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收下了他这一千两的银票, 但是妙娘没有立马去置田,钱财不露白这件事情她还是知道的,要是这般高调去置田了, 固然她这点钱府里的人也多看不上, 但就怕人传闲话。
本来她置办宅子租出去, 就有人在背后说闲话了。
大范氏就不免和六娘闲聊说起来,“你那位七妹妹好生会生财,这一嫁进来,就置办了宅院, 听说住的还全都是举子,日后她那院子里若是出几个进士, 那院子可更是日进斗金了。”
这事儿六娘又怎么会知晓, 但是大范氏这样不掩饰的说给她听, 也足以见大范氏对二房的不满, 只是不好说出来,只挑了妙娘说。
当然,她这样大喇喇的说给顾六娘听, 也是根本没把顾六娘放在心上。
料定她不敢左右传话,当然了, 即便她去传话也没什么,大范氏如今在府中的地位,哪里是个刚进门的侄媳妇比得了的。
况且,顾氏到现在可还没有身孕呢。
顾六娘在她面前也讷言, 并不多说什么, 她只是来服侍亲戚的, 闲话可不敢乱传。
大范氏见她默不作声, 倒是很满意, 这样的性子才好,若是和她一起说起顾妙娘的不是,那她反而看不起。
一个人连自己的手足都不要去巴结别人,这等人怕是只图利。
谁又敢信任这样的人呢。
正想到这里,外面传来男声,“母亲,您今日身子如何”
原来是程时,大范氏有几分欣慰“不必进来,过了病气给你就不好了,我今日病好多了,你去陪你媳妇儿吧,她那里有什么要的,只管说就是了。”
“是。”
接着程时又关心了几句,复而才离开。
程时平日在外,到底在做什么,大范氏也心里有数,这个儿子从小就八面玲珑,喜欢走马章台,但对她还是很孝顺的。
所以,大范氏不介意儿子在外如何,但凡男子,在外有几个红颜知己,如此才算风流倜傥。
但是,在家必须安抚好皇甫氏,虽然大范氏也不见得那么喜欢皇甫氏,但是她也知道皇甫氏是最适合程时的,她不仅家世好,人品出众,而且能够敦促程时上进,现在就更好了,立马要生孙子了。
人啊,要门当户对,娶个背景强大的妻子,能少走好些路。
有此感叹的当然也有宋恺,他倒不是贪慕什么的人,甚至大舅哥的事情,他都当作自己的事情周旋,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怨言。
程晏把他的事情办妥之后,宋恺请程晏吃酒,他到了一处民宅,外边是个老汉出来迎接,内里有个娇媚温柔的妇人正在温酒,宋恺笑道“凤娇,去上菜吧。”
那叫凤娇的女子柔顺答是,宋恺又道“小宝儿年纪大了,且准备读书识得几个字,这几日我忙着,过几日让宋大安排送他去附近塾学。”
凤娇是千恩万谢的出去,眼中藏不住的柔情蜜意。
很快菜就上来了,看样子是提前准备好了的,程晏等门关上才打趣道“好啊,宋兄也金屋藏娇起来。”
“云浮你千万不要笑话我,什么金屋藏娇,我家中一日不得安生,难得在这里还平静学,况且这凤娇也是个苦命女子,我来几次她的日子也好过些,不至于寡妇失业被人欺负。”说到这里,宋恺脸色淡然。
程晏也见怪不怪了,宋恺大好男儿,却有个岳家拖后腿,这六千两怕是他自己积攒多年,甚至还借了别人才凑出来的。
他们家兄弟也不少,宋学士当家,儿子们不过是拿月例过活,也是不容易。
程晏反客为主,替他倒了一杯酒“宋兄不必多说,我知道你为人有分寸。你放心,小弟同戴全说过之后,戴全表示不会计较了,你让嫂夫人也放心。”
“此事还要多谢云浮了。”宋恺一饮而尽。
程晏摆手“你我相识多年,这个谢字当不得,宋兄但凡日后有为难之事,只管找我就是,但凡我程晏能帮的,绝不二话。”
宋恺知道程晏为人,最是急公好义,在京中是有名的豪爽之辈,待朋友最为真诚。这次他其实也求了别人,但别人一听说得罪戴荃都摆手,唯独有程晏什么都不问就应下了。
此人是可以相交,也可以信赖的。
他不免道“我知道云浮兄有大志,日后但凡你需要,我宋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程晏要的就是这一句,他继续和宋恺吃吃喝喝,问起程晷近况“我兄长程晷在翰林院,也不知道如何了哦,对了,还有位林朋友,就是那日我们在雍之先生那里见过的那位,中了状元,我因闭门读书,不大清楚外面的事情了。”
对于程晏和林寒哲之间的事情宋恺当然也是有所耳闻,什么横刀夺爱云云的,他当然不大相信,但是不少人拿他们对比,宋恺也约莫了解程晏的心结,倒是实话实说“家父本就欣赏林寒哲,他与我们家往来颇多,云浮兄,那林寒哲十分有才干,且待人实诚,他做事向来心细如发雷厉风行,又文采飞扬,皇上对他也很是欣赏。”
“哦,不曾想如此。其实当初我和林寒哲在同一间学舍,我知道他确实乃难得一见的天才。”
