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前军开路, 行军速度也没有快起来。大军带的粮食物资太重,根本快不起来。
兵卒们每天比耕牛还累,叫赖瑾瞧着挺不好受。他让孙潜去买能拉车的牛、马和驴子回来, 想用畜力替代些人力, 根本买不着。
成年的耕牛、马、驴买回去就能干活, 除非是遇到家里遇到难处实在过不下去,不然,根本没有人家愿意卖。牲口贩子那里有的都是刚断奶的幼崽,买回去得养上许久才能用来拉车。
行军速度慢, 加上打下山寨,还得收编山匪, 清点缴获物资,怎么都得耽搁一两日。
赖瑾在长郡剿了十二个匪寨,收编了七千多山匪,折损了一百多个兵卒、两个伍长,才走出长郡。
战亡的兵卒,在路边长了个显眼开阔的地方,修墓筑碑。过往的人能看见他们的功绩,不至于死了,埋在山里,无人知无人间。
他刚走出长郡,踏进赵郡的地盘, 斥侯都尉齐仲来报:“前路叫赵郡郡守堵住了。”
赖瑾愕然问道:“赵郡郡守?堵我做什么?多少人?”人少的话, 派兵过去把他架起来挪开。
齐仲说:“郡兵五千,各县的县兵加起来将近八千, 另外还有豪族召集的乡勇三万。”
赖瑾惊得从马车上蹦起来差点撞到脑袋。他失声叫道:“四万多人?他要干嘛?”满脸的不可思议, 脑袋里冒出一排问号, 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好端端的,赵郡郡守堵路是什么意思?不让剿匪吗?
不让剿匪,也得先礼后兵,先派个幕僚、主簿、郡尉什么的过来商量下呗,直接四万多人堵路,想要开打吗?图什么呀?
齐仲说道:“我们剿匪收获颇丰,壮大颇快。”
赖瑾问:“关他什么事?他要是看不顺眼,也去剿匪啊。”
齐仲继续说道:“赵郡下面的永丰乡是赵王的封地,赵郡郡守是赵王的舅舅。京中有传言说您看中宝月公主,极可能会相助宁王。”
赖瑾整个儿无语,说:“我才十二岁。”他比划一下身高,表示自己还是个孩子,还没长大呢。最离谱的是,看两眼长得好看,就传绯闻,一个个的还都当回事信了,就离谱。
齐仲默然,心说:“谁叫你还在官道上拉了回偏架呢。”
赖瑾招手:“你先上马车。”他又让阿福去把周温、余修请来。方士泽留在后面,还没赶上来,崔吉去了四姐赖瑶的封地采买过空的御寒物资,孙潜还在长郡郡城谈买卖,如今只剩下周温和余修在。
他们在成国公府当了许久幕僚,对军中、各郡守的事情都熟。
不一会儿,周温和余修上了马车。赖瑾把赵郡郡守在前面堵路的事告诉了他俩,问:“以二位先生所见,他这是什么意思?”
周温说:“赵郡郡守威远侯高威,是陛下亲兵出身,曾经给陛下挡刀,从鬼门关转了一圈,昏迷了半个月才醒。后来就叫陛下安排去带兵,在打魏承德时,屡立战功,因为没家世,封不了公,陛下封其为开国侯。他的亲姐姐是珍淑妃,是陛下众妃中唯一有封号的。号称最爱宠的娴妃,都要差上一截。哦,娴妃就是宁王和宝月公主的生母。”
余修说道:“咱们只过一郡之地,便收了七千多兵,后面还有十二个郡要走,若是照此一路扩张下去,到了边关,得有十万之众。陛下的心思,威远侯想必是清楚的。”是不是陛下授意的都难讲。毕竟,照他们这行军速度,都够传讯的跑一个来回还能歇上好几天的。
周温继续说道:“威远侯高威安排在赵郡,还有一个目的,盯住长郡的承安伯。长郡能这么乱,各县自立,是各方推波助澜的结果。”
赖瑾说:“他盯长郡,我不管。他敢阻我粮道,哼……”他背靠在马车壁上,捏着下巴暗暗琢磨。打是不能打的,只能智取。
周温和余修都觉这事为难。
余修说:“我们想要他让路,怕是往后不好再剿匪了。”
赖瑾说:“我剿不剿匪关他什么事?他是匪吗?”拦路!哼!他拍拍胸脯给自己顺顺气,说:“算了,不气了,待会儿叫他赔金子,不赔五千两,看我过不过去。”
齐仲、周温和余修看向赖瑾的眼神都写着:你疯了吧!
