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城转身抬脚就走, 余依依紧跟老大步伐,胡章犹豫了一下,看向守在单间门前的池小荷。
半晌以后池小荷才轻手轻脚掩上那单间的门, 往门外走去。
胡章见状赶紧跟上。
纪城回到203病房以后就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睡觉,少了穆越摔笔吼人的声音, 果然是能睡着了——就是前半夜时他耳朵里又隐隐约约传来阵哭泣的声音。纪城听得有点不耐烦,一把将被子蒙过耳朵, 果然一觉睡到大天亮。
此时已经过了仁安疗养院喊病人们起床的时间,纪城起床以后伸了个懒腰, 换了身病号服以后才出了房间去洗漱。
胡章坐在自己的小单间门口,看见纪城起床出来以后连忙站起:“喻霁你醒啦。”
看着胡章脸上肉眼可见的黑眼圈,纪城不由奇了一下:“怎么,昨晚隔壁的嘴没被我堵住?”
胡章:“……”
他神情疲惫地指了指另一边——那是203-1和203-2的方向:“昨晚池姐哭你没听见?”
太子殿下语气理所当然:“听见了,但也不影响我睡觉。”
203-4的位置离池小荷住的203-1要远一些,加上纪城昨晚特意蒙蔽了下听觉,所以还真没受太大的影响。
胡章表情幽怨:“真羡慕你。”
“所以,小荷姐她怎么了?”纪城一边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一边问。
昨晚勇闯202病房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池小荷的异常——不管是先他一步冲出了病房, 还是像护崽子一样守在那间单间门前, 这几个动作由池小荷做出来,就充满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不过当时纪城满脑子都是要搞定穆越这个噪音制造机,后面困劲儿也上来了,所以就没有多问。
话说回来以池小荷三十多岁接近四十岁的年纪, 不管是结婚还是生子都很正常, 隔壁202病房那个少年看上去也就初中的样子, 该不会是池小荷的儿子吧?
“啊?”听见纪城的问题, 胡章不由一愣。
于是纪城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
胡章哦哦两声, 终于反应过来:“昨晚我也是断断续续听到的。”
他满脸唏嘘:“跟池姐一起当病友这么久,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她儿子五年前就死了。”
纪城用漱口杯接水的动作一顿。
不过很快纪城就继续自己的动作,胡章也接着说了下去:“就是……”
胡章的述说有点零零碎碎的,但大概组合起来还是挺连贯的——池小荷是四年多以前入院的,诊断是重度抑郁症,送她来的人,是池小荷的丈夫,不过和大多数病人的亲属一样,这个男人在送池小荷过来以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只是从池小荷还没被疗养院丢去六楼病房来看,她的治疗费应该还没有被用完。
刚开始来的时候池小荷看上去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疯女人,说话行事都没有章法,不过倒没有什么寻死觅活的举动,只是在她被拉去六楼治疗室做了一次电击治疗以后,她就开始了自己的自-杀表演艺术大赏——每隔两三天就来一次,不过没一次能成功的。
胡章和余依依是后面才来跟池小荷当室友的,那几年仁安疗养院宣传得很火,胡章家里也拿他的轮子恐惧症没有办法,看见网上的广告以后才交了一大笔钱把他送进来,疗养院里的病人病房调来换去,最后才成了现在这个格局。而因为池小荷平时的沉默寡言,胡章确实也不清楚她进来之前是什么情况。
一直到昨晚大家回房间睡觉以后,池小荷的情绪突然崩溃,胡章才从她断断续续的语言中拼凑出了这些信息来:池小荷的儿子五年前十一岁,还在上小学的年龄,课间和同学打闹时因护栏失修,不慎从楼上跌落,当场身亡。
因为出事是在学校,最后学校和那名同学的家长各赔了他们一大笔钱,但池小荷却仿佛钻入了牛角尖,原本正处在上升期的工作无法继续,生活也近乎一塌糊涂,不出一年的时间便被丈夫送来了这里。
隔壁202病房里常驻的那个小男孩和池小荷倒没什么亲戚关系,叫什么名字不清楚,只听说他是个自闭症,正儿八经地算年纪的话和池小荷的儿子差不多是同岁,也大概是这样,她昨晚才会表现出那种异样的紧张——仔细回忆一下池小荷冲出去的时候正好是穆越吼出那句“你怎么回事”。
虽然实际上穆越应该是在对电话里的人吼。
听胡章讲完池小荷的那一堆爱恨情仇的故事以后,纪城也差不多洗漱完毕,他将毛巾拧干净,又问:“穆越怎么样了?”
半夜里住院楼里基本没有医生和护工会值守,其他病房门又都是锁起来的,只要202病房里那个自闭症小朋友不出手,应该不会有人能把穆越从袜子和衣服里拯救出来——不过现在已经过了护工巡房的时间了,按理说他也该被人发现了吧?
胡章呃了一声:“我不敢出门你也是知道的……”
平时这种消息都是余依依去打听传递,不过昨晚池小荷哭的时候她就跑去哄了人一夜,现在还和池小荷一起睡着,都是女性的房间,胡章也不好意思进去叫。
纪城哦道:“那你挑战一下自己?”