这是有一说一,程晏本人出身于科举世家,累代公卿,能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到如今这个地步,不算是特别了不起的事情。但是林寒哲出自寒门,不,寒门都算不上,还只是农门,却能一鸣惊人,得意处愈发谦卑,这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
宋恺见他神情淡淡,但依旧褒扬林寒哲,他忍不住劝道“云浮,此子前途远大,我父都让我多和他往来,况且他和你长兄交好,听闻元辅对他也很是看重。你还是”
“志同则道合,志不同就道不合。日后我若侥幸及第,和他乃同侪,若是政见一样,自然会走到一起。”程晏并不因为林寒哲前途大好就作谄媚状。
他这样,反而更让宋恺敬佩。
不愧是才绝京华的程云浮。
从不屈就于人,方显其人之傲气。
当然,程晏也留意到宋恺并没有提到程晷,没有提到的人,那就证明不太重要。
这庶吉士一般在翰林院待三年,散馆时,有的继续留在翰林院,有的则去科道,有仇不报非君子,程晷差点置他于死地,他又怎么会真的看着他步步高升。
但是兄弟阋于墙这种事情,就不方便同宋恺而言了,他吃了一杯酒,见宋恺已经是醉醺醺的了,他勾了勾唇,离开此处。
但很快,程晏不必动什么手,清流就已经有人开始攻讦元辅程清,指他为儿子按通关节,上疏的这些人当然是清流中人,这些人官位不大,但极其敢言事。
这些人对程清大致是不太满意的,认为他太依附于皇权,程清大怒,他儿子不过只是甲科进士,怎么通关节了却有人道若非是圣上在殿试上亲自挑出林寒哲的考卷,恐怕罢落也是做得出来的,当初大家选的状元可是程晷啊。
无奈,程清先上疏自辩,然则虽然有永嘉帝为他说话,但同时皇帝也没有惩罚言官,故而言官们有所依仗,跟闻到血腥味的动物似的,程清随即而来的攻击也不少。
如此,本来安安静静在翰林院的程晷虽为元辅之子,但是前途堪忧。
程晏不由得去了郭清府上一趟,郭清现在也是忙人,但仍然拨冗来见。
“大宗伯。”
“云浮毋须多礼。”
“大宗伯,我兄长”
郭清笑道“云浮,你这位兄长也并非是真的受无妄之灾,你也清楚。”
他是怕程晏来说情的,故而先把话言明,此事并非空穴来风,现在过了半年发难,也是因为元辅圣眷不如往昔,言官才敢动手,但人家也不是随便参你。
程晏却道“此事我却不知,那林寒哲也算是实至名归的状元。”
有这句话就够了,郭清又问他近来学业,指点了一二后,他实在是忙,只意有所指“这天下欲行改革之道,就不能徒留这些蝇营狗苟之辈。至于你兄长,他是晚辈,若经受的住,谁又能挡得住他,若他自己不成,也怪不得旁人。”
官场有人扶持固然好,但更重要的还是自己的能力。
恰巧,程晷有些承受不住旁人的目光,他本是和韩氏商量,若有岳父照应,他去科道也成,韩氏却道“大爷不若外放也成,且看曾经的元辅王大人,因为得罪皇上,抄家流放可是惨的很。若大爷外放,也可避祸,若事情安稳过去,我再求我爹爹把你调回来就是了,爹爹也是这么说的。”
韩氏实际上已经回去把妙娘的猜测跟家中爹娘说了,韩次辅很是愤怒,他虽然和程清为连襟,关系一向也很好,但女儿这事情程晷办的不地道,若是你睡个妾侍,或者干脆私底下承认自己有问题,都好过一边对妻子甜言蜜语,实则是故意把压力嫁祸到妻子身上。
当然,韩次辅也并非无的放矢之人,他借故安排人替程晷把过脉,程晷身子骨确实看起来没有问题,但是内里却是虚干,像被虫蛀一般,除非是非常容易生养的人,几乎是一滴精就能有孕的,否则女儿怕是这辈子都没有身孕了。
可韩次辅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可若程晷一直这样,自己女儿成什么了
于是便有了今日韩氏这番话。
要知道,程晷对岳父还是颇信赖的,毕竟父亲程清已经是强弩之末,他日后的前程还得靠岳父提携,既然如此,他就申请外放了。
程晏听到都笑的不成,拉着妙娘的手道“我的妙妙真是好人有好报,大嫂也是一石二鸟,一则躲过皇甫氏生子的刺激和长辈们的责难,二来,大哥以后靠着韩家,还得事事听韩家的,即便日后如何,家里都没人敢怪大嫂。”
“不过,我是没想到晷哥竟然这么傻,还真的申请外放了,翰林院何等清贵,是清流中的清流,他倒好,外放了。”
程晏头一次觉得原来真是好人有好报,若是没有妙娘那一次发善心去点醒韩氏,又何来今日程晷外放之事。
外放除非十分精干,还得有人提拔,否则出头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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