毕竟是将军,不能不尊敬。
齐仲抱拳:“属下再去探。”
赖瑾说:“不着急,等姓高给我们让开路,求着我们过去,你再入赵郡,不然,万一把你逮了,我拿钱去赎都是小意思,万一他提出让我为难的条件,就不好了。”
齐仲怎么想都觉得赖瑾说威远侯求着他过去不着调,可赖瑾是将军,他听令就是。他应道:“是,属下这就把斥侯都撤回来。”
赖瑾挥手,说:“去吧。”他吩咐大军继续赶路,不要停。
正午的时候,大军跟往常一样歇息半个时辰。
待休息好以后,又往前走了半个时辰,前面的地势骤然变得陡峭,两边是山,中间一条夹壁,正是好设伏的地形。
山上旌旗招展,站满了兵,搭着弓箭,还摆有石头滚木。大军硬闯,绝对会伤亡惨重。
路中间,搭了个棚子,一个穿着常服衣服上绣有代表侯爵身份的大鹏鸟图纹的男子坐在棚子中悠哉地摆弄着茶艺。
没有炒茶的大盛朝,茶又苦又涩,贵族喝茶讲究精细,从碾压、煮茶、沏茶等,完整的一套折腾下来,一个时辰都是短的。
威远侯的茶,喝得可悠哉了。
赖瑾下了马车,叫阿福牵来坐骑。
他翻身上马,带着两个什的骑兵,扬起漫天尘埃,格外嚣张地过去。他叫道:“威远侯,你给我让开,好狗不挡路。你派这么多人在这里堵住,是想伏击我吗?”
威远侯高威悠哉地喝着刚沏好的茶,满脸享受,对赖瑾的话充耳未闻。
威远侯高威旁边还有一群作陪的人,仿佛没有看见气势汹汹奔过来的赖瑾,那无视的态度充满了挑衅。
赖瑾把脑袋上的郡守官帽摘下来,大力地往威远侯跟前的桌子上一砸,砸得倒水四溅,杯子摔飞出去,围在桌子旁的人溅了满身茶水。
他们下意识地避让开,再扭头朝赖瑾看去,待认出茶桌上扔的是的官帽,表情精彩纷呈。
旁边的弓箭手,直接搭弓上弦,对准的赖瑾,威胁意味十足。
赖瑾指着威远侯高威叫道:“你有种!”他勒马调头,大喊:“传令下去,全军调头回京!你们回你们的北卫营,我回我的国公府,散伙,不干啦!我不去边郡了,那破地儿,谁爱去谁去!”
他又回头,冲威远侯高威狠狠地竖起中指,骂了句:“我干你祖宗三千六百代!”骂完,大力地挥着马鞭,往马屁股上一抽,飞奔而去。
威远侯高威看看面前那沾满茶水的郡守官帽,再看着绝尘而去的赖瑾,和紧跟在他身后追去的骑兵,既气王八犊子嚣张,又叫他这副无赖嘴脸给气乐了。他叫道:“他还能真不去不成?”
旁边一位幕僚模样的年轻男子说道:“陛下总不能杀了他,大不了罢他的官。他才十二岁,做不了郡守又有何妨。以成国公的实力,过几年再给他换个地方继续做郡守又不难。”
威远侯高威扭头看向那年轻男子,不可思议地问:“浚儿,你的意思是他撂挑子了?”
高浚说道:“义父,一个能在朝堂上扒掉柴绚裾裙的泼皮无赖,过不去,打道回京,情理之中。况且,他有沐真那么一个娘,又赶在东陵齐国犯边的时候,即使撂挑子,又有谁敢真动他。”
旁边的幕僚说:“高参军何不早说?”
高浚指向桌子上的郡守冠帽,说:“未曾亲见所见,谁又能想到呢。”三品官的官帽,说扔就扔!二品镇边将军,说撂挑子就撂。大军走到一半,直接打道回京。这换成旁人都够死上十次八次了!委实嚣张!
威远侯高威瞧见那顶郡守冠帽,再没刚才的气定神闲,阵阵气闷。
原本是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逼赖瑾答应不再在路上剿匪招兵,麻利地滚到边郡,哪想到,叫他反将一军。
如果让赖瑾一路剿匪过去,等到边郡时,指不定能聚集起十万大军。要是叫他真如传言那般打通道路,就更是棘手。即便打通不了商道,赖瑶的封就在梧桐郡,给他调粮过去,半个月就到了,足够他养兵。十万大军囤积在边郡,还能去草原抢马,谁能睡得着?
可这小子如此嚣张,如果让他带着军队回到京城,在这争储的当头,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与能赵王争位的,怕是又要多一个了。
威远侯高威思量片刻,说:“且再看看。”
他安排探哨过去盯着赖瑾他们,看他们是否真的要回去。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探哨回报:“镇边大军已经出了赵郡,进入长郡地界。”
高浚瞧见威远侯满脸沉吟,似骑虎难下,又似举旗不定,说道:“义父,不若我们退后百里,到潭县。潭县林密,好藏兵。他们若是见我们退了,再有幕僚劝阻,或许会继续前行。我们在潭县设伏,拿下赖瑾,再把他放了。我们在赵郡能擒他,其他郡自然也能擒他,管叫他再不敢如此嚣张。”
威远侯高威思量片刻,说:“不能以郡里出兵的名义擒他,都换常服,假扮山匪,就说是他行事太张狂不给山匪留活路,犯了众怒,惹得各路山匪联合伏击于他。”他将声音压到只有近前几人才能听得见:“若是能将镇边大军斩杀于此,倒也不必让他们千里迢迢地赶到边郡。”
高浚说:“若想把镇边大军也留下,最好改成长顺县。长顺县紧邻桂郡,有两伙取集千余人的大匪寨。”出了事,好推脱。
威远侯高威点头:“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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