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来, 在谢皇后诞下小皇子之时,倦哥儿也一岁了,雪白小团子成了全家的团宠,妙娘来罗氏这里请安时, 他就张开手要妙娘抱。
因为妙娘大方, 孩子交给婆婆就是交给她, 极少过问,故而罗氏更是投桃报李, 从不像别人那样, 自己养孩子, 就生怕提到别人。况且妙娘也并非完全不管孩子, 每日过来, 都会和孩子亲香,有时候还会喂饭, 倦哥儿和他很亲近。
现在她见倦哥儿要她抱,她一把就抱了过来“蓼蓼, 哎呀, 又趁手些了,等你爹爹考完, 就可以天天抱我们蓼蓼了。”
是的,今年是大比之年, 程晏乃是顺天府解元,此番参加会试,已经去考了。
家里人倒不是很担心,反正以程晏的才学, 一个进士是跑不了的。这官家子弟缺的只是做官的出身, 程晏只要能过会试, 就好办了。
就像三甲同进士,一向被科道之人认为是如夫人,觉得排名靠后,但若程时能中了三甲,凭他的关系,很容易在六部站住脚跟。
可乡试这一关很难过。
不少人折戟于此,这也是为何程晏成了解元后,程家上下对待他的看法不同。以前程晏在众人眼中,似乎是程晷的跟从一样,处处替程晷打抱不平,大概是个厉害点的小弟,可之后,他不紧在科举上进益颇大,成婚后更是一步步走的很是稳当,在程家几乎是执牛耳的人物。
倦哥儿还是个不知愁的年纪,在他娘身上抱着,就往怀里钻,手还扒拉妙娘的衣裳,妙娘脸微红道“你这孩子,今年就跟你戒奶了。都一岁多的人了,不许再喝奶了。”
罗氏听了这话,心里觉得妙娘还是个孩子呢,所以说孩子气的话,她不免道“这有的孩子吃奶吃到九岁的都有,哪里有这么早就戒奶的。”
这就是观念不同了,妙娘笑着掂了掂孩子道“真要是吃到九岁,那可不成,天天读着书,读着读着就回来吃奶,岂不是让人笑话。母亲,要不然就吃到两岁,反正他如今也开始吃辅食了,他爹爹说三岁就给他开蒙。”
众人都咋舌,三岁就开蒙,他们做大人的真是舍得。
罗氏听闻是程晏说的,大概知晓了,故而赞许道“既如此,就两岁戒奶吧。”
这是婆婆给她面子,妙娘很清楚,不禁又道“近来我得了一张食谱,叫鱼饵糕,老人小孩都能吃。等会子,媳妇亲自下厨进献给您。”
“那就劳烦你了。”平心而论罗氏平日吃食很精致,但儿媳妇的手艺也着实很好,尤其是她做的点心,煲的汤,算得上是一绝了。所以罗氏也不拒绝。
妙娘拿了勺子刮苹果泥喂儿子,倦哥儿砸吧着嘴吃的香甜的紧。
而在考场的程晏也是奋笔疾书,以他吏部尚书之子的地位,约莫是无人敢把他分到臭号的,他提进来的匣子里都是妙娘准备的,无一不尽心,暖瓶内装的是蜂蜜水,无气味的糕点,酥油饼,连擦手的帕子都准备了上十条,草纸也准备了好些,更不用提文房四宝了。
程晏心道,有此贤妻,夫复何求。
这几场考试下来,程晏脸上不似旁的士子脸色煞白,他淡定自若侃侃而谈,旁人都十分佩服他,起了结交之心。
在家中,程晏却是倒头就睡,丝毫没有外面的风度,甚至身上还带着馊味。
妙娘捂住鼻子替他脱鞋,伺候他换下衣衫。
这人也真能睡,睡了一天一夜,仍然觉得不知足,还好是有同年江宁籍士子来找他,妙娘才喊他醒来。
“晏郎,是江宁的一位士子叫叶衍的人找你,你要不要去见”
程晏这才大梦惊醒,“叶衍是他来了,我这就出去。”
他欲出去之时,妙娘笑道“你这一身的馊味,我不嫌弃你,你以为别人就不嫌弃你啊,得了,我已经让人备了热水和干净的衣裳,快些洗了出去吧。”
程晏抬起胳膊闻了闻身上的味道,也是一脸受不了的表情,但见妙娘安排的如此妥当,他想亲妙娘一口,但是又不好意思,怕熏着妙娘,于是快步走去屏风后沐浴更衣。
一切收拾妥当再出去时,又是个世家子弟风范了。
妙娘见他步履匆匆,料想这叶衍应该是和他交情很好的人,但见不一会儿程晏回来,妙娘知道别看程晏平时在外骄矜极了,其实你真的要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还是很难的。
于是,她随口问了一句“你这位叶同窗来,可有何事”
不料,程晏道“也没什么,有人欺负我们江宁会馆的学子,我这就去处理一二,你且不必等我了。”