胡章:“……”
他结结巴巴道:“我要是做不到的话,你、你不会动手吧?”
显然太子殿下简单粗暴的处事方法已经在他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了。
纪城歪了下脑袋:“说不定?”
胡章瞬间大惊失色。
纪城终于噗嗤笑出声来,把毛巾挂好,转身径直朝外面走去。
现在已经过了常规早餐供应的时间,但对纪城这样的院霸来说这个规定并没有丝毫作用,他下楼成功找到护工打包了整个病房份的馒头和牛奶,一悠一晃地往楼上走去。
途经202病房的时候他推开门看了眼里面,客厅里昨晚的狼藉已经收拾干净了,穆越也并不在客厅——应该是有人给他松了绑。
记起刚刚胡章提到的202病房的小孩儿是自闭症,太子殿下难得关心地又到202-1的门口,往里面看了看。
之前不清楚的时候没太注意,现在回想起来,这孩子确实并不经常下楼,出门的次数少得和胡章有一拼,和人交流的次数更是为零。
加上他那和十六岁年龄明显不符合的身材,估计这孩子从来就没好好吃过饭。
纪城走到202-1的门口,没有上锁的门半掩着,能大概看到里面有人影,出于礼貌,纪城先敲了敲门,然后才走了进去。
2021小孩儿果然在里面,他屈膝坐在床上,膝盖上垫着一张草稿纸,正奋笔疾书着什么。
纪城看了看房间里面,竟然有不少写满数字的草稿纸。
小孩儿听见纪城进来的声音头也不抬,纪城没什么和自闭症相处的经验,正准备用最正常人的办法直接询问对方吃没吃早饭,就先听见小孩儿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得,这下连问的必要都没有了。
纪城从手里的袋子分了一个馒头出来,又留了一盒牛奶,简单地提醒2021小孩儿一声,就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他正要从202病房离开,咔的一声,卫生间的门被人打开,头发还没完全擦干的穆越从里面走了出来。
穆越一看见手里提着馒头牛奶的纪城,当即大怒:“是你!!”
狭路相逢,太子殿下倒是一点都不慌,他语气无辜:“我怎么了?”
穆越:“?”
这还用问??
强烈的愤怒让穆越有种当场用拳头问候人的冲动,然而他怒气冲冲上前几步,正要动手之时,突然望进了纪城的眼睛——一双纯黑色的、尚且泛着冰凉笑意的眼睛。
不知道怎么的,像是突然被人泼了一盆凉水,穆越浑身的躁动情绪瞬间便被压了下来。
他结结巴巴,但语气上仍努力想让自己显得很有气势:“你、你别忘了我们的赌约!”
纪城挑眉。
穆越道:“昨晚我们说好了,要比画画!我已经找院长说了!咱们今天下午就比,怎么样?!”
“当然没问题,”纪城声音慢悠悠,他意有所指,“只要你能保证公平。”
“那是当然!”穆越语气骄傲地表示,“我可是画家!就算要赢肯定也是堂堂正正的赢,绝对不会耍什么阴谋手段!”
纪城耸了耸肩,对此不置可否。
见纪城没有说什么,穆越当下也是越发自信:“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下午,你来202,我们俩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作品,画上不署名,拿出去让这里的所有人投票,整个投票过程匿名,我已经让院长去做票箱和票卡了,你记得到时候准时来!”
纪城再次挑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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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仁安疗养院第一届大概也是唯一一届绘画杯如火如荼地展开,参赛者两人:纪城和穆越。
病人们难得不用接受一些奇奇怪怪的治疗,被整齐划一地拉到疗养院里的放风区一排排坐着,医生和护工们穿插其间,负责维持队伍的秩序。
疗养院的院长坐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台子上,满面笑容——
一是重大场合他习惯了保持这种“和蔼可亲”的形象,二则是因为,他实在是高兴啊!!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饱受喻霁这个混蛋的磋磨,整天仿佛爷爷带孙子一样得对喻霁的要求一一满足,这对得起他“黑心院长”的称号吗?!
而现在,这场绘画杯,终于给了他一点点扳回面子的机会!
他,仁安疗养院院长梅有德,一定会让穆越,赢得这场比赛的胜利!
院长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他哄着穆越这么些年,对于穆越平时的创作风格可以说是相当之了解——可以说一般人拿脚画画都没那么难看的。
所以就算是画上不署名又怎么样?等两个人作品拿出来,想要精准分辨也不要太容易!
梅有德这么想着,一边准备再叮嘱疗养院职工兼一部分比较听话的病人到时候投更难看的那一幅——
这时纪城和穆越两人从住院楼里走了出来,前面还有个余依依捧着两幅画一蹦一跳。
到了临时搭起来的高台处,两幅画一左一右被夹在了画板上。
纪城语气随意:“各位可以开始投票了。”
梅有德:“……”
该死,为什么没人告诉他喻霁的绘画水平会和穆越一样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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