但是平时也用不到这么多,挑了位置最好的几间打通自用,另外的租了出去,每个月还有一笔不菲租金。
白子慕找过来的时候,贺大师正在工作室里盘珠子,一串儿珊瑚摩挲得通体蜡质光滑,红如牛血,一旁还放了一件放大镜,老人时不时拿起来看一看,特别专注。
白子慕推开一点门,看到他的时候略有些犹豫,但隔间门缝还未合拢,就听到坐在窗边的贺大师喊他:“哎,怎么刚来就走!”
白子慕这才进去,站在门口笑道:“爷爷,我以为您在忙。”
贺大师手里那串珊瑚珠放下,收手让他过来,笑呵呵道:“我能有什么忙的,还不是你那几个伯伯,给我找了几串珠子,解解闷儿!”他让白子慕坐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又问道,“今天怎么有空出来了?你们那个什么唐教授,不管着你啦?”
白子慕:“嗯,之前的项目做完了,唐教授也在忙,要写报告。”
贺大师:“那你现在算是放假了?”
白子慕:“唔,也不算,过几天要跟教授他们出去一趟,回来之后就放假了,大概能休息一个月。”他怕老人担心,没有提进藏寻人的事,只说了平时常用的理由。
贺大师没听出来,挺高兴地拍了拍他的手道:“是该休息了,你这念了两年大学,寒暑假都没休息一回,补你一个月也是应该的。”老人一开心就想送东西,手边也没什么趁手的,就把那条珊瑚珠塞给了白子慕。“爷爷最近也没打什么东西,这串珊瑚成色还算不错,拿着吧。”
白子慕没留神,接在手里才觉得沉甸甸的,沉得石头一般。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串珊瑚珠看起来颜色红得娇嫩,看不出有这么沉的分量。
贺大师道:“珊瑚是这样,等过两天你再来,还有一串粉白色的,虽不值什么钱,但跟家里小杏树开的花儿似的,那颜色你一瞧就喜欢!”
白子慕也笑了,点头说好。
他在这边多陪了一会老人,期间接了雷东川一个电话,听着声音有些嘈杂,像是在工地上,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你在那边多陪爷爷一会,我这边尽快,下午忙完了就过去接你。”
白子慕道:“不用,哥,我下午还要出去一趟,想去买点东西。”
雷东川道:“行,你跟周岩说,去哪让他开车带你去。”
白子慕答应了一声,抬头往外面看了一眼,周岩和别的司机不一样,没有在楼下等,反而一步一跟站在了工作室外面的接待厅里,宝华银楼的几个学徒正在热情让他坐下,还送了茶水过去,周岩略有些拘谨,倒是也顺势坐下了,看着并未有离开的打算。
白子慕到了嘴边的话,想了想,还是换了一句:“哥,我晚上买点菜,等你回来,我们在家吃吧。”
雷东川那边笑了一声,低声道:“行,别动火,等我回去做饭。”
“嗯。”
白子慕脾气好,但是不代表贺大师脾气也好,老头工作室里人已经够多了,平时宝华银楼的人来他都嫌烦,更何况这会儿雷东川的人在外面一守就是三个。
贺大师瞧见周岩之后,回来气鼓鼓问白子慕:“那是你哥给你找来的吧,跟那么紧,是司机啊还是保镖啊?没多大点事,折腾得倒是不轻,回头跟东川说一声,让他赶紧把人带走,上回镯子都做完了,人还留在这干嘛。”
“……”
白子慕耳朵发烫,含糊应了一声。
他现在听不得镯子两个字,那天之后,雷东川倒是大大方方把金镯送给他了,但是他不想看到,早压箱子底去了。
白子慕留在这陪着贺大师简单吃了午饭,准备走的时候,忽然听到接待厅那边有争吵声。
白子慕扶着老人出去看了一下,有些意外地在接待厅见到了罗加庆。
罗加庆带着助理过来,显然被门口的人拦住,周岩和之前留下的两个保镖也站起身,他们看了白子慕一眼,只要对方一声令下,就能上前把人按住。
白子慕微微摇头,周岩那几个人就只站在那,没动手。
贺大师看到对方,颇有些不高兴:“你又来干什么?不是跟你说了吗,和金缘珠宝行合作的事绝无可能,以后不要来烦我。”
罗加庆上前一步,他身上衣服在刚才的揪扯中有些皱了,看起来有点狼狈,语气也有点着急:“贺爷爷,不,贺大师,这对您来说不是难事,只要您老人家动动手指,就能救金缘……”
贺大师气笑了:“我救金缘干什么?”
“这,都是国内珠宝行——”
“国内珠宝行多了去了,难道哪一个有难,我都得拼了命去救一把?”贺大师摇头道,“你回去吧,告诉你家里长辈,不管是谁来,都没用。”
罗加庆一而再再而三想来拜访贺大师,之前几次都被拦下,这次是借用了他人的名片才能进入工作室,他知道自己也只有这最后一次的拜访机会,从兜里试着翻找什么。
白子慕眼睛盯着他,喊了一声:“周岩!”
周岩一直注意着罗加庆举动,白子慕一出声,他立刻就冲了过去,抢在前面把罗加庆按在了地上!
事情发生的太快,罗加庆身边的助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老板已经面贴地皮了,助理忙想上前,但是工作室守在外面的两个保镖也不是吃素的,一前一后把他挡在外面,助理只能干跳脚:“贺大师,贺老先生!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们罗经理没有冒犯您的心思,他就是想拿点东西给您看——”
贺大师上前一步,低头看他。
罗加庆被按在那,心里气恼,但也动不了分毫,只能努力抬了眼睛道:“贺爷爷,我,我家里长辈说让我把这个交给您。”按着他的保镖略微送了一边的胳膊,罗加庆勉强伸手从衣兜里拿了一个信封出来,举着递给贺大师。
贺大师接过,拆开之后,里面是一份纸张泛黄的欠条。
欠条上字迹有部分已经有些模糊,但是依旧可以辨认出是一张借粮的字条,“今向罗德耀借粗粮壹佰斤”的字样看得清楚,落款是贺延春——贺大师本人。
“我祖父说,61年的时候您跟他打的欠条,这一百斤粮食,可是救了宝华银楼一半人的命!”罗加庆道,“我祖父说,说和您是故交好友……”
贺大师捏碎了那张欠条,看向他冷淡道:“那他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为抵债而替他打造的那尊金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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