“殿试在即,晏郎可千万留心。”妙娘嘱咐。
程晏摆手“大丈夫不惧事,妙娘放心。”
他说放心,但妙娘还是不放心,因此,让自己的陪房顾成跟着,还嘱咐道“若是见状不对,立即回来禀报太太。”
顾成听命。
程晏刚走不一会儿,程雅就来了,他丈夫去年已经成了监生,因为有程家这门关系,今年被安排到宛平县做县令,程雅这是准备跟随丈夫赴任,这是来辞行的。
妙娘嘱咐道“宛平并不算太远,若是表姐和姐夫有何事都可以写信来京里。”
程雅当然不会浪费这段关系,只是有些可惜道“晏哥儿会试名次虽然未曾出来,但我料定他必定榜上有名,只可惜我们不能来恭贺了。”
妙娘笑道“山水有相逢,姐夫为官,总有回朝廷的时候,表姐何必担心。”
“是我想多了。”程雅失笑。
到最后要告辞的时候,程雅欲言又止,妙娘不禁问道“表姐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嘱咐我”
程雅忽然道“妙娘,我曾经建议姑母最好是为你择一通房做臂膀,但现如今,表妹夫对你这般,我想当时是我错了。”
妙娘错愕。
却说起江宁会馆士子起了冲突,程晏带着家奴私兵一道过去,那里正围着一大群士子,众士子听见马蹄声,都往程晏处看来,程晏旋即勒住马,利落的下马,让众士子心中暗自喝彩一声。
他身后的叶衍跟了过来,忙对程晏道“云浮,你看前方就是他们在此。”
说起来书生最喜针砭时政,况且大临对读书人非常宽待,也是这些人傲然的资本,原本此事并无不可,但有一江西士子自己夸夸其谈罢了,却还走到江宁会馆暗讽前元辅程清,说他阿谀媚上,江宁士子多是帮程清说话,就吵了起来,闹的锦衣卫都来了。
程晏一下马,见到两位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忙上前道“二位大人,此地不知发生何事了”
锦衣卫虽然算得上直属皇上,但自从先皇起开始式微,但今上上任却重新启用锦衣卫,程晏态度也很客气。
锦衣卫也是看人,只见来的这位小公子,他们也认得,不由得道“原来是大冢宰家的公子,我们收到线报,说是这里有人辱骂朝廷命官。”
“哦,以某看不至于此,会试刚考完,这其中不少都是我的同年甚至同窗,兴许是怕殿试时出的策问题,所以在一起讨论。”
见程晏这般说,士子们也不傻,这会试刚考完,就被锦衣卫提走,那科举就完蛋了,大家纷纷站出来说只是就某一个问题讨论。
锦衣卫面色有些为难,程晏拉了两位到一旁,一人塞了几张银票,又笑道“二位大人,这其中我认识的士子中,有些家中家世也好,科名也高,不过是有些书生意气罢了,还请二位大人高抬贵手。”
“既是程公子的面子,我们就姑且听之,况且众士子都说无事,看来是有人浑水摸鱼。”
锦衣卫们一走,程晏立即站在中间道“诸位都是大才,会试才刚考完,大家若想切磋,不若等到殿试后,我程晏请诸位去家中会饮如何”
众人见他三言两语就把凶神恶煞的锦衣卫轰走,又这样大气的要请他们,都纷纷报上名号,程晏也应酬了一会儿,又特地去江宁会馆特地安学子们的心,让诸学子越发佩服程晏。
在他走后,他们纷纷围住叶衍道“今日若非叶兄请来程公子来,咱们如何脱身。”
叶衍笑着摆手“其实我和程云浮也只有一面之缘,但他自来有豪杰气势,又是个有抱负的年轻人,又有侠义心肠,我只不过去了一会儿,他就答应了。”
此次事件不禁让程晏又一次声名大噪。
连林寒哲都听说了,他是浔阳人,又有圣宠,不少江西士子也投靠于他,但是事发时,林寒哲正在翰林院中,没来得及,听闻是程晏解决的,他也不禁点头。
“程云浮素来如此,有轻财重义的名声,虽然身为官家子弟,但是为人倒是极是高义。”
学子们听林寒哲都这般夸赞程晏,不禁也心生向往“听说那日从贡院出来,众士子都疲累至极,唯独有他立于人前风度翩翩,我等都想结交他呢。”
林寒哲一愣,此次程晏科举及第,怕就是要踏上仕途了吧,这位大临第一风云人物日后入仕,不知道和自己有无冲突,他实在是